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山雪 第84章 天地看窗。圖勒巫師說。

    測試廣告1    一艘艘飛舟壓得很低, 自雪白的山脊上掠過，像一群反季節北遷的大鳥。筆言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寒潮的余厲還未過去，普通的木鳶與飛舟如果拔升抬高, 進入平流層太久, 扶風翼與轉舵會在低溫中結冰損壞。

    世家儘量貼近地面，既避開惡劣氣候的影響，也維繫空對地的優越主導權, 加強對地的壓迫。

    這是世家與雪原作戰的常用段。

    先摧毀地面建築，再針對性殺傷, 最後逼雪原部族投降。

    沒有強力的空中作戰條件, 雪原部族面對來自空中的打擊只是束無策，慣常的反擊段, 就是利用薩滿的力量改變風場，亦或者隱匿進森林或山區, 等待世家降落後，再以可怕的機動性進襲擊作戰。

    前者普通薩滿改變風場的影響有限, 只摧毀一些型的飛舟，和駕駛技術差一些的，對十一大族雄厚財力建造來的空中移動堡壘式飛舟，根本沒有任何作用。相對而言, 後者對世家造成的損失較大, 世家舟隊推進速度不快, 就是為了盡可將地面的部族據點先摧毀。

    這個戰術雖簡單, 不可不謂為明智。

    ——前提是，雪原沒有夠與匹敵的空中力量。

    「北東青，月軌十二度十一分，滄洲平陽太陰氏, 一百十架。」

    「查南東，日軸一度十七分，蘭洲洳懷羅蒼氏，一百四十一架。」

    「圖庫河上，月軌十……」

    「……」

    許則勒架着個巨大的長長古怪金屬筒，趴在木鳶後半鳶艙的冰琉璃窗舷邊，克制哆嗦，報出數目和刻度。

    雲層在萬丈高空處流動。

    仇薄燈駕駛紅鳶，懸飛在平流層頂端，藉助特殊的飛技巧，與厚重雲海，他完美隱匿自的一切蹤跡。如一隻無聲無息的鷹隼，自最高處盯尋一無所的獵物。世家太傲慢了，他們自負俯瞰大地，卻沒有想過自也會為他人俯瞰。

    「……幽洲清潭陸氏，一百六十架。」

    統計完最後一隊飛舟的軌跡和數目，許則勒軟腳麻地從對地瞭望爬下來，麵條般癱在後艙板上。

    阿瑪沁給他灌了溫熱的馬奶酒。

    「這麼……」

    雁鶴衣自舷窗眺望，喃喃。

    平時一洲與一洲的相伐相爭就夠聲勢驚人了，等到十二洲合力匯聚一，舟艘已經達到一個駭的地步。家族一二十艘，高門大姓百八十艘。而且計數的只是承載木鳶的大舟，以每艘大艇上各載十架木鳶來計算，總數將翻到一個近乎絕望的數字。

    一個幾乎可以是，凡有些理智的人，都會覺得推平整個雪原毫無壓力的數。

    甚至就連雁鶴衣都不道，少爺怎麼重創如此龐大的舟隊。

    可這是一切反擊的序幕與前置條件。

    圖勒首巫已經率領諸部與獸潮繞盆地邊沿的山線，拉開一個巨大的包圍圈。這個包圍圈只有絕大部分鳥群被迫降臨地面，並且喪失重新飛的時候，才夠效，否則一切都是徒勞。

    少爺和圖勒首巫有他們的計劃。

    他們似乎打算做一件匪夷所思至極的事。

    「佯攻開始了。」阿瑪沁。

    仇薄燈交給許則勒的金屬刻筒筒標註滿密密麻麻的刻度，配備有鉚合精緻的齒輪，隨同登鳶的人中，也就商出並且走南闖北年的許則勒經過臨時培訓，夠勉強讀數報軌。真算視力，顯部族弓箭出的阿瑪沁最好。此，一統計完畢，許則勒就將金屬刻筒交到了阿瑪沁中。

    聽到阿瑪沁的話，仇薄燈駕駛紅鳶，想傾斜鳶，看一看地面。

    第一波進攻的薩滿。

    第二波進攻的遊騎兵。

    都是配合整個進攻計劃的前奏。

    目的是借蒼狼部族送到沈家中，亦或者其他部族送到其他世家中的雪晶晶脈分佈圖，將世家的力量集中到特定的位置。

    達到這個目的，就讓世家堅信自己確實找到了雪原的命脈。

    需一波又一波強勢的阻擾，來掩蓋雪原真正的動。

    計劃是仇薄燈提出來的。

    遊騎兵帶回第一波飛舟進入雪原的動情報後，仇薄燈就在圖勒部族內部的軍事大會上提出了這個建議。在提出這個計劃時，他預想過很反應……或激烈，或懷疑，或排斥，畢竟他是個中原世家子。

    可除了阿洛以外，圖勒的族老們，卻反過來安慰他：「釣魚需餌，下套需食，雪原的獵人都懂這個道理。」

    釣魚需餌，下套需食。

    隔了半天后，圖勒以部族的名義，在庫倫扎爾軍事大會上提出了這個計劃，儘管有些騷動，最後還是得到大數部族的同意……投票通過，計劃開始，獸潮分兵，部族前迎……青馬木部的武士加入第二波佯攻的隊伍。

