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江逐流計劃讓李金寶做為隨從,陪同他一起住在別衙的。現在李雯雯跟了過來,江逐流只好改變計劃,在別衙之外為李金寶父女租賃了一座小院。李金寶聽了江逐流的安排,顯得有些意外。在他想來,這十年和江逐流之間是主僕名分,既然如此,江逐流應該讓他們父女跟隨他一起居住才是。現在,讓他們父女居住在外面,成什麼體統?哪裏有僕人不住在主人跟前伺候主人的道理?(唉,還不是你帶了女兒,老江要守身如玉)李雯雯對江逐流的安排也顯得有點說不出的失落,這樣的結果,和她的期盼完全不一樣。難道說,是江恩公有意避開她不成?她也只是仰慕江恩公的風采,並無別的意思啊。(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嗎?)第二日,李金寶換上長隨的裝束,跟着江逐流來到永定陵,開始為江逐流核查皇陵石料石方。首先核查的是永定陵的地上部分。李金寶一邊查看,一邊為江逐流講解。從石像的材質用料、雕工技巧、造型風格講到鋪設神道要用什麼石材、砌壘宮城要用什麼石材,石塊之間膠結要用什麼工藝、什麼膠結材料。江逐流聽着李金寶的講解,感覺真是獲益匪淺,也感嘆中國古人的神奇智慧。就拿壘砌石牆來說,按照李金寶的說法,就要根據用途的不同,分別用不同的膠結材料。什麼「石灰加糯米」,什麼「石灰參桐油」,什麼「石灰灌血料」,什麼「石灰混白芨」,以及「石灰抖糯米加明礬」等等,這些匪夷所思的膠結材料江逐流非但以前從沒有聽說過。更別說知道這些不同的膠結材料的性質和用途了。
說話間李金寶和江逐流來到永定陵的陵丘,這是永定陵地上地主體建築,全部是用兩丈見方的褚紅色花崗岩建築而成。李金寶指着巨大的花崗岩之間的接縫說道:「大人,你且來看這花崗岩石塊之間的接縫。」江逐流走上前去,發現花崗岩之間的接縫顏色也是暗紅色的。和花崗岩本色的石色一模一樣,若不是稍微凹進去一些,江逐流幾乎看不出這些竟然是接縫。李金寶用手撫摸着暗紅色的接縫說道:「大人。這接縫乃是用糯米和牛血拌三合土砌接而成,凝固後不但和花崗岩本身一樣堅固,而且還憑空多出了花崗岩不曾有的韌性。即使是鐵鎬鐵釺也不能入之分毫!」江逐流暗自咂舌:糯米和牛血混合起來,竟然會起到如此神奇的效果?即使是現代的普通水泥,也抗不住鐵釺鐵鎬的夯錘吧?「老李,那三合土又是什麼東西?怎麼製造而成?」江逐流在現代也曾聽過「三合土」這個名詞,模糊中知道是一種建築材料,但是怎麼製造。卻是弄不明白。「大人,這三合土乃是用石灰一份、加河砂二份、黃土二份,用糯米汁和羊桃籐汁攪拌均勻,即為三合土。」
江逐流又咂了咂舌頭,且不說這方法的繁縟複雜,就單單是造價消耗,就遠非一般人家能承受起的。所以縱然是再堅固。也沒有辦法象後世的水泥那樣普及。如果在這個年代,把水泥製造出來,豈不是物美價廉地上佳建築材料?永定陵規模非常龐大,僅僅是地上部分,江逐流帶領李金寶核查了五天,還沒有全部核查完畢。好在這五天之內,也沒有發現什麼問題。說明工曹劉峰和主簿張翼景雖然有貪瀆之嫌,但是在工程上還是盡心盡力,沒有什麼差池。眼看就要到正月底了。按照計劃,工曹劉峰要到偃師縣粟子山皇陵採石場去督察石料地開採。時間大約有半月之久。在臨行之前,劉峰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停當,除了留下兩個得力的副手襄助江逐流外,劉峰還給江逐流留下一份具體的工匠安排名單和每日工程進度計劃。有了這份東西,江逐流只要按圖索驥,即使劉峰沒有留下助手,江逐流每日裏按着計劃朝廷核查就可以控制皇陵上的工程進度。劉峰走後,江逐流領着李金寶又花了兩天時間終於把永定陵地上部分全部看一遍。第三天,江逐流帶着李金寶進去了永定陵的地下部分。通過曲曲折折的甬道,大約走了小半個時辰,江逐流和李金寶才來到下宮,下宮裏有數百個工匠在勞作,見江逐流進來,一個都料匠立刻迎了過來。
