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早在前任首輔程公病故的時候,江南一帶的文人才子們就多有私底下說景禎朝金玉其外的言語,被京都文官諂媚粉飾成太平盛世的背光處,但凡跟名利兩個筆畫簡單的字能沾得上邊的事情,就都透着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所以大周這些形象從來高大偉岸的豪門世家,其實都不太把人命當成是人命看待,尤其是康樂侯許家這種累世富貴千年不敗的顯赫門庭,外人看不見的地方,摞起來的森森白骨起碼能有一座觀星樓高。七色字小說網http://m.qisezi.com
在許青賢看來,司天監二十四劍侍都是陳家傾力培養的死士,死士的價值不在於活着的時候能替陳家做多少事情,而在於是怎麼死的,穀雨也不外如是。這個道理陳無雙明白,一將功成萬骨枯是亘古不易的淺顯道理,但真聽到穀雨的死訊,陳無雙卻如受雷擊一般識海劇烈震盪,腦子裏一片空白,臉上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全部褪去,繼而連顫抖的雙唇都開始發白,雙手下意識用盡全力攥成拳頭,只覺瞬間天旋地轉。
蔣柔兒驚得花容失色,不明白白衣少年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慘勝也是勝,鎮國公爺能擋得住漠北妖族的進犯,哪怕付出了慘重代價也是值得高興的事,不明所以地看向小侯爺,卻發現正處在無憂無慮年紀的許佑乾也同樣是滿臉悲切,用細不可聞的聲音沉痛解釋道:「穀雨姐姐,是陳大哥出京以來的貼身侍女。」
院子裏唯一覺得欣慰的是許青賢,接任觀星樓主之後地位比許家還要高的少年,能為得知一個死士侍女的死訊而失態至此,這就說明陳無雙是個極為重感情的人,既然如此,那麼許家兩頭下注押在他身上所做的一切就不會盡付流水,瞥了自家兒子一眼,暗道或許讓佑乾與這白衣少年交好,是近幾年來最正確的決定。
「無雙,京都里···」
陳無雙極為沒有禮貌地以晚輩身份擺手,打斷了康樂侯的話語,緩緩邁步走到稍微遠處一棵梧桐樹下,背對着院子裏幾個人重重一拳打在樹幹上,枝葉跟少年肩頭同時一陣搖晃,聲音沙啞道:「世叔,我想知道穀雨是怎麼死的,死在哪個王八蛋手裏。」
許青賢低頭嘆了口氣,把自己所知的情報和盤托出,沉聲道:「據許家得到的消息,三月十三夜裏,漠北數萬妖族在黑鐵山崖一個自稱閻羅殿大學士的五境高人帶領下,悍然攻向鎮國公爺鎮守的那道城牆,那位大學士跟老公爺互相牽制,都沒有親自出手,約定若是攻不下城牆,漠北妖族一個月之內就不會再次發起攻勢,這一場苦戰城牆上的人手本來就不夠用,若不是楚州撼山營的鄧思勉將軍及時帶人趕到,恐怕這時候雍州已經徹底淪陷,司天監二十四劍侍中十一人戰死,始終未曾退後半步,穀雨姑娘···是死在一個堪比四境修士的妖族手中,那畜生隨後就伏誅於鄧將軍刀下。」
只留給眾人一個肩頭微微聳動背影的陳無雙,半晌都沒有開口說話,康樂侯頓了一頓,明知道這時候不該提及太多,還是不想對少年有所隱瞞,心下一橫繼續道:「聽說···在妖族攻城之前不到半個時辰,鎮國公爺親自做主答應了薛山跟穀雨姑娘的婚事,二人雖然未拜天地,但已有夫妻之名,可惜···」
