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通往壽春城的官道上。
曹操十萬大軍行軍的速度並不快。
甚至,原本三日就能抵達的前線,曹操下令必須走滿五日。
既然事先已經成功策反了五名掌兵的敵將。
那…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誘出敵軍主力,也就是大將軍張勳的鐵甲兵,然後…讓先鋒軍配合五路袁軍將他徹底剿滅。
這是十餘日前,曹操與陸羽吃餃子的那一夜。
兩人商議過的謀略。
很隱秘…
除了曹洪與樂進外,並沒有告訴任何人。
當然了,既然是陰謀嘛,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麼…
當務之急,需要先鋒部隊做的,就是把敵人給引出來。
故而,曹操要緩行軍!
十萬大軍去的早了,保不齊袁術就龜縮起來了。
三萬人,作為魚餌,不多不少剛剛好!
還有,這也是曹操特地任命夏侯楙這個年輕人為先鋒將軍的原因,就是讓袁術輕視…大意,只要能確保袁術正常發揮就行。
「曹司空看起來頗為氣定神閒哪…」
同乘一座馬車內的戲志才看曹操心情不錯,主動開口。
「哈哈…」聞言,曹操笑着說道。「志才,我告訴你,我以往用兵講究的是兵貴神速,這還是我第一次行軍如此慢,像蝸牛一樣慢。」
「但,我一點也不慌,反倒是隱隱有些高興,我料定一日之內前線大捷的傳報必定傳來。」
曹操這一番話說的自信滿滿。
嘶。
戲志才眼珠子一轉,似乎想明白點兒什麼。「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看來曹司空是早就布下一盤棋局了。」
難得見曹操這麼自信,戲志才笑着附和道。
「不…」曹操擺擺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說的是上兵伐謀,可在上兵伐謀之上,還有一層,那便是攻心!哈哈,志才…你現在知道,這盤星羅棋局是誰佈下了吧?」
呼…
聞言,戲志才輕呼口氣,好傢夥,曹司空就差把陸羽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攻心…
這不是陸司農最擅長的嘛,不過…似乎真的論起來,上兵伐謀,還真的比不上攻敵攻心!
「哈哈…」戲志才淺笑一聲。「那志才就陪主公一道翹首等着這前線的捷報。」
就在這時…
許褚騎着馬行至曹操車輛一側,隔着窗子說道:「曹司空,那件事查明了!」
這話脫口,曹操一下子來了精神。
那件事,自然是指夏侯楙的槍法,還有…夏侯楙手中的那根木杆長槍。
按理說,這樁小事,幾日足夠探明,可…出征在即,許多保護曹操安全的事宜都需要許褚去安排,故而就耽擱了。
就在方才,才聽到虎賁軍稟報,留守許都城的虎賁將士已經查明,這樁事的原委。
「停!」
曹操呼喝一聲…
整個三軍便停了下來,曹操吩咐隨行的曹仁。
「傳令三軍,休整片刻,今日就在這兒安營紮寨吧!」
反正不慌着去前線,曹操索性下車細細的聽許褚稟報。
曹操與許褚一起到一棵樹根之後。
曹操脫下了褲子,撒了潑尿…手在衣服上擦拭了一把,曹操是軍營中少有的講衛生的人。
緊接着,他緩緩坐在石階上,詢問道:「查到了什麼,都說說看?」
許褚頓了一下,如實稟報。
「楙公子使用的長槍名喚『紅纓槍』,他與平常的馬槊不同,此紅纓槍,槍頭乃是精鋼鍛造,鋒利無比,而槍桿使用的是牛筋木,韌性十足…」
「這樣的兵刃雖是輕巧,可殺傷力集中在一點上,格外的靈活!而不出曹司空所料,這紅纓槍的確是鍛造坊沐姑娘那邊鍛造出來的…」
侃侃說了一大堆話。
許褚記下這麼多,委實不易。
「不對。」曹操搖搖頭。「沐兒縱是在鍛造上有些天賦,可卻不會有這麼大的魄力。讓她鍛造還行,她決然沒可能發明出這『紅纓槍』,多半這件事兒又與陸司農有關吧?」
此言一出…
許褚微微驚訝,曹司空竟然猜到了。
