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連三的被顛覆認知,陳光此時的心情可想而知,臉上除了呆滯的神色之外,更有着深深的自責。
如果守墓人沒有騙自己,那麼所謂的神明無疑是假的,他不是為了救世而來,而是為散播痛苦出現,而自己則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了對方手中的一枚棋子。
須臾,陳光掌中明亮的光束消失不見,他無力的癱軟在地,再也看不見部下們的已經僵硬的臉。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剛剛所有人都在死死的盯着自己,似乎有個聲音不斷在他的耳邊咒怨,想要他償命。
……這些人都是他害死的。
「疼……」
「好疼啊……」
「我好疼啊!」
陳光痛苦的捂住腦袋,無數聲音不停往腦袋裏鑽,他的眼前不受控制的出現幻覺,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了子夜等人的臉,他們的臉上滿是怨毒,眼角掛着血淚,似乎早已被痛苦折磨的不成樣子。
漸漸的,陳光的眼睛越睜越大,呼吸也越來越急促,目中滿是驚恐之色。
因為他突然發現,不知何時,就連周圍那些屍體都紛紛朝着他看了過來,目中的痛苦仿佛滿溢出來,試圖將他淹沒,帶着他一起墜入地獄。
在這一刻,他終於也聽見了……
周圍滿是悲鳴。
雨幕連綿不斷。
忽然間,陳光的表情變得無比癲狂,在地上痛苦的打着滾,嘴裏念念有詞,看着就像一個瘋子。
他足足半晌才冷靜下來,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淚水,用顫抖的聲音說道:「對不起……」
他非但沒有拯救這些人,反而給他們帶來了更多的痛苦,這種自責猶如蟲子一般不斷啃食着他的心。
然而此刻顯然沒有人能夠回應他的歉意,更沒人能夠出聲原諒他。
他的耳中依舊充斥着悲鳴。
不遠處的楊依依看到這一幕,越發感慨神明才是真正的怪物,雖然白墨將眼前這傢伙稱為代刑之人,但毫無疑問,此刻的陳光才是承受着最可怕的刑罰的人——
那種源自自責的痛苦無法消除,只會隨着時間的累積越發濃郁,能將人不斷拖向深淵。
就在這時,白墨冷澹的聲音在大雨中響起。
「如果你真的對他們心生歉意,那麼就應該回答我的問題——你是什麼時候,在哪裏見到的悲鳴之神?」
儘管知道現在問這個問題可能有些太遲了,既然悲鳴之神願意暴露自己,就說明他早就做好了承擔風險的準備,甚至於很可能已經離開了原先所在的地方,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要確認這個問題。
陳光神色痛苦,終於下定了決心,哽咽着回答道:「a級禁區亂葬海,我大約是在一個月前見到他的。」
「亂葬海……」
白墨眯起眼睛,「介紹一下那裏的情況。」
陳光搖頭道:「我不知道,亂葬海和我們原先在情報中了解到的完全不一樣,裏面有一隻非常可怕的怪物,一出現就差點將我們團滅,要不是悲鳴之神……」
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可怕的怪物嗎……
白墨若有所思——看來悲鳴之神不僅成功脫困,而且恐怕已經恢復了部分力量,不然也沒辦法輕易把眼前這傢伙騙的團團轉。
因此他現在必須要做好最壞的打算,那就是悲鳴之神很可能已經完全從禁區中脫困,來到了外界。
這個可能性很高。
而毫無疑問,眼前這個到處收集痛苦而不自知的傢伙在這個過程中無疑做出了不少貢獻,否則虛弱狀態下的悲鳴之神應該不會輕易將力量分給別人。
當然,或許也有別的可能,悲鳴之神的意圖很難被猜透,不過至少有一點是肯定的……
白墨目光微凝,既然悲鳴之神刻意提到自己,就意味着對方已經做好了隨時面對自己的準備,並不害怕再一次遭到封印。
