大疤劉三下五除二裝好藥,一聲唿哨,兩隻跟幫土狗撲了上去。
幾個趕馬人持槍緊緊尾隨,謝宇鉦心裏猶豫了一下,兩隻狗,一隻豺,幾條人影,就迅速消失在樹叢之間。
「謝先生,那槍給我看看!」牛二忽然伸出手,來拿謝宇鉦手上的槍。
「看什麼?槍有什麼好看的?你沒玩過槍,小心又弄的走火,這子彈可金貴了。」謝宇鉦哪裏肯給,連忙撤步避開。
「還是拿來吧,之前你救了我,我剛才也救了你。這筆賬,咱們兩清了。一碼歸一碼,現在,這槍我不想租了,還是拿回來吧。」牛二訥訥地說着,一邊伸手過來。
「照你這麼說,那咱們就是過命的交情,牛二哥,這時候你跟我要槍?你好意思?」謝宇鉦甩出彈巢,檢查了一遍,撇撇嘴,「這槍在李大牙手裏時,還五發子彈吶,要不是我在場,你和大少爺都有危險,更別說能拿到這支槍了。按理說,這槍本來應該收歸大少爺,那大少爺最後肯定會送給我。哼,要不是耍無賴,你怎麼可能有機會拿到這把槍?還有啊,你差點誤傷我的事兒這麼快就忘了?嘁,過去的事情,我也不計較了,反正不管怎麼說,這槍你又不會用,還淨出意外了,還是放我這裏保險………再說了,這槍雖是名槍,但畢竟舊了,也金貴不到哪兒去,我好歹也是國府特派員吶,不至於吞沒這支槍……現在身處險境,槍……還是要在會玩的人手裏,才能物盡其用!」
「那……好吧。謝先生,你要拿着它,也不是不行,不過,咱們可有言在先,一發子彈十塊大洋。昨兒交給你的時候,可還有四發子彈呢。」
說到這兒,牛二不好意思地對謝宇鉦笑笑:「謝先生,你也別覺得我訛你,這種子彈在湯湖圩有賣,一顆他娘的,一顆值兩擔杜仲。」
謝宇鉦點點頭表示理解,把左輪交到左手,攥着向側面樹林瞄一下,然後又交到右手瞄一下,笑着說道:「還是右手拿着舒服。」
然後,他把左輪插進腰帶里拍了拍,「走吧,有他們打頭,用不上。」說着,也不顧牛二的反應,拔腿就跑。
牛二既沒要到錢也沒拿回槍,被謝宇鉦這麼一大通道理砸下來,最後也不給個明確說法,話里話外這槍都該歸他拿着。可這,這錢到底給不給自己呢?牛二實在擔心槍和子彈就這麼被謝宇鉦給徇私了,一顆芳心不由得七上八下,懸得更高了,鬱悶之餘,只好跟上。
不多時,前頭婆娑的樹影后面,遠遠地傳來慘烈的撕咬聲。
謝宇鉦和牛二趕到時,只見兩隻土狗已成功地把那隻豺堵在一株大樹下。那隻瘦小的豺正依着樹根負隅頑抗。
只見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兩隻土狗身上已多處鮮血淋漓,顯然受傷不輕。但在眾人大聲叱喝助威之下,兩隻狗鼓起餘勇,再度奮力撲上。瀕臨絕境,這隻傷痕累累的豺困獸猶鬥,兇狠的目光泛着冷光。
打鬥進入了白熱化。
大疤劉一擺頭,兩個趕馬人持着土銃圍了上去,但由於怕傷了狗,找到了好久都沒找到下手機會。
就在這時候,右邊密林里忽然傳來一聲深沉的吼叫,霎時間,地面上撕咬纏鬥正酣的三方都悲鳴一聲倏地分開。
兩隻土狗嗚咽着退後,夾着尾巴縮在趕馬人腳下,低眉順眼,瑟瑟發抖。那隻豺也嗚咽着,顫慄着轉過身,一瘸一拐地鑽進附近的荊棘叢里去了。
眾人大感詫異,都小心翼翼地向刺斜里張望,這時密林深處又是一聲吼叫,聲音雄渾而威嚴,像是沿着地面傳導而來。
這一回,好些人聽清了,是老虎!
