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第983章 無他無中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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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涼懷陽關一直向北的龍腰州邊境地帶。

    一個貂覆額、腰系鮮卑玉扣的小女孩,牽着那匹如一團火焰的赤紅小馬駒,在廣袤草原上緩緩而行,她長得粉雕玉琢,大概可以稱之為世間頭等的美人胚子了。

    在她身後緊緊跟隨着三位神情古板的侍衛扈從,一名指玄境界,一名金剛境,一位二品小宗師。

    在這處註定不會有戰事發生的寧靜草原上,僅是這三人陣容就足以讓人咋舌,要知道如今涼莽大戰正酣,高手宗師早已傾巢出動,過江龍地頭蛇,池塘底下的千年老王八,都一股腦跟隨四十萬大軍去往拒北城那邊了。那麼一個十來歲模樣的孩子能夠擁有這三位扈從,身份之顯赫,可見一斑。其實不光光是三名頂尖高手,三大一小四人的身後,還遠遠吊着的那六七百披甲精騎,更有潛伏在暗中的數十位精於刺殺的死士,最後有總計六十騎的馬欄子,在四周井然有序地游曳巡視。

    他們便是烏鴉欄子,在龍眼兒平原一役之前,曾經是天底下唯一能夠與涼州白馬游弩手媲美的斥候!是董卓耗費無數心血調教出來的精銳,這六十騎董家馬欄子,算是最後的種子了,卻在此時全部用來保證一個小女孩的安全。

    可是董家大軍上下,無人膽敢質疑半句。

    因為誰都清楚,在大將軍董卓心目中,這個袍澤遺孤的小侄女,比南北兩朝所有郡主加在一起,還要珍貴。

    小女孩不愛說話,但毫無驕縱脾性,而且天生讓人心生親近,哪怕是一路護送她漫無目的逛盪的三名高手扈從,都打心眼喜歡這個天真爛漫的閨女。

    那名指玄境武道宗師突然轉頭向北望去,視線可及的最遠處,數騎烏鴉欄子正在與一支來歷不明的草原騎軍對峙,很快就有半數董家私騎疾馳而至,迅速將四人圍起來,剩下三百多騎則向北而去。

    那支風塵僕僕人人憔悴的騎軍似乎疲於奔命的緣故,陣型被拉伸得斷斷續續,在那六騎烏鴉欄子的視野中,最少有七百騎,而且根據其中兩騎欄子之前傳回的消息,這支騎軍人數最少在千騎左右。

    那名千夫長裝束的為首騎士高高揚起馬鞭,怒喝道:「速速讓開道路!老子正在追殺逃犯,是玉蟾州持節令和呼延大將軍兩人的軍令!擋我者死!」

    六騎烏鴉欄子置若罔聞,完全無動於衷,既不向前,也不後撤。

    滿腹怒火的北莽千夫長眯起眼,咬牙切齒,如果不是看到那礙眼更礙事的三百多騎正在趕來,他早就帶兵一衝而過了,六騎而已,任你天大本事,也是一個死!

    年紀不大的董家騎將停馬後,沉聲問道:「何人?」

    北莽千夫長側頭狠狠吐了口唾沫,「老子是玉蟾州軍鎮主將,耶律宣平!還不滾開?!耽誤了大事,別說你這毛都沒長齊的娃娃,你家主子都得死!」

    董家騎將面無表情道:「我是董大將軍麾下,騎軍千夫長耶律斜軫。不管你是誰,只管衝鋒便是。」

    那名千夫長瞬間氣焰全無,仿佛整個人都矮了一截,嘴唇微動,可怎麼都說不出半個字。

    整座草原十三州,大小悉剔和軍鎮將領不計其數,但是大將軍,二十年間只有十三人,直到那個當過南院大王的董胖子成為第十四人。

    同樣是千夫長,同樣是姓耶律,從北而來的那位恨得牙痒痒,瞥了眼那六騎馬欄子,再看了看那三百多騎,心中已經確認無疑,還真他娘的是董卓私騎!你董大將軍不是在懷陽關跟北涼都護褚祿山死磕嗎?怎麼還有騎軍有閒心在這龍腰州邊境閒逛?

    他滿臉苦澀,無奈道:「這位耶律將軍,實不相瞞,末將正在奉命追殺一名從敦煌城逃竄出來的江湖高手,不僅是我,還有其他三支騎軍向南齊頭並進,別說咱們傷亡慘重,就是蛛網諜子死士,這一路上都死了好幾十人。」

    董家騎將皺了皺眉頭,稍作思量後說道:「我家小主人就在身後,你們南下,可以在一里地外繞行而過。」

    那名千夫長哭喪着臉道:「耶律將軍,咱們這趟南下,真是恨不得把每一寸地皮都給掀起來瞧幾眼,就怕錯過那個高手。如今那人身負重傷,肯定逃不遠,至多在我們身前十里地,我這支騎軍隊伍里有擅長追捕的人物,如果擔心咱們這些大老粗驚擾了你家貴人,那我就只帶着一百騎跟着你們,咋樣?耶律將軍,你大人有大量,別為難我,行不行?就當我耶律宣平求你了!」

