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並不在意這些突然出現的傢伙是什麼人。
又或者說……不管是誰,只要此刻阻攔在他面前的,就都是他的敵人。
而面對敵人,他一向不會心慈手軟。
楊依依緊緊靠在白墨的後背上,如果是換做之前,或許她還會覺得先問清這些人的身份比較好,可在眼下深知時間緊迫的情況下,她支持白墨的一切決定。
「開火!開火!」
「小心,他衝過了!」
「怪物,這是怪物!」
迅捷的速度帶起猛烈的風,楊依依只好將腦袋埋在白墨的背上,儘管看不見,但耳邊不時響起的攔路者的驚呼以及長槍刺入身體的聲音,都無不在告訴她如今的戰況——
敵人在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這群攔路者的實力不強,應該並不是之前那些把她當做果實的厲害的怪物,而是人類。
而這樣的實力顯然無法對白墨造成任何威脅。
「他們用的槍和之前那個狙擊手一樣。」
楊依依抬頭看了一眼,忽然低聲對白墨提醒道。
「嗯。」
白墨早就注意到了這件事,不僅如此,由於他的視力遠超楊依依,因此早就注意到了前方比較遠的地方還聚集着另外一群人,他們正在地上架設炮筒,以及一個他不認識的設備。
這東西居然隱隱給他帶來了一種危險的感覺。
至於那些炮筒他之前倒是見過,正是不久前那群自稱來自議會的人所使用的武器,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越過古言二人來到這裏的……
不過領頭的那個叫陳光的傢伙並沒有出現。
白墨對那個在身上釘着勳章的男人有一些印象。
他的眼神漠然,身形在大雨中穿梭,影子所形成的漆黑長槍在黑暗中仿佛死神的鐮刀,每一次揮動都能收割一條性命。
這些傢伙應該只是炮灰,他們的真正目的大概率只是為了將白墨拖在這裏,從而讓那群正在準備炮筒和其他武器的人能夠在接下來對他進行毀滅性的打擊。
只可惜他們不知道一件事——黑暗對白墨來說毫無秘密可言,因此他能夠很清楚的看到遠處的那群人,所以早早就洞察了他們的目的。
一道影子在地上悄無聲息的快速移動,如同無限一條無限拉長的細線,從白墨的腳下一直延伸到遠處,幾乎毫無看不出蹤跡——
由於重新平衡了身上的業力和詛咒,白墨影子的力量恢復了許多,要比前段時間要強上不少,再加上剛剛在山洞中他多少恢復了一些體力,所以能夠做到操縱影子在極遠的地方展開攻擊。
對他而言,最簡單的做法其實是將影子中的詛咒附加為「自食其果」,也就是形成類似於反彈的能力,像對付之前那些傢伙一樣,輕鬆應付這些傢伙的武器。
不過在影子中附加詛咒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對身體和精神都有不小的負荷,而且消耗比較大,如今的白墨只是稍有恢復,所以如果不是必要情況,他並不會輕易動用這一能力。
在長久的能力作用之下,他的影子本身就附加有「撕裂」「破壞」「粉碎」之類破壞性的詛咒,這也是他能將本身虛幻的影子當成實體化的武器來使用的主要原因。
忽然,他心有所感,微微側身,幾乎在同一時間,一枚子彈幾乎擦着他的肩膀而過,將前方不遠處的一顆大樹擊碎。
木屑四散。
白墨眉頭微動,這枚子彈是從身他後射出的,也就是說有人在他的身後開槍。
……但他的身後之前是沒有人的。
他四處看了看,就見前方攔路的人已然寥寥無幾,而是不知何時分散
到了四面八方,身後和左右兩側都有人,同時拿槍對準了他。
他們似乎使用了某種未知的辦法瞬間轉移到了其他方位,而眾人如今的站位顯然並不是隨意選擇的,而是似乎有某種特定的規律——
像是陣法。
下一秒,扳機扣動。
而和之前那種威力巨大的子彈不同,他們同時開出的這一槍並不具備殺傷性,槍口噴出的不是火舌,而是一道道分外灼眼的光束,猶如數十條粗大的蟒蛇,瞬間向着白墨纏繞而來。
這種光束對眼睛而言有着極為可怕的殺傷力,和閃光彈類似,以至於白墨都不由閉上了眼睛。
但在閉上眼睛之前,他毫不猶豫的使用影子包裹了自己和楊依依的全身。
哪怕及時閉上了眼睛,楊依依依舊能感受到眼球的刺痛,她強忍疼痛,問道:「這是什麼?」
「似乎是將人作為陣位節點的封印陣法,再搭配類似於瞬間移動的能力,可以讓陣法在瞬間成型……這些傢伙變聰明了。」
半晌,白墨睜開眼睛,看着纏繞在身上的數十根光束繩索,心中頓時有所明悟——
「看來他們打算活捉我。」
幾乎在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他的身遭瞬間出現了十多個戴着防閃光護目鏡的男人,每個人的手上都握着刻有黑色紋路的戰術匕首,從四面八方朝着他飛撲而來。
「噗嗤!」
就在這時,幾根影子觸手同時從地底伸出,仿佛蟾蜍突然彈射而出的舌頭,瞬間將沖在最前面的幾個人的身體完全洞穿,高舉至空中。
血液混雜着雨水四處飛濺,讓人心寒。
白墨平靜而冷漠的聲音隨之響起。
「只可惜……這種東西可困不住我。」
包裹在他身上的影子外衣脫落,迅速將纏繞在身上的光芒繩索反向覆蓋,像是在將這些繩索緩慢吞食,光芒迅速暗淡下去,轉為濃郁的黑暗,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
