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探手一捏,那飛刀便已經落到了他的手上。
轉回頭再看那屋檐頂上,那人已經飄然遠去。
老馬等人當即飛身要追。
就聽得蘇陌輕聲開口:
「回來。」
眾人當即站定腳步。
就見到蘇陌將石城手中飛刀拿了過來,從上面取下了一張疊好的紙條。
隨手打開,掃了一眼之後,交給了楊小雲。
楊小雲飛快看完,臉上頓時浮現出了一抹喜色:
「來了。」
蘇陌輕輕點頭,輕輕擺手:
「將這孩子帶走,照顧好。」
老馬答應了一聲,將那方傑給抱走了,找了一間房子安置。
又讓其他人該幹嘛幹嘛去之後,蘇陌重新打開了那份紙條,上面寫着的是:亥時三刻,長壽亭。
蘇陌看完之後,也是啞然一笑。
也不知道這長壽亭,到底有什麼好的。
有什麼密謀,暗中見面,全都約在這裏。
將這紙條收好,這白日裏暫且就無事可做了。
邢戰跟蘇陌約定好的時間也是晚上。
他暗中行事,自然不能大白於天日,晚上做事乃是理所當然。
蘇陌讓小司徒幫着查看了一下方傑的情況。
這孩子雖然是被尹小魚的殺氣所激盪,一時昏迷了過去,但是之所以一直不醒,卻非是因此。
尹小魚經過武神殿一役之後,一身殺氣不能說如臂使指,也已經可以收放自如。
她只是嚇唬了一下方傑,並沒有真的下殺手。
讓方傑一直昏迷不醒的原因,其實是這少年郎心神憔悴。
如今藉此入睡,暫得安寧。
可若是想要恢復如初,卻還得調理幾日才好。
蘇陌微微點頭,便任由這方傑繼續睡下去。
午飯的時候,蘇陌真的讓客棧這邊給甄小小多加了半頭豬。
讓這姑娘吃的滿臉是油,眉開眼笑。
午飯剛過,蘇陌這邊正跟楊小雲研究接下來應該去何處落腳呢,門外就傳來了陳定海的聲音:
「公子。」
「進來。」
蘇陌一揮袖子,房門頓時打開。
陳定海這才踏步入內:
「公子,您要我打探的事情,幾乎已經打探清楚了。」
「哦?說來聽聽,翠陽山那邊,可是有一個方家莊?」
蘇陌一笑。
「公子明鑑,方家莊有沒有,咱們也不清楚,但是屬下打探到,半年之前,翠陽山發生的最大一件事情。
「便是弄月山莊一夜之間滿門被害。
「莊主方白羽和莊主夫人雙雙喪命,滿門上下三百餘口,幾乎盡數死絕。」
陳定海沉聲開口。
蘇陌和楊小雲對視一眼,楊小雲不禁搖了搖頭:
「這西州怎麼看上去比南海都要亂的多?
「動輒便是滿門覆滅……」
蘇陌則看了陳定海一眼:
「還有嗎?」
「啟稟公子。」
陳定海沉聲說道:
「屬下打探到,這方白羽有兒女一雙。
「女兒名叫方紅英。
「江湖人稱驚鴻女俠,年不及雙十,便在江湖上有了不少的名頭。
「據聞此女風華絕代,乃是少見的佳人。
「弄月山莊每年上門求親的人,都要踏破門檻。
「至於兒子……他年齡尚小,而且不通武功,江湖上倒是沒有什麼人知道。」
「哦?」
蘇陌聽到這裏,看了一眼陳定海:
「這武林世家的兒女,還有不會武功的?」
他想到了那邢戰。
對外說不會武功,其實暗中偷偷修煉。
根據那黑菩薩的說法來看,他一身武功,已經不在邢老太爺之下。
所學的功夫也頗為有趣。
所用雖然不同,但是讓蘇陌總是不經意的想起了一位老對手。
若非是對邢家的事情屬實不感興趣,蘇陌都想要探探這邢戰,到底是從何處學得的那門功夫了。
「公子有所不知。」
陳定海趕緊說道:
「弄月山莊不同於尋常江湖世家。
「講究的是文武兩道傳承。
「門人弟子,無論是習武還是學文,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來。
「方紅英好武,這位少莊主喜文。
「那方白羽全然隨他們心意。」
「原來如此。」
蘇陌聞言一笑:「倒是有些意思。」
陳定海則接着說道:
「自那弄月山莊覆滅以來,有人前往收拾遺址,掩埋屍身。
「發現這一雙兒女不在其列。