    也許他是個很怯弱的人。

    他提出了建議，卻背負不太的東西。

    所以青馬木部武士來找他時，他躲開了。

    阿瑪沁匯報佯攻開始時，仇薄燈調轉紅鳶，想自高空遠遠地，俯瞰一眼，在他想推動拉杆時，思維和動作忽失去了控制。

    不。

    另一個人，在遙遠的地面，茫茫雪山中，對他：不。

    不准看。

    經過陣法削弱的氣流拂過仇薄燈的面龐。

    日光傾斜，雪原的天空不均勻地塗抹上深紅、深紫、橘紅……西邊的雲海滲出斜陽，仿佛正在燃燒的火海。霞光落在仇薄燈的瞳孔里，他的瞳色很黑，不笑時，有種近乎神性的靜默。

    與你無關。

    圖勒巫師的聲音平靜，不容置疑。

    他奪走了仇薄燈想俯瞰的念頭，連帶其他的。

    纖秀的指停在推杆上，最終沒有壓下去，而是略微鬆開了。

    紅鳶懸浮在離地萬丈的高空，懸浮在翻湧的雲海上，仇薄燈向後靠着椅背，側過頭，看舷窗外的雲海，翻湧的雲海，燃燒的雲海，血火的雲海……阿洛，我有沒有跟你過，我為什麼討厭飛舟，討厭木鳶變成這個樣子？

    雪原東側，雄偉連綿的茫茫雪山，流雪紗幔一樣拂過山崗。

    圖勒巫師正率領獸群，迂迴完成包圍圈的弧線，為了不被世家的巡遊鳶發現，他們麼森林，麼穿過近乎地殼裂縫的谷地溶洞。圖勒巫師肩膀上停着獵鷹，中提着彎弓，神色冷俊。

    他輕輕應了一聲。

    ……這個世上，還有幾個人，隨時隨地給你以回應？哪怕一個處萬丈高空，一個穿地底溶洞。

    仇薄燈將頭靠在冰琉璃的舷窗上，舷窗外的雲是雪誕生的地，讓他有一種無聲的安全感，仿佛某個人的氣息就在邊一樣。

    我討厭這種形式的屠殺……除了屠殺，我找不到其他形容，不需面對面，也不需親眼目睹，只需一點燃的利箭，一些威力可怕的蘊靈珠，後掃過，投下，轟隆幾聲，就像放煙火一樣。什麼都不剩下了。

    少年的聲音隔着一萬丈的高空傳來，很輕，帶着很少袒露，甚至是一直迴避的思緒。

    圖勒巫師沒話。

    仇薄燈道他在聽。

    ……刀對刀，劍對劍的決鬥，血從你的上流過，你至少還會道自己終結了什麼。什麼為你永遠地離開了，

    就像雪原的部族宰殺牲畜，只由家裏的老人動。老人會跪下來，撫摸牛羊的臉頰，喃喃一些感激和懺悔的話，最後才以鋒利的匕首，最快速地終結它們的生命，做到無疼痛的宰殺。也許這只是一種撫慰自我的做法，可至少是一種敬畏。

    這種敬畏讓牧民們不去宰殺懷孕的牲，不去超出所需地獵殺動物。

    可飛舟和木鳶呢？

    沒有。

    一架木鳶，一架飛舟，毀掉一個村子，一座城，太簡單，也太容易了。只從天空向下傾注火雨與雷霆。一個村莊在熊熊燃燒，而駕駛木鳶的人，或許早已經飛遠了，甚至不用看見自己帶來的火焰。

    生命消逝得太過輕而易舉，以至喪失了原本該有的敬畏心。血肉就只是一團爛泥，隨時隨地，都可以被踏進土底。

    「結束了。」阿瑪沁匯報。

    「嗯。」仇薄燈應了一聲。

    紅鳶駕駛艙中很靜，阿瑪沁是平靜，雁鶴衣是沉默，許則勒是安靜。

    光滑的琉璃印出仇薄燈的側臉。

    血一樣，火一樣的霞光慢慢卷落，少年白玉般的面容浸在深深淺淺的紅光里，他低垂着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

    看窗。圖勒巫師。

    仇薄燈下意識聽了他的話。

    冰琉璃製造的窗舷外，出現一片潔白的，美麗的雪花。那是一片巴掌大的八邊形雪花，放射的晶枝無比精美，以中軸線為基準。它懸浮在仇薄燈面前，緩緩旋轉，枝尖折射出瑰麗的閃光。

    圖勒巫師穿過幽暗的洞窟。

    ……生命都將終結，也都將向上升。雪原的部族在死後，靈魂會隨風重歸雲海，凝成乾乾淨淨的雪。等來年再一次降落大地。

    生生死死，輪迴天命，無需愧疚。

    仇薄燈呵出一團的白氣，降下琉璃窗，雪花輕輕旋轉，飛了進來。

    像一片掛窗前的祈福風鈴。

    好啦，我不難過了。他。

    浩浩蕩蕩的飛舟，掠過平原，降向巨大的雪原龍谷。

    「飛舟進龍谷了。」阿瑪沁再次出聲匯報。

    「放他們過去。」仇薄燈低聲。

    「少爺？」雁鶴衣略微有些不安地問，她不道仇薄燈和圖勒巫師做什麼，她從來沒見過這個狀態的少爺。

    帶着似神非人的冷漠和前所未有的攻擊性。

    「他們一直不懂一件事，既是『乘天地正』，借『六氣力』，就始終處天地，仙與人沒什麼不同，都在四合內，六宇中，」仇薄燈瞳孔印出那一片旋轉的雪，「借夫天，自誇己。踏地，忘乎所以。」

    如果有人該如血肉爛泥一樣死去，那就是把他人當血肉爛泥的人。

    「可既處天地，又怎敢輕視天地！」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