    董家騎將猶豫不決。

    那名千夫長收起先前略帶諂媚的神色,沉聲道:「我耶律宣平死了兩百二十三名弟兄,他們不能白死!」

    董家騎將舉頭望去,在此人身後的大隊騎軍,以七八騎十數騎的小股騎軍各自扎堆,大多都在一名沒有身披鐵甲的騎士率領下,如同拉開一張大網,疏密有序地向南馳騁。

    他終於點了點頭,緩緩道:「我可以擅作主張,准許你帶着少量騎軍跟我南下,一百騎。多一人,我殺一人。」

    那位玉蟾州軍鎮騎將雖然有些遺憾,但更多還是慶幸不已。

    此人也是行事果決之輩,抬臂揮揮手,只留下九十多騎跟隨他筆直南下,其餘騎軍果真在一里之外的兩側地帶,繼續向前疾馳。

    在那個貂覆額小女孩身邊,三百騎的包圍圈不知何時稍稍向外擴展了五十步,三名貼身扈從則並排站在女孩身後。

    看到這一幕的董家騎軍耶律斜軫眯了眯眼,不動聲色。

    在追殺騎軍那支百人隊伍中,三名看似胡亂策馬奔走的騎士,偶爾會下馬仔細觀察草地,還會拔起一棵草放在鼻尖嗅一嗅,沿着那個圓形騎陣的邊緣漸漸向南,最後翻身上馬,三人視線交匯後,其中一人對軍鎮騎將搖了搖頭。

    耶律宣平表情複雜,不知是失望還是輕鬆,在小心翼翼數次用眼角餘光打量了一眼那個小女孩後,對身邊不遠處的董家騎將抱拳感激道:「不管如何,末將謝過耶律將軍!」

    兩名騎將姓氏相同而且官職相當,只不過自稱末將的那位,曉得他與對方沒法子。

    耶律斜軫平靜道:「辛苦你們了。」

    那支如同草原秋狩的騎軍繼續南下追捕獵物。

    在騎軍消失在視野後,策馬來到小女孩身邊的耶律斜軫高坐馬背,他早已伸手按住刀柄,死死盯住南方不遠處的草地。

    與此同時,三名武道宗師全部轉身,指玄境界扈從完全擋住小女孩的身影,其餘兩人相隔十數步。

    正是陶滿武的小女孩探出一顆小腦袋,輕輕喊道:「你出來吧。」

    沒有絲毫動靜。

    她提高嗓音,善意提醒道:「你再躲下去也沒用啊。」

    終於,草地稍稍鬆動,然後砰然炸裂,一道異常魁梧的身形迅猛-撞向陶滿武這邊,兩條粗壯鎖鏈牽引出來的虹光,分別刺向小女孩左右兩名扈從胸口。

    小女孩急忙喊道:「不許殺人!」

    哪怕再晚上片刻,恐怕那名刺客就要被指玄境界扈從擰斷脖子。

    這名扈從已經來到刺客身前,左手五指握住那人脖子,右手握拳,距離刺客的心口只有寸余。

    陶滿武左右兩位扈從,則各自攥緊一條從刺客雙肩透出的鎖鏈,這端鐵鏈盡頭懸有兩柄巨大短刀。

    小女孩想要上前,耶律斜軫第一次流露出焦急神色,翻身下馬,蹲下身擋在她身前,眼神堅定卻嗓音溫柔道:「小公主,不可靠近!」

    陶滿武嗯了一聲,然後對那個老人喊道:「白頭髮爺爺,我叫陶滿武,我不會傷害你的,而且,而且……你馬上就要死了。」

    白髮老人雙眼綻放出精光,「小閨女,你說你叫什麼?!再說一遍!」

    陶滿武大聲喊道:「我叫陶滿武!」

    然後她說了句耶律斜軫在內所有人都聽不懂的話,「我認識那個人!」

    老人沙啞低聲笑,沒有半點人之將死的悲愴,只有莫名的快意,「好好好!好一個天無絕人之路!老天爺,就當我姓楚的欠你一次!」

    陶滿武扯了扯耶律斜軫的袖口,認真道:「斜軫大哥,我可以跟白頭髮爺爺說幾句話嗎?放心,我知道他不會傷害我,不騙你!」

    耶律斜軫是唯一知曉小女孩那份天賦的存在,親昵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但是我和三位長輩都要跟在你身邊,好不好?」

