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美 第十章小離別

    葉孟言覺得自己越來越會安排時間了，比起單調的海上航行來，軍艦在港口裏的事務要多出幾十倍，在接下來的兩個周里，他每天都會先處理各種艦務：開幾個會，調整幾個人員，督促艦船修理整備，去軍港長官處聯繫補充各種物質，晚上要閱讀兩洋航行以來的沒有讀過的軍內報告和各種新聞，以及編寫大閱準備工作大綱。

    工作如此繁雜，幸好有一群得力的屬下逐級分解了葉孟言的責任，艦長方得以騰出大量時間去李雲睿那裏拜會，李雲睿有事不在時由其他的軍官接待他。在李雲睿出，除了葉孟言這個被外人稱作「准妹夫」的傢伙以外，還有一群本土艦隊的軍官也常來拜見，他們都是與葉孟言差不多的年紀，精明、幹練，都是狂熱的「鐵艦黨人」。

    這個小圈子按照從法國流行過來的習慣，組成了一個晚餐後的沙龍。沙龍里有時是隨便的交談，有時是深度的討論，其討論話題並不局限於軍內而是海闊天空。幾個技術人員也會來參加這個沙龍，隨身攜帶着各種模型和線圖。

    很快，葉孟言就發現他記憶里的知識被嚴重透支了，因為通過沙龍，李雲睿對榨取葉孟言的頭腦是樂此不疲，以至於李華梅都提出了抱怨。華梅通常在沙龍上一言不發，只是含笑地望着葉孟言發表個人意見。在葉孟言解釋不清時候，她會出來解釋，因為在航行時候她就對葉孟言的思想很熟了，所以每每發言，必定一語中的。

    沙龍結束後，戀愛中的兩個人會在附近公園裏漫步，在林中小徑和睡蓮池前談論對未來的憧憬，對生活的感悟，即便是風中傳來的港口的喧響也不能打擾到他們。愛情就在這時節一點一點的生長着，染綠以往的枯萎，更加的鬱鬱蔥蔥。

    英德在夏南的做的穀物投機進行的也很順利。西元1819年，正是歷史上美洲統合戰爭和第一次世界大戰之間的「二十年和平時代」的中後期，在普遍和平和工業發展的刺激下，各個大陸、各個國家的製造業和貿易都比以前更昌盛，隨着北美新式風帆郵船隊的運營，歐洲、美洲、非洲、印度、東方的人員往來更加方便了，世界的聯繫更加緊密了。

    在新大陸，第一次形成了全洲的統一市場，地區的專業化分工越來越明顯。新英格蘭從戰後的蕭條中走了出來，大湖區的開發取得長足進展，帝江以西蒸蒸日上，直接帶動了加勒比海、帝江流域和北美東海岸市場貿易愈發的繁榮。

    雖然經濟中心開始北移，但是因為明的官府在美洲領土全境廢止了奴隸制度，隨着廣大黑種奴隸的全部解放，各個以種植園為主的熱帶島嶼進一步爆發出了高昂的生產熱情。

    這時距離著名的「無夏之年」過去僅僅三年，1816年因為坦博拉火山灰影響全球大氣層，在舊大陸、遠東、新英格蘭和加拿大都出現了普遍的歉收和大饑荒，歐洲的情況更糟糕。農業歉收帶來的是糧食價格飛漲，尤其是玉米和穀物。燕麥的價格在很短的時間裏漲了8倍。在新大陸，儘管人們忍受不了飢餓，開始進行大規模的移民，目標是土地更適合植物生長的中西部地區。對明來說，一個最好的附加結果就是：饑荒重創了新英格蘭美國反抗軍賴以生存的農民階級，抵抗的種子被饑荒徹底額的摧毀了。

    當時，朝廷為了緩解饑荒，鼓勵發展因為盛產蔗糖、煙草而著名的南海各島的熱帶高產農業，有意識的鼓勵各島居民從事穀物生產。等到1818年北美穀物大豐收，南海各島穀賤傷農後，又頒佈了對煙草、蔗糖、可可、咖啡、茶葉等經濟作物的減稅法令。南海列島原本能夠保持穀物自給自足甚至可供出口的狀態一去不復返，開始變得越來越依賴內陸穀物。

    因此，在當時任何的穀物貿易和期貨買賣雖然不是一本萬利，卻都是有賺不賠。英德在這股時代大潮中小賺一筆，此次投機所得艦長葉孟言按照先前公佈的方案，讓主計長在全艦人員分完本金後把這筆錢暫存在金庫里。至於航行攜帶貨物分成本身則令人皆大歡喜，只有幾個懊惱當初投入太少的傢伙。葉孟言獲得了三千元的收益，這是一筆大收入，加上他航行期間內累積下來的基本薪資、戰地補助、遠航補助等等等等，手上的現銀着實不少。

    等到貿易結束，信報艦送來了第八艦隊司令長官發給甲巡英德的命令。送信人是余英男，他代表艦隊來迎接英德的勝利抵達。余英男回到溫暖的本土，一改在北國時候的習氣，滿身朝氣活力。他告訴葉孟言第八艦隊近期的詳細情況。

    北海戰區情況穩定，俄國人從海面上絕跡了。但艦隊的攤子越鋪越大，新的作戰基地確定到了蝦夷，建設卻因為人員和材料的缺少陷入停頓，日本幕府答應提供人員和材料，卻想要索取蝦夷地和北方的捕魚權、定居權。流鬼、發展也在開始，但同樣出現了一種力不能及的感覺。安康和西海岸的情況一如往日，毛皮、金礦、木材收入滾滾而來，但因為戰區前移，寧州地方和定邊陸軍都想把安康從戰區改為郡縣。定邊陸軍更是在華府遊說，打算把白令海峽以東全部劃為陸軍管區。他們的理由也是理直氣壯：第八艦隊的實力和任務太不相稱了，一萬里的北美西海岸，十萬里的北海，一萬里的北洋，這麼大的地方，根本就忙不過來麼！

