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道長途 第八百七十五章 接觸星空

    萬道長途正文卷第八百七十五章接觸星空在地下的密室里，執法者機構的總部，所有怪異的收容處，史上最強怪異，突然開口說，自己要死了。

    這可把老兵嚇得夠嗆，他差點跌倒，不過手上的茶還是灑了一褲子。

    估計一會很難解釋，畢竟他已經是七十歲的老年人了，出現這種事情還是很難辦的，估計會被女僕翻白眼吧。

    而李啟則笑了笑：「是啊，看起來快了，以現在這個進程的話，幾百年？」

    老兵突然翻了個白眼。

    他差點厥過去，結果居然是在說幾百年後的事情！真是……差點讓他心臟病發作啊。

    然而，他翻了白眼之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這四十年時間，不管是『繭』還是『李啟』，這兩個人的容貌都沒有任何的變化。

    他們過了四十年，卻依然年輕。

    搞不好……幾百年的時間，對他們來說，真的是『快死』了的程度。

    這讓他坐直了身子，來回不停的觀察兩位無法形容的怪異。

    「幾百年……希望如此吧，更大的可能是，在你的推動下，我會更快的被他們殺死。」繭看向了旁邊的老兵。

    「繭，我不會傷害你的。」老兵立刻說道。

    「我知道，殺死我的不是你，而是你們。」繭如此說道。

    「正教的信仰正在衰敗，作為信仰的力量所凝聚出來的『神』，繭自然也在衰弱，當對齒輪和技術的崇拜壓倒了對正教的崇拜之後，她自然也會死去。」李啟在旁邊解釋道。

    「不過，據我估算，這個過程應該會持續個幾百年左右，等到這場世界大戰打完，正教教會的聲望應該跌到谷底，對民眾意識的掌控力也會下降，她會逐漸被更主流的思想替代，然後逐漸消失。」李啟如此說道。

    「所以，李啟閣下，你呢？」突然好像意識到了什麼的老兵看向了李啟。

    「我？呃，我的存在，不是你們能夠理解的，強行解釋也很麻煩，你就默認我的存在就好，起碼在繭活着的年代，我是不會死的。」李啟如此說道。

    「是嗎……那看起來，這件事似乎還是有商榷的餘地，對吧？」老兵說道。

    「沒錯，只要能繼續維持正教的信仰，她就能持續存在，不過，這很困難，思潮的改變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自然也不可能是一個人兩個人就能改變的，歸根結底……正教已經沒有那麼多人信仰了。」李啟說道。

    「……我明白了。」老兵點了點頭，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

    「不要為我悲傷。」這時候，繭卻溫柔的說道：「這只是必經之路，而且，真正到了那個時候，恐怕你們反而會憎恨我吧。」

    「怎麼可能！繭大人，伱對這個世界的貢獻是有目共睹的，各個王室，還有正教的信徒們，他們都能夠聆聽您的教誨，只有最可恨，最不知感恩的人才會憎恨您！」老兵立刻說道。

    李啟輕笑一聲。

    的確如此。

    不過，凡人最是健忘，哪怕是血海深仇，只要兩代人，也差不多就淡了。

    只要不持續維繫，那麼在思潮的衝擊之下，繭的存在將會很快被抹消，而且……還有一個問題是……

    繭做的，真的是好事嗎？

    那可未必啊。

    工業化，污染，競爭，世界大戰，壓制人類科技樹，燒死加洛林之類的科學家。

    這都是繭做的事情。

    這個神明，儘管溫柔，但手段卻相當的酷烈。

    為了阻止凡人們進步的步伐，她不知道殺了多少人，鎮壓了多少因此而生的怪異。

    對相當大一部分人來說，繭的存在就是阻礙。

    而根據李啟的了解……

    但凡擋在時代洪流前面的人，都會被碾死，哪怕是繭也不例外，不過，繭是不可能退縮的，作為時代之靈，她比任何凡人都更加純粹，也更加堅定。

    李啟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討論太久，很快他就離開了執法者機構的總部。

    在外面，天色陰沉沉的，寒風刺骨，眼看要飛雪花了。

    當然，天色一直都是這麼陰沉，要知道，這個世界是沒有太陽和月亮的，他們觀看世界的方式是紅外線，也就是說，所有人都是自體發光的。

    在外人看來這是一片漆黑的世界，不過在他們眼中就是隨時隨地都亮堂堂的，根本沒有白天黑夜之分。

    就算都是類人生物，長得很像人族，可畢竟不是一樣的種族，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特色，更別說欲界這種鬼地方了。