    天真無邪的小丫頭使勁點頭,小雞啄米一般,惹人憐愛。

    她快步向前,耶律斜軫和兩名扈從緊跟其後。

    陶滿武在距離那名魁梧老人和指玄境扈從五六步外,盤腿而坐,然後抬頭說道:「有什麼事情,老爺爺你說吧,如果我能幫忙,一定幫你!」

    哭笑不得的耶律斜軫用眼神示意那名宗師鬆開五指,後者欲言又止,終於還是鬆手收拳,橫移三步,給小主人讓出足夠視野,哪怕知道這名刺客已到了油盡燈枯、氣機乾涸的悽慘地步,那名指玄境高手仍是不敢有任何掉以輕心。

    披頭散髮的老人也跟着小姑娘盤腿而坐,斜眼瞥了一下那名指玄境高手,冷哼道:「換做平時!」

    其實老人原本已經放棄逃出生天的打算,之所以用盡最後的精氣神隱藏此地,無非是想要給自己留下一個相對體面的死法而已。

    天大地大,竟然能夠偏偏遇到這個叫陶滿武的小丫頭,恐怕只能用天意來解釋了。

    氣機稍微平緩之後,望向那個小姑娘緩緩開口道:「小丫頭,我聽那個人說起過你,但我很奇怪的是你怎麼認得我?」

    陶滿武沒有任何隱瞞,嗓音清脆道:「之前我只知道應該往這邊走,但其實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也只知道老爺爺你不會傷害我……而且我能看到某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小女孩想了想,很快伸出雙手,在空中看似隨意的圈圈畫畫,十分潦草雜亂。

    老人嘖嘖稱奇道:「這般天賦異稟,當真是聞所未聞!跟他分別前,我聽他無意中提起過你,知道北莽有個叫陶滿武的小丫頭……」

    陶滿武眨了眨那雙靈氣十足的眼眸,流光溢彩。

    她眼眸最深處,藏着些高興,又有些傷感。

    老人咳嗽起來,雙手握拳撐在膝蓋上,沉聲道:「我本是公主墳大念頭的……罷了,這些事就不多說了,總之我在離開北涼前是想着去中原江湖的,卻得到另一個老頭子的密信,說是敦煌城那邊有玄機,希望我能最後做件事,只可惜我只做成了一半……陶滿武,你記住,儘快讓那個人知道,越快越好!更重要的是那個女人,給他生了個孩子!」

    陶滿武微微張大嘴巴,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老人苦笑道:「顧不得你這丫頭會不會幫忙了,說句良心話,不幫也是情理之中,不管怎麼說,我總算死得安心些。」

    說完這句話,老人艱難伸手入袖,這個動作嚇得耶律斜軫和三名扈從都如臨大敵。

    不過老人只是拿出一本並不厚的泛黃書籍,輕輕拋給小姑娘,自嘲道:「他送給我的一部刀譜,後來他自己也添加過一些招式,我大致看得懂,可惜全都學不會,小丫頭,送你了。」

    陶滿武雙手接過那部刀譜,捧在懷中,眼眶濕潤。

    她知道,老人是真的要走了。

    老人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笑道:「小丫頭,記住嘍,白頭髮老爺爺我啊,叫楚狂奴。是那個人一生當中,見到的第一位絕世高手!」

    老人扯了扯嘴角,閉上眼睛,自言自語道:「給那湖水泡過的雞腿,狗日的……竟然還真好吃……」

    陶滿武擦了擦眼淚,對着死去的老人大聲許諾道:「我答應你!我一定會跟他說的!」

    繼坦坦翁桓溫、理學宗師姚白峰和三人之後,劉懷在不惑之年擔任國子監左祭酒,之後三十年,整整三十年,沒有轉任別處館閣衙門,最終死於國子監左祭酒任上。

    期間這位離陽歷史上最年輕的左祭酒,一次又一次拒絕了離陽新帝的招徠,不去做禮部尚書,不去做翰林院掌院學士。

    古稀之年的老人最後一次在國子監授課,不合常理地專門為滿堂北涼讀書人講學。

    老人手中拎着一壺綠蟻酒,為那些正襟危坐的衣冠士子開課授業之前,舉起手臂,輕輕搖晃酒壺,笑道:「知道在祥符四年,這壺酒賣多少銀子嗎?你們肯定猜不到,如今這壺酒哪怕已是最上等佳釀的綠蟻,也不過六十文而已。記得在那個祥符四年的初春大晚上,我頭回喝酒,就是咱們北涼道的綠蟻酒,那叫一個貴啊,某人只給我剩下小半壺的三口酒,就收了我足足六兩銀子!當時還真沒覺得好喝,只覺得喉嚨滾燙,如果不是當時身無分文,加上是糊裏糊塗賒賬才喝上的酒,早就把那一口綠蟻酒吐了。而這個某人呢,還大言不慚說是看在北涼同鄉的份上,三兩銀子的酒賣我六兩了,你們說這傢伙心黑不心黑?」

