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風起雲湧,我們在路上,享受片刻溫柔。是真,是假,是做戲一場,是真情流露,都已經不重要。晨曦斜陽,風雷雨露,我們一起走過的日子,平淡而寧靜,在最不經意間捕捉你最真實的笑容,就是滿足了。——雲君拂
七月的時光在流淌,他們一路北上。
在浩浩蕩蕩的軍隊中,一輛雙架馬車顯得尤為突兀。
月上柳梢頭,大軍在一片雜草叢生的野外紮營,伴着月光,士兵們籠起篝火,烘烤着隨身攜帶的乾糧,有的去叢林深處尋找獵物。
辜合就着月光,推開車門下了馬車,向着雲君拂的方向走去。他正陪着將士們一起圍在篝火旁聊天,聽着他們講述從前征戰沙場的英勇事跡,臉上帶着讚賞的微笑,正在講述的將士更是備受鼓舞,高談闊論。他是天之驕子不錯,可他卻不是高高在上、目中無人,從軍隊開拔以來,他沒有一日是在舒適的馬車上安逸度過,而是與普通的將士們一起,或野外露營,或一起守夜,他的心中或許沒有太多的兒女私情,卻真正的存有對這些普通的將士的關懷,和對天下所有受苦受難的百姓的憐惜。
她款款地走向他,沒有出聲,沒有打擾,那是一種人情的溫暖在蔓延。
對面正在慷慨激昂、侃侃而談的大漢,看見她走過來,立馬停止了言語,站起身,侷促地請安:「太子妃娘娘安好!」眾人回頭,便看見他們挎着一個籃子的太子妃娘娘一身飄逸白衣自這崎嶇的小路而來,毫無違和感,她的氣質,純粹天然到適合每一種風景。
自古以來,戰爭乃是刀劍無眼的地方,從軍上陣禁止攜帶女眷,是以,為了上承遺訓,下定軍心,雲君拂與辜合商量之後便稱辜合是未來的太子妃,太子親自上陣禦敵,太子妃情深意重,誓要生死相隨,便也成就了一段傳奇佳話。另,軍旅生活長途跋涉畢竟勞苦,然,自大軍開拔以來,無論條件多麼艱苦,他們高貴的未來太子妃娘娘硬是一聲未吭,沒有一聲抱怨,出門外在,竟是沒有帶一名侍女貼身伺候,事必躬親,明明柔弱女子的模樣卻硬是展現了一種堅強不屈的意志,讓他們深深明白了何為「外柔內剛」。而且,在休息時間還跟着太子殿下視察軍隊情況,關心士兵們的溫飽,仙女般的姿容氣質再加上對每個人都溫柔以對的甜美微笑很容易便收服了普通士兵們的心。在這樣一位傾國傾城的太子妃娘娘面前不顧形象的談論這些刀光劍影的事兒,卻是讓這向來豪邁的大漢瞬間紅了臉。
雲君拂聞聲回頭,脈脈一笑,「阿合!」燃地正旺的篝火光亮大盛,映射在他的臉上,像是臉紅的樣子,辜合噗嗤一笑,容顏出塵,如月光般的微笑照在那時那地,一片光亮。旁邊的人很有眼色地自動讓開,雲君拂依然微笑,抬起手伸向她,辜合將沒挎籃子的手放進他的大掌中,順勢在他身邊也席地而坐,指尖有灼熱的溫度傳來,驀然溫暖。雲君拂察覺到手心的冰涼,下意識地皺眉:「怎麼出來也不再穿厚實些?手涼成這樣!」
辜合朝着他無辜地笑:「我想陪你一起啊,出來着急,忘記了。」抓着她的手的大掌霎時用力緊握,緊鎖着她的眼眸充滿了驚喜的笑意,她笑得更溫柔,聽着眾人看着這一幕發出「喔噢」的起鬨聲,隨即,轉頭儘量用平靜的語氣對着大家道:「知道你們的乾糧一定不夠,去打獵的兄弟們還沒回來,這些就先拿來吃吧!」將手中的小籃子遞給了旁邊的將士,低眉黔首間,篝火掩映也遮不住她羞紅的雙頰。
馬車的臥榻上,雲君拂輕輕地描摹着她安靜的睡顏,片刻之後,把披風小心翼翼地蓋在她的身上,輕手輕腳地下了馬車,帶着一直等在馬車下的林端走開。
而在他下車後,馬車上的女子,睫毛微微顫動,睜開的雙眸,不帶一絲朦朧睡意。
七月的風已經帶着些許涼意,越往北來越涼。叢林邊上,貫穿的風翻飛了外衫,雲君拂卻不動如山,林端站在他的身後也默然不語。
忽然他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來,「你知道嗎?現在,我已經覺得很幸福了。」林端聽着他的話,忽然覺得有一種緘口不言的憂傷!
