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霍然起身,後背已經濕了一片。
他擦掉額頭上的汗,走進衛生間裏一遍又一遍地衝着臉,然後喘着粗氣在鏡子前發呆。
「又是這個夢。」
鏡中的人看着十分年輕,容貌俊美,左臉紋着妖異的黑色刺青,此時顯得有些憔悴,他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臉,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變得越發難看。
看了看時間,他放棄了吃早餐,穿衣出了門。
因為【行為藝術】的緣故,藝術家一向有扮演的習慣,可有時候他所扮演之人會給他帶來零星的恐怖記憶,而這種記憶可以隨着被扮演之人的死亡而消除——
因此他常殺死被扮演之人。
當然,對方往往都是應死之人。
然而有一段記憶卻始終無法消除,甚至成為了他長久以來的噩夢,時不時就會出現。(見第八十章)
他扮演並殺死的人叫韓強,猜測很可能是因為某種緣故承接了對方身上的詛咒之類的東西才會變成這樣,近年來不是沒調查過,卻一直沒有頭緒。
直到不久前,他在對守墓人的審問中得到啟發,再加上一位同事的建議,認為或許可以在夢中編織過去,找到充足的信息從而還原並扮演韓強的人生, 從而找到詛咒來源的線索。
這也是【行為藝術】的使用方式之一,但前提是收集的信息要夠多, 目標最好是條雜魚。
是的, 他此時雖然醒來, 但實際上依舊在夢中,這是在一名同事的幫助下對韓強進行深層次的扮演, 為的就是尋找詛咒的線索。
冥冥中似乎有種指引,告訴他需要儘快擺脫這個噩夢。
於是在對那個叫暮的目標完成抓捕,並確認自己暫時沒有其他事之後, 他開始了自己的扮演計劃。
從現在開始,他不再是藝術家,而是韓強——一家公司的部門主管。
按照他的猜想,他會經歷韓強的大部分人生, 最終停留在死在自己手上的那一刻。
屆時的他就會安然醒來,然後找到詛咒是從何而來的。
……
韓強勉強算得上是年少有為,可他卻心知肚明,底下那群人並不服他。
開車到了公司, 他平靜地上了樓, 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一看到他,屋子裏竊竊私語的員工們便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巴, 眼觀鼻鼻觀心, 一副認真工作的模樣。
韓強自然聽到了有人在議論他, 換做以前,他少不得要教訓這人一頓, 可顯然, 他今天並沒有那個心情。
他的辦公室佈置得很漂亮,辦公桌正對着一扇落地窗, 工作累了便能遠眺放鬆,這是很多人都喜歡的設計,可他卻並不感興趣。
時間就在一天的發呆中結束, 韓強心不在焉地下了樓, 對員工的議論充耳不聞,徑直走向停車場。
然而倒霉的事發生了, 早上還好好的車, 此刻卻像是鬧了脾氣一樣, 怎麼都發動不了, 也不知道是哪裏出了故障。
韓強暗罵了一聲,不得不到路邊打了個出租車,調整好心態,坐在副駕駛上閉目養神。
連續幾天都沒睡好,他的困意很快就來了,昏昏沉沉了一陣之後,他強忍着困意睜開眼,發現車已經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
「前面的居民樓那邊堵車了,」司機也有些納悶,疑惑道,「這也不是什麼節假日啊,怎麼會堵車……」
聽到「居民樓」幾個字,韓強下意識地一個激靈,困意頓時消散,急忙將頭探出車窗,向遠處看去。
隱約間,他看見了一棟略顯老舊的居民樓,停滯的車輛從那個方向蔓延過來,後面的車根本無法行駛。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
「哦,我聽說了,那邊好像有人跳樓自殺了,」就在此時,司機說話了,他好像是聽了幾條同行的語音,扭頭感慨道,「見鬼了,這地方好像不是第一次發生自殺了吧,上一次……」
司機喋喋不休說個沒完,他卻一句都聽不進去,身軀微微顫抖,臉色也變得煞白。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家門口的,失魂落魄地開了門, 卻留意到客廳的燈是亮着的。
「爸爸!」
還不待他思索,一個小女孩便撲到他的身上,將他緊緊抱住。
另一個男孩動作慢了些,衝過來抱住了他的大腿,一張圓臉是滿是喜悅。
韓強的心頓時軟了下來,臉上浮現出笑意,一邊擁抱兩個孩子,一邊看向從廚房走出的妻子,問道:「你們怎麼回來了?」
妻子白了他一眼,解着身上的圍裙,無奈道:「不是說讓我帶孩子去爸媽那玩幾天就回來嗎,今天就是回來的日子,你忘了?」
