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小寒的突然出現,令顧旭講課的聲音不由自主暫停了片刻,也讓在場幾乎所有學生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時小寒覺得,這一定是自己有生以來最為尷尬的時刻。
她低着頭,望着自己的腳尖,耳垂微微泛紅,恨不得當場挖個地洞鑽進去。
與此同時,顧旭見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便面帶微笑對她說道:「這位小姐,你怎麼還待在外面呀?」
他的語氣很溫和。
但聽上去不像是同齡人之間的交流,更像是師長對學生的安撫。
時小寒忿忿心想:這混蛋居然裝作不認識我!而且還在我面前擺教習的架子!
不過在眾目睽睽之下,她不敢跟顧旭鬥嘴,只能紅着臉,支支吾吾地解釋道:「抱歉,我我今天睡過頭了,顧先先先先先生我這就進來」
說出「先生」兩個字,幾乎耗盡了時小寒渾身的力氣。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變得跟蚊子叫似的,最後幾個字更是含糊得根本聽不清楚。
看到時小寒這樣的神色,坐在講堂前排的陶汐頗感驚訝。
她沒想到平日裏一向活潑開朗、大大咧咧的時小寒,竟然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展露出有如此靦腆害羞的一面。
「那就動作快點,別磨磨蹭蹭的。」
顧旭也被時小寒的表現逗樂了。不過他刻意收斂了笑容,板着臉催促道。
時小寒頓時像只小兔子似的,「嗖」地一下施展身法溜到了講堂的最後面——在不動用精神感知力的前提下,幾乎不可能在人堆里找出她的身影。
她暗暗下決心:顧旭今天像這樣欺負我,我日後一定要狠狠收拾他一頓我要找個藉口跟他打一架,然後把他揍成豬頭,讓他癱在床上三天爬不起來。
在這場引人注目的符道課中,時小寒的突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罷了。
顧旭很快便在學生們期待的眼神里,繼續開始教授課程:
「作為符師,想必你們都應該很清楚符篆之術誕生的歷史。
「按照書本中的說法,符篆是神仙的語言,是溝通天地大道的媒介。它跟修行的法門一樣,是九天之上的神仙傳授給我們的。
「可實際上,大荒最早的符篆極為粗糙,功能也極為單一,除了放火殺鬼之外,沒有更多的用途
「它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在歷代符師們的不斷改進和拓展下,才具備了當今多種多樣的功能和頗為完善的理論體系。
「前輩們撰寫的書本,使得畫符的難度大幅降低——初學者們不需要去理解符篆之中的『道』,只需要嚴格臨摹圖案,嚴格執行流程,就能畫出具有特殊功能的符篆。
「然而,某些時候,正是這種不需思考、不需鑽研的『便利』,在某種程度上束縛住了我們的思維,也壓抑住了我們往更深處去思考的欲望。
「
「我現在舉一個簡單的例子。
「假如你是一個依靠創作話本故事謀生的文人。
「某一天,你的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情景——一個窮書生和一個官宦人家的千金在寺廟裏一見鍾情。
「這個畫面使你產生了強烈的創作激情。你開始以其為核心,去豐富這對情侶的身份背景,去完善他們相遇的經過,去嘗試構造故事裏的整個世界。
「你在構思故事的過程中,你心頭浮現出來的很可能不是文字,而是一些影像片段、一些畫面、一些對白,乃至於一些令你心潮澎湃、卻又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情緒波動。
「它們是零碎的,是網狀的,是混亂的,是只有你自己才懂的東西。
「但是,讀者接受信息的方式,永遠都是線性的,是有先後順序的。你不可能把腦子裏的靈感一股腦地塞給他們。
「你必須得對腦海中混亂的信息做一個整理,把它們有條不紊地排成一條線。
「比如先介紹世界的背景,男主人公的身份,女主人公的身份,再介紹兩人為什麼要前往那座寺廟
「哪怕是在同一個場景下,各類信息也需要進行有效的編排——比如先描述天氣,再描述寺廟環境,然後描寫兩人的外貌、衣着、神態
「不過文字這東西,終究不是驅魔司錄製影像的玉佩。它不可能把創作者腦海中構想出來的所有細節,都完完整整地記錄下來。
「而讀者在看到文字後,他們就會自發地在腦海中還原出畫面、情景乃至於情緒波動。
「但由於文字傳達的過程中必然會伴隨着信息流失,所以讀者們最終想像出來的東西,必然跟創作者腦子裏最初的靈感,存在極大的差別。
「比如女主人公的外貌,或許一千個讀者就能想像出一千種不同模樣。
「
「既然書本上對『符』的定義是『文字』,那麼它也肯定存在信息流失的問題。
「就拿『烈炎真符』來舉例。
「最初開創出『烈炎真符』的修士,就像是話本故事的創作者。有一天,他感受到了『火之大道』的存在,進入了頓悟狀態。
「他腦海中產生了強烈的衝動,想要把『道』記錄下來。
「但眾所周知,『道』是非常抽象的,是很難完全用語言描述出來的。
「就像是創作者的『靈感』一樣。
「所以,他最終畫出來的符篆,會與最初『火之大道』給他的啟迪,存在很多的差別,也會漏掉很多信息。
「這也就意味着,畫在我們書本上的符篆,本身就是存在缺陷的。它們與真正的天地大道之間,依舊存在着不少的距離。
「而我們改進符篆的過程,就是對它們進行不斷的完善,讓它們離『道』更近一些,漏掉的信息更少一些。」
說到這裏,顧旭暫時停下了授課,從「閒雲居」中取出了一個水壺,用水滋潤了乾燥的喉嚨。
講堂里一片寂靜。
有的學生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努力消化着這些內容。
有的學生低着頭,用炭筆飛速地記錄筆記,想要把他的話一字不漏寫下來,再拿回去反覆思考。
坐在第一排的賈秀光眉頭越皺越緊。
不遠處的陶汐則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
唯獨藏在講堂角落裏的時小寒,思考的問題跟眾人完完全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她默默心想:「窮書生和官宦千金顧旭舉這個例子,是不是因為想到了我和他的經歷?」
「可問題是我們並不是在寺廟裏相遇的啊」
PS:今天這章第一稿寫出來不太滿意,所以刪掉重寫了,抱歉字數少了點。明天多寫點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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