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瑤追求的是「法」,可不是什麼「勢」或「術」,三者有着比較大的區別。
實際上,法家的「法」、「術」、「勢」一直以來都是君主最忠心的鷹犬,他們不管是以什麼為核心,反正都是幫助君主統治國家。
關於「法」、「術」、「勢」都是以什麼為核心?這裏就不多論了。
智瑤要的是制度,先期已經做了明確賞罰,過程中也會一再追求改變舊有秩序,暫時還在嘗試耕戰制度的執行,並未將耕戰制度確認下來。
其實呢,主要是智瑤沒有看過《韓非子》,要不然用來治國會非常不錯。
目前智瑤在做的很多事項是抄商鞅的作業,又沒有抄個乾淨徹底。一部分是智瑤並不知道商鞅變法的全過程,再來就是智瑤所處的環境跟商鞅面臨的環境並不一致。
商鞅可以趁着秦國剛剛歷經河西之敗,老牌勢力最為虛弱的時刻將既得利益集團得罪個乾乾淨淨,反正最大的壓力有秦孝公扛着,還有一個明明非常不爽卻能分辨好歹的公子虔幫忙壓着保守派。
智瑤砸了什麼都算自己家的,沒砸之前都要頂住內部其餘卿位家族和外部列國的壓力,一旦砸就是對親族下手,屆時各方勢力會幹看着嗎?
抄作業這種玩意要有基本判斷力,明明環境不一樣非要全部硬抄,骨灰馬上就能被人給揚了!
一直以來智瑤沒有搞什麼轟轟烈烈,有的只是一種細潤無聲的操作,花了十多年的時間一點一滴去改變,好些人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變成既定事實。
智瑤很喜歡這種做事方式,悄然間一點一滴去進行積累,累積到了一定的量,其實就等於是大勢已成,到時候干點什麼不是一種泰山壓頂的氣勢呢?
「世子。」宰予在夫僚的引領下進來。
台狐和夫僚的存在感不強,他們卻是智瑤最為信任的兩個人。
沒有辦法的事情,任誰從小開始服務,花了二十多年的時間證明自己的忠誠,哪怕能力方面着實是有些平平無奇,怎麼都還是會得到充足的信任。
至於說要不要重用,基本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僅僅在於服務的時間夠久,哪怕是沒有立下什麼大功勞,天長地久的苦勞積累下來,己身和子孫的待遇總是不用發愁。
智瑤先請宰予坐下,詢問道:「魯君無恙?」
這一次吳國跟齊國在「艾陵」之所以爆發大戰,某種程度上是因為魯國。
當然了,沒有魯國的話,吳國還是會繼續入侵齊國,雙方不是在「艾陵」就是會在某個地方爆發大戰。
不過,十萬吳軍和十萬齊軍在「艾陵」打開已經成為既定事實,無論從哪個方向來看,魯國都是欠了吳國天大的人情。
早期的魯國確實是禮儀之邦,做的就是以德服人的事業,連續吞併了周邊好多國家才有魯國的勢力範圍得到擴張,他們的「德」就是士兵手裏的戈。
後來的魯國依舊標榜自己是禮儀之邦,可惜的是「德」嚴重不足,變得越來越追求形式上的禮儀。
智瑤知道怎麼跟魯人相處,哪怕再怎麼麻煩都不能忘記該有的流程。
宰予很慚愧地說道:「賜有私心,請世子責罰。」
別以為「儒」不追求賞罰,他們重視的「禮」本身就是涵蓋賞罰的一部分。
宰予說的是作為晉國使節的不忠,勸導魯國認慫,使得晉軍沒有能夠將攻城掠地幹得更多一些。
智瑤略過不提,又問道:「可與師孔面見?」
本來就知道派宰予去「曲阜」會出現什麼情況,智瑤知道宰予不是笨蛋,不至於猜不出來。
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也就「儒」才幹揭開的事,過多糾纏這個話題只會讓兩人都難堪罷了。
宰予說道:「我師以為阻吳北上,晉之功大也,還『艾陵』乃為禮。」
莫不是只撿好聽的說吧?