這也難怪,凡是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曹司空總是會下意識的往陸司農這邊想,似乎…在他看來,陸司農的身上永遠有數不清的驚喜。
「末將還沒說完,曹司空倒是都替末將講完了。」許褚撓撓頭…
「沒完呢!」曹操繼續問道:「槍法呢?楙兒使出的槍法以靈活、變化為主,與平素里武將們使用的剛猛的槍法截然不同。」
這…
許褚略微頓回憶了一下,方才繼續道:「這槍法名喚《三十六路楊家槍》,也是陸司農傳授給楙公子的,似乎…是因為幾年前,陸司農幫沐姑娘退婚,作為補償留給了楙公子,倒是不曾想,楙公子精煉到如今這種地步。」
十餘日前,夏侯楙與曹洪的比試,許褚是看在眼裏的。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許褚自然能看出夏侯楙這套槍法的精湛。
當然了,許褚不覺得夏侯楙是自己的對手,畢竟曹洪在他的眼裏都是弱雞…殺雞一樣!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夏侯楙的靈活也會被完全壓制。
可…
憑着如今夏侯楙的功夫,對付個二流武將不說穩操勝券,最起碼不會落於下風。
而最關鍵的一點,是夏侯楙才十七歲呀!
他的槍法還遠沒有到最高的境界。
也正是為此,許褚對這《三十六路楊家槍》格外好奇,特地派留守許都城的虎賁甲士細細的去調查了一番。
嘶…等等…這,不對呀…
聽到這兒,曹操身側的戲志才,琢磨出點兒其它的味道來了。
「許將軍這話,是認真的麼?」戲志才一臉的不可思議。「陸司農並不會武功啊?他如何能寫出這精妙絕倫的槍法呢?這根本有違常理呀!」
這個問題,也是曹操的問題…
許褚撓撓頭。「這個…末將就不知道了,不過…記下槍譜,未必就一定需要精通武藝,憑着陸司農過目不忘的本事,只要看過一遍,想來記下一兩本武功秘籍並不難。」
嘿…
這算是很特別的理解。
曹操微微思慮了一下,緊接着「哈哈…哈哈」,他笑出聲來。
羽兒會不會武功重要麼?
——根本不重要!
當然,羽兒能寫出這《三十六路楊家槍》,甚至教授出這麼一個年紀輕輕,武藝超群的夏侯楙,算是意外之喜。
這個其實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羽兒這楊家槍槍法,羽兒發明的這紅纓槍,是可以組建出一支以紅纓槍為主的奇兵的!
憑着曹操對這紅纓槍的理解,近距離可搏殺,中距離可拋擲,遠距離可埋伏奇襲…
這樣的兵種一旦成型,在戰場上能起到的作用極大!
而恰恰,整個大漢…沒有任何一個諸侯擁有如此兵種,而這樣的兵種必定會在某一場大戰中產生奇效!
所謂出奇制勝就是這個道理…
「我知道了。」心念於此,曹操點了點頭。「對了,仲康…咱們出征的這些時日,陸司農在忙些什麼?」
「工坊!」許褚將知道的全部講出。「似乎,陸司農打算在太學內建造一處工房,算是百工中木工一科,這些時日,正加緊培訓太學生呢?」
工坊?
曹操眼眸微微凝起,通常意義上的工坊是生產衝車、投石車、井瀾這些攻城器械的。
而這些攻城器械,無有例外,需要很精湛的技藝才能完成。
若不是十幾年的匠人,都未必能勝任。
可…太學建立工房?
這就有點兒…
這群乳臭未乾的年輕人?能製成些什麼?
曹操剛剛想到這兒,還來不及深入的去想。
「噠噠噠…」
一匹東南方向的快馬飛奔而至,馬上的騎士,自壽春城方向而來,精神格外的抖擻。
「稟報曹司空,前線急件!」
「說!」
「我部三萬先鋒軍與袁軍六路兵馬共計十二萬大軍於壽春城郊外會戰,袁軍五路大軍陣前倒戈,袁軍大潰!剿敵一萬七千餘…俘敵三萬餘人!」
「逆賊袁術麾下大將軍張勳被俘,逆賊袁術率三萬殘軍退守壽春城…高掛免戰牌,不敢再戰。」
此言一出…
「好!」曹操豁然而起。
雖然是意料之中,可捷報傳來,還是讓他頗為亢奮。
此一戰的意義深遠,這是定下中原霸主地位的關鍵一戰哪。
坐擁司、徐、兗、豫,雄霸中原的契機就在眼前!
