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城外,十五里處…
煙塵滾滾,一杆殘破的「仲」字軍旗映入無數人眼中,將近五萬大軍在仲家天子欽點的大將軍張勳的率領下,開始行動了。
他們的行軍速度不快,卻步步為營,小心謹慎。
與此同時。
「稟報樂將軍。」一名斥候匆匆趕來。「距離我軍五里的位置,有敵軍大量的步兵,正緩慢的殺來,浩浩蕩蕩,遮天蔽日!」
此言一出,樂進的眉頭微微的挑動了一下。
一旁的夏侯楙第一次上戰場,有些躍躍欲試。
他領的是先鋒將軍的軍銜,這是曹操為了借勢鼓舞三軍士氣。
遇到這種境況,他還是要聽曹洪、樂進兩位將軍的。
「哈哈…」看到夏侯楙的蠢蠢欲動,曹洪咧嘴笑道:「別激動,待會兒有你立功的機會。」
樂進則是面無表情,「五萬步兵,想來率先出擊的是張勳的中軍,逆賊袁術手下的那支鐵甲兵團。」
中軍嘛,大多數以步兵為主,步步為營向前推進。
這種戰法,夏侯楙還是知道的,此刻,他就像是一個小學生,虛心的看兩位前輩的統領。
「再探!」樂進從容不迫。
「喏!」斥候答應一聲,迅速的離去。
曹洪的眼眸望向樂進。「樂將軍,就按照我大哥與陸司農的計劃進行吧?」
樂進點了點頭,罕見的,他嘴角勾起,露出了一抹笑意。
「魚兒就快上鈎了!」
這…
夏侯楙有些聽不懂了。
其實,十五日前,早在夏侯楙趕至軍營前,曹操就對曹洪特地部署過一番,算是把他與陸羽的謀劃詳細的告知。
當然,這個謀劃,曹操一早也派人告訴過前線的樂進。
如今…
就快到收網的時節了!
唯獨…夏侯楙一無所知罷了。
「兩位將軍?晚輩聽說過,凡是作戰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兩位將軍是打算在對方三鼓時再出擊,彼竭我盈,以此克之麼?」
夏侯楙主動問道。
聽到這兒,曹洪與樂進不約而同的眨巴了下眼睛。
別說,他倆…對夏侯楙還更高看了兩眼。
只是…
一鼓作氣,彼竭我盈,是一種方法!
但…曹司空與陸司農的方法嘛,比這一鼓作氣、彼竭我盈又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
「楙公子可知曉,陸司農最厲害的地方是什麼?」
等待魚上鈎的時間,樂進閒來無事,便反問一句。
這…
猛地提到陸司農,夏侯楙敲敲腦門。「難道,恩師最厲害的地方不是兵法、武功秘籍諳熟於胸麼?」
他想到的是陸羽曾經提出的破黃巾的謀略,以及…傳授的他這《三十六路楊家槍》的槍法秘籍。
可…
「哈哈…」
「哈哈哈哈…」
樂進與曹洪不約而同的笑出聲來。
笑了足足有十息的時間。
樂進才開口道:「錯咯,大錯特錯咯!你還稱呼陸司農為恩師,卻不知曉他最厲害的地方在於攻敵攻心!這麼論起來,上兵伐謀,倒是弱上一籌咯。」
這…
夏侯楙還是一頭霧水。
而樂進與曹洪均是大笑了起來,這邊…張勳五萬大軍疾馳殺來,在他們這兒,卻依舊是談笑風生,都沒有半點緊迫感。
「咚咚…」
「咚咚咚…」
如果說,一千個人的腳步聲是踏踏的聲響,那麼袁軍五萬人的腳步聲就是「咚咚」,猶如擂鼓一般。
與樂進、曹洪的淡定截然相反,夏侯楙第一次感覺到後背的涼風陣陣。
對方的兵馬多於他們,且…對方其餘各路的兵馬還沒有露面。
三萬打十二萬,這是一場硬仗啊!
「報…」
就在這時,又兩名斥候迅速趕來。
其中一人稟報到:「西側三里處發現陳紀、雷薄軍團,正快步殺來!」
此言一出,另一人繼續稟報道:「東側發現陳蘭、李豐、梁剛率騎兵,似乎是打算從側翼進攻我軍!」
兩名斥候都沒有稟報敵軍的數量,很顯然,除了正面張勳的中軍外,袁術其餘五路出現的很突然。
斥候尚未點清楚具體數量,就急忙來稟報。
肉眼可見…兩名斥候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的流出,由此可見,怕不是幾千人,而又是數萬大軍的進攻。
「兩位將軍,敵軍勢大,要不我們…先退回營寨,倚靠營寨反擊敵軍!」夏侯楙提議道。「縱使被袁軍包圍,可只要能堅持兩日,叔父的十萬大軍就會抵達,到時候內外夾…」
內外夾擊的「擊」字尚未吟出…
「不用這麼麻煩!」樂進當即回答,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
不光是他,就連曹洪亦是連連點頭,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藏不住的笑意。
這…
夏侯楙有點慌,他從小到大一門心思都在練武上,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離譜,總而言之,就很離譜!