    在國子監求學的年輕士子們頓時哄堂大笑。

    老人微笑道:「的確很黑心對不對?嗯,這個傢伙你們其實不陌生,曾經短暫擔任過咱們國子監右祭酒,所幸很快就捲鋪蓋滾蛋了。他姓孫名寅,你們沒猜錯,正是咱們太安城的那位『孫老五』,把尚書省六部衙門除了兵部之外,擔任過五部尚書的孫寅孫大人!」

    北涼士子們先是下意識噤若寒蟬,但是很快就又哈哈大笑起來。

    若說別的官員,別說什麼位列中樞的正二品尚書大人,就是一部侍郎郎中,也絕不敢如此公然大笑。

    可孫老尚書不一樣,用他老人家的話說就是「你們小輩,只要不欺負我氣力不濟當場揍我,那就都沒事,當面暗中罵我都無妨,我孫寅自從當上大官後,就從不罵比自己官小的人了,為啥?反正看不順眼,就直接讓他滾蛋,還罵他作甚?只有當官比我大的,嗓門比我粗的,我才只能罵一罵,過過乾癮罷了。」

    孫寅不是脾氣好,反而脾氣奇差,可偏偏是這麼個傢伙,要麼對他痛恨畏懼至極,要麼敬佩得五體投地,少有中立之人。

    要知道就連皇帝陛下都曾笑言:「孫老兒每次在朝會上指着鼻子跳腳罵人,不管當下朕覺得有理無理,絕不忙着下定論,每次都先裝在耳朵里,等徹底回過味兒,才決定是回罵他一通,還是賞他幾壺好酒。」

    先後輾轉尚書省五座衙門且都當上尚書的孫寅,與前朝重臣坦坦翁,似乎很像,可又很不像。

    大概當世唯一能夠在罵人一事上穩穩壓過孫寅的傢伙,就只有那位一生之中僅僅入京三次的北涼道老經略使,天底下擔任經略使一職最久的封疆大吏,陳錫亮!就只有他了。

    半輩子的經略使,半甲子的左祭酒。

    如今離陽朝廷專門用以形容官場上某人的長久不挪窩。

    前者是指陳錫亮,後者便是說劉懷。

    老人等到眾人恢復平靜,沉聲道:「你們這一輩的北涼讀書人,大概無法想像當年的情景,我至今記憶猶新,在我動身赴京趕考的那年,是永徽末年,入京是祥符元年,我在當時的太安城,就碰到一幫別地士子,衣衫鮮亮,持扇腰玉,嗯,你們如今好像也差不多嘛……那會兒,有兩人知道我是北涼人氏後,便陰陽怪氣地一問一答,一個問『離陽科舉重經義,輕詩賦。按理說,北涼窮書生是佔了天大便宜的,為何仍是年年會試顆粒無收?奇了怪哉!?』一個便大聲回答『因為那北涼蠻子莫說經義文章,就連詩賦也作得狗屁不通嘛!』」

    老人望向那些年輕的臉龐,大多是憤懣神色,也有風水輪流轉後的坦然和反諷,自然也有些是全然無動於衷置身事外的,老人見多了風風雨雨,都不奇怪。

    老人只是淡然說道:「我當時沒能脫口而出那句『我去你娘的奇了怪哉!』不是不敢,只是怕更加坐實了外人眼中我們北涼讀書人的粗鄙印象。你們如今,應該是沒這種機會了。換做你們如此譏諷別地士子還差不多,比如當了很多年過街老鼠的南疆道讀書人。」

    老人沒有對南疆道讀書人的命運如何慷慨直言,老人早已明白,公道只在心中,從不在別人嘴上。

    劉懷只是重回正題,緩緩說道:「我劉懷自認喝酒第一,授業第二,下棋第三,文章第四,臉皮第五,吵架第六,當官最末。世人笑罵國子監劉老兒居心叵測,是想做那文壇霸主士林宗師,手握一國文柄,最終滿朝黃紫,豈不儘是我劉懷之門生弟子?」

    滿堂北涼士子寂靜無聲。

    老人哈哈大笑道:「謬矣!」

    老人突然間神情堅毅,極具威嚴,不輸那些品秩更高權柄更重的中樞大佬,沉聲而言,皆是老人積攢了大半輩子的肺腑之言。


    「我及冠之年入京城,便有個願望,那就是有朝一日若能躋身廟堂,必不讓我劉懷在京求學之困境窘態,在後輩北涼士子身上重蹈覆轍!」

    「劉懷必不讓北涼士子買書買筆之時,所耗銀錢便要更多!」

    「劉懷必不讓北涼士子與人言語之時,因鄉音而惹人白眼!」

    「劉懷必不讓廟堂之上,無北涼士子為國發聲,為民請命!」

    這位國子監左祭酒臉色發紅,停頓許久,冷笑道:「如今世人畏我涼黨齊心,罵我涼黨跋扈,尤其恨我涼黨骨頭最硬!」

    涼黨這個說法,在離陽朝廷上,向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沒誰敢直接挑明,不曾想倒是被視為涼黨中堅大佬之一的劉懷,在今天親自訴諸於口!