不願意讓任何人看見淚流滿面的狼狽模樣,站在樹下稀疏陽光里的陳無雙努力地仰起頭,由衷地為穀雨嫁了人而高興,笑聲越來越大,只是誰都能聽出來他笑聲里的淒涼和壓抑,突然伸手將身上蔣柔兒洗得乾乾淨淨的白衣一把撕碎,頹然笑道:「那妖族死在鄧大哥刀下,新仇舊怨,這筆賬就只好都記在黑鐵山崖頭上。世叔,麻煩給我準備幾套黑衣裳,你知道我性子,要乾乾淨淨。」
從此再不穿白衣。
許青賢微微點頭,轉頭朝許悠乾使了個眼色,小侯爺立即拔腿就往門外跑,今日陳無雙即便是想提前要一套江牙海水團龍蟒袍,許家也得照辦,錦上添花到什麼時候都不如雪中送炭,感知到陳無雙氣息漸漸有了平穩下來的趨勢,康樂侯爺不避諱院子裏還有兩個蒼山劍派的弟子,繼續道:「除了靖南公任平生始終沒有露面之外,越秀劍閣其餘三境以上的修士都在劍山山脈嚴陣以待,雖說零星有遇上凶獸的,好在那些畜生至今沒有越過劍山進入雲州境內,你師父以及鷹潭山掌教鍾小庚,可稱居功至偉。」
「北境能有一個月消停日子,駐仙山不少四境修士正在星夜趕往雍州馳援,南憂北患暫時都沒有燃眉之急,倒是帶兵前去涼州邊界增援二皇子殿下的那位天策大將軍,行為舉止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一直按兵不動大肆採購糧草、酒水之類,還多次派人跟朝堂索要軍械物資,已經引起了首輔楊公的警惕。」
在康樂侯面前不敢插話的周和淵聽得眉頭緊皺,他不懂用兵但也知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郭奉平的舉動顯然是要打持久戰,這也不是完全說不通,只是不明白首輔楊公跟這位侯爺為何一個覺得捉摸不透,另一個心生警惕,難道懷疑天策大將軍有異心?
這種無端猜測就委實不太能讓人信服了。
此時的陳無雙接連兩次想強行穩定住心神,從而在許青賢的話語中分析出幾分明朗形勢,但都是徒勞無功,穀雨的死訊對他情緒造成了太大的影響,好比一池靜水突然被裹挾着泥土的洪水瞬間灌滿,無風起浪渾濁不堪,越想堵住缺口水勢反而越洶湧,以至於康樂侯接下來所說的這些,他半個字都沒聽進去。
腦子裏莫名其妙想起來穀雨教他練劍時,板着臉一招一式挑毛病的樣子,這一劍低了三分,那一劍偏了兩寸,覺得句句話語猶然還在耳邊迴蕩,容貌不算好看的侍女卻就這麼在別人嘴裏跟自己陰陽兩隔了,他早就察覺到穀雨對出身勝刀門地位低微的薛山動了心,感情這種事遠比郭奉平的舉動更讓人捉摸不透,陳無雙都說不好穀雨是看中了薛山哪一點,或許是被他毅然辭別侯爺前往北境投軍的豪壯男兒氣所感染,也或許是覺得年紀大一些的漢子讓她覺得可靠。
她成親了,沒有嗩吶鑼鼓,沒有八抬大轎,也沒有大紅蓋頭和貼滿窗欞的囍字,就這麼嫁了人,就這麼死在北境,把那道二十三里長的城牆底下一場血流成河的廝殺,當做洞房花燭夜。陳無雙忽然記起來,前天就是二十四節氣里的穀雨,節氣也好侍女也好,都在他漫不經心的煩悶中自顧自地成了再也挽回不了的過去。
覺得口乾舌燥的少年抬手胡亂抹了把臉,轉過身來想喝口茶把堵在咽喉的悲痛衝下去,這才察覺那張桌子凌亂地歪倒在不遠處,茶壺茶杯都摔了個粉碎,一壺好茶把地上洇濕了大片,歉意地笑了笑,蔣柔兒看着他把手上因打了一拳梧桐樹滲出來的血跡抹在臉上而渾然不覺,沒來由心裏就一疼,想說句什麼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咬着嘴唇泫然欲泣。
許佑乾捧着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嶄新黑色長衫跑回來,愁眉苦臉抖露開,周和淵看清之後駭然一驚,不是因為這套衣裳用料華貴展開之後不見一絲褶皺,而是因為前胸處細細繡着四爪團龍。