她裝作埋怨的樣子,繼續說道:「沒來接我們就算了,連飯菜都沒準備。」
韓強這才想起來,連忙解釋是因為最近工作太忙了,所以才忘了日期。
無論怎麼說,妻兒回歸都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他頓時忘掉了所有的不愉快,逗了逗兩個孩子,然後讓他們洗手吃飯。
「你怎麼搞的,精神不大好的樣子。」
他勉強露出笑容,對妻子搖頭道:「沒辦法,最近加班……對了,玩的怎麼樣?」
「挺好的,不過兩個孩子都吵着說想見你。」妻子端着菜走到桌邊,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笑道,「對了,我還遇到個人,你肯定也想見見。」
「什麼人?」
「明天見了你就知道了,回來的路上多虧有他幫忙。」妻子一臉神秘。
韓強今天高興,特意喝了幾杯酒,無奈酒量不行,他很快便沉沉睡去。
可今晚也不例外,半夜,他再次被同樣的噩夢驚醒。
身旁的妻子被驚動,卻沒有醒來,翻了個身繼續睡。
他打開枱燈,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看着黑暗出神。
於是不出所料的,第二天,他的黑眼圈又深了幾分。
可只要看到孩子,他總能平靜下來,忘記那場噩夢。
下班後,他很快回了家,叫來了正在看電視的女兒。
「媽媽呢?」
女兒想了想,回答道:「去買菜了,說是要招待昨天遇到的大哥哥。」
「大哥哥?」
「嗯嗯,媽媽說要感謝別人對我們的幫助。」
看着女兒嚴肅的模樣,韓強笑了笑,正打算加深教育時,卻聽到了兒子的話。
「爸爸,我昨晚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夢見我從樓上掉了下去,還好一個叔叔抱住了我。」兒子回憶道,「他跟我說『要一起掉下去才好』,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我現在都還記得呢。」
韓強冷汗直流,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驚恐道:「那個叔叔……長什麼樣子啊?」
兒子迷茫地搖搖頭,說道:「我不記得了,不過他好像說認識爸爸……」
頃刻間,韓強魂飛天外。
「我一個人犯錯,用不着牽扯到我的家人吧?」過了好一會,他低頭念叨着什麼,像是在和什麼人說話一樣。
四周異常平靜,沒有人能回答他。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兒子自告奮勇前去開門,很快,妻子和一個青年就出現在屋內。
韓強好不容易才平復好情緒,可看見來人之後,他的神色頓時有些不自然。
青年卻坦然地跟他打着招呼:「韓叔叔好,我是許恆,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我。」
韓強愣了一會,強笑道:「當然記得,許哥的兒子嘛……」他的聲音逐漸轉低,自責道,「他的事,我很抱歉。」
許恆像是不想提這件事,只是搖着頭,什麼都沒說。
「瞧你這個人,淨會哪壺不開提哪壺!」妻子佯裝憤怒,拍了丈夫一下,扭頭對許恆笑道,「你隨便坐啊,阿姨去弄菜。」
說着她就進了廚房,留下韓強和許恆,空氣有些安靜。
許恆坐在沙發上,半晌才說了一句:「弟弟妹妹很可愛。」
「哈哈,是嗎?」韓強笑着,內心卻緊張了起來。
兒子剛做噩夢,這傢伙來到我家裏,會不會太巧了……
他心裏懷疑,表面上卻不露分毫,問道:「你媽呢,怎麼不叫她一起來?」
聽見這個問題,許恆低下頭沒有說話。
韓強沉默了片刻,說道:「我明白了。」
他當然認識許恆的母親,這女人和許岩很早就在一起了,感情很好,現在恐怕還沉浸在丈夫離世的痛苦之中吧……
飯菜沒多久便被端了上來,幾人圍坐在餐桌前,氣氛卻莫名有些尷尬。
許恆太冷淡了,儘管他禮數周到,也會跟着聊天,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疏離。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一頓飯下來,韓強總覺得許恆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太對勁。
……
又是做噩夢的一晚,韓強一邊擦着汗一邊走向衛生間,回臥室的時候,他聽到門口像是有什麼動靜。
近日飽受驚嚇的他瞬間警覺,悄然走向了門口,從貓眼往樓道望。
樓外的聲控燈不知何時亮了起來,一個垂着頭的身影站在門外,身軀在貓眼中顯得有些扭曲。
「這……」
韓強心頭一驚,這大半夜的外面怎麼會有人?
