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訓練場的時候,小湯姆幾乎要被那喧囂的場面嚇到了——士兵倒是該操練的都在操練,可不在操練的傷兵學徒什麼的恨不得要把場地圍起來。
難道西鎮的士兵操練起來和高堡也不一樣?小湯姆困惑地撓了撓腦袋,在跟着艾麗莎小姐……呃,艾麗莎夫人嫁到金翎之前,雖然他也就跑跑腿溜溜馬,但湯姆見過高堡的士兵們,比起一身汗臭味和泥點子的漢子,他還是更願意多看街上的賣花姑娘兩眼。
滿肚子疑問的小湯姆發揮了自己靈巧的優勢,左挪挪右讓讓,硬是擠進了人群之中。
然後他就看見身處人群焦點的,是他要尋找的紐曼騎士和艾麗莎小……艾麗莎夫人。
好吧,在街上的賣花姑娘和英姿颯爽並肩站立的女騎士與公爵夫人,還是後者更值得圍觀。湯姆聽了聽周圍的竊竊私語,又看了看不遠處兩位女士手中的弓時,就立刻明白她們在幹什麼了。
在高堡,誰不知道英格瑞姆公爵家的小姐最愛乾的兩件事就是騎馬和拉弓,別人或許會懷疑艾麗莎……夫人的技能是她的父親吹出來的,但小湯姆親眼見過她拉弓,也知道夫人對於戰鬥技巧有多麼的熱衷。
在金翎城堡里憋了將近一個月沒活動筋骨,來到西鎮,夫人怎麼會放過這個和他人切磋的機會?
眼下的比試似乎已經到了盡頭,湯姆察覺到兩位女士的箭筒都已經空了,而紐曼騎士已經率先拉起了手中的弓,這應該是最後一支了才對。於是小湯姆輕輕戳了戳身邊的圍觀者:「這比試怎麼算的?誰領先?」
「一共五支箭,射中靶心算三分,中靶算一分,公爵夫人比騎士大人多了兩分。」圍觀者說完後還忍不住讚嘆道,「我從來沒見過貴族小姐拉弓,現在的貴族都這麼厲害嗎?」
你也不看看是哪兒出來的貴族小姐,湯姆得意洋洋地想。不過,就射中靶子這麼簡單?聽起來也不像是有彩頭和其他花式什麼的,這可不是小……夫人的風格啊。
他正疑惑不已呢,紐曼騎士鬆開了緊扣弓弦的手。弓箭釘進靶子的響聲和而後轟然而起的叫好聲把正在走神的小湯姆嚇了一跳,他抬頭一看,這一次紐曼騎士的箭這種靶心。
這是紐曼騎士的最後一支箭,剛剛差兩分的話……現在騎士應該是比夫人多一分。
「哪怕夫人沒中靶心她們也是平手。」圍觀者又對小湯姆開口,「我倒覺得公爵夫人可能會贏。」
不是可能會,是贏定了。湯姆在心中默默地補充道。
高堡的弓箭手,就連凱恩·提爾親自訓練出的軍隊都要忌憚三分,能讓英格瑞姆公爵自豪不已的長女又能差到哪裏去?真要說正兒八經單挑比武,湯姆覺得紐曼騎士大概能打三個夫人,但要說拉弓射箭……
這麼想着的他看向場地上的小,咳,夫人。有身材高挑又一身鎧甲的紐曼騎士相稱,夫人都算是位嬌小的女性。她身上的騎馬裝和高高盤起的紅髮顯得格外精神利落,小湯姆暗自把自家夫人和騎士比了半天,然後很驕傲的下定結論,在氣場上夫人一點也不比騎士遜色。
她走到了剛才紐曼騎士站着的位置上,熟練地拉起弓弦。
中個靶心而已,夫人在十二歲那年就能輕鬆辦到,勝利簡直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而艾麗莎現在卻不想贏。
她熟練地拉開弓弦,對準靶心。周圍的人因為她的動作安靜下來,仿佛全世界都在等待她鬆手一刻之後的結果。
然後艾麗莎動了動手腕,以不易察覺的角度將箭頭偏離了目標。
從金翎動身之前,老管家有意無意對艾麗莎提及過,凱恩的前妻從來沒到過邊境。當地人對凱恩的感情很深,對自己這個嶄新的公爵夫人想必也抱有很大的好奇心。
恨不得整個王國的人都知道她在嫁到金翎之前幾乎沒和凱恩見過面,然而現在凱恩卻把她帶到了邊境來。
艾麗莎需要的,並不是在這場比試上徹底勝過維拉——
——她鬆開弓弦。
偏離靶心的箭頭讓所有人都禁不住發出了嘆息。
艾麗莎放下弓,看了一眼最終結果,只是側了側頭,感嘆一聲但語氣里一點遺憾也沒有:「到底還是手生了一些,因為準備婚禮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摸弓了。」
說着她扭頭朝向維拉:「沒中靶心,那麼咱們是平手了,維拉。」
可維拉沒有立刻接話,等到艾麗莎轉過身準備把弓箭放回原處時,女騎士才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時,目光卻陡然越過艾麗莎的肩頭看向後方。
「小姐!」
這齣其不意的大嗓門把毫無防備的艾麗莎嚇了一跳,她放回弓箭的手一頓,重新回過頭時,看到小湯姆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
