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蘊忙摟住她,第一反應是給她醫治,而後想起來她只是魂體佔據死屍,如何醫治?
五十年間千傾幾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痛苦,她還能得空看到傅長蘊震驚焦急卻無能為力的臉龐,那上面的溝壑皺紋更深了。文師閣 m.wenshige.com
千傾忍着自己的痛,心疼地伸手把他幾乎皺縮一起的五官揉開,艱難道
「沒……事……過一會兒……就、好。」
半柱香過後,疼痛慢慢平復下來。千傾靠在傅長蘊懷裏,氣若遊絲
「共生鎖沒有解開,我沒能逃過懲罰,化作不能轉生的孤魂野鬼。剛才的精神之苦,也算是掌控怨魂群的代價吧……」
「是同墮境一樣的精神痛苦嗎?阿傾,你五十年來……受過幾回這樣的苦……」傅長蘊顫抖的雙手緊緊握住她的肩膀。
「……過去的,都過去了。我一直,一直在尋找消解怨魂的辦法……有一法,時機已經成熟,可以一試。如果成功了,我也就解脫了,先你一步去。我會在奈何橋等,等到你來,一起轉生。來生,應不再是這般的肝腸寸斷、百轉千回……」
千傾柔情似水地注視傅長蘊,拉起他一隻枯槁的手,輕輕地把自己臉龐投入他手心裏。
「我也一直在研究此事……可惜,我猜度若非共生鎖創始之人留下解法,怨魂群就不會消散。」傅長蘊悲傷地說,「據我所知,創始者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三千年前的上古異獸。他們沒有留下共生鎖的解法,更不知他們是否還在世。」
「這些異獸……頑劣好玩而不知輕重。自以為通透人性,共生之術八境卻完全忤逆人性而設計……
自大無知,害了這麼多的人……可惡可恨!」千傾咬着牙狠狠道,而後又堅定地揚起頭
「不管是什麼方法,我都要試一試。」
「阿傾的辦法是什麼?」
千傾默了默,三天前她以怨力私自窺探天機,得知不久後北邊的一座城池將淪陷。這座城池裏的所有百姓都會被屠殺。
既然早晚都是死,不如幫我脫離苦海,幫天下消泯這極其危險的萬千怨魂。
怨魂一直在世作孽,無非是發泄怨氣。發泄怨恨的需求好比飢餓,這座城池的人好比食物,當它們得到滿足,「飢餓」消除,怨力消解。
她不能保證魂魄都能消散,但怨力不斷減弱,魂魄就無所依託,至少會消失一大部分……而她,希望自己在消失的那部分里。
「……你如果知道……你會支持我麼……」千傾偏開頭,目光閃爍不定。
傅長蘊心微沉,繼續道「何出此言?」
「……你剛剛說過的,我五十年前說過的話』我本市井小女子,遇到你,才略懂世間大義……』可我到底不是你……五十年,足以改變很多東西……可我相信,你的信仰,永恆不變。」
千傾雙眼朦朧,伸手撫上傅長蘊老去的面龐,語氣一如當年的傾慕。
傅長蘊聽出她的話外之意,聲線有些顫慄「肯定不止此法……還有其他辦法……阿傾!你先莫急!我一定會穩妥解決此事!」
千傾聽了此話,原本撫在他臉上的手慢慢僵硬,繼而無力地垂下來。她癟着嘴,努力忍住淚水,乾脆背過身來,雙手捂住臉。
她……的確不再是當初的純良小姑娘。
當初新婚之夜,她主動讓傅長蘊擊殺被怨魂操控的自己,以免產生更大禍端亂世。她心甘情願,卻也不禁心懷絲絲委屈他終是選擇了大義,棄了她。
五十多年了,她以魂魄之身獨自拖住萬千怨魂,從尋找合適載體到尋覓消解之法——這樣的忙碌;從置身無窮怨氣到居無定所、每四年就要離開已經熟悉的人和地——這樣的孤獨;從新婚之夜的穿心之苦到每日的精神之痛——這樣的忍耐……
她還失去了哥哥,也失去了長蘊,她身邊,沒有固定的親朋好友,甚至不敢稍加深交……只有一隻不諳世事、不通人性的小鳥妖陪伴……
現在,終於要解脫了……
可此時,他卻不答應……
又要將她拋棄,選擇護住他看重的蒼生麼?
千傾咬住下唇,忽地一閃身消失在夜空裏。
傅長蘊立刻跟上去,卻發現她竟沒留下半分身影。應當是追不上她了……他孤身立在不知名山頭,仰望月亮,神色同月光一般的悲涼。
他心裏清清楚楚他再一次選擇了他的信仰,護佑蒼生,背棄自己的髮妻……
次日,千傾回到南疆,欲跟小鳥妖阿桑告別,隻身去北莽那座將會被屠城的城池。
「蘭決姐姐……你也要離開我嗎?」
阿桑仰頭可憐巴巴地看她,臉上涕泗橫流,死死抱住蘭決大腿。因為突如其來的打擊,阿桑一急之下人形都壞了,兩隻手臂變回白羽翅膀,小腳變回鳥爪,翅爪並用地抱住千傾。
白蓉凝眸,想起那身懷千傾禮的魔頭南魅,據說本體是九頭白鳳妖……
「姐姐太累了,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好好歇息……就不能陪阿桑玩了……阿桑,你好好在村里快快長大!你本不屬於人界,但是回到妖界也不免被其他妖怪欺負,以後的路,要自己選擇自己心喜的啊!」千傾笑着摸摸她的腦袋,而後好不容易拉下腿上這個不停流淚的掛件,再三囑咐。此一別,便是永不再見了……
而她也有一個永不再見的親人……也許在某個地方,靜靜等着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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