卻見那個人影緩緩抬起了頭,露出了一張略顯蒼白的臉,他探着頭把臉湊了過來,似乎打算藉助貓眼往屋裏看。
一個眼球逐漸放大,還不待韓強後退,樓道便黑了下來。
是許恆!
韓強差點叫出聲,心臟嘭嘭直跳,這傢伙沒有回家,而是一直站在門外?
他有些毛骨悚然,卻裝作沒有察覺的樣子,躡手躡腳地回到了臥室,躺在床上,思緒雜亂。
「他該不是知道了吧?」
喃喃之中,那場噩夢的始末開始在腦海中浮現。
故事並不複雜。
許岩年長韓強不少,是他的好兄弟,更是他的領路人,不但帶着他進了自己所在的公司,更是花時間幫他適應了工作。
可即便有許岩的關照,一年下來,韓強也只是提高了一個小職位,自此再無寸進。而反觀許岩,工作越發順利,順理成章地當上了主管,沒有一個人不服。
韓強嫉妒,可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許岩應得的,他有能力,更通人情世故,說不定主管也不是他在公司的終點。
在韓強的認知中,許岩幾近完美,渾身上下幾乎難以找到污點,直到某一天,他進入了一個叫做秘密商店的地方。
沒錯,正是最為出名的活動禁區,秘密商店。
這是一家詭異的商店,唯有午夜十二點時才有機會進入,裏面的貨物是一張張染血的嘴,它們會告訴你任何秘密——只要你能付出對等的代價。
商店的主人是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在她的「推銷」下,韓強的欲望被勾動,鬼使神差地購買了許岩的秘密。
他很想知道,那個被所有人喜歡的許岩,究竟藏着什麼不可公之於眾的秘密。
許岩果然是有污點的。
那個受公司信任,受員工愛戴的許主管,居然在蠶食公司的公款!
韓強簡直難以置信,可他更願意相信秘密商店的力量,震驚之後是莫名的興奮,回過神時,他已經向公司匿名舉報了許岩。
欲望是毒藥,酒是催化劑。
在那之後沒多久,喝了幾杯酒的他跟着許岩來到了一棟居民樓的樓頂。
許岩就住在這棟樓中。
那晚的風很大,卻無法將韓強吹清醒,許岩很信任他,跟他說了很多話,包括他隱藏的秘密。
「有人舉報我虧空公款,」許岩抽着煙,聲音聽不出喜怒,「你可能不信,不過這件事是真的……我兒子病了,家裏需要錢,我實在沒有辦法。」
韓強安靜地聽着,或許是酒精的作用,他非但沒有出聲安慰,反而是嘴角不自覺地勾起。
「我知道自己有錯,在下位之前,我會想辦法讓你當上主管,這是我最後能幫你的了。」
許岩走到樓邊,俯瞰着樓下流動的人潮,臉上露出疲態,韓強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種樣子。
「好高啊,你說這樣跳下去,會不會像飛一樣呢?」
許岩看着樓下的一切,嘆了一口氣,頹然地回過頭,卻對上了一張猙獰到扭曲的臉。
「試試不就知道了嗎!」
壓抑着的吼叫聲落下,一道人影從高處墜落,街道上綻放出血色的花朵。
一陣風吹過,韓強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看着自己戴着手套的雙手,他有些後怕,可更多的卻是病態般的興奮。
因為土地稀缺的緣故,現在的樓房都很高,那傢伙活不下來!