    「在我劉懷心中,有涼黨,老一輩當中,只說跟我差不多歲數的,有的已經走了,有的還在世,例如老首輔陳望,有老尚書省孫寅,有老翰林嚴池集,都是!京城之外,寇江淮,謝西陲,陳錫亮,曹嵬,郁鸞刀,李翰林,陸丞清,皇甫枰,宋岩,常遂,洪新甲,曹小蛟,汪植,洪書文,洪驃等等,他們皆是!」

    老人哈哈大笑,自問自答道:「這麼多日後要名垂青史的大人物,皆是我們涼黨成員,你們怕不怕?我自己都怕啊!」

    老人挑了挑眉頭,滿臉鄙夷道:「啥?你們說我好像忘了那位?那個很早就躲去江南道隱居的老侍郎老學士?因為他啊,根本就不是個東西嘛,當然了,我罵他不是個東西,已經罵了很多年了。不過你們可能不清楚一件事,這個老東西在晚年也是試圖想要以北涼人氏自居的,只可惜他晉蘭亭一門心思想要認祖歸宗,可咱們當老祖宗的,根本就不樂意認這個孫子嘛。」

    老祭酒之前自稱吵架第六,僅在當官之前,只是聽這些罵人不帶髒字的言語,這個所謂的第六,分量十足啊。

    老人驟然高聲道:「離陽兵部,先後三任尚書七侍郎,寇江淮!曹嵬!郁鸞刀!之外七位正三品侍郎,皆出自當年北涼邊軍!」

    「四十年,武將美諡,半出北涼!」

    「何其壯哉!」

    「我北涼!何其壯哉!」

    「你們不要忘記,你們今日之衣冠大袖,你們的腰玉琅琅,你們的高談闊論,是祥符初整整四年,北涼鐵騎先後以戰死三十二萬人的代價換來的!是昔年那座北涼王府、如今的經略使府,用那裏的清涼山三十二萬塊有名字的石碑,換來的今天!」

    「別地讀書人如何想,我管不着,也懶得管。但是你們這些出身北涼的讀書人,我劉懷只要在世一天,就希望你們能夠牢記一天!」

    「最後,我最後說一句,你們記住那個人。」

    「他姓徐!」

    已是極其口無遮攔的老人,到今天最後,老人都沒有喝一口綠蟻酒,而那僅剩一句話,也始終沒有說出口。

    這句話太過忌諱,也太過沉重。

    無他無中原。

    祥符四年春末。

    雨潤如酥。

    大學士府,一座臨湖小榭,檐下掛落精緻玲瓏。

    兩位同齡人並肩而立,一位是年紀輕輕的國舅爺嚴池集,一位是在兵部衙門任職的孔鎮戎,當年是狐朋狗友,如今仍是至交好友。

    孔鎮戎沉聲道:「兵部剛得到消息,北莽大軍在拒北城外折損嚴重,但是龍腰州的糧草兵力增援,始終沒有中斷。拒北城打得慘,懷陽關那邊更是慘烈,涼莽這場仗,最少還得拖上兩三個月。」

    嚴池集趴在窗欄上,笑道:「咱們京城如今自顧不暇,估計也就你對這些消息上心了。」

    孔鎮戎雙臂環胸,咧嘴笑道:「李翰林這傢伙真是了不得,越戰越勇,成了北涼關外碩果僅存的白馬校尉之後,尤其是在去年的老嫗山戰役結束後,他與郁鸞刀曹嵬以及王京崇三部騎軍,配合寇江淮謝西陲兩位流州正副將軍,打得北莽姑塞州在內的南朝兵馬哭爹喊娘,聽說他們神出鬼沒,完全牽扯住了北莽那僅剩兩支野戰主力,其中有三次大搖大擺繞過南朝西京城,就跟遛狗似的。這麼一來,整座北莽南朝除了龍腰州向北一線,都給打成了四面漏風的篩子。」

    嚴池集下意識揉了揉下巴上的胡茬子,似乎愈發扎手了。遙想當年,四人當中,孔武痴長得最老成,最早有了鬍子,而李翰林經常笑話他嚴池集是個小白臉,可惜就是丑了些,比年哥兒差了十萬八千里,所以就算去賣屁股也賣不了幾個銅板。

    嚴池集問道:「你說如果我們留在北涼,會怎麼樣?」

    孔鎮戎顯然早就想過這種問題,毫不猶豫道:「你如何不好說,要麼在清涼山在宋洞明手底下做個刀筆吏,要麼就是在拒北城當那白衣身份的軍機幕僚郎,可我就不一樣了,最不濟也能跟李翰林一樣,當個白馬校尉!」

