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子悅坐在馬車裏,聽到外面的喊聲嘈雜,忍不住掀開車簾往外看。
熟悉的百姓,熟悉的呼喊,熟悉的氣息……
這是汴京,她生長的地方。
「記得五歲時,我聽說外面熱鬧,便央求父親帶我出宮。那時我想,宮外會是什麼樣,應當是許多宮殿吧!還有許多人,和宮中一般……」
到了這裏,張菁就徹底放鬆了,不再擔心年子悅的安全問題,她莞爾道:「陛下想必是不肯吧。」
「父親開始不答應,我便偷偷把他的書給藏起來,隨後看着他四處尋找卻找不到,我就笑,父親就答應了。」
一個五歲的女娃娃,偷偷的把父親的書藏起來,那模樣想來就可愛。
而年胥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年子悅的身邊人會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只是大家配合着這對南周最高貴的父女演戲罷了。。
「我一路倍感期待,到了宮外,只看到了人。好些人,南來北往,叫賣聲一下就衝進了耳中,我有些慌,卻有些期待。」
她看着外面,笑了起來,「父親帶着我去逛了街市,給我買了吃食,還看了把戲,看了相撲……我很快活。」
大了之後,年子悅的美漸漸傳播開來。她再也沒法輕易出宮了,加之年胥政事越來越多,這等快活的日子越來越難得。
前方,楊玄在馬背上也在看着四周。
果然繁華!
若說長安是雄偉,那汴京就是繁華。
那些百姓穿着比長安百姓更好,笑容也更多。
但依舊能看到衣不蔽體者,也能看到豪奢者。
王老二已經陶醉了,「好多吃的,老賊,你看,那些吃的大唐從未見過。」
老賊也算是見多識廣,但從未見到過如汴京般繁華的城市, 也有些驚訝。
「看看那些女子, 嘖嘖!嫵媚。」
烏達也在看, 老賊問道:「烏達覺着如何?」
烏達說道:「我在想,若是一千騎可能破了這座繁茂的城池。」
老賊搖頭,「莫要輕看了南周。」
烏達說道:「草原上越是苦寒窮困的地方, 就越出勇士。」
這話楊玄聽着,不禁想到了捲軸里的那個世界。
在熱兵器出現之前, 草原上總是能孕育出許多令人膽寒的部族, 這個被滅了, 下一個又會踩着他們的屍骸站起來,更為強大。
二樓。
楊略指指房門, 何聰心領神會的摸出了短刀。
叩叩叩!
有人叩門。
「何事?」何聰緩緩走向房門,輕聲問道。
門外男子說道:「客人可要女伎?」
汴京的女妓和女伎很多,主要是在青樓中, 那是固定場所營業。
而有些女妓和女伎就看中了一個沒有被發掘的市場……外賣。
於是她們在酒樓和逆旅中轉悠, 主動把服務送到客人身邊。
外面腳步聲沙沙, 仿佛是有幾個女人在期待的看着房門, 等着豪客開口留下自己。
何聰看向楊略。
楊略看了一眼窗外,使團正在過來。
他點頭。
何聰說道:「進來。」
房門緩緩而動, 一雙眸子透過漸漸擴大的門縫看向房間中。
楊略就站在窗戶邊,卻是背身而立,看不清長相。
另一人呢?
房門開, 一個男子沖了進來。
門側,短刀揮動。
男子身形閃動, 避開了一刀。
何聰沒管他,而是衝着第二個男子揮刀。
門外, 有密諜衝着樓下招手。
門內,那個男子逼近了楊略的身後, 毫不猶豫的一刀捅去,目標是楊略的大腿。
大腿中刀,就算是再兇悍的人也無法逃脫情人司密諜的追索。
楊略反手拍了一巴掌。
呯!
這一巴掌直接拍斷了他的脖頸。
第三個男子沖了進來,迎面就是一個飛掠而來的身影。他下意識的揮刀。
何聰此刻也重創了自己的對手,說道:「走!」
使團正在接近。
楊略近乎於貪婪的看着左側,「再等等!」
兩個男子持刀沖了進來。
「殺!」
低喝聲中,何聰和他們斗作一團。
蘇央飛掠上來, 十餘手下緊緊跟隨。
「外面人多!」何聰一打二,看似僵持,可外面腳步聲漸漸逼近,他覺得必須要走了。
楊略蹙眉, 他已經看到了馬背上的人影,但看不真切。
「殺了!」
門外,蘇央低喝。
房間裏施展不開,一次最多能進三人,否則就是同室操戈。
這次三個人都撲向了楊略。
楊玄回身,拳頭迎向了長刀。
呯呯呯!