曹操怎麼能不亢奮呢?
「傳令三軍,即刻急行軍,明日日落之前必須趕至壽春城!」
這…
戲志才一愣,他提醒道:「曹司空方才還說,今晚就在這兒安營紮寨的?」
此言一出,曹操露出了一個很驚詫的表情。
「本司空說過麼?本司空怎麼不記得了?志才軍師是聽錯了吧…」
講到這兒,曹操一揚手。「即刻傳令,星夜兼程,不到壽春城,就不要睡覺了!」
曹操的語氣格外的急促!
首戰告捷,重創了袁術。
那麼接下來,就剩下對壽春的攻勢了!
如今,袁術手下只剩下了三萬殘兵,且士氣低落,趁敵病,要其命,機會就擺在眼前,曹操不想放棄…
「呵呵,淮南骷髏王,你的死期到了。」
曹操的內心中不住的吶喊…
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急不可耐的麼?
說着話,曹操放棄了馬車,騎上了「絕影」戰馬…已經策馬前行。
倒是戲志才,眼珠子連連轉動…
過得片刻,他的眼眸一定!
「曹司空這是打算速戰速決呀!」
戲志才哪裏會看不懂曹操,如今是雨季…壽春這邊又是一處低洼地帶,很容易就會囤積積水!
荀令君之前就提到,積水、淺灘遍佈之下,糧食未必能第一時間送達。
而這積水下的糧道、糧食…是曹軍巨大的隱患。
希望…能如願…一鼓作氣,速戰速決呀!
戲志才如此想,可,理智告訴他,或許…壽春城的陷落沒有想像中的這麼簡單,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何況,這百足之蟲是四世三公的袁家嫡子呢?
呼…戲志才呼出口氣,內心中祈禱——千萬不要打成持久戰了!
…
…
大敗,摧古拉朽的大敗!
數萬曹軍,包括新投降的六萬袁術的兵馬。
他們將壽春城團團圍住!
兵臨城下,袁術都懵逼了…
這一場決戰,曹軍…不,是曹操在他脆弱的心靈上留下了不可抹去的陰影。
一仗,只一仗就讓他損失了幾十名將領,數以十萬計的大軍!
袁術都快崩潰了…
「怎麼朝廷上就…就你們這些人了?其他人呢?朕的戰將呢?人都去哪了?」袁術看着空空落落的朝堂,氣不打一處來。
「父親…」袁耀稟報道:「逃了,都…都趁亂攜帶者家眷逃出壽春城了,不少…不少…」
「不少什麼?」袁術大聲問道。
「不少文臣武將,他們都投了曹操!」袁耀的臉色猶如一個苦瓜一般。
他是仲家的太子,可…他似乎註定是一個「偽」太子,還是一個短命的「偽」太子!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要背棄朕!為什麼…」袁術不斷的咆哮着,一聲比一聲高。「朕…朕待你們不薄吧?為什麼…為什麼…」
誠如此前陸羽與曹操交談時的那般。
袁術逆天稱帝,這仗還沒開打,他就已經眾叛親離了。
如今…他手下能用的武將唯獨紀靈一人,手下的文臣唯獨剩下楊弘!
此時此刻,袁術感受到的是孤家寡人,是冷落,是背棄,是眾叛親離…是永遠沒有希望的絕望。
「道家呢?朕信奉的道家呢?他們…他們人呢?」金碧輝煌的皇宮大殿內,袁術還在大吼大叫…他的聲音不斷的迴蕩!
格外的冷然,格外的悽厲!
