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掩獸山之時,白墨身上的命運線便被已經斬斷了,就連命運之神都在當時親口承認,已經看不清他的命運了。
而正是因為如此,命運之神對白墨命運的窺探最多只能止步於掩獸山,從此之後便是一片黑暗,無法看清楚他在平等樂園中會遭遇什麼。
他只能憑藉其他人命運線的交匯來逆推白墨的命運, 再經由判斷從而做出一系列點佈置。
而這個過程,顯然不可能是完美的。
命運之神並非無所不能,他的謀劃基本建立在看清命運線的前提下,也太過依賴命運,這是他致命的弱點,否則萬年前也不會被白墨關押在地獄之門之後。
而既然平等樂園的佈置是命運之神早在萬年前謀劃的,那他當時顯然並未改掉這個壞毛病, 因此白墨不難猜出他的想法。
歸根結底,命運之神失敗的地方在於他想要的實在太多,而白墨能贏,則在於他什麼都可以捨棄。
然而如今的白墨和過去的無終究是有了區別,現在的他雖然依然是以近乎冷酷的理性來看待問題,可比之終究是多了些人情味——
否則他也不可能那麼好說話。
空間久久沒有波動,一切都和白墨預想的一樣。
終究是他技高一籌,如今殿堂和地獄之間的通道相連,而他則是早就引動作為樞紐的玩的隱藏空間,劇烈的動靜必然會使得雙方派遣人手前去查看,從而發現彼此。
這將是雙方第一次會面,白墨很清楚,雙方之間的戰鬥不可避免,在通道短時間內無法關閉的情況下,甚至可能會爆發一場戰爭。
而這,則將為他們爭取些許寶貴的時間。
比起一味的躲避,這樣轉移矛盾的效果顯然會更好,更重要的一點在於, 這個世界至今為止都沒有暴露過,唯一泄露的些許氣息,或許也會被殿堂和地獄作為猜忌彼此的另一個矛盾點。
這是一次完美的行動。
然而白墨心底卻很清楚,這並非是他的計劃完美無瑕,事實上,平等樂園的事是一次變故,處理方式也和白墨原有的計劃有所出入,這有一絲『運氣』的存在。
就例如地獄的出現以及維繫地獄的那股熟悉而陌生的力量,這完全是在雙方的預料之外的,讓白墨不由生出了諸多猜測。
關鍵的一點在於……類似的事情,之前在掩獸山上也發生過。
白墨拋開一切思緒,輕聲哼唱着,歌聲仿佛飄蕩到很遠很遠之外,低聲撫慰着那些墓碑安眠。
陰雲散去,月光傾瀉而下。
直到歌聲結束過去了幾分鐘,周圍還是沒有一個人開口,空氣靜得可怕,不知是因為震撼於這古怪的安眠曲,還是迫於白墨的氣勢而不敢出聲。
沒有人敢動。
哪怕白墨看上去已經精疲力盡, 渾身傷痕累累,腹部還有一個巨大的血洞, 純白面具下的眼睛緊閉,氣息如同風中殘燭一般……
即便虛弱到了如此程度,依舊沒人敢對他出手。
劍無歸看着白墨,心中快速權衡着利弊。
毫無疑問,無論是暮還是眼前的無,身上都具有極大的價值,光是二人所知道的情報或許就能解決他們的很多困惑,讓人類少走很多彎路。
而從無剛剛出手時的漠然態度來看,他似乎並不把人類的性命放在心上,這一點倒是完美符合禁區生物的本性。
而眼下或許就是無有史以來最為虛弱的狀態,如果想要動手的話,現在無疑是最好的時機——
然而猶豫許久,劍無歸終究放棄了出手想法。
他並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雖然崇尚俠客精神,但也不會被道義所束縛,然而面對眼前這個極為特殊的存在,他始終覺得做出的決策必須要慎重。
況且如果真的出手了,成功是一回事,失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走吧。」
半晌,他終於做出決定,對白墨說道,「你幫過我們,也殺過我們的人,這筆賬不好算,如果沒有必要的話,我並不想和你為難。」
此言一出,除了少數人之外,不少人都皺起了眉頭,剛剛死的可都是他們的戰友,劍無歸不在乎,他們怎麼可能那麼輕易的善罷甘休。
然而面對眾人的騷動,劍無歸只是擺了擺手,現在死的還只是你們的戰友,可要是等會兒出現意外,說不定大家都要死在這裏……
他也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不過他和陸展想的一樣,無好歹算是跟他們並肩作戰過,雖然對方的立場一直都不明確,可貿然的出手只會將對方逼到人類的對立面上。
更何況……他們已經出過手了。
還有一點在於,劍無歸始終沒有忘記,這個自稱為無的面具人有不小的可能是守墓人,他更沒有忘記暮之前說過的那句話——
「他的意志,便是我們的意志。」
這句話非同小可。
一想到這傢伙身後或許存在一個龐大的超凡組織,甚至還可能是由一群可怕的禁區生物組建而成,繞是以劍無歸的心智,也不由感到頭皮發麻。