一個暗影在黑暗中若隱若現,閃爍着幽潭般的眸光,沉沉的月色里,仿佛有一抹冰冷的笑一閃而過。
長長的行軍隊伍里,安捷打馬回頭奔到雲君拂身邊,抱拳稟告:「主子,前方就快到圖莞城了。」
「恩,今日可以讓大家好好休整一番,再備些乾糧、水帶上。林端他們押運糧草上路也時日不短了,算日子應該快到蒼樓了吧!」雲君拂盤算到。
「應該是,再有少則半日,多則一日就能重宕城。」安捷回道。
「重宕城現如今戰況如何?」
「重宕城雖不若寒戎關那般地勢優越,但也是易守難攻的,依靠綿索山的有利地勢,再加上主子吩咐的不得輕易迎戰,短時間內守城應該不成問題。」
雲君拂皺眉,「千萬不能掉以輕心,陸懷王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低頭沉思片刻,下令:「傳令給重宕城守將,加強巡邏,萬不可放過一點蛛絲馬跡,寒戎關已失,若是重宕城再有差池,那麼朝岱就真是危矣啊!」
安捷神情肅穆接令,「是!」策馬向前去傳令。
雲君拂回頭看向馬車裏,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但是他知道那個女子在這裏,縱使知道,不論最後的結果如何,她都不會出事,卻還是不禁想在心中問自己:是不是不該帶她來,那畢竟是戰場,每日都有鮮血、有殺戮的地方。純潔的白衣,應該端坐在不染纖塵的明鏡高台,不該步下凡塵,徒惹塵埃!
還記得那天父皇曾大怒道:「究竟是怎樣的女子,居然可以把你迷惑至此?你不會不知道水雲錦在皇室的意義,一個平民女子,你竟然要為她請賜水雲錦?你還記不記得你是一國太子?」
「回父皇,兒臣心意已決,此生此心只系一人,一生一世!」
「哼!太子,你是朕花費了二十多年心血培養的繼承人,是要毀在一個女人身上了嗎?啊?」父皇將手中的奏摺狠狠地擲在御案上。
「兒臣認為為君者更該專情,就像父皇,正因父皇心繫母後一人,後宮才會一片安寧。兒臣會盡力擔起這片江山。」
「你——」父皇暴怒,終究還是賜了水雲錦下來,唯一的交換條件便是——太子云君拂親赴疆場退敵。
從小到大,這樣的安排不計其數,父皇是想要他繼續穩固自己的地位,他明白他的父皇終究還是疼他、護他的。其實,不用聖旨,這江山百姓本就是他放不下的責任。只是那天在父皇面前,他每說一句話都清楚地知道後果,只是,那些話卻是他第一次隨着自己的心,說出了想說的話。
她的容顏染上真切的笑意,水雲錦勾勒出她的身姿的美麗在腦海中一瞬划過,那般出塵的白色,天地間只有她才能穿出那種嫵媚。
微不可聞的一生輕嘆,卻清晰地傳進了辜合的耳朵里。心中酸澀難言,你的深情厚誼並非不懂,卻是不能。天地不憐,我們此生只能處於彼此的對立面,情不自禁,卻身不由己。眸中帶淚,卻不敢讓淚水掉下來,不能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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