這是蟒袍,正兒八經的江牙海水團龍蟒袍。
小侯爺並不覺得陳無雙穿蟒袍是譖越之舉,反正早晚都得穿,倒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苦着臉道:「府上平時就只有爹爹的蟒袍是黑色,現請人做最少也得三兩天功夫才合身,陳大哥委屈委屈,先穿這個成不?」
許青賢瞪了他一眼,剛想開口斥責他不懂規矩,卻猛然意識到一件事,許佑乾歪打正着說對了,讓陳無雙穿這件黑色蟒袍的確是委屈了他,彎腰扶起桌子,溫聲道:「無雙,有件事你應該還不知道,陛下有意把明妍公主賜婚給你,召你回京承襲鎮國公爵位、接任觀星樓主,已經在朝堂上商議過一次,得了楊公的首肯,估摸着這幾天就會有旨意傳到雲州百花山莊去,到時候你得穿白色四爪九龍蟒袍才對。」
一聽這話,蔣柔兒立刻抬頭緊盯着陳無雙反應,周和淵察覺到師妹反常的舉動,垂下頭自嘲地默然一笑,論家世論相貌論修為,哪個少女不喜歡司天監嫡傳弟子這樣的人物。
陳無雙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接過小侯爺手裏的衣裳毫不在意地穿在身上,怎麼也沒想到,第一次身着蟒袍竟然是借了康樂侯的,二人身形相仿,穿着倒還算熨帖,「先將就着穿兩天,佑乾不是已經請人去做了嗎,到時候再換下來就是。」
「司天監畢竟還是大周臣子,無雙,賜婚的事不能抗旨。」許青賢見他不接話,只好開口相勸,在他看來想成就大事就得先做到能屈能伸,何況娶個公主哪裏是委屈,景禎陛下先欽點了新科探花郎金榜題名,再下嫁公主,無非是知道陳無雙不是陳家血脈,想要藉此機會把下一任觀星樓牢牢拉在皇家一邊,至於其目的,一時半會也不好揣測明白。
瞬間就有了對策的陳無雙穿好蟒袍,又將焦骨牡丹掛在腰間,身姿挺拔愈發顯得貴不可言,輕聲笑道:「我不接旨,何來抗旨?世叔既然兩頭下注,自然不會樂見其成吧?穀雨的事我知道了,另一件事,顧知恆等人的下落,許家有沒有法子打探得到?」
康樂侯沒想到他在情緒不穩定的時候心思還這般敏捷,少年說的沒錯,勸歸勸,許家確實不願意見到陳無雙被皇家李氏用一個公主拉攏過去,許青賢兩頭下注,一頭是押大周國運未盡、司天監陳伯庸能跟首輔楊公一起力挽狂瀾,這事並非沒有可能,至少現在看來,景禎陛下還能沉得住氣,大周就沒有亡國先兆。
另一頭押注陳無雙,是因為當年常半仙曾跟他掏心窩子說過一番不能傳出去的話,要是陳無雙這時候接旨回京娶了公主,就意味着許家只能心甘情願跟大周綁在一塊沉浮,是興是衰聽天由命。
沒接到旨意自然就不能算是抗旨,許青賢笑得很自然,欣慰道:「顧知恆那些人好像沒有刻意隱藏行蹤,前陣子是在楚州境內消失過幾天,不久就又回來了,如今就在洞庭湖最西端,佔了一戶家資頗厚的商賈別院住着,你想去殺人,最好多等幾天。」
陳無雙挑眉道:「等什麼?」
許清閒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指使許佑乾另泡一壺茶來,笑道:「等我派人去百花山莊請孤舟島賀安瀾跟辭雲,等太醫令從雲瀾江回返,再次路過岳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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