「小的王全參見承事郎大人。」都料匠是工匠的頭目,大約相當於後世建築工程師,屬於山陵使司別衙中最低一級的小吏。王全就是這麼一個角色,領導着下宮數百個工匠。江逐流隱約記得在別衙內見過王全,但是對王全的姓名和職位卻沒有什麼印象。今日聽王全一說,才知道他是下宮裏的工匠頭目。「王都料,辛苦了!」江逐流微笑着點了點頭,「本官今日下來只是隨便看看,你繼續忙你的事情去吧。」王全遲疑了一下,覺得把承事郎大人單獨撇下不好。江逐流卻又揮了揮手道:「你且忙去。有什麼事情,本官會招呼你的。」王全這才期期艾艾地去指揮工匠們繼續勞作,眼神卻不住地留意江逐流這邊,以待承事郎大人的隨時召喚。江逐流帶着李金寶來到一個拐角處,幾個工匠正在一個年輕人的指揮下往壁上方拱弮一塊巨石。江逐流停了下來,問道:「老李,這是什麼工藝?怎麼這麼大一塊巨石能憑空貼在室壁地頂上而不會掉下來?」「大人,這種技術在我們石匠稱之為……」李金寶正在解答,那指揮幾位工匠的年輕人聽到李金寶的聲音,立刻轉過身來道:「爹爹!」李金寶一看,也大喜過望:「成剛,原來你在這裏啊!」這個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李金寶的兒子李成剛。李金寶雖然知道兒子在永定陵的數千工匠之中,但是江逐流不發話,他也不好意思提出去找兒子。所以雖然他來永定陵已經有近十天了,但是還是第一次碰到兒子。李成剛見到父親身旁站立一名官員,弄不明白怎麼回事,就眼帶疑惑地望着父親。父子連心,李金寶如何不知道李成剛怎麼想的,他連忙為李成剛介紹道:「成剛,這位乃是山陵使承事郎江逐流江大人,也是我們李家的大恩人。來,還不快快見過江大人?」「小人李成剛見過承事郎大人!」李成剛立刻躬身施禮。江逐流呵呵一笑,把李成剛扶破滅,然後對李金寶道:「老李,你的兒子果然是年輕有為啊。將來必然大有出息。」李金寶連忙道:「多謝大人誇獎,以後犬子還要多多託付大人照拂。」江逐流又是一笑。李成剛往李金寶這裏靠了一步,低聲問道:「爹爹,方才你說承事郎大人是我們家的大恩人,究竟是怎麼回來?」李金寶嘆了一口氣,往左右看了一看,覺得這裏說話不太方便。江逐流看在眼裏,又開口道:「老李,難得你們父子相見,我就給你們一刻鐘,你們找一個僻靜的地方話一下家常吧。」李金寶和李成剛立刻千恩萬謝,然後李成剛領着李金寶,到一個僻靜的角落中說話去了。江逐流背着雙手,慢慢地在下宮裏踱步,如果不是親眼見到,他實在不能相信,如此宏偉壯觀的建築竟然是修建
在地下。而且這宏偉高大的下宮還僅僅是永定陵龐大的地下工程地一小部分。如果再加上宮城、地宮和上宮,這該是何等浩大的工程啊?以當時的生產力水平,修建如此浩大無邊的地下工程,耗費的物力和人力是可想而知了。也怪不得宋真宗已經死了七年了,這永定陵還沒有最後完工。江逐流正在感慨萬千之際,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匆匆地腳步聲,扭頭一看,卻是李金寶。只見他一臉惶急之色。低聲對江逐流道:「大人,請速速跟小人回去。小人有重大事情稟報。」