幾個趕馬人臉色蒼白,渾身顫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手中的土銃。
林梢上,一群鳥兒倏地振翅撲簌簌飛過。一直聒噪不已的蟬聲息了,連附近草叢裏的蟲鳴也沒了,林中靜得怕人。
謝宇鉦和牛二對視一眼,都看到了藏在對方心靈深處的恐懼。
這時,旁邊劉頭衝過來,沉聲道:「是山君,這是它的地盤!以前聽人說,烏龍峽有虎群,大大小小十多隻。走,快走!「說完,和牛二拽着謝宇鉦胳膊,拖着朝前就走。
眾人大駭,這時後面馬隊也趕到了,大疤劉喝道:「齊了麼?「口號迅速後傳,不一會兒後頭傳回「齊了「,他便牽過轡頭,大步朝前疾行。
密林幽暗,湍流在峽壁下咆哮奔騰。謝宇鉦心頭大跳,只覺得密林里到處都潛藏着危險,跑出不遠,便大力掙開兩人,對牛二劈頭大罵;「放手,放手!」轉向旁邊急道,「劉頭,快把銃端起來。我自己能跑,你們快把武器端起來!」
謝宇鉦一邊說,一邊抖抖索索去掏腰間的左輪,攥住槍柄後,連拔兩下才順利拔出,大疤劉也端槍向密林中戒備。
「牛二哥,你和劉頭在前,另兩兄弟注意側面樹林,後面歸我。」情急之下,謝宇鉦幾乎吼了起來,然而眾人仍面面相覷,手足無措。
氣得謝宇鉦直接上前提人,讓他們一一站好位。
難得的是,連兩保甲隊員也十分配合,毫無怨言地聽指令站好。
謝宇鉦又用左手取出匕首,反握着緊貼小臂處悄悄藏好,背後面馬鈴聲響,是馬隊到了,連忙喊道:
「馬隊已經亂了,只有往前跑,大家保持隊形,不要亂,就這樣,跑起來!跑不快的,不是被馬踩死,就是掉下面去摔死。隨時準備,見了會動的黑影,立即開槍。」
眾人聽了這話,更加驚慌失措,一個個面色蒼白。但這樣一來,好歹速度有了保證,跌跌撞撞,竟然也跑得飛快。
一行人始終跑在馬隊前面。
直到跑出一兩里遠,也不知誰叫了一聲「看!剛才那地方有三隻虎崽!」,眾人才陸續停下腳步。這一片曲岸,有一處突出於江邊。馬隊接蹱而至,謝宇鉦把貼着小臂反拿的匕首攏進袖裏,隨眾人避到那處突出地方。
馱馬絡繹不絕從身後數步外經過。謝宇鉦定了定神,透過樹木間隙回頭望去,只見剛才停留的地方原是一處河灣,那裏的水流稍平緩些。這當兒,三隻憨頭憨腦的幼獸,在陽光下魚貫走下樹木稀疏的岸坡。
「看!大虎在那岸上,守着過河的虎崽哩!」一個保甲隊員驚叫出聲。
眾人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高岸上有一塊向江心伸出俯瞰江流的巨石,上面踞坐着一隻毛色斑斕的猛虎,管自懶洋洋地曬着日頭。
此時,三隻幼虎走到岸下,在水邊逡巡着,頗有畏縮之意。巨石上的大虎見狀,一連低吼數聲,打頭的那隻幼虎才一個縱躍,跳到水中一塊礁石上,後面兩隻幼虎也先後跟着躍了上去。
那塊礁石約摸桌面大小,在離岸一丈余遠的地方,孤零零地露出水面。再往前去江心,就剩下湍急的江水了。
而那三隻幼虎畢竟還小,膽力未足,接下來它們就光擠在那礁石之上,團團打着轉兒。雖然在大虎催促下,它們也不斷伸出前爪,去撥弄礁石下泛起的浪花兒,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但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再向前挪步。
少頃時,巨石上的猛虎似是終於忍耐不住,站起身來,抖了抖毛髮,走到石沿驀地一仰首,發出一聲長嘯。那極其威嚴的聲音里,夾雜着一層憤怒。一時間,峽谷震盪,群山回應,餘音裊裊,久久不息。
聞者無不心頭大震。身後經過的馬幫鈴聲更顯雜亂。眾人正恓惶間,便見那猛虎在巨石上徘徊數步,忽然一個縱身飛躍,斑斕的身體在江峽上空劃出一條漂亮的曲線,歸終穩穩落在對岸的陽光下。
礁石上那三隻幼虎也終於不再猶豫,像下餃子般一個接一個地躍入水中,向對岸游去。
然而,近岸的水流相對平緩些,所以起始時三隻幼虎尚能從容鳧渡。但當到了江心,水流卻湍急得多。只見轉眼間,那三隻幼虎就被沖得七零八落、狼狽不堪。
這情景,不但激得對岸上的大虎低吼頻頻,也讓站在遠處觀望的眾人,都將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好在不一會兒,那三隻幼虎終於穩住了陣腳,排頭向對岸奮力游去,不多時,就到了對岸的亂石灘上。憨頭憨腦、模樣可愛的三隻幼虎崽兒,在灘頭停留片刻,先後甩了甩身上水珠,然後就魚貫蹦躍着,跑到岸上去。
眾人居然都長出了一口氣。
峽風習習,峽谷里的松濤洶湧澎湃。午間的陽光直照下來,在樹梢晃蕩不已。遠眺的眾人一不留神,大虎和幼虎的身影,就悄然隱入岩石崢嶸、林莽糾葛的峽壁上,轉眼間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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