聽到這個聲音,何聰下意識的躲避在兩個對手的側面,為此險些挨了一刀。
三把長刀崩碎,碎屑呼嘯着飛濺而去。
室內的五人慘嚎了起來。
「是公主來了。」
外面一陣歡呼。
南陽公主年子悅,南周珍寶。
門外,蘇央知曉對手兇悍,說道:「弓箭手!」
既然面對面無法解決,那麼就用弓箭來說話。
楊略看了外面一眼,判斷使團的距離,隨後身形閃動,飛掠出去。
三個弓箭手剛拿出長弓,蘇央的警告就來了。
「小心!」
楊略奪過一把長刀,刀光閃爍間,二樓成了屠宰場。
「閃避。」蘇央喊道。
可今日他們並未準備專用的衣裳,無法藏匿行蹤。
飛鏢攢射,在刀光前被彈飛,蘇央差點被波及。
他厲喝一聲,腳下一頓,人就從緊貼着欄杆平飛而至,棄刀不用,而是一掌拍去。
另一個密諜咬牙從後面揮舞長刀。
一人騰空躍起,頭下腳上,一拳徑直轟向楊略的頭頂。
三面夾擊!
「看,公主的馬車!」
外面有人在喊。
楊略沒有抬頭,一拳就這麼轟了上去。
另一隻手反手拍打,就像是拍蒼蠅般的,把身後的密諜拍飛。
蘇央的那一掌此刻到了。
那伙悍匪在南周犯下了滔天罪行,若是能格殺了悍匪匪首,那功勞估摸着能直接遞到宮中去。
機會!
呯!
頭頂的密諜被一拳擊飛,沖向屋頂。
楊略的身體向後拱起,蘇央的一掌拍來。
勢盡。
再不能近一寸。
腹部就在眼前。
蘇央內息一吐。
楊略的身體猛的筆直,小腹主動撞上了他的手。
呯!
蘇央只覺得一股絕大的力量從手中傳來,他整個人就這麼倒飛了出去。
半空中,他看到匪首衝進了房間裏。
他為何要再度進去?
這個疑惑還在腦海中,蘇央就撞到了牆壁。
外面,使團接近了。
前方圍觀的人太多,路被堵住了。楊玄被擠到了馬車側面。
「南周百姓這般熱情嗎?」楊玄有些沾沾自喜。
車簾掀開一條縫隙,年子悅的聲音傳來,「使者每年都有。」
「都是老朽吧。」
怎如我這等年少。
「公主!」前方爆發出了歡呼聲。
老賊低聲道:「郎君,都是看公主的。」
車裏噗嗤一聲就笑了。
咳咳!
楊玄說道:「你往日就不出來與民同樂?」
「你覺着能嗎?」年子悅也想,但知曉不可能。
「為何不能?戴着羃?就是了。」楊玄說道:「你在長安……罷了。」
年子悅偷偷溜出去的事兒不能說。
年子悅低聲道:「多謝你了。」
「客氣什麼。」到了這裏就需要仰仗年子悅的影響力,渣男此刻無比熱情,「有事只管說話,若是想偷偷溜出來,我等着。」
公主何等的尊貴,豈能和你聯袂遊蕩汴京。不知曉二人早已夜遊過長安城的張菁冷笑,「楊正使臉皮真厚。」
「呵呵!」使者必須要臉皮厚,楊玄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張菁看着老賊,「貴仆那日說是奄奄一息,可轉瞬出了南疆,便生龍活虎,路上還抓了兩個蟊賊,一番割肉,看着興高采烈,滿面紅光,可見楊正使醫術了得,竟然能起死回生。」
呵呵!
楊玄淡淡的道:「楊某的醫術倒是有些。」
年子悅好奇的問道:「師承於誰?」
公主啊!他是哄你的!
張菁黑着臉。
楊玄認真的道:「邙山神醫。」
「竟然如此嗎?」
年子悅頗為好奇。
張菁黑着臉,「邙山記得是墳山吧?」
「大隱隱於市,神醫就隱居於邙山。」
「鬼市?」張菁譏諷道……在這一路她多次被楊玄氣得想吐血,此刻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你竟然也知曉?」
前方的酒樓上,楊略看到了楊玄。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外面腳步聲再度嘈雜,何聰喊道:「他們帶來了長槍。」
楊略喝道:「走!」
他衝出去,正好一個密諜衝上來,被楊略一把抓住脊背,竟然渾身內息都被禁錮住了。
楊略把密諜往上一丟,接着身形跟着衝上去。
「汴京不但繁華,你看看,那麼多百姓圍觀,可卻無人犯事,長安可能如此?」張菁今日開啟了毒舌。
年子悅也捂嘴笑着補刀:「汴京連宰相出行都是大大方方的,沒有賊人。」
轟!