「另外,清點家中屍骸,發現人數上也對應不上。
「至少得少了幾十個人。
「不過因為屍體面目難辨,有些被火燒傷,有些則是被刀劍劈砍的不成樣子。
「倒也不敢確定,失蹤的便全都是女子。」
蘇陌輕輕點頭:
「是什麼人所為,江湖上可有傳聞?」
「並無傳聞。」
陳定海搖了搖頭:「只是眾說紛紜,卻都不足取信。」
「咱們初入西州,便已經接連遇到了兩起滅門慘案。
「可見,西州此類情況絕對不少。
「這刀子未曾落在自己的身上,旁人頂多是將這事情當成一個茶餘飯後的談資。
「只怕沒什麼人,真的將其放在心上。」
楊小雲說到這裏,輕輕的嘆了口氣。
蘇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正沉吟之間,就見陳定海欲言又止。
不禁一笑:
「有事就說。」
「是。」
陳定海當即說道:
「除了這些之外,屬下還打探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翠陽山比鄰小靜山,小靜山上則有一幫,名喚靜心堂。
「實為九峰之一。
「據聞弄月山莊獨佔翠陽山,正是身處靜心堂勢力範圍之內。
「平日裏逢年過節,都會前往靜心堂打點。
「結果如今為人所滅,靜心堂卻連個屁都沒有放出來。
「如此放任自流,也讓江湖上不少人對這靜心堂也頗有微詞。
「這茶餘飯後之言,屬下方才不知道該不該稟。」
蘇陌聞言倒是一愣:
「靜心堂範圍之內,九峰之一?」
蘇陌手指微微點了點:「這恐怕才是要緊的事情……既然貴為九峰,便不應該對旗下之事置若罔聞。
「若是他們對此一無所知,那更應該加緊調查。
「江湖闖蕩,為名為利。
「你壞我名聲,不吝於殺人害命。
「靜心堂能夠對此坐視不理,只怕彼此之間有些牽連。
「方傑的話不盡不實,卻有把握可以找到血蓮教的蹤跡。
「這古怪……保不齊就在此處。
「這半大孩子雖然有些心眼,對這江湖終究所知不多。
「回頭詐他一下,說不得能有收穫。」
楊小雲聞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你堂堂南海至尊,欺負個孩子,還挺高興的?」
「哈哈哈。」
蘇陌笑了笑之後,卻又輕輕搖了搖頭:
「臭小子身負血海深仇,按道理來說我不該這麼做。
「偏生在我面前耍滑頭,不好好戲弄戲弄他,倒是對不住他的一番小心思了。」
事已至此,方傑的身份幾乎沒有疑慮了。
此人多半就是這弄月山莊的少莊主。
他急切想要學武,只怕也是憎恨自己無力,眼睜睜看着親人門人死在跟前,卻手無縛雞之力。
這份憤恨,除了對血蓮教之外,也是對他自己。
想到此處,蘇陌倒是真的起意想要讓這尹小魚將這殺心魔經傳授給他了。
殺心魔經劍走偏鋒,進境極快。
不過這門武功,正是因為如此,才最容易走火入魔。
若是沉浸於殺氣之中不可自拔,那便成了一個殺人鬼,一個瘋子。
就是不知道,這方傑能否接受?
而除了這門武功之外,其他的功夫想要讓方傑短時間內派上用場,那是決然不可能的。
想到此處,蘇陌搖了搖頭,不再多想。
白日光景轉眼過去。
方傑一睡就是一天,一直到夜幕擦黑也未曾醒來。
蘇陌這邊則眼看着天黑之後,便將自忘憂島拉來的東西,偷偷摸摸的拉出了客棧院子。
沿着小路一路穿行,很快就來到了一處不起眼的院落。
伸手在門外敲了敲,說明了邢公子留下來的暗號之後。
大門這才打開。
一行人將馬車拉進來,開始清點貨物。
對面一個領頭的在蘇陌跟前,一直點頭哈腰,看上去極為客氣。
蘇陌也不好一直繃着,便隨口問了一句:
「邢公子晚上沒來?」
對面那人連忙說道:
「公子白日裏回來之後,就被老爺叫走了。
「臨走之前吩咐接貨的事情,更是千叮嚀萬囑咐,讓咱們萬萬不可失禮。」
「……」
後面這一句多少有點多餘。
不過白日裏就被叫走了,一直到晚上都沒回來?