他是許岩的好友,又掌握着許岩的秘密,很快就將這件事偽造成一起自殺事件。
許岩因為兒子患病,不得不昧着良心虧空公款,面對生活和良心的雙重壓力,他心力憔悴之下,選擇跳樓自殺。
警方自然有懷疑過韓強,可案發地四周並沒有監控,他推人的時候還戴上了手套,沒有留有指紋。因此哪怕有這個可能,警方也拿不出證據。
當時正是多事之秋,他們犯不着為兩個不是超凡者的傢伙用超凡力量進行調查。
虧空公款一事還涉及了一些人,韓強在許岩遺留的資料里找到了這些人的把柄,毫無阻力地坐上了主管的位置。
塵埃落定,這件事本該就此結束,然而,韓強泄密了。
秘密商店有兩條宗旨,等價交換和不能泄密,哪怕世人都知道秘密商店,它的存在也不該由顧客泄露出去。
而他卻在一次酒醉後說出了口。
當然,聽到的人都不以為然,他酒醉之下也忘了這件事。
可是韓強的第一次噩夢開始了。
他回到了秘密商店,貨架全部對着他,一張張血淋淋的嘴擺放整齊,不斷張合呢喃。
女人站在貨架前,目光投射在他身上。
「你泄密了,」她用難聽的聲音說道道,「泄密的人,會重複做噩夢的。」
「會重複做噩夢的!」貨架上的無數嘴嘶聲重複,帶着濃濃的惡意。
韓強沒想到,他的孩子居然也做了噩夢,這件事似乎開始牽扯到他的家人。
還有許恆,他是不是知道什麼……
身旁突然一陣動靜,打斷了韓強的思緒,他打開枱燈,看見一張蒼白的臉。
妻子滿頭大汗地坐起身,眼神空洞地看着他,說出來的字扎在他的心上。
「我做噩夢了……夢到許哥了。」
……
藝術家鬆了一口氣。
原來這便是韓強身上怪事的由來,後來這傢伙沒多久就死於自己之手,倒是不用看下去了。
秘密商店!
他得到了想要的情報,接下來只要對症下藥就好,意識想要抽離,卻驚恐的發現,自己居然無論如何都無法脫身,只能被迫的繼續經歷着韓強的人生。
但他並不擔心,因為許強沒多久就會被夢中的自己殺死,屆時自己必然會醒來。
然而可怕的事情在於,夢境的後續發展居然和他知道的全然不同——
韓強很焦躁,事情開始超出控制,他的噩夢似乎具有傳染性,已經開始影響到自己的家人了,這絕不是什麼好兆頭。
可悲的是,他沒有任何辦法改變這件事,進入秘密商店的方法已經失效了,他甚至不能去找人道歉。
難道真的要做一輩子的噩夢嗎?
而且直覺告訴他,做噩夢只是開始,泄密的代價遠比任何秘密昂貴。
唯一讓他有點慰藉的事是,他的家人目前只是偶爾做噩夢。
韓強的精神狀況很糟,不得不請假回去休息,可顯然,他的情況並不是休息就可以解決的。
「老公,老公?」
妻子的呼喚在耳邊響起,韓強將煙丟進煙灰缸,揉了揉眉心,問道:「怎麼了?」
「還問怎麼了?」妻子有些不滿地丟下手中的掃把,埋怨道,「我說的話你一點都沒聽進去嗎?」
韓強沉默不語。
見他憔悴的樣子,妻子不由有些心疼,語氣稍緩道:「你忘了嗎,後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也剛好是兒子和女兒的生日。」
「我想了很久,也徵求了孩子的意見,最後決定到南月酒店吃飯,那裏樓頂有一個露天餐廳……」
「不行!」
韓強打斷了她的話。
「為什麼?」
「你都說了是樓頂,孩子那么小,萬一一不留神掉下去怎麼辦?」
妻子無奈道:「那裏的欄杆有兩個他們那麼高了,而且我會看好他們的。」話音一轉,她憧憬道,「一起俯瞰整座城市,該有多浪漫啊。」
韓強還想再說,可兒子和女兒都跑過來撒嬌,吵着要去,他只好作罷。
正好換換心情。
於是到了那天夜裏,他們一家人穿戴整齊,來到了酒店樓頂的露天餐廳。
「好高好高。」
此前還興奮不已的女兒,此時卻有些害怕了。
韓強摸着她的小腦袋,無奈道:「吵着要來,這會知道怕了?」
化着精緻妝容的妻子疑惑道:「今天的客人有點少啊,聽說往常都有不少人的。」
「安靜點也挺好的。」
就在這時,兒子突然指着一個方向大喊道:「是大哥哥!」
說着還跳着向那個位置招手。
眾人看過去,發現許恆孤零零地站在欄杆前,似乎在俯視下面的風景。
他像是沒有注意到這邊,安靜地站在原地,正在點菜的妻子想了想,找服務員多點了幾個菜。
一家人選了一個略微靠近欄杆的位置,這裏能夠看到樓下的風景。
感受着高樓上的夜風,聽着孩子們不時的驚呼,看着樓下變換的夜景,韓強突然覺得來這裏也挺不錯的。
妻子並沒有看風景,她很快把許恆拉了過來,讓他和一家人坐在一起,然後噓寒問暖起來。
「你也是來吃飯的嗎,就你一個人嗎?」
許恆目光低垂,「嗯」了一聲。
韓強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覺得這太巧了……今晚分明沒什麼人,怎麼他卻剛好在這裏?