而那些被觸手所洞穿的人口中頓時吐出大口的鮮血,有人被一擊斃命,雙臂無力的垂落,匕首也掉落在地,看得其他人目眥欲裂。
但也還有人留有一線生機,當即發出最後的嘶吼,掙扎着將手中的黑色匕首狠狠刺入了影子觸手之中。
隨着匕首的刺入,鐫刻於匕首上的黑色紋路居然在一點點消失不見,像是侵入了影子之中,頗為詭異。
「這是能夠腐化一切的毒素,即便是能力也會受到侵蝕,守墓人,你的一切到此為止了!」
楊依依的眼睛還尚未恢復,看不清發生了什麼,聞言心中頓時一慌,連忙緊張道:「白墨,你怎麼樣了?」
「毒?」
白墨沒有回答,只是冷漠的將說話那人的生命終結,神色淡然。
「我最不怕的就是毒。」
作為一個萬千詛咒業力加身的人,可以說他本身就已經容納了最致命的毒素,毒是對生命的詛咒,所以他並不怕毒——哪怕這種毒素真的能夠瓦解能力。
不過看來這些傢伙倒也不是一無是處,這次的確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才來的,並不只是單純的來送死。
能夠侵蝕能力的毒素嗎……
這些來自議會的傢伙研究出了能夠瓦解能力的毒素,而之前那些新海集團的人似乎同樣也研究出了足以破壞能力的子彈……
看來人類並不打算坐以待斃。
白墨收回思緒,漠然道:「我現在趕時間,如果現在讓開,我可以留你們一條性命。」
「開什麼玩笑!」
眼睜睜的看着朝夕相處的戰友死在守墓人手中,其餘人心中的怒火簡直無法遏制,這傢伙
可以留下他們的性命,但他們卻是一點都不想放過守墓人!
「殺!」
眾人發出一聲怒吼,以戰術陣型悍不畏死的向着白墨發起了進攻。
然而在封印光束以及能夠瓦解能力的毒素都不起作用的情況下……他們已然黔驢技窮。
單憑盲目的衝殺顯然無法對白墨造成任何威脅,他們很快便一個接一個的倒在了血泊當中。
楊依依不知何時重新睜開了眼睛,看着這猶如飛蛾撲火的一幕,她突然有些於心不忍。
她看着最後一個被白墨掐着脖子舉在空中的男人,忍不住問道:「你們為什麼要對白……對守墓人出手?」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冷冷的注視着白墨的眼睛,面容猙獰。
「你這……怪物。」
「咔嚓。」
白墨毫不留情的扭斷了他的脖子。
一時間,他的身邊再無活人,只餘下了滿地的屍體,吾重坡上再一次充滿了血腥味。
似乎大部分的時間裏,他所看到的都是這樣的景象。
沒有絲毫遲疑,白墨當即朝着吾重坡的坡頂趕去——雖然嘴上不願意承認,但他其實是很想和夏初雲見面的吧,楊依依這樣想道。
冷雨不斷砸在背後,楊依依只感到一陣陣涼意,她如今只能看到白墨的後腦勺,但哪怕不用看都也知道……對方此刻一定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那個……白墨。」
白墨沒有回應,在大雨中狂奔着。
楊依依遲疑片刻,繼續問道:「你會介意嗎?」
「介意什麼?」
「介意剛剛那些人想殺你,介意他們叫你……怪物。」
「沒什麼好介意的。」白墨平靜道,「因為本就是這樣。」
嚴格意義上來說,像楊依依這種目睹了白墨殺了那麼多人之後還不離開的,其實才叫不正常。
楊依依沉默許久,抓着白墨肩膀的手忽然用力了很多,似乎想試着緊緊把他抱住。
她第一次和白墨如此接近,以至於能夠清楚的感受到對方身體的冰冷——
他的體溫只是比常人低一些,但依舊有溫度。
「可我覺得不是這樣的。」
半晌,她低聲說道。
「迄今為止你覺得的事太多了。」
白墨的目光看向遠處,在他的干擾之下,遠處那些炮筒和武器並沒能成功架設好,所以暫時應該無法對他造成威脅。
就在這時,楊依依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我只是覺得……不,不是覺得,我知道你的身上一定背負着很多東西,但是你其實可以不用這麼逼自己的……」
楊依依也不知道自己的用詞對不對,她現在已經不是最開始那個隨時想問候白墨祖宗十八代的女孩了,沒想到有一天居然會斟酌用詞。
白墨的速度沒有絲毫變化,但臉上的表情卻好像愣了一下。
他忽然再次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那時也是這樣的雨天……有人和自己說過類似的話。
他沒有對楊依依的話做出回應,快步來到了坡頂,隨即迅速確認了進入幻境的方式。
他大致估算一下,應該大概有三分鐘左右的時間,之後議會的那些傢伙就會趕來,再次對他進行抓捕和擊殺。
而楊依依此刻顯得比他還要着急,連忙問道:「怎麼樣,你有辦法進入幻境嗎?」
「嗯。」
白墨的目光看向不遠處的一具屍體,說道,「那傢伙靠回憶來拼湊幻境,也就意味着必然需要一個活着的個體作為和幻境
載體。」
楊依依一愣,皺眉道:「可我記得當時他說的是藉助孩子們的記憶製造的幻境來着……」
「或許的確是那樣沒錯,但支撐幻境的關鍵是眼前這個傢伙——他還沒有死。」
白墨將那具屍體翻轉過來,楊依依仔細看了看,果然看到他還有輕微的呼吸。
「為什麼是這傢伙?」她問道。
白墨猜測道:「孩子們的記憶應該是用來維繫他身體的存在的,或許並不足以再支撐起一個幻境——總之我在這傢伙的身上感受到了離陣的氣息,這就是夏初雲把你送出來所使用的陣法,所以他就是進入幻境的關鍵。」