「你又喊錯了,湯姆!」她哭笑不得地開口,「下次不能再這樣。」
「……噢。」停到自己面前的湯姆尷尬地撓了撓臉,「對不起,夫人。」
其實艾麗莎也有點不習慣於小湯姆喊自己夫人,他都喊了自己十多年的小姐了!不過稱呼該改還是要改,提醒了他一句後,艾麗莎直接進入了正題:「什麼事?」
「公爵大人說,如果沒有其他的事,請你和紐曼騎士儘快回去。」
恐怕他的原話可沒用「請」這麼客氣的詞。艾麗莎點了點頭:「我們這就走,你先回去復命吧。」
說着她看向維拉:「咱們走吧?」
然而維拉卻沒有動,艾麗莎知道女騎士是想說什麼的。她瞥了小湯姆一眼,後者立刻會意地轉身離開,只把艾麗莎和維拉留在了人群散去的訓練場。
「你想說什麼?」艾麗莎不再等維拉猶豫,直接問道。
騎士有些不甘心地攥了攥拳頭:「……你是故意射|偏的,夫人。」
她做的有這麼明顯嗎?艾麗莎剛剛還因為圍觀的人沒有發現而偷偷得意了一把呢,或許是因為維拉離得自己最近,她的小動作仍逃不了一名騎士的觀察。
「對,我是故意的。」艾麗莎落落大方地承認道。
「為什麼?」維拉得面容繃的很緊,她咬了咬嘴唇,繼續追問,「我不需要謙讓來的勝利。」
艾麗莎端詳了她片刻,不答反問:「你成為騎士時,對着女神宣誓的第一句誓詞是什麼,維拉?」
維拉聞言,目光中閃過幾分詫異的神色,但她還是回答了艾麗莎的話:「在女神的見證下,我將奉獻出我全部的忠誠。」
「所以,我為何要贏過理應忠誠於我的騎士?」
對於西鎮的人來說,她這個公爵夫人幾乎是從天而降的。對於維拉·紐曼來說更是,尤其艾麗莎和凱恩的前妻還不一樣,她不溫柔也不貴族,更不擅長管理持家,至於她的武技和騎術,放在軍隊裏就不算什麼了。
「你是金翎的騎士,是凱恩用來對付懷特的武器,自然也是我的。我不需要與自己手中的刀刃比誰更為鋒利、更為致命。」
這根本沒為維拉解釋清楚,女騎士看起來仍然很困惑:「那你為什麼要提出與我比試呢?」
艾麗莎很是隨意地聳了聳肩:「證明我不怕訓練場上的刀劍。」
騎馬射箭而已,行軍打仗的人誰不會?要是維拉會輕信自己的名聲,艾麗莎還覺得她不配獲得凱恩的信任呢。
「我的丈夫信任你,我不會質疑你的能力;然而他帶我來到西鎮,你也不應該將我向玻璃娃娃一樣對待。」艾麗莎放緩了語調,「至於輸贏……只要你能捍衛你的誓言與職責,其他的,我不在乎。」
後面的話,讓維拉微微變了變臉色。
她肯定明白自己指的是什麼。
只是會騎馬射箭,艾麗莎又有哪點比得上維拉呢?她甚至還不如維拉了解凱恩——或許在維拉·紐曼心中就是這麼想的,畢竟在外人看來,她和凱恩沒有任何感情基礎。
……也的確沒有,不過仔細想來,艾麗莎覺得她正在和凱恩建立感情基礎……或許還遠不能算是愛情,但起碼他不討厭與自己相處,自己同樣也不會排斥他。
說完艾麗莎笑了起來,她像是開玩笑般換上了輕鬆的語氣,眨了眨眼:「而且我一開始說的是指點,也沒說是比試。」
維拉此時的表情真是複雜極了,不過那之中沒有了剛剛的戒備和敷衍,看來自己這一番話她還是聽了進去的。不過她似乎是還想再說什麼,艾麗莎耐心等了一會,最終女騎士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嘆了口氣,而後有些沉重地開口:「但這樣的結果,我不能接受。」
她是個騎士,不接受別人放水,也不意外。
艾麗莎看了她半晌,肯定的開口:「你聽起來已經有打算了。」
「你不是騎士,夫人。按理來說我也不應該與你比試,最開始是我衝動在先,我向你道歉。」說出這話時,維拉的語氣可比一開始要誠懇了許多,「但人人都說你也是個戰士,而戰士應該在戰場上分出高低。」
這是個很好的挑戰。即使艾麗莎沒有和維拉爭個勝負的打算,也禁不住動心了。
論實戰,自己大概還要比維拉差上幾年,但誰會拒絕一個優秀的競爭對手拋來的挑戰?
看着表情認真的維拉,艾麗莎扯起了嘴角:「而我想光森林中從來不缺衝突與敵人。」
「以及,如果你喜歡,你可以拿一把弩回去研究。」維拉又補充道。
艾麗莎:!!
前幾天還在忍着不耐陪兩位夫人八卦聊天的艾麗莎,聽到維拉的提議,她感受到的可不只是驚喜,自己只是多看了兩眼武器而已!果然還是會抄傢伙的人更能讀懂自己的想法。
嗯,她決定把之前騎士的冒犯全部忘乾淨,她可是送了自己一把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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