    李啟漫步在街頭，污染依然嚴重，周圍有很多廣告，大多數都是賣藥的，像什麼生命藥，超級科學香膏，救命水等等，所有這些藥劑都有一個特點，就是能醫治世界上的一切疾病。

    這也是無可厚非的，這座城市疾病的數量大的駭人，幾乎每個工人都有或多或少的疾病。

    缺醫少藥，沒有足夠的食物，工作過於勞累，再加上濃霧的污染，這讓他們全都身體衰弱，骨瘦如柴，面色蒼白，除了他們在工作時特別用勁的那些肌肉，其他肌肉都是不發達的。

    幾乎所有的人都消化不良，因而都或多或少地患着憂鬱病，總是愁眉苦臉，不高興。他們的衰弱的身體無力抵抗疾病，隨時都會因為一件小事而病倒。

    這種情況，『萬靈藥』就是他們無法抗拒的誘惑，他們並沒有經受過什麼教育，蠢笨不堪又疲累無比，常常聽廣告和銷售員一頓胡吹便相信了他們的鬼話，購買了那些毫無用處甚至是有害的『萬靈藥』。

    這些，都是『繭』幹的好事。

    所以，做了這一切的繭，被時代所推翻甚至死亡，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據李啟所知，世界大戰之中近乎一半的力量，都是這些工人所支撐起來的，他們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於是在另一個推翻正教的組織的帶領下，不斷對王國們發起衝擊。

    不管結果如何，都會嚴重動搖正教的統治吧。

    而且，在他們已經取得了進展的現在，在他們的領地內，已經開展了大規模的宗教壓制活動，他們把教堂改造成舞蹈場地或者會場，把神聖的雕塑搬到博物館裏去展覽，將晦澀神秘的古代經文翻譯出來，複製很多份放在圖書館裏批判其中的愚昧和迷信。