這邢如海,跟自家這孫子,到底要說什麼?
蘇陌想了一下,不得其解,也不求甚解。
現如今他面前的事情也是千頭萬緒,回頭見到了玉靈心和楊易之之後,也想勸他們打消對邢家那封請帖的念頭,先等蕭何回來再說。
餘下無話,待等對方全部清點之後,結算了尾款。
蘇陌掃了一眼自己的任務欄,發現『進行中』已經變成了『已完成』。
任務的獎勵,也在結算之中。
估摸着最早也得等明天早上,才能有個結果了。
最後拉着兩大車的銀子,回到了客棧,這件事情也就算是結束了。
他來百歲城說到底只有一個目的。
那就是探尋這血蓮教的蹤跡。
如今血蓮教的蹤跡可以從這方傑口中探聽。
餘下來也就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了。
趁着夜色還早,蘇陌跟楊小雲兩個重新換上了一套夜行衣。
吩咐了陳定海兩句之後,兩口子就偷偷摸摸的出了百歲城,朝着那長壽亭趕去。
長壽亭內,此時正有兩個人相對而坐。
當中一個中年男子,偶爾回頭看向周圍,眉頭緊鎖,又看了看天色,眉心那道鎖,便又重了幾分。
對面那女子看他魂不守舍,忍不住好笑:
「就是見女兒女婿而已,至於嗎?」
「這許久未見……也不知道他們這小兩口怎麼樣,安生不安生。」
楊易之便好似聽不到那女子的揶揄,只是下意識的整理了一下衣領,又看了看袖子,瞅瞅哪裏有沒有不合適的地方。
最後掃了一圈,發現自己穿的是夜行衣。
猶豫再三,夜行衣也還是得整理一下。
這讓對面這女子看的一陣無語。
正沒理會之間,一股風倏然而來。
女子猛然回頭,眉頭微蹙:
「哪裏來的風?」
楊易之更是眉頭緊鎖,這風吹的髮絲都亂了。
回頭女兒見到了,會不會覺得自己有些落魄?
他站起身來,整理頭髮,又拍了拍褲子,看到腰間的那塊玉佩,卻又笑了起來。
這是當時蘇陌和楊小雲第一次踏足東城那會,給他帶去的。
說是在五方集買的禮物。
這玉佩當時他沒好意思戴,可遠在西州,卻總是睹物思人。
平日裏珍而重之,可今天若是讓女兒看到,自己穿着夜行衣都戴着玉佩,會不會有損父親的威嚴?
想到此處,正要摘下來藏起。
結果一抬頭,就見得長壽亭內已經多了兩個人。
哪怕是黑衣蒙面,楊易之也仍舊是第一眼便認出了自己的閨女。
深深地看了兩眼,這才看向了一邊的蘇陌,微微一笑,態度從容:
「來了?」
一邊說話,一邊在桌子底下,將那玉佩往袖子裏塞。
「爹。」
蘇陌和楊小雲同時開口。
楊小雲更是一下子就紅了眼眶,拉着蘇陌便要行大禮。
楊易之趕緊攔住,明明心頭激動,卻仍舊拿着架子,輕輕點頭:
「不必如此多禮了,坐吧,別做小兒女之態了。」
這話又把對面那女子聽的連連撇嘴。
瞅了蘇陌和楊小雲一眼之後:
「就記得你們爹?」
「凌姨。」
蘇陌啞然一笑:「許久不見,您的模樣半點沒變。」
「你這嘴倒是有點你爹當年的意思了。」
凌紅霞瞪了蘇陌一眼:
「我告訴你,你可給我收斂一些,回頭朝三暮四害苦了人家姑娘,看你凌姨打你不打。」
「不敢不敢。」
蘇陌下意識的瞥了楊易之一眼。
這凌紅霞當着自己老丈人的面,胡言亂語些什麼?