這…
袁耀遲疑了片刻。「父皇,道家…道家都走了,他們…他們臨走時,還…還留下一句話。」
「什麼話?」袁術急問。
「孩兒不敢說!」袁耀低着頭,一副無比羞愧的樣子。
「說,講給朕聽!」袁術大踏步走到袁耀的面前,「你不說,朕今日就宰了你!」
「噗通」一聲,袁耀跪了。
「父皇,他們…他們說,父皇是『狗欲僭越,自取滅亡』!」
此言一出…袁術像是受到了某種暴擊魔法傷害,整個人下意識的倒退一步,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
道家,他最信奉的道家,也離他而去了麼?
哪怕如此,他還在嘶吼。
「大膽,狗道人膽大包天,朕…朕要誅他們全家!全族!」
袁術試着撐起身子,可…他的渾身像是癱軟了一般,無論如何也不能站起。
「嗚嗚…」
袁術哭了,哭的悽厲至極。
他稱帝時有多麼的意氣風發,如今,就有多麼的悲涼落寞!
「完了,朕的仲家天下完了麼?」
「陛下…」就在這時,袁術的謀主楊弘獻出了最後一策。「請陛下,請陛下振作起來!」
「曹軍兵鋒正盛,與之正面碰撞咱們沒有機會,可…可…他們要破城也沒有那麼輕鬆!」
唔…
楊弘的話,像是袁術在黑夜中看到了一盞燭火,袁術拼命的站起身子,他快步走到楊弘的面前。
「先生,先生定有辦法,有辦法…破曹操,先生快說,先生快說啊!」
急切,袁術的眼眸中就快釋放出火焰,無比迫切的火焰。
「陛下…」楊弘拱手,「近日壽春這邊頻繁降雨,整個道路泥濘不堪,遍是險灘…而曹軍,曹軍雖然大軍行至,可他們的糧草必定受阻,難以前行!」
講到這兒,楊弘頓了一下。「壽春城進入雨季了,未來月余依舊會是瓢潑大雨,積水越來越深,曹軍的糧食越是無法送達,只要我軍能堅守住一個月,我料定曹軍無糧,必退!」
「何況,咱們在南境還有兵馬與孫策決戰,若然得勝,大軍回援,到時候內外夾攻,未必不是曹操的對手!故而…當務之急是鎖城閉戰,堅守待援…方為上策啊!」
此言一出…
袁術連連頷首,他似乎一下子智商在線了那麼一下。
「不錯,不錯…」
「曹操遠道而來,恰逢暴雨連連,他是受制於糧草,才故意派先鋒軍誘我出戰,如果…如果我們能堅持三十餘天,曹操必定斷糧,到時候,我們舉全軍與他決戰!必定取勝!」
「我還是皇帝,我還是天,我是真命天子,八方拜服!」
言及此處,袁術的腦海中生起一個美好的願景。
今日,曹操用三萬大軍破他十二萬兵馬,明日,他袁術也能用三萬大軍破曹操十五萬兵馬。
果然…
袁術一番話後,楊弘拱手:「陛下,陛下明鑑!」
「哈哈…哈哈哈…」袁術總算是在嘴角擠出了一絲笑意,他快步走回龍椅前,他打開那檀木盒子,從其中取出傳國玉璽,捧在手心!
「爾等,爾等即刻草擬詔書,朕…朕要封楊弘軍師為國相!楊國相!」
這…
此言一出,楊弘眉頭緊蹙,現在什麼時候的天了?還…還國相?這些虛名…甚至是傳國玉璽這塊兒石頭還有什麼用呢?
這塊石頭,在陛下心頭,它當真比命還重要麼?
「唉…唉…」楊弘似乎預料到了什麼,不住的嘆息,嘆息連連。
在他看來,如果…如果所料不錯,真的隱麟是在曹營呢!
那…那憑着隱麟的能耐,怎麼會破不了他這小小的堅守城關、閉城鎖戰的計策呢!
「唉…」
現在,也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至於這仲家國相,保不齊,就是他楊弘新的「壽衣」。
就在這時…
有侍衛急報。「陛下,不好了…曹軍主力大軍已經抵達,他們就要,就要攻城了!」
「什麼…」
袁術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這一刻,他切身體會到,什麼叫做——眾叛親離下的黑雲壓城!
血色殘陽佈滿長空即將染紅這片血腥殺戮的戰場…
這壽春城,能堅守住一個月麼?
此時此刻,就連袁術都產生了懷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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