楊依依雖然聽不太明白,但只要知道白墨能夠進入幻境就夠了,於是連忙催促道:「那你快進去吧,我幫你把風!」
不過她現在說這話顯然沒有任何說服力,這半死不活的軀體現在恐怕都不是韓笑等人的對手,如果真的遇到危險她顯然什麼都做不了。
不過據她所說,如今貝鳩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這就意味着這個幻境已經失去了掌管者,能夠隨意進出,所以白墨能夠隨時離開幻境,應對任何突發狀況。
於是他說道:「有問題就叫醒我。」
說完便閉上眼睛,腳下的影子迅速依附在那個並未死去的人身上,也不知做了什麼,他很快便眼前一黑。
再次睜眼時,周圍的環境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楊依依消失了——白墨很清楚,自己已經來到了幻境之中。
果不其然,在前方不遠處的岩石上正坐着一個黑色人影,一隻手杵着下巴,腦袋微微看向天空,另一隻手則是伸了出去,似乎在接這些落下的雨水,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片刻,像是察覺到了有人到來,黑色人影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扭頭看了過來。
兩人目光相對,誰都沒有說話。
而似乎是為了不打擾兩人的重逢,一直連綿不斷大雨居然突然有了停下的跡象,空氣變得清新起來。
與此同時,附近的屍體在一點點崩碎,化作點點星光,向着黑暗中飄散而去,像是滿天的螢火蟲,看上去頗為夢幻。
人影安靜的看着這一幕,輕聲道:「幻境就要崩解了呢……好在你及時趕到了。」
她像是鬆了一口氣。
白墨靜靜的看着她,沒有說話。
在這樣的注視下,人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突然手忙腳亂起來,慌張道:「不好意思……我不該用這副樣子跟你見面的……」
說話間,她身上的裂紋快速閃動,很快便讓她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這是一個容貌清麗的女子,眸光格外清澈,右邊眼角下生有一顆淚痣,都是從目中溢出的泉水,讓人過目難忘。
女子身着一身墨綠長裙,身材纖細,只不過不知為何,她的衣裙滿是褶皺,左手的袖子盡數粉碎,露出纖細白嫩而的胳膊,手臂之上畫有血色的紋路,脖子上也有。
……這似乎是她成為陣靈最後的模樣。
白墨凝眸看着那些紋路,表情似乎變得冷冽了許多。
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夏初雲匆忙的整理着衣裙,又試圖遮掩胳膊上的紋路,有些不敢和白墨的目光對視。
半晌,她才低聲說了一句話:「好……好久不見。」
那緊張的模樣和楊依依之前所見的完全判若兩人。
白墨沉默片刻:「應該說……完全沒有想過再見吧。」
四周的空氣一滯。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夏初雲看了看散落的星光,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沒有生氣,你有你的想法,本就不用在意我。
」
夏初雲偷看了一眼對方的表情,小聲嘀咕道:「分明就是生氣了……」
大雨已經完全了停下來,周圍的屍體越來越少,接連化作星光——這意味着幻境正在快速崩塌。
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夏初雲突然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說道:「當初最遺憾就是沒能最後見你們一面,所以今天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白墨的手掌悄然合攏,又悄然鬆開。
「那個自稱你朋友的女孩居然用我的話反過來教訓了我一頓,不過確實讓我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事果然是不能太優柔寡斷的。」
「所以我,所以我……」
遲疑許久,夏初雲終究還是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不管怎麼說,能最後再見到你真是太……」
白墨認真的聽着。
然而就在這時,毫無徵兆的,四周的星光突然加速散落,眼前的一切景象盡數褪去,夏初雲的身影也跟着消失不見。
……她的話並沒有說完。
白墨睜開眼睛,身上再次出現了冰涼的觸感……是雨。
他微微抬頭。
並不是幻境之中重新下起了大雨,而是他回到了現實之中——
幻境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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