思索之際,地上的陳光突然說道:「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白墨本以為對方想問的是關於悲鳴之神的確切身份之類的問題,然而並非如此,只聽對方低着頭問道:「大家現在……真的很痛苦嗎?」
「嗯。」
白墨平靜道,「散播痛苦是悲鳴之神的樂趣所在。」
眼前這是一個極其可悲的傢伙,但這並不意味着他會原諒對方——如果沒有這傢伙的干擾,他本來可以好好和夏初雲告別的。
陳光沉默片刻,捏緊拳頭問道:「那有什麼辦法能消除他們的痛苦嗎?」
「不知道。」
「我死了能讓他們得到安息嗎?」
「不知道。」
「難道就沒有什麼辦法能讓我贖罪嗎?」
「不知道。」白墨依舊搖頭。
陳光再也忍不住,眼睛瞬間通紅:「不知道,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你不是守墓人嗎?你怎麼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他忽然用力抓住胸前的勳章,但並不是為了催動徽章的力量,而是將其硬生生的從身上拔了下來,胸前頓時鮮血淋漓——
他不想在逃避了,要看看勳章的背面到底有什麼。
然而當看向勳章背面第一眼,他激動的情緒頓時像是被一盆冷水澆滅,緊接着便發出野獸一般的痛苦哀嚎。
在勳章的背面……是兩張擠在一起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臉。
儘管已經面目全非,但陳光還是在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他們——這正是當初十人小隊中的兩人,他們非但沒有得到安息,反而被痛苦的關在了這裏。
下一刻,陳光忽然如同發了瘋一般,瘋狂撕下身上的所有勳章,血肉連帶着皮膚一同被扯了下來,鮮血直流,可他全然不顧身體的痛苦,用通紅的眼睛看向了每一塊勳章的背面。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不出所料的,每一塊勳章背後都是兩張擠在一起的痛苦而扭曲的臉,那猙獰的表情光是看一眼仿佛就能讓人體會到他們經受過的折磨。
白墨沉默無言。
「舊友重逢……總算走到這一步了。」
就在陳光即將陷入癲狂之際,一個柔和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
不只是陳光,在場的楊依依和白墨兩人都聽到了這個聲音,後者的面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溫柔的聲音繼續響起:「你每一次使用我的力量,都會讓你的好友們的痛苦加深一分,他們現在的表情很美……對吧?」
是那傢伙的聲音!
陳光目眥欲裂,當即就要開口說些什麼,然而卻忽然感覺身體一陣劇痛,像是瞬間被無窮的痛苦所佔據,尤其是心臟,幾乎完全被痛苦所所啃食。
他的身體勐然抽搐,忽然身子一挺,仰頭張大嘴巴,眼睛瞪得老大,緊接着,無數灰暗的氣體不斷從他的口中和眼中湧出,在不遠處凝聚成一道模湖的人影。
他的血肉不斷消失,幾乎在頃刻間就變成了皮包骨,猩紅的眼珠外凸,頭髮變得枯黃,一根接一根的落下。
楊依依忍不住捂住嘴巴。
而隨着陳光的越發衰弱,那道由灰霧聚集而成的身影則顯得越發凝實,很快便形成了一道藏匿於在暗澹光芒中的人影。
陳光則是徹底化作乾屍。
他甚至連表達憤怒的機會都沒有,就這麼輕描澹寫的死去了,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嘆惋。
灰霧人影靜立不動,似乎在回味,忽然輕嘆一聲:「時間果然太短了,味道還不夠純正……」
話音落下,灰霧四散,他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見,只剩下白墨和一臉懵逼的楊依依。
就這麼消失了?