    嚴池集笑罵道:「德性!也就是他們兩個不在,你才能這麼囂張。早年有他們在場的時候,你孔武痴哪次不是乖乖當個悶葫蘆。」

    孔鎮戎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當年在北涼道,孔鎮戎除了武痴這個綽號,在青樓勾欄更是有個鼎鼎有名的綽號,孔大善人!因為每次四人結伴喝花酒,唯有這位傻大個特立獨行,絕對不喊什麼貌美如花的花魁清倌兒,開門見山就要跟老鴇來一句「把你們樓裏頭最長時間沒有接客的姑娘喊出來陪酒」。孔大善人不但每次點名要那些容貌比較長得口味刁鑽的女子,每次賞錢絕對不少,而且喊來身邊落座了,他雖然不動手動腳,估計也確實下不去那個手,可也絕不冷落她們,孔鎮戎這種救苦救難的活菩薩,當年名聲響徹北涼道花叢歡場,不比喜好一擲千金的世子殿下名聲遜色多少。以至於孔鎮戎他爹當時都慌了,生怕家裏這棵獨苗將來娶了個相貌能夠辟邪的姑娘進家門,到時候豈不是淪為整個北涼道官場的笑談?

    所以當年那北涼四害的老爹們,心態各異,老涼王徐驍是心大,根本不在意。老學究嚴傑溪那是心疼自己兒子的名聲,鐵公雞李功德則是心疼白花花的銀子,孔鎮戎他爹最慘,只怕未來兒媳婦是個不能走夜路的閨女,否則板上釘釘能嚇死人啊。

    嚴池集感慨道:「李翰林他姐,好像一直沒有成親。」

    孔鎮戎沒好氣撇嘴道:「李負真這娘們從小眼睛就長在腦門上,對誰都沒好臉色,反正我是最看不慣她的。記得她最喜歡罵我是粗胚,還敢罵年哥兒是色胚,李翰林是她弟弟,李負真倒是沒捨得怎麼罵,而你是咱們當中讀書最多的,挨罵也少些……至於你姐,嗯,比李負真好點。」

    嚴池集有些無奈。

    徐鳳年,李翰林,嚴池集,孔鎮戎。李負真,嚴東吳。

    當年六人。

    三人在北涼,三人在太安。

    三人留在家鄉,三人遠赴他鄉。

    春雨綿綿,湖面上漣漪陣陣。

    孔鎮戎想起一事,緩緩說道:「聽說那個來自幽州胭脂郡的寒士,本該春闈奪魁的,是被某位大人物故意針對,尋了個經不起推敲的由頭給壓了下去,莫說會元,差點連殿試資格都沒了。尤其是這次殿試,他被皇帝陛下欽點為探花郎後,更是被翻出舊賬,京城上下沸沸揚揚,有人說是擔任此次科舉房師之一的右侍郎晉蘭亭,也有人說是座師司馬朴華從中作梗,有意提拔後來奪得會元頭銜、卻在殿試里只得了最末等同進士出身的秦觀海,如今連我父親都為其打抱不平,說探花劉懷若非在春闈裏頭給人穿了小鞋,指不定這次就要摘下一甲頭名,加上劉懷本就是北涼道鄉試頭名解元,那可就是我朝科舉前無古人的連中三元了!就我爹那幾棍子打不出半個屁的好脾氣,這些天也是念叨無數次,府上的酒都快不夠喝了。」

    離陽科舉,秋闈即地方鄉試,春闈是京師會試,所以有官場「小秋再大春,鯉魚跳龍門」的說法。北涼寒士劉懷其實成名於春闈之前,當時此人在國子監門外抄寫碑文,竟是能夠讓衍聖公府的當代張家聖人為其幫忙抄書,當時數千國子監學子聞訊蜂擁而至,到頭來劉懷竟是最後一個知曉那名中年儒士尊貴至極的身份,此事轟動京城!只是當時囊中羞澀淪落到借住一處小道觀的劉懷,拒絕了無數達官顯貴的千金買經文,也拒絕了一些人更換住址的邀請,聽說好幾些個京城世族都想招他為婿,也被劉懷一併拒絕了。當時京城有不少聲音都說此人無非是沽名釣譽,待價而沽,一切只在「養望」二字而已。隨着劉懷一舉奪得探花,會試殿試的文章逐漸流傳朝野,這些陰陽怪氣的言語才悄悄消失。

    隨着劉懷躍入朝堂視野,太安城好事者才知曉一些內幕,參與秋闈會試的北涼士子其實有五人,但是其餘四人都自己放棄了資格,一同返回家鄉,只將所剩銀錢全部贈給留京的劉懷一人。