    在這樣的行動下，正教卻毫無辦法，根本無法審判這些異教者，這也讓他們的威信大跌，從『無法反抗』，變成了『只是強大』而已。

    這種情況下，大量的密教，學者，以及早就對正教不滿的人，都偷偷潛入了另一邊。

    剩下的都是些因為慣性而留下來的教徒，或者對這個世界如何根本不在乎的日子人之類的，不過，這種人其實是多數。

    為了一個生活環境就選擇離開，前往一個未知世界的人，終究是少數，大部分人其實都是依靠『慣性』生活着的。

    習慣性地起床，習慣性地刷牙，習慣性地坐上公交，習慣性地展開一天的學習和工作，吃飯是一種習慣，吃慣了米飯就吃不慣麵條，睡覺也是一種習慣，怎麼睡怎麼起也是定好了的。

    人們一直活在自己的習慣中，很少或者從未做出改變。

    而宗教，也是一種慣性。

    在這種慣性下，繭才得以繼續存在。

    但李啟已經看見了，他的目的，馬上就要完成了。

    這個世界正在踏上衝出世界的開始，一旦破開了正教的桎梏，那麼如同破繭成蝶一般，正式踏入沖向宇宙的旅程。

    就像是肉鰭魚從大海走向陸地一樣。

    走在大街上，李啟注視着這裏的變化，再過段時間，他就可以目睹這個文明直面死魔之後的場景了。

    那時候的觀測就顯得尤為重要。

    那麼，就等着吧。

    李啟這麼想着，一如既往的開始了等待，畢竟對三品來說，幾十上百年的時間，根本就是眨眼就過去了。

    對大能者而言，一瞬千年和千年一瞬都是成立的，他們的時間觀念並不局限於體感時間，反應速度既可以用皮秒來計算，也能以超乎尋常的耐心等待億萬年的時光。

    他們的戰鬥也會因此而出現不同的變化，既有激烈的瞬間交戰，在幾微秒的時間內決出生死，比如祝鳳丹和鎮南府大將軍。

    也可能是漫長的，億萬年的道爭，就好像天下九地的日常一樣。

    而這二者的烈度，其實是一樣的。

    雖然凡人們很難理解，但這就是事實，烈度並不以時間為單位。

    很快，又是十年過去了。

    老兵老死了，他死前在不停的傳教，旁人都很驚訝，為什麼一位不信神的老兵會在死前變成了一位狂信徒，或許真的是死亡的恐懼和對天堂的希冀讓他變成這樣的吧。

    不過只有李啟，繭，還有他自己知道原因。

    同樣的情況還出現在了許多學者身上，明明是科學的學者，明明是應該支持工匠的人，他們卻不約而同的在生命的最後階段開始傳教，非要把自己的研究結果和神學結合在一起。

    這也給了很多宗教人士信心，他們開始不斷的宣佈『科學的盡頭是神學』之類的學說，鼓吹這些大學者最後都變得虔誠，是因為他們從科學之中找到了神存在的證據之類的。

    而且，奇妙的是，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並沒有說錯。

    他們不只是找到了『神存在的證據』，他們直接認知到了『神』的本身。

    繭的存在，在國家高層之中，不再是秘密了。

    所以，很多信徒，以及某些個人立場鮮明的存在，都對這位神靈敬畏有加，這緩解了繭的情況。

    然而……這也帶來了新的問題。

    對反抗者來說，繭的存在，也不是壞事。

    神不再是虛無縹緲的，而是切實存在的，既是對信徒的鼓舞，也是對弒神者們的鼓舞。

    他們的目標不再是一個虛幻的理念，而是一個真實的對象。

    神的正體出現，不管再怎麼強大，也就好像是『亮血條』了一樣，有了一個可以攻擊的目標。

    於是，世界大戰的烈度再度提升。

    李啟一直靜靜看着。

    在老兵死後，他也不再插手執法機構的事情，只是偶爾還是會和繭聊聊。

    大概四十年之後，聯軍攻破了正教的聖都，清繳了剩餘的教會成員，他們批准教會保持自己的信仰，但要收走教會一切在世俗的權力。

    那些裝備精良的大兵們走在街上，大聲宣傳他們的新政令：「神的歸神的！人的歸人的！」

    在他們這麼喊着的時候，李啟正推着一個老太太的輪椅走過街角。

    「機構，也要被接管了吧？」那個老太太用沙啞的聲音對李啟說道。

    「是啊，看起來是快了。」李啟說道。

    「還好，我已經要死了，不需要接受新時代了。」老太太欣喜的說道。

    「你不恨機構嗎？明明是他們創造了你，又為了一己私利讓你年輕的時候吃了很多苦。」李啟看向眼前的老太太。

    曾經的三無少女，如今已經老了的不像樣子了，她的丈夫，那個曾經的青年也在二十年前死去了，她卻活了一百多歲，李啟有時候會來看看她。

    「憎恨，還是喜愛，對我這個年紀的人又有什麼意義呢，我只希望在我活着的時候，世界不要變得太快就是了。」老太太說道，然後看向了李啟：「那你的……李啟閣下，伴隨着無窮歲月走過的你，又是怎麼看的呢？」

    「我嗎？嗯……我其實沒什麼太多看法，不過，有變化挺好的。」李啟回答道。

    「那……祝福你在以後的路上，也能這麼走下去。」老太太誠摯的祝福道。

    李啟也對她致以微笑，然後將手放在她的面前：「我最後送你一個禮物吧。」

    語罷，李啟的手腕翻轉，一朵鮮花憑空出現在了李啟的手上，就和九十年前一樣。

    鮮花還是那般美麗，李啟還是一如既往，只是少女已經變成了輪椅上的老太婆。

    老太太咧開沒幾顆牙的嘴，接過鮮花，說道：「加糖之後，很好吃……」

    說完之後，她垂下了脖子，壽終正寢。

    李啟推着她來到了醫院，將遺體交給醫生，然後離開。

    快了。

    再有幾十年，他們就要接觸星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