所以他選擇暫時退一步,之後和議會詳細商討出更完善的方案。
然而儘管如此,白墨的態度卻是無比強硬,他緩緩睜開眼睛,漠然道:「你應該清楚,我想聽的並不是這個。」
劍無歸知道他想說什麼,心裏微微嘆息,隨即堅定道:「很抱歉,暮我們是不可能釋放的,她有極其重要的價值,我們十分需要她。不過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用朋友的方式來和她相處。」
這句話用另一個詞形容或許會更加貼切,那就是「軟禁」。
事實上,不論是暮身上關鍵的情報價值還是隱藏的其他價值,的確都值得冒險將她留下來。
況且無的危險程度有目共睹,如今受傷就那麼可怕,將來若是等他完全恢復,人類只怕將拿不出足以反制的戰力。
s級的超凡者便已經是天災一般的存在了,更遑論是無這種天災之上的人物。
不過從對方對暮的在意程度來看,必要情況下,人類或許可以利用暮來對他進行牽制。
這和許晗之前用暮來『操縱』守墓人的想法是一致的,當時劍無歸對此其實有些反感,畢竟相比於陰謀詭計,他更信奉自己的實力,可如今他卻覺得,這不失為一種必要的手段。
與此同時,對面的白墨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突然搖頭道:「作為劍修,你還不夠純粹。」
劍無歸一愣。
然而還不等他說話,遠處突然有列車的鳴笛聲響起,緊接着,一輛深黑色的列車從遠處駛來,腳下伴隨着一條不斷向前延展的人骨軌道,速度分明不快,卻給人一種沉重壓抑之感,仿佛被洪荒猛獸所盯上。
劍無歸神色一變,很快反應過來,這正是之前將眾人接往平等樂園的列車,不過由於此前列車都是在黑暗的通道中穿行,所以眾人並沒有看清過他的全貌。
他隨意看了看,然而當他注意到列車頂上的那塊刻着字的石碑之後,頓時瞳孔收縮,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a級禁區,往生列車!
禁區,這輛列車竟然是一座禁區!
眾人也都發現了這一點,頓時如臨大敵,往生列車無疑屬於活動禁區,它突然向着眾人駛來,目的如此明確,顯然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
果不其然,只見不多時,列車不偏不倚的停在了眾人的面前,迎面就能聞道人骨軌道散發出的血腥味,聞起來似乎很新鮮的樣子。
從車窗看進去,車內空無一人,連個駕駛者都沒有,顯得格外詭異。
當然,相比於更多詭異的禁區來說,這輛列車還算是正常的了。
陸展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突然扭頭看向白墨,而白墨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眾人驚疑之際,下一秒,靠前的車廂門突然緩緩開啟,隱約能看見車廂內佈置十分典雅,看上去和其他車廂有很大不同,一看就是貴賓專屬。
身着一黑一白西裝的兩名侍者不知何時在車門的兩側,身上沒有生機,頭顱低垂,單手置於胸前,安靜迎接着客人的進入。
「往生列車恭候閣下的大駕光臨。」
列車內響起一個沉穩的聲音,語氣顯得格外尊重,似乎還藏着些許不易察覺的恐懼。
「很抱歉,出於不可抗力因素,在下無法離開列車相迎。」
所謂的「不可抗力因素」指的應該是列車的主人無法離開禁區,而眾人也是這才意識到,原來往生列車來此的目的並不是他們,而是為了接一個人。
至於那個人是誰……顯然並不難猜測。
眾人齊刷刷的看向某個方向。
果然,只見坐在地上的面具人突然起身,然後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走向了往生列車。
他步子很慢,但卻格外的沉穩,每一步仿佛都踩踏在所有人的心上,毫不在意的從人群中穿過。
路過陸展身邊時,他似是不經意的停了下來,扭頭打量對方片刻,什麼都沒有說。
「你要去哪裏?」
這道背影莫名有些孤獨,陸展終於忍不住出聲詢問。
聽見這話,眾人先是錯愕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豎起耳朵,等待着對方的回答。
「去接暮。」
白墨扶着車門邊緣走進車廂,身影消失不見,而隨着車門的緩緩關閉,他又補充了一句,「如果到時候你們依舊不願意放人,那就儘快通知無關之人撤離吧……這姑且算是一個忠告。」
眾人心中發冷,頓時意識到了對方想要做什麼。
這哪裏是什麼忠告,分明是赤裸裸的警告威脅和警告!