江逐流心中納悶,低聲問道:「什麼事情?」李金寶看了看周圍,卻沒有說話。江逐流就知道李金寶不方便說,於是他又低聲道:「老李,不如我們在下宮中找一僻靜之地說話?」李金寶沒有說話,卻輕輕搖了搖頭。江逐流心中猛然一驚,看來李金寶一定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事要說。所以才覺得在下宮不安全。「好吧,老李,我們這就上去。」江逐流招手把王全喊過來,叮囑他幾句,然後揮手告別,和李金寶沿着長長的甬道回到了地面。到地面之上後,江逐流領着李金寶來到一個非常空闊的地方,四周情況一覽無餘,兩百米之內,絕對沒有其他人。江逐流這才對李金寶說道:「老李,有什麼事情,你盡可放心地說吧!」李金寶擦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低聲對江逐流說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先皇的下宮修建在水脈之上了。」「什麼?」江逐流聽了心中大驚,「老李,你的意思是說。下宮下面有水嗎?」李金寶點了點頭,道:「大人。方才老李在下宮俺聽犬子說,這下宮還要往下掘地三丈,犬子告訴俺,以他的經驗判斷,這下宮如果再往下挖掘三丈,必見亂泉。」江逐流有點不敢置信,他皺眉道:「老李,你的看法呢?本官覺得這種事情不大可能發生吧?這皇陵修造的圖紙乃我大宋幾位土木大師勘察設計而成,怎麼會把先皇的下宮修建在水脈之上呢?」李金寶誠惶誠恐地說道:「大人,老李也怕犬子亂說,特意詳細詢問了一下他的判斷的根據,聽犬子所言,如果他所說的跡象屬實的話,老李基本上敢斷言,這下宮之下必有亂泉。」江逐流心中還是猶疑,道:「老李,難道說合大宋幾位土木大師之力,還比不上你們父子嗎?」李金寶噗通一聲給江逐流跪了下去,顫聲道:「承事郎大人,老李可是真心為大人好。我朝的幾位土木大師,老李和小犬自然是不敢妄自攀比,但是說道鞏縣、永安縣兩地的石脈、水脈,老李卻敢誇口,他們絕對沒有老李和小犬李成剛熟悉。老李和犬子整日在鞏縣、永安縣兩地開山挖石修築陵墓,對這裏的水脈走勢成因了如指掌。那下宮之下地水脈是典型的潛龍之脈。從地表之上很少能看出端倪,只有挖掘到一定深度後,才能發現到一點異常,這時候再結合地表的情況,方能有一個比較準確的判斷。」江逐流彎腰把李金寶攙扶起來,柔聲說道:「老李,快快起來,本官只是有些疑惑,並無責怪你們父子的意思。」李金寶看着江逐流繼續說道:「承事郎大人,你且聽老李說完,小犬也是前幾日剛剛發現水脈的跡象,但是卻又吃不准。這種事情他一個小小的工匠,如何敢向上報告?如果經過核實發現確實有水脈尚還
罷了,如果經過核實沒有水脈,那么小犬犯下的可是死罪。所以小犬內心彷徨再三,決定把他的這個發現埋藏在心中。將來即使挖出亂泉來,罪責也是那些官吏承擔,追求不到他們這些按照圖紙施工地工匠身上。」江逐流插言道:「那令郎為什麼又說了出來呢?」李金寶道:「方才老李把江大人對李家的恩情告訴了犬子,犬子大為感動,又知道江大人乃山陵使司別衙地主官,擔心將來在下宮挖出水脈被連累了,所以才拼着承擔罪責,讓老李轉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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