話音未落,右側的酒樓樓頂轟然作響,接着瓦片橫飛,木屑飛濺。
一個身影沖了出來,飛掠到了前方,吧唧落地。
接着一個人從缺口處沖天而起,楊玄抬頭,不禁呆了。
楊略!
楊略在空中看了他一眼,隨即飛掠而去。
緊接着是何聰。
楊玄呆呆的看着他們遠去。
眼眶發熱。
「抓賊人!」
那些維持秩序的軍士爆發一聲喊,分出一批人去抓賊。
張菁剛誇讚汴京治安好,就被現實打了一巴掌,所以沒發現楊玄神色異樣。
年子悅惱火的道:「定然是故意的。」
少女撒嬌的話,卻不知最貼近事實。
老賊躍躍欲試,「郎君,要不咱們幫個忙?」
這是想打臉南周官方。
楊玄搖頭,正色道:「咱們是使團,帶着友誼而來。」
張菁冷笑,心想我信你才見鬼。
「公主!」
一隊人馬趕來,卻是年胥派來迎接女兒的。
年子悅坐在車裏,低聲道:「保重。」
楊玄說道:「你也一樣。」
車簾掀開,年子悅看了楊玄一眼,隨即車簾落下。
馬車被護送着往皇城去了。
一個官員在幾名小吏的陪同下走來,行禮,「五房提點費駱,見過貴使。」
南周官職和大唐有區別,大唐的六部職權分明,而南周卻把六部的職責打散了,六部本身負責一部分,中書五房又負責一部分,堪稱是吃飽撐的。
五房提點,堪稱是權重,費駱不過三十餘歲,看來也是南周一顆冉冉升起的官場新星。
「大唐使者楊玄,見過費提點。」
楊玄下馬。
「貴使遠來,還請跟隨老夫前去歇息。」
「請。」
「請。」
楊玄此刻滿腦子都是楊略,想着他出現在這裏是為何。
想來想去,唯有一個理由,楊略聽聞他前來,想見見他。
從出了元州開始,二人再也沒見過面,只是通過隼鳥傳信,知曉彼此的情況。
……
楊略帶着何聰幾下就隱入了汴京城中。
汴京龐大,而且還有底下洞穴,想抓兩個存心想躲藏的高手,那便是海底撈針。
二人早已準備了住所,進去後,何聰說道:「郎君看着越發的威武了。」
楊略點頭,腦海里浮現了當初那個少年的模樣。
兩張臉漸漸合二為一。
「我對不住陛下。」楊略想到自己在楊玄十歲後就遁入南周,讓他飽受磋磨,不禁心疼不已,也自責不已。
「郎君說過此事,說若是沒有那一番磋磨,也沒有今日的他。郎君還說,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楊略靠在門邊,輕聲道:「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郎君果然是陛下血脈,聰慧的令人不敢置信。」
他突然一怔,「對了,先前郎君和馬車裏的人交談,是誰?」
「是那位南周珍寶。」何聰得意的道:「郎君英武俊美,以後定然能尋個美人為妻。」
楊略搖頭,「美有何益?郎君的正妻,當母儀天下。」
「那南周珍寶呢?」
「最多給個嬪妃,讓郎君解悶罷了。」
……
宮中,年胥早早把政事丟下。
當看到年子悅疾步走來時,他不禁紅了眼眶,「子悅,讓你受苦了。」
「父親!」
年子悅跪下行大禮。
「快起來。」
父女相見,年胥噓寒問暖。
「長安各處都好,大唐那邊也不管,想吃什麼和他們要,自己去採買也成。」
「這點度量大唐還是有的,否則為父怎肯讓你去長安。」
年胥看着越發出色的女兒,不禁歡喜的道:「先去沐浴歇息,回頭一起用飯。」
等女兒走後,張菁上前。
「子悅在長安可曾被欺負?」
「未曾。」
「可曾被男子騷擾?」
年胥自然不會讓掌心之寶嫁給南周之外的人。
「未曾。」
「可曾與誰親近?」
張菁默然。
年胥緩緩抬頭。
「誰?」
「使團正使……楊玄。」
年胥的臉紅了起來,卻是惱火。
有人進來請示。
「陛下,大唐使團來了,宴請要何等規制?」
「最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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