他居然打算乘坐這座a級禁區堂而皇之的進入一號城市!
眾人不知道那會有怎樣的後果,但他們都很清楚,a級禁區的可怕程度是毋庸置疑的,一旦進入一號城市絕對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也正是因為深知a級禁區的可怕之處,所以此刻的眾人並沒有出手阻攔。
以往不是沒有過活動禁區出現在安全區甚至城區的例子,但那大多是一種隨機事件,並不具備禁區的主觀性,也沒有帶來過什麼危害。
或許時隔兩百年至今,這將會是禁區第一次對安全區進行入侵!
「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
除了少數人之外,其他人並不知道白墨屬于禁區生物的範疇,眼見對方居然能讓禁區當做自己的專屬座駕,一時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在場大多都是東陽城的人,意識到東陽城即將出現危險,紛紛就要折返。
劍無目視着列車開遠,頓時面沉如水,當機立斷對許晗說道:「通知議事廳,讓他們立即釋放暮,不要攔着他們離開!」
a級禁區的入侵絕對非同小可,目前還從未有城區面對過這種情況,即便東陽城有能力應對也會造成大量居民的死傷,一個不慎甚至有可能導致整個東陽城毀滅。
這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允許出現的情況。
許晗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連忙撥通了議事廳的電話,闡明利害。
而在得知有人正乘坐着a級禁區前往一號城市的時候,議事廳的人頓時坐不住了,有人甚至對許晗破口大罵,直言他們都是廢物,不然怎麼可能放任別人打到家裏來?
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本來只是一次常規的遠程指揮,到頭來居然被對方打到了家裏。
許晗沉默片刻,對着手機說道:「列車的速度很快,將會在我們之前抵達,儘快做出決定吧。」
她面色冷然。
而議事廳也很快給出了答覆,和許晗想的一樣,這些無能的傢伙當然不敢冒險,幾乎是在第一時間下達了釋放暮的命令。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陸展突然說道:「往生列車不會參與進去的。」
「你怎麼知道?」何尚一愣。
陸展搖搖頭:「猜的。」
說話間,眾人紛紛坐上直升機,火速朝着一號城市趕去。
……
華麗的車廂中心,一名身穿黑白交相間的燕尾服的中年男子悄然出現,恭敬的看着座位上虛弱的男人。
他留着兩撇八字鬍,略長的頭髮用繩子束住,顯得頗為優雅,臉色蒼白得可怕,眼生豎瞳,眸子如同被血所染紅,像極了過去傳聞中的吸血鬼。
白墨閉着眼睛休息,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出現。
「恕我冒昧,閣下這是受了傷嗎?」
沉默良久,男人突然恭敬詢問,和剛剛在車廂內響起的聲音如出一轍,目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
白墨微微睜眼,淡淡道:「你又不是瞎子,這一點難道看不出來嗎?」
中年人一呆,連忙打了個哈哈,說道:「那我有什麼能為閣下效勞的嗎?治療手段的話,在下還是略懂一二的。」
「不用了,我趕時間,先往東南方向開,去東陽城,然後送我離開這裏。」
你他娘的還真把我當成了車夫不成?