    而孔鎮戎的父親孔大山,當年被離陽朝廷「招安」,選擇離開北涼道,主要還是因為他那個經商多年的兄長兩個女兒,陰差陽錯地都嫁入江南道豪閥,別看孔家男子大多相貌粗礪,女子倒是個個如花似玉。而那兩個江南世族在太安城官場還算吃香,加上他本人與當時的騎軍主帥懷化大將軍鍾洪武政見不合,就來到太安城,只在兵部撈了個不大不小的官銜,才正四品,還是去年末剛升上來的,估計過不了幾年就要被兒子趕上。孔大山舉家入京以後,想來沒少受白眼排擠,不過孔大山雖是地地道道的北涼將種出身,性格卻頗為豁達,否則當年憑藉兒子孔鎮戎和世子殿下的關係,怎麼也不至於淪落到離開北涼的地步。而且孔大山自己是大老粗,卻是北涼中少有對讀書人公然持有欽佩態度的武將,早年別說對李翰林看不上眼,就連對玩世不恭的世子殿下徐鳳年也不冷不熱,只有對讀書種子嚴池集,不苟言笑的孔大山在家裏瞧見了,才會難得熱絡起來。

    所以北涼士子劉懷在太安城的境遇,孔大山如何能夠不憤懣滿懷。

    原本懶散趴在圍欄上的嚴池集站起身,沉聲道:「春闈的確有些內幕,只不過身為座師的司馬朴華,有意提攜同鄉晚輩秦觀海一事,是真,卻並無打壓劉懷之舉。而作為劉懷房師的禮部左侍郎晉蘭亭,閱卷之時,非但沒有貶低劉懷的文章,反而大為讚賞,考卷之上,可謂滿篇溢美。」

    孔鎮戎有些繞不過來了,一頭霧水,禮部尚書侍郎,兩人分別擔任正副總裁官,難道還能有人對之對抗?

    孔鎮戎猛然醒悟,滿臉匪夷所思。

    嚴池集點了點頭,「是之前拒絕擔任座師一職的陳少保,對劉懷的文章搖了搖頭,說了幾句褒少貶多的點評。」

    孔鎮戎使勁搖頭道:「我不信!陳少保的為人,我雖沒有真正接觸過,但絕對信得過!陳少保絕不是這般人物,更不屑作此小人行徑!沒有必要!」

    那位陳少保的朝堂聲望,只需要從孔鎮戎的言語之中,就知道是何等冠絕京城。

    嚴池集苦笑道:「一開始我也不信,可這是皇帝陛下親口所說,而且當時陳少保也在場。」

    孔鎮戎呆若木雞,伸手拍了一下額頭,「難怪年哥兒當年說讀書人的事,搞不懂拎不清!」

    嚴池集眼神深邃,輕聲道:「總之,陛下欽點劉懷為探花,且沒有給他狀元榜眼,未嘗不是一種『兩全其美』。」

    孔鎮戎嘆了口氣,「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多想,走不通的路就繞過,這是年哥兒教我的,我覺得很有道理。」

    嚴池集笑道:「年哥兒還說啦,遇上打不過的爺爺,咱就先當孫子,以後總有爺爺教訓孫子的一天。」

    孔鎮戎咧嘴笑,笑得久久合不攏嘴。

    嚴池集沉默許久,等到孔鎮戎終於不笑了,再次趴在欄杆上,輕聲道:「你和李翰林都覺得我讀書最多,只是年哥兒天生聰明,才比我更會講道理,其實不對。我是很後面才想明白,其實當時我們家暗中離開北涼,其實年哥兒很早就知道了,所以最後一次相聚,他才會獨自跟我說着那番醉話,他說那書上說,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別怕,書上還說了,人生何處不相逢,一桌宴席撤去,總有擺下一桌宴席的機會。」

    孔鎮戎無言以對。

    想說什麼,說不出口。

    想喝酒,也無酒可喝。

    嚴池集轉過頭,滿臉淚水,望向孔武痴,「我知道,我們四個,再加上我姐和李負真,我們六人,這輩子都不會再有聚在一起的機會了。」

    孔鎮戎點了點頭。

    嚴池集像個犯錯的孩子一般,抽泣道:「年哥兒他騙我!」

    孔鎮戎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抬起手臂,按在這個年輕人的腦袋上,輕輕揉了揉。

    就像當年徐鳳年對待嚴池集一樣。

    很多很多年後,不僅祥符年號成了過眼雲煙,連新年號都換了兩個。

    離陽新帝剛剛登基。

    依舊是在這座臨水小榭,依舊是春天的黃昏小雨。

    剛剛婉拒新君挽留、卸任門下省左僕射的遲暮老人,在含飴弄孫後,獨自來到這裏,在宦海生涯中是權臣,未來在青史上更是名臣的年邁讀書人,不知為何,默默流淚,白髮蒼蒼的老人神色算不得如何悲愴,就是偏偏止不住眼淚。