兩個人當即坐下。
楊易之讓楊小雲取下面巾,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女兒容貌,見她臉色不錯,想來平日裏極少憂心,可見蘇陌對她不錯。
這才點了點頭,對蘇陌笑道:
「這一別兩年,可還安好?
「小雲這丫頭,自小嬌生慣養,繼承了我的性子。
「沒有尋常女子那般溫柔體貼。
「倒是苦了你了。」
楊小雲臉色不禁一紅,下意識的咬了咬嘴唇,便要橫自己的老父親一眼。
蘇陌啞然一笑:
「爹您說哪裏話,我們成婚兩年,她的性子是越來越溫柔了。」
楊小雲聽完更羞,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掐了他一把。
凌紅霞聽的更是無語:
「我說,我知道你們這一家子許久不見,自然是有些體己話得說。
「但現在可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蘇陌當即點頭:
「沒錯,先前我見了玉麒麟。
「從北先生的口中知道,爹,你們是想要圖謀邢老太爺手中的那份請帖?」
此言一出,楊易之和凌紅霞對視一眼。
楊易之這才將心頭的激動情緒收斂,沉聲說道:
「此為其一。」
「哦?」
蘇陌一愣:「還有其他的理由?」
「沒錯。」
楊易之點了點頭:
「只是這件事情,說來話長,今夜咱們時間不多,我儘可能的長話短說。」
蘇陌當即正襟危坐。
楊小雲則凝望楊易之兩鬢白髮,心中有些酸楚。
這兩年不見,父親又添華發。
因為驚龍會的事情,自己無法在父親面前盡孝,只盼着一切結束之後,一家人能夠安安生生的折返東荒。
好好地過日子。
心中念頭至此,便聽得楊易之沉聲說道:
「咱們自從來到西州地界之後,便發現,尋遍西州卻不見驚龍會。
「整個西州最著名的,無非是一堂八門九峰。
「可除此之外,連驚龍會的影子都見不到。
「有鑑於此,我跟你凌姨他們商量。
「覺得這敬龍堂大有問題。
「畢竟,敬龍堂和驚龍會,實在是太像了。
「可是……玉麒麟一句話提醒了我。
「驚龍會若是着意隱藏,何必以敬龍堂為名?
「這豈非自曝其短?
「可若並非如此,那驚龍會到底隱藏何處?
「有鑑於此……咱們便稍微冒了一點風險。
「我在人前,施展了一下驚鴻分光手!」
「什麼?」
蘇陌和楊小雲同時一驚。
楊小雲更是大怒:
「爹,你怎麼能如此冒失?」
「這也是萬般無奈。」
楊易之笑了笑:
「不過我當時施展那會,易容改面,無人知道是我……
「而此舉的目的,正是想要打草驚蛇。」
「確然冒險。」
蘇陌輕輕出了口氣:
「第十驚恐怕正是為此,所以才會前往東荒調查。
「三絕門雖然覆滅,可昔年您和我爹他們闖出來的事情,驚龍會必有所聞。
「驚鴻分光手乍現西州,怪不得他們會有此一招……」
楊易之點了點頭:
「昨日見過玉麒麟之後,我也知道了這件事情。
「終究是將這驚龍會想的簡單了。
「本以為這一次打草驚蛇力度有限,卻沒想到,背地裏早就已經引起了驚龍會的注意。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讓我摸到了這驚龍會的痕跡。
「自我施展驚鴻分光手幾日之後,便有人尋到了我,想要取我性命。
「只是一戰之下,此人非我對手,我將其敗而不殺,藉此追蹤,終於讓我找到了他的痕跡。
「玉龍鏢局如今身處四方城。
「四方城內有三大武林世家,此人則是程家家主。
「而知道了此人的痕跡之後……我隔一日夜間,便偷偷闖入程家,潛入家主房間。
「結果卻發現,此人竟然已經死了。」
他說到這裏,眉頭緊鎖,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他不是好死,當時他躺在床上,就剩下了一張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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