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友,還有這兩位道友,你們經過了『三皇開泰鼎』的洗鍊,現在便可以入谷了。」
老農樂呵呵得捻着長須,他看楚煌三人不但人物齊楚,所持兵器也是飛揚叱咤,極有靈性,臉上滿是欣然之色。
辛昭奇道:「不是說靈寶、神兵、心法、真訣全都要煉上一煉嗎?」
「自古天地靈秀之所鍾,正者極正,惡者極惡。絕無混淆不清,或者正邪雜糅之處。然而這正邪兩氣賦之於人,則有正人,有邪人,又有桀驁不馴,不可以正邪括定之人。此所謂天地本兩極,加一個人,則得其三,是為三才。域中有四大,天,地,人各居其一,然而,卻不及道。道至大,遂成玄虛不可說。人則聽其言,觀其行,真假善惡也不難分辨。」
老農朗聲笑道:「聞其一,可知其十。又何必四樣東西一一洗鍊,求全求備,反而是勞而無功。」
辛昭微微一訝,這老農一身素樸,便和世間尋常農人一般無二,想不到竟是胸有機杼,只這一番道理,便可見不凡。
「老伯寥寥片言,卻有世間至理。桃源中人,果然不同凡響。卻不知老伯在谷中身居何職?」
老農搖頭一笑,「桃花源偏僻之地,谷中都是親戚四鄰,非郡非國,又哪來得什麼職位。」
「哦?」辛昭暗暗稱奇,「若有訴訟,該當如何?」
老農笑道:「我等平日都是衣足禦寒,食足充飢而已,閒暇時便讀些詩書舊史,得些聖人教訓,揖讓之禮,習為故常。本無爭執,自然也沒有訴訟。」
「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辛昭想起[桃花源記]中武陵漁人的一番見聞,娥眉微蹙,將信將疑。
……
「你這三個小輩,莫不是和這谷中早有關聯,卻故意喬裝了,演些把戲,想誘我們上當。我倒要看看你們手中到底是何兵器,是否真的不懼那鼎火焚鍛。」
道清散人冷斥一聲,大步走了過來。大袖一擺,向着辛昭手中寶劍拂去。輕喝道:「拿來。」這一式喚作『蟹螯指』,看似大袖飄拂,風清雲淡,暗中卻以手指彈出兩道勁氣,擊打對方的腕脈。那『蟹螯』便是俗說的蟹鉗,螃蟹橫行全仗此物,只聽這『蟹螯指』的名字,便可見得這一手功夫的霸道。
「好一個蓮花大劍。」辛昭面上似笑非笑,也不生氣。她是個心思玲瓏的女子,看道清散人的來勢,便知來者不善。果然兩道勁氣直射手腕,她裝着腕上一麻,長劍脫手跳了出去。
道清散人見一擊得手,微微一笑,不疑有它。寬袖一動,便要將長劍抄在手中。她穿着一身道袍,大袖拂動,很有幾分飄逸之感。手掌卻至始至終藏在衣袖之中,縱使百般凌厲,不知此術法門的自是看不出來。
道清散人一把扣住長劍,心中一喜,不妨辛昭左手突出,握定劍脊,兩人頓成相持之狀。道清散人暗自冷笑,「敗軍之將還想負隅頑抗,真是貪吏守財,不知所死。」當下加了兩分靈力上去,想將她玉手震開。正在得意之時,長劍不知為何猛然一震,道清散人如被火燙,飛快的縮回手去,只覺得兩隻手指腫痛異常,好像非己所有。
辛昭收了長劍,淡笑道:「蓮花大劍只須管好自己潔是不潔,這是你心中有數之事。至於旁人的清濁,自在天下人眼目,何不交於公論。」
「公論?」道清散人冷笑道:「我若是持論不公,天下道門豈會尊奉我為『蓮花大劍』,你這妖女想要欺誆天下人耳目,便該『十大劍』出來正本清源。我正愁無計揭穿這所謂的桃花源騙局,可笑你這幾個賊子唱作太真,自己先露出了馬腳。」
「若是『蓮花大劍』錯了呢?」辛昭緊了緊柳眉。
「錯?笑話。本座修行八十年,方才坐到今天的位置。」道清散人一臉鄙夷,「如今本座名列『十大劍』,盛名之下,豈有虛士,你若是識相的,便快快招出你們的陰謀詭計,也免得我一頓手腳。否則,我『八音刀』下,卻不介意多你一條賤命。」說着從腰間一抽,現出一把燦若秋泓的長刀,曲指在長刀上一彈,刀背『錚』的一聲,泛出一段金燦燦的色彩。
相傳這柄『八音刀』是一把樂理之刀,當年孔子述六經,傳世者只得五種,只不見[樂經]。不知那[詩經]即是[樂經],觀其文字,固然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披之管弦,則有溫柔醇厚之致。是以知樂理本屬飄渺,必與詩文之物結合才能觀其奧妙。