中年人先是一愣,隨即有些為難道:「抱歉,往生列車只能按照固定航線前進,並不能偏離航線太遠,而您說的東陽城就在航線之外……」
「這附近禁區的限制已經不復存在了。」白墨打斷他的話,頓了頓繼續說道,「當然,這只是暫時的。」
正如薛紅魚等人猜測的那樣,白墨所在的墓園附近的四個禁區的確有特殊的意義。
當它們都被主動或被動的摧毀,即代表緩衝期結束,同時也意味着整個方形區域內將解開限制,同時會形成一個無比巨大的氣息屏障,將一切的氣息隔絕在內,防止坐標泄露。
其最初的目的在於白墨等人可以在區域內放開手腳,強行用武力鎮壓區域內的一切意外。
然而因為種種變故,這一點其實沒怎麼用上,不過解除限制這一點倒是可以在現在派上用場。
聽見這話,中年人目中陡然閃過一絲精光,連呼吸都不由急促起來。
他咽了一口唾沫,試探道:「冒昧的問一下,暫時……是指多久?」
白墨看了他一眼:「今晚之內。」
話語簡短而冰冷,讓中年人臉上的興奮之色蕩然無存。
他眸光顫動,似乎在考慮着什麼。
就在這時,白墨繼續說道:「不過作為這次的報酬,之後我會贈予你一天的自由時間,不過你要保證,不得隨意進入城區之中。」
此言一出,中年人神色呆滯,隨即大喜過望,連忙表示感謝,似乎這短短一天的時間就足以讓他欣喜若狂。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畢竟……自由,可真是一個久違的詞語啊。
車廂安靜下來。
白骨軌道源源不斷的向前延伸,像是能夠無視地形,列車則是沿着軌道快速行駛,沒多久便駛入一號繁華的城市當中。
一號城市。
由於此時已是深夜,大多數人都已經入睡,再加上往生列車的行駛基本沒有聲音,因此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們居然會離一個a級禁區如此之近。
列車在城市之中沒有過多停留,在確認了目的地後,徑直便朝着除禁局方向行駛而去。
與此同時,除禁局實驗室。
與楊小婉對峙了好一段時間的王歲突然得到了上面釋放暮的通知,頓時愣住了。
他本以為上面的想法是先將對方穩住,然後調動城內的s級超凡者出手,誰知等了那麼久,居然得到這麼一個命令……
然而當得知有一座列車姿態的a級禁區正在朝着東陽城駛來的時候,他才瞬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只見王歲面色大變,連忙讓手下放下武器,然後對前方不遠處的暮說道:「上面剛剛下達命令,說可以放你們離去,不過前提是你們要分別留下一些血液。」
「血液?這算什麼要求?」
聞言,楊小婉直接搖頭道,「夫君說過,我們不需要跟你們談任何條件。」
王歲也不知道上面在想什麼,只能硬着頭皮說道:「這已經算是我們最大程度的退步了。」
「不需要你們退步,我們就等着好了。」
楊小婉對此不為所動,暮則是坐在床上,一臉平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王歲有些無奈,然而還不等他說些什麼,異變突生。
只見實驗室外突然冒出了幾個身影,手中各自拿着一支奇異的針管,出現後便不管不顧的直奔暮而去。
這一幕使得王歲一驚,撓着頭問身後的雙胞胎女孩:「這是我們的人嗎?」
女孩也是一臉茫然:「應該是吧,不然他們應該進不來這裏才對,不過我沒見過這些人……」
王歲皺起眉頭,說道:「住手!」
然而那四人並沒有理會他。
對此情況,對面的楊小婉只是冷冷一笑。
「找死。」
話音落下,【逆轉】發動。
一股詭異的波動四散蕩開,幾人的沖勢頓時止住,隨即以一種更快的速度向後暴退,他們的前進被逆轉為了後退的狀態。
然而卻見其中一人竟是不退反進,他似乎是個隱藏的高手,在剛剛楊小婉發動能力的一瞬間便改變了動作,身形猛然暴退,因此此刻非但沒有退後,反而藉助【逆轉】飛速接近了暮。
楊曉婉空有s級的實力,可卻缺乏對應的經驗,再加上對方的實力頗為不俗,而且是有備而來,因此她一時竟沒有及時將其攔住。
而暮此時依舊處於被封印的狀態,面對這樣的攻勢顯然無力作出反應,最多只能就地一滾,眼看就要被針頭刺中。
然而就在此時,出手者面色微變,動作也硬生生的停住,低下頭就發現自己的手腳居然被黑色的陰影所束縛。
然而他的反應極快,在第一時間便扭轉手臂,竟然利用脫臼從陰影的束縛中掙脫了出去,幾個空翻後撤到了實驗室的門口,動作乾淨利落。
與此同時,楊小婉和暮的腳下突然出現了一團濃郁的陰影,緊接着便升起化作人形,一個戴着面具的男人出現。
「夫君!」
看見來人,楊小婉先是一喜,然而在注意到白墨的狀態後,語氣頓時變得格外陰冷,似乎藏着無邊的殺意。
「這是誰做的?」
說着語氣又是一變,對着白墨一陣噓寒問暖起來,完全一副副小女兒的姿態,像是完全忘記了幾人如今的處境。
不得不說,白墨的出場還是很有逼格的,然而在這連聲的「夫君」聲下,似乎就有些古怪了……
「滾。」
他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後扭頭看向暮。
暮也看向他,紅色眼眸之中看不出太多情緒。
兩人雖然誰都沒有說話,然而就是這麼一個眼神,卻足以讓他們明白彼此的想法——
一切都將重新開始……
不過與神明無關,這將是他們預設中的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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