「對了,你媽呢?」見許恆抬頭,他收回目光,隨口問道。
許恆一言不發,就在韓強以為他不想回答時,卻聽見他說話了。
「她死了……前陣子跳樓死的。」
略顯歡快的氣氛頓時消散,妻子臉上的笑意逐漸凝固,韓強的瞳孔也縮了起來。
「這怎麼會……」
「跟我爸一樣,從樓頂跳下去的……我媽和我爸很早就在一起了,感情很好,我爸死後的每個晚上她都在哭……有時候想想,死對她而言,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韓強突然想起前些天打車經過許恆一家人所在的居民樓時,司機說有人自殺那件事。
所以自殺的,就是許恆的母親嗎?
他的手臂微顫,心情莫名煩躁起來。
「可即便是這樣,她也不能拋棄你不管吧?」妻子面露憂傷,憐惜地看着許恆。
許恆的臉上不見悲傷,搖頭平靜道:「我得了病,也快死了,我媽沒有拋棄我,正好可以在另一個世界團聚。」
妻子目瞪口呆,連話都說不出來,好在兩個孩子還小,聽不懂這些話語中的殘酷。
韓強有些不忍地低下頭,抬頭時卻發現許恆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可當他仔細去看的時候,卻發現那像是自己的錯覺。
許恆並沒有看他,而是起身走到欄杆附近,看着一個方向。
「這地方我來過一次,」他回頭笑了笑,繼續說道,「從這裏剛好可以看到我家樓頂呢……很清晰。」
韓強的心莫名一跳。
「大哥哥的家在哪裏?我要看我要看!」兒子衝到了許恆身邊。
韓強的心猛然提了起來,死死盯着許恆,生怕他下一秒就把兒子丟到樓下。
他太害怕了,這傢伙知道……他一定知道!
預想中的可怕場景並沒有發生,許恆只是揉了揉兒子的腦袋,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做。
韓強的心逐漸落下,也走到欄杆邊,看向遠方,居然真的看見了那棟居民樓,不過卻十分模糊。
他鬆了一口氣,卻聽見許恆對身邊的兒子的問道:「很高吧?」
兒子興奮地點點頭,說道:「好高,真高!跳下去的話……說不定能像飛一樣呢……」
說道後面,他的聲音越發冷漠,像是丟失了感情。
「小心!」
這熟悉的話語讓韓強心頭狂跳,他瞬間紅了眼睛,大叫着沖了過去。
這不是許岩死前說的話嗎?
所有人都看着韓強,他像是得了魔怔一般,猛然撲到了欄杆上,發出巨大的碰撞聲。
夜風掠過耳邊,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韓強四處看去,他像是回到了犯下罪惡的那一天。
「泄密是要受到懲罰的。」
許岩站在他的身前,吐着煙圈笑道:「我在下面等你。」
說着就張開雙臂後仰,從他眼前消失了。
韓強低下頭,看見了夢幻般的夜景,和街道上的鮮紅花朵。
閉目的破碎屍體,如提線木偶般的行人……一切都和噩夢中的一樣。
如記憶中的那樣,下一秒,所有停下的行人都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同突然睜眼的屍體一起,露出怨毒的目光。
「輪到你了!」
韓強驚恐地想要後退,卻發現身前的欄杆突然鬆動,前傾的身體跟着欄杆一起從樓上墜落。
耳邊的風開始呼嘯,消失的聲音回來了,他聽見兒子女兒的哭泣,妻子的尖叫呼喊,以及一個熟悉的難聽聲音。
「像飛一樣,對吧?」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韓強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他張開雙臂,體驗着飛行的感覺,臉上浮現出解脫般的笑意。
「總算不用做噩夢了……」
同樣的想法也出現在藝術家心中,他下意識的認為自己可以醒來了。
「轟!」
夜色中,綻放出一朵血色的花。
恍惚間,他看到了一個盈盈走來的身影,對方面容模糊,俯身看着自己,像是在笑,如同撕紙張一樣撕下他的嘴,抬頭看向樓上面色平靜的許恆。
聲音沙啞,如同報喪的烏鴉。
「泄密者已經處理了,馬上就輪到你。」
少年摸了摸耳垂上的玫瑰耳釘,混不在意的笑了笑。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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