昔日,東晉祖逖、劉琨有感於山河破碎,立志習武,以圖恢復。乃有聞雞起舞之事。那雄雞之鳴高亢嘹亮,有旭日東升之兆,聽到雞叫便起而習劍,即有被其樂聲感發的因緣。
這『八音刀』據說能模仿天下器樂之聲,揮舞之時,鼓樂齊響,渾身氣脈受其牽引,便如長河大浪,毫無凝滯,實在能於臨陣之中激發其人的潛力,雖是有些左道的意味,卻也不可小視。更有傳說指此刀魔氣極重,若是操控不得其法,必被魔氣反噬,即便對手敗死,一曲不盡,決不收手。
「天下道門皆稱『十大劍』,若只是神通高妙一些,又何足為奇。」辛昭搖頭一嘆。
「笑話。」道清散人冷嗤道:「神通廣大不值得禮敬,難道你這種本領低微的反足自豪嗎?你要是乖乖講出此間的謀劃,本座還可放你一馬。否則,我懲奸除惡之時,可沒有人情可言。」
「大哥真是一片慈心,跟這不可理喻的瘋婆子囉嗦什麼。」管方衡輕哼一聲,提着『天月刀』跨出幾步,冷哂道:「我倒想看看是你『八音刀』厲害,還是我『天月刀』出奇。」說着長刀一翻,銀芒起處,向那道清散人削去。
「哼,自不量力。」道清散人籌謀以久,氣勢早已拉得滿滿。寒刀起處,響起幾聲鼕鼕鼓聲,輕剽已極。管方衡伸刀一架,『八音刀』逼着刀柄刺來,卻是刀鋒急抖,咚咚之聲不絕於耳。
道清散人兩刀劈出,氣勢猛漲,那寒刀看似削薄,劈砍之間卻也頗為勁厲,更兼鼓點咚咚,擾人心神。管方衡與她換了幾合,心頭砰砰直跳,光潔的額頭已然見汗。道清散人卻將心神漸漸融入刀勢之中,也不知是使展一路刀法,還是演奏一支鼓曲,刀氣狂恣,鼓點激盪,一而二,二而一,衣袂飄卷,神情如狂。
「二弟,我來助你。」
辛昭見管方衡頗為被動,站在一旁按捺不住,雙劍一出,猶如日月同光。一金一赤,寒光逼人。辛昭掠身而上,讓過管方衡,雙劍一併,向那道清散人劈下。道清散人微微冷笑,寒刀一引,將兩劍架住,暗使『蟹螯指』彈出兩道勁氣,貫注『八音刀』上。寒刀金芒一隱,冷芒乍現,刀鋒一划,響起『錚』的一響,宛如琴弦勾挑。
辛昭猝不及防,只覺一道寒氣扎入腦中,身形微微一滯。「妖女,還不束手就擒。」道清散人輕叱一聲,一連劈出八刀,刀影連綿,如同狂風暴雨;琴響悅耳,卻似盈盈流水,琴音雖柔,刀勢卻烈。
「大哥小心。」
管方衡急喝一聲,轉身飛劈一刀,將道清散人擋開。辛昭霍然驚醒,急退兩步,和她並肩站立。道清散人掠起半空,『八音刀』抖顫不絕,這一段琴音與前時鼓聲不同,那鼓聲和刀勢相承相隨,互助聲威,已然難以對付,這琴音則與刀訣截然相反,手中寒刀分明如疾風狂瀾,兇險莫測,刀上發出的琴聲偏是優柔纏綿,緋惻動人。
辛、管兩人一進入刀氣籠罩,耳邊全是舒緩動聽的琴曲,雖是勉力收束心神,手中刀劍卻漸漸散亂,在道清散人急攻之下,幾無還手之力。
楚煌和辛、管兩人一路同行,早已引為同道,看她兩個雙戰道清散人不下,反而有戰敗之憂,一顆心也是懸得高高。
這『八音刀』卻着實是件希奇之物,不但能伴樂而舞,激發潛能,也能擾敵心神,趁亂取勢。楚煌自忖若是正面接戰,只怕也是敗多勝少。他在一旁踱了兩步,忽然心頭一動,大聲念道:「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這一段正是岳王[滿江空],慷慨激昂,千載之下,猶是凜凜然有生氣。楚煌以真氣念出,聲震林梢。道清散人微微一愕,琴曲露出一絲破綻,她飛快瞅了楚煌一眼,連忙翻轉寒刀,左右揮砍,步步緊逼。
辛、管兩人得這片刻之機,精神稍震,刀劍劈截,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防禦起來也稍稍有些樣子。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楚煌打量四周,目光瞅見場中的『三皇開泰鼎』,揮手打出一道勁氣,撞到鼎上,發出一聲轟然震響,「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他掠起半空,反出一揮,地裂矛從地下飛竄而出,朝那道清散人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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