宰予沒有猶豫,又說道:「晉攻魯有失伯之德,掠齊乃禽獸之舉。」
好吧,只能說不愧是孔子,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主不主觀就另外論了。
智瑤搖了搖頭,說道:「在其位謀其政,焉是師孔一家之言可定?」
宰予就是複述孔子原話而已,本身還是比較贊成智瑤講的「在其位謀其政」這一句話作為定論。
事實就是那麼回事,智瑤是晉人,還是智氏的繼承人,晉國和智氏的利益肯定是優先考慮,不能說有什麼錯,使用了哪些手段,外人想評判自然也是隨意,後面會不會遭到智氏報復這種事,承受着就是了。
智瑤又問道:「師孔可在注詩?」
宰予答道:「我師以為當無邪,確有去邪注詩之意。」
啥意思啊?就是孔子要將自己認為不合適的東西全部去除掉,留下認為合乎禮教的那些。
當代人看來就是「一言以蔽」的行為,等待孔子成聖就是「曰:思無邪」了。
智瑤問道:「賜以為師孔之舉,如何?」
宰予乾脆閉嘴。他是門徒,覺得對或是錯,講出來有違「儒」的尊師重道。
看智瑤問孔子的門徒,傻子才會不明白智瑤是個什麼態度。
「先人所著,後人蔽之?列國不禁,有其意也。」智瑤只差說孔子簡直是為列國操碎心了。
這樣讓宰予很尷尬,偏偏拿不出什麼反駁的話,只期待門徒可不要拉垮,要不然孔子就該鬧出笑話。
智瑤又問道:「我聞眾『儒』記師孔一言一行,欲流傳後世?」
這是個什麼情況?最講究禮儀的「儒」公然逾越了呀。
有歷史記載權的是史官,私下着傳一點都不附合「儒」追求的合乎禮教,並且還極度冒犯君主。
信不信門徒正在幹的事情傳出去,一下子會讓列國的史官去堵孔子家的門?
一旦列國的諸侯知道那麼件事情,該排隊問一問孔子什麼時候建立屬於自己的國家,要不然怎麼有記錄一言一行的一國之君的待遇。
所以了,宰予更加尷尬,低下頭有些無地自容。
以當前時代來說,門徒幹的事情真的違制了,並且曝光就要遭到清算。
因此,宰予極度尷尬的同時,再怎麼無地自容都重新抬頭看着智瑤,露出了一臉的哀求。
「誰泄密了呢?這下要出大事了啊!」宰予簡直是怕得要死。
對於智瑤來說純粹是閒暇之餘對門徒和孔子做什麼的好奇,不會主動去曝光那些,同時也不會為他們的所作所為進行保密。
現實是什麼?智瑤以後會幹的事情遠比孔子以及一幫門徒更過份,他今天跟宰予聊起那些,無外乎是一種「前搖」很長的交易。
輪到哪天智瑤分裂晉國,或者進行了代晉,喜歡寫小故事的門徒是不是該筆下留情和嘴上積德了呢?
這事智瑤做得一點都不誇張,只需要知道某天記錄史書和解釋史書的權柄會落到哪些人手裏,該知道智瑤的預防於未然做得是多麼有先見之明了。
宰予滿身濕透透地離開,馬上就要寫信,並且是寫非常多封的信件,該通信的人一個都不會落下,一封封地發出去。
當然,宰予知道只可能一時嚇住正在干某些事情的門徒,過一段時間沒有曝光的話,他們就會該幹什麼繼續干,極可能還會更肆無忌憚一些。
為什麼會更加肆無忌憚?還不是智氏掌握了信息偏偏沒捅出去,門徒認定是遭到了智氏的背書,能拿出去唬住很多人。
在冬季前的半個月,智瑤跟智申踏上了歸途。
留在「譚」地的人有智徐吾和子路,他們之中以智徐吾為主將,子路負責巡視地方。
另外,子路暫時還不清楚智瑤跟宰予會面談了什麼。
宰予絕對不會主動告知子路,要不然就該是子路跑去魯國怒斥孔子,再把一幫門徒痛打一頓了。
講真,類似的事情子路幹得不少,門徒基本不是子路的對手,倒是孔子年輕時能跟子路打個五五開。
智瑤回到「新田」,第一時間接收了魯國給的賠禮,查看時發現了禮器。
「此物何人送來?」智瑤覺得裏面有大問題。
禮器並不是誰都能使用或收藏,魯國可以有人粗心放錯,負責護送肯定有人會清查,怎麼都不該送到智氏這邊的。
博覽道答曰:「乃是狐氏。」
那麼就是從頭到尾都是狐氏在押送,有檢查而看不出什麼玩意是禮器,才被送了過來?
新的問題來了,到底是魯國那邊粗心大意,還是誰給放了禮器?
不管禮器來自於誰,反正都是對智氏的一種試探!
智瑤想了想,說道:「派人送往『洛邑』,上交予一人。」
為什麼不是給晉君午?智瑤懷疑對象之一就是晉君午。
甭管誰弄的,又是什麼試探,智氏將禮器交給周天子會是最佳的選擇。
這樣一來,能夠化解危機的同時,哪天智氏也能持有禮器,不算是一種言行不一的黑歷史。
智瑤又吩咐道:「可將此事大張旗鼓傳出,且密切關注各家言論。」
博覽道看不懂智瑤的操作,問道:「此是為何?」
也就是老臣了,要不然執行就是,問什麼問呢。
智瑤笑着說道:「發乎於情,合乎於理。如是也。」
交出去了,又沒有交出去,以後世人會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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