    被朝野上下譽為坦坦翁第二的老人,也不去擦拭。

    就像一個孩子,不小心丟了某樣可愛物件,先是嚎啕大哭,然後過了幾天,傷心沒那麼重了,可記起來的時候,還是會抽一抽鼻子。

    枯腸三碗澆,清風生兩腋。

    春風拂霜鬢,老翁憶少年。

    很多很多年前,塞外江南的陵州,如今早已無人提及的最後一位北涼王,還是荒誕不經無憂無慮的世子殿下。在那些年裏,經常能夠看到深更半夜,四位少年郎一起醉醺醺走出青樓,滿身脂粉氣,還沒有投軍關外殺敵的李翰林,更沒有當上白馬校尉的李翰林,也就是沒有當上征西大將軍的李翰林,那會兒,肯定是滿臉的胭脂唇印。只不過這傢伙最為狡猾,酒量不行,酒品更不行,次次暗中讓花魁清倌兒幫着兌水不說,貌似豪邁喝酒的同時,便偷偷摸摸摔酒出杯,掩飾得天衣無縫,所以他每次打道回府,都還能跟花魁老鴇們嘻嘻哈哈,絕不耽誤事後再揩油一番,權當收些利息。而又當了一爺大善人的孔武痴,酒量好扛不住酒品好,何況那兩三位很久沒生意開張便格外感激涕零的姑娘,哪裏肯答應這位身材魁梧的好心年輕人不喝酒?所以他每次還遠遠不如姓李的王八蛋來得清醒。不過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孔武痴醉了,李翰林醒着,當然就要後者背着。用世子殿下的話說,就是我背小兩百斤重的孔武痴?到底你李翰林是世子殿下,還是我是啊?而當年仍是被取綽號為嚴吃雞的年輕讀書人,早已不怕什麼回家後被父親責罵了,往往是每次走入青樓之前,暗暗給自己鼓氣,總之怎麼都不能再讓那兄弟三人笑話自己有賊心沒賊膽了!只是每一次離開鶯歌燕語的溫柔鄉,年輕讀書人都會醉得不省人事,告訴自己,沒關係,下下次再嘗試一下,真真正正爺們一回!

    身材纖弱的少年李翰林,背着身材壯碩的少年孔武痴,步履蹣跚。

    而少年世子殿下,背着不重的少年嚴池集,當然輕鬆些。

    最早,李翰林不是沒有疑惑,為啥不乾脆讓扈從背着孔武痴嚴吃雞回馬車啊?

    世子殿下說了,咱們才是兄弟啊。

    四位少年郎,當時都覺得天底下,好像沒有比這更有道理的事了。

    那一刻,老人哽咽道:「年哥兒,你騙人。」

    那個人,答應過離陽王朝,或者說答應過天下人,此生都不會再入太安城了。

    可就在此時,一隻溫暖手掌,輕柔擱在老人的腦袋上。

    有無論過了多少年還是那般熟悉的調侃笑聲響起,「呦,嚴吃雞,哭鼻子啦!是你爹不准你跟我玩耍啊,還是你姐又說我壞話啦?多大事兒,年哥兒我帶你喝花酒去!老規矩,李翰林出錢,孔武痴牽馬!走着!」

    老人沒有抬頭,唯恐是夢。

    按住嚴池集腦袋的那隻手掌,輕輕抬起,然後輕輕拍下。

    那人氣笑道:「嚴吃雞,讀書讀傻了?!咱哥仨,可都等着你呢!」

    嚴池集緩緩轉身,竭盡全力瞪大眼睛,嘴唇顫抖。

    這個位列離陽新朝十二殿閣學士之首的武英殿大學士,這個被譽為「每逢大事,以嚴學士靜氣最多」的很老老人,淚水流過那張乾瘦臉頰上縱橫交錯的溝壑,他胡亂抹了把臉,又哭又笑,輕聲道:「年哥兒,我很想你。」

    他對面那個僅是雙鬢微微霜白的傢伙,露出一個一如當年仍似少年的燦爛笑臉,抬起袖子,幫嚴池集擦拭淚花,嘴上說着:「知道啦,知道啦。」

    不遠處,有兩人看似竊竊私語,嗓門卻不小。

    「瞧瞧,孔武痴,我早就說了,嚴吃雞這傢伙中意咱們年哥兒,當年就是跨不出那一步而已。」

    「咦?瞅着還真是啊,以前沒覺着,這次信了!」

    「孔武痴,你說嚴吃雞這都一把年紀了,是不是晚了些?」

    「唉,嚴吃雞這人大毛病沒有,就是臉皮薄,要換成我,早個六七十年就跟年哥兒直說了。」

    「滾!那會兒你姓孔的,就已經從娘胎里爬出來啦?」

    如今有些耳背卻絕對沒有耳聾的嚴池集頓時大怒,沒有半點讀書人風範了,「李翰林,孔鎮戎!滾一邊涼快去!」

    李翰林作抬頭望月狀,孔鎮戎作左右探望模樣,嫻熟至極,爐火純青。

    不管如何,嚴池集始終緊緊握住身前那個人的手,不願鬆開。

    徐鳳年看着嚴池集,然後轉頭看了看咧嘴笑的李翰林和孔鎮戎,柔聲道:「都還在,都沒變。真好。」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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