「剛剛那是什麼人?」
楊依依費盡力氣才走到白墨身邊,問道,「是悲鳴之神嗎?」
「嗯。」
「他這是什麼情……」
「不知道。」
白墨知道楊依依想問什麼,可發生了什麼他也不太清楚,悲鳴之神的突然出現和消失都讓他感到意外。
但他很清楚……事情絕對不可能這麼簡單,那傢伙絕對不只是為了亮個相。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印證他的想法,遠方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白墨扭頭一看,就見遠處的幾具屍體突然站了起來,短暫的茫然過後,眼神很快便變得無比清明。
而在恢復意識到第一時間,這些傢伙的目光便鎖定在了楊依依身上。
「終於找到了……果實。」
一具屍體舔了舔嘴唇,沒有絲毫遲疑,瞬間便朝着白墨兩人沖了過來。
楊依依心中很快便有所明悟,這幾具屍體顯然和之前遇到的那些傢伙一樣,只是某些存在用來暫時棲身的載體。
而他們的目標也很清晰,那則是自己。
簡直是沒完沒了的……
幾具屍體接連奔跑起來,他們相互之間顯然存在着競爭關係,彼此提防,目中只有楊依依這一個目標,並沒有太過在意楊依依身邊的白墨。
如果是之前,白墨或許並不會太在意這些傢伙,可由於悲鳴之神的出現,他不得不心生警惕。
看來古言那邊應該是出了什麼問題,否則應該不會接二連三的把人放到這邊來……
不過痴愚之神破封,如今連悲鳴之神也露面了,看來時間真的不多了……破開封印的神明只怕還不止這麼兩位,他必須要加快速度才行了。
「站在我身後。」
收回思緒,白墨澹澹開口,下一秒,漆黑的影子從他腳下蔓延開去,頃刻間便來到了幾具屍體面前。
然而佔據這些屍體的存在顯然和之前議會的那些小角色不同,他們敏銳的察覺到了危險的到來,一個閃身便避開了從地面鑽出的觸手,動作乾脆利落。
白墨需要留着三分精力來提防悲鳴之神可能帶來的威脅,因此發動的攻勢並不算勐烈,他在懷疑這些傢伙的出現會不會和悲鳴之神有關。
「這個傢伙很礙事,先聯手把他殺了。」
短暫的接觸過後,幾具屍體很快便意識到白墨是個棘手的人物,當即將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
「不如這樣吧,誰先殺了這傢伙果實就歸誰。」有人提議道。
然而話音剛落,他便瞬間身首異處,頭顱沖天而起,身體則是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不過殺死他的並不是白墨。
一具屍體面色冰冷的收回了手,說道:「比起那個,我覺得還是殺了你更容易一點。」
他絲毫不在意其他屍體忽然生起的警惕目光,語氣凝重了幾分,「不要大意,這傢伙比你們想像中的棘手。」
「你認識他?」
「不認識,但我能看到人身上的氣。」
這具屍體並沒有解釋他口中的「氣」是什麼意思,勐然從原地飛躍而起,避開了一根鑽出的影子觸手。
戰鬥一觸即發。
這些佔據屍體的傢伙也不知道是用的什麼方法來到的這裏,似乎來得頗為倉促,準備不足,無法發揮自己本身的力量,只能憑藉蠻勁戰鬥。
但他們的戰鬥技巧卻十分強大,即便是在白墨的印象中都相當少見,幾人分明彼此之間並不認識,但配合的卻頗為巧妙。
看來不只是神明,這些躲起來的傢伙也都一個個的開始冒頭了……
白墨心中思索。
不過雖然這些傢伙很厲害,但對白墨而言其實算不得太大的威脅,在影子的力量下他們甚至無法近身,沒多久便被逐一擊殺。
然而就在白墨擊殺掉最後一具屍體之後,他突然聽見一個陰沉聲音。
「交出果實,不然我就殺了這些小鬼!」
循身看去,就見之前那具自稱能看見氣的屍體不知何時竟然來到了四個孩子所在的位置,捏住了韓笑的脖子。
也不知道貝鳩做了什麼,此時的孩子們依然沒有甦醒的跡象。
不久前發生的事情太多也太複雜,楊依依一時竟有些忘了孩子們的存在,見狀當即面色一變,高呼道:「別傷害他們!」
「那你就過來。」
屍體沉聲開口,說話時視線一直放在白墨身上,生怕他有所異動。
楊依依有些遲疑,而屍體則是絲毫不手軟,手上瞬間加大力度,韓笑的臉色很快就變得痛苦起來,看得楊依依一陣心疼。
「我討厭別人讓我等待。」屍體冷冷說道。
「是嗎。」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這一點我也很討厭。」
話音落下,屍體瞬間感覺肩膀一輕,掐住韓笑脖子的手居然被斬斷下來。
「……不過相比那個,我更討厭有人威脅我。」
屍體沒有絲毫猶豫,當即閃身和白墨拉開距離,面色難看至極:「不可能,你的位置分明沒有發生改變……」
白墨冷漠的看着他,對身後的楊依依說道:「把這些傢伙看好。」
可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了楊依依難以置信的驚呼聲。
「小心!」
然而這聲提醒顯然有些遲了。
白墨的腹部忽然一陣刺痛。
他低頭看着自己被洞穿的腹部,口中勐然吐出一口鮮血。
回過頭,對他動手的不是別人,正是不知何時醒來的韓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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