    海軍部當然想把這些實惠都抓在手裏，然而這種情況有識之士都明白不是長久，第八艦隊現在負責了兩個戰區，要麼充實太平洋方面的海軍力量，甚至再設立一個艦隊，這是不可能的。要麼就讓因為無所事事的定邊陸軍北上。隨着戰線前推，寧州以北的萬里森林凍土都成為內地，定邊陸軍在完成剿匪任務後也要找新的工作，定邊陸軍北上不但能解放第八艦隊大量的後方兵力，還能兵臨一線，為第八艦隊補充大量陸戰兵力，這樣在鄂霍茨克海濱海地區和努爾干督司故地的軍事行動必定能有所突破，甚至能夠深入黑龍江去，直搗長白山下!

    從這一點來思考，因此葉孟言認為海軍部和第八艦隊的讓步是遲早的事情，關鍵是定邊陸軍拿什麼來換這塊肥肉。這涉及到了海陸軍更高層的交換，完全不是他能夠置喙的了。然而余英男卻看不開，他堅持的是艦隊至上原則，本來他看過了葉孟言給他的賬目眉開眼笑，說到這裏卻毫無風度的大罵這些「出工不出力，下山摘桃子」的「陸軍馬糞」。

    相比剛經過萬裏海濤捶打的葉孟言，余英男可謂是白白胖胖膘肥體壯，一身合體的制服神氣的很。他同艦隊司令部一齊，早在三個月前就從寧州翻越落基山回到國內，與西風帶的風浪相比，大平原的驛道可謂天上人間。第八艦隊的受閱本部設立在帝江三角洲東的彭州，避免了被其他艦隊稱作「江軍」的嘲笑。

    第八艦隊參閱艦艇為英德一艘，參閱的北海作戰功勳海兵三百人，水兵三百人（英德艦員），司令部及其他成員二百人，參閱人員在八個艦隊裏最小。甚至比海軍部還要小。難道是艦隊想用這種方式說明：用這么小的規模能夠取得那麼大的勝利，這是何等的偉業？

    葉孟言集合了所有的軍官和高級水兵，余英男宣讀了艦隊對英德完成兩洋航行的嘉獎令，全艦上下獎勵有加，軍艦迅速歸建。

    「不過，我看英德的整備還沒有完成，所以三天後出航。」余英男在宣讀完命令後這麼說，軍官們都很高興。一幫人都明白，英德在金甌的整備並不是大修，到了彭州還要進塢修理，隨時出航都可以，這是余英男在給葉孟言留時間呢。

    余英男那邊也很興奮，看不出葉孟言這樣斯斯文文的傢伙，竟然作出劫持上官這樣驚世駭俗的事情。英德叛逃的消息一開始傳到他耳朵里時，他還在為了這個夥計的命運的憂心。誰知道峰迴路轉，英德平安無事的抵達了，葉子還得到了美人的青睞。真是天大的運氣！知道了傳奇性的「雲中之山劫持事件」，大家都感慨說真的是葉孟言緣分到了，這樣的明顯屬於小說中的情節也能出現在現實生活里，真的是不可思議。

    他隨後和葉孟言一齊去拜見了李雲睿，第一次覲見威震海軍的李雲睿，他還是十分的忐忑，但好在李雲睿並沒有把他吃了。他詳細的介紹了第八艦隊的情況，李雲睿說：「葉子你去吧，到彭州後，把英德的工作都做個很好移交，英德是條好船，你帶的很好，希望你的後任也能帶好它。之後我們去春田看蒸汽機，看新一代的鐵甲艦。」

    「你們明天出發吧，晚上去見見華梅。她就不跟你去彭州了，她要回家去。」李雲睿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絲毫也不徵求葉孟言和李華梅的意見。他還有句話在心裏轉來轉去卻沒有說出來：「我覺得你不錯，所以葉子你快想一想，準備怎樣的大禮來娶我妹妹吧，哈哈。」

    余英男沒有說什麼，他知道葉子這個傢伙的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春田啊，那可是全國最大的工廠，煙囪密集的像森林一樣，是蒸汽機、鐵甲艦這些海軍新技術的搖籃和鐵甲艦擁護者的聖地。

    「看來，與其做一個天才的艦長，葉子更適合去實現他那些奇思妙想呢。」他如是想，越發的為自己的朋友高興。這個從長崎碼頭上撿回來的夥伴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完全是他自己的努力。即便是沒有遇見李華梅和李雲睿，也會很快地出人頭地。

    他一邊高興着，一邊在心裏也悄悄地抱怨：「可惡啊，為什麼這幕劇的主角不是我呢。」

    次日清晨，晨霧散去，曙光灑在海面上，留下片片碎金。英德起錨，升帆，在引水員的指揮下緩緩的駛出軍港。操帆手們長長地號子蓋過海鷗的歌唱，輕柔的離岸風混合着泥土香和森林的花香，鼓起英德的片片風帆，隨着風帆響動，潺潺的流水聲開始划過船舷，望着碼頭上那一襲白衣已經漸漸模糊，葉孟言的眼神柔和而迷離，片刻之後卻又意氣風發：

    「向東，過向風海峽，順夏南北海岸向西。到西礁補充水，然後取深水航道，去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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