他剛想開口繼續勸。
叔父曹洪卻搶先一步道。「老『樂』呀,你說今晚慶功時,咱們吃什麼?」
「羊肉餃子吧!」樂進笑道:「從陳國特地運來了百十隻羊,正好犒勞三軍!晚上天寒,喝完餃子湯再合適不過了。」
一聽到羊肉,再加上不用花錢,頓時間曹洪的眼眸中冒出精光,免費羊肉的誘惑還是很大的。
而夏侯楙…他的臉色都綠了。
瘋?
瘋了麼?
兩位將軍這是徹底的瘋狂了麼?
六路大軍包圍住他們,似乎他們三萬曹軍已經成為了「瓮中捉鱉」里的「鱉」…
眼瞅着,就要「涼」啊!
「兩位將軍?依我之見…敵軍勢大,還是先避其鋒芒,或者…出其不意,一鼓作氣打下一路,總好過在這邊坐以待斃吧?」
夏侯楙感覺自己快瘋了…
他不怕戰,也不怕以少打多,可眼瞅着他們就要被包圍了,為何,為何…兩位將軍如此氣定神閒?
是戰是退,倒是拿個注意呀!
當然了…
夏侯楙的想法不僅僅代表他個人,也代表身後所有曹軍,甚至劉、關、張的心思。
這三萬餘兵馬其實內心中都慌了。
袁術六路大軍呈合圍之勢,真的要打麼?這要打下去,可就有死無生了!
「看把孩子急的。」
曹洪拍拍夏侯楙的肩膀,「你第一次上戰場,情有可原,不過…要學會冷靜!」
「當年滎陽一戰,你大伯中箭墜馬,那時候…所有人都慌了神兒,不知所措,唯獨我曹洪淡定的很,第一時間就前去救援!甚至,我能做出把我的馬交給了大哥,自己斷後的舉動!」
講到這兒,曹洪拍拍自己的胸脯,似乎這一樁事兒,他可以吹上一年。
要不是在戰場上,他一定細細的給夏侯楙好好講講,特別是那一句——天下可以無洪,不可無公!
事後想想,好裝逼呀!
「嘿嘿,你小子雖然槍法不錯,可這行軍打仗,還得跟你叔父多學着點,哈哈哈,你就等着看好戲吧!」
曹洪囉囉嗦嗦說了一大堆話…
夏侯楙的心情則是提到了嗓子眼兒。
「可…」
「放輕鬆。」曹洪還在寬慰。「對了,大侄子,這輩子碰過女人沒?能堅持一炷香不?」
似乎,為了讓夏侯楙不再緊張,曹洪刻意的轉移了話題。
「沒…沒…」提到女人,夏侯楙想到了某件悲傷的往事。
別說,心頭緊張的情緒一下子緩解了不少。
「等這仗打完了,叔父帶你去壽春城裏…」話講到一半兒,曹洪整個腦袋湊近了夏侯楙一分,最後兩個字悄聲傳出。「嫖娼…哈哈!嫖娼!」
「哈哈,叔父帶你去好好嫖嫖!可得好好教教你,怎麼在那些小娘皮的肚子下面,能待上一炷香的時間!」
呃…
夏侯楙猛地搖頭,「恩師說過,心中無女人,出槍自然神!我夏侯楙一心追尋最高槍技,是絕對不可能對女人有興趣的!」
他的潛台詞是,我有《金瓶梅》,何須女人淚!
呵…
曹洪登時樂了,果然,這大侄子就和傳說中一樣,心思單純,很傻很天真哪。
青樓紅館裏的娼妓那叫女人嘛?那就是工具呀!
這邊,曹洪與夏侯楙聊得火熱。
另一邊…樂進始終一言不發,只是眯着眼,聽着這越來越近敵軍的腳步聲、馬蹄聲,若有所思。
他似乎從始至終都在等待着什麼?
近了,應該已經很近了。
…
…
「報…樂將軍、曹將軍!」
不多時,又一名斥候急沖沖的趕來,這一次…他的語氣格外急促,臉上的表情竟不是凝重,而是無比的複雜。
而這也讓所有甲士們的心情提到了嗓子眼兒。
果然?被包圍了麼?
夏侯楙凝着眉…
對方可是十二萬袁軍,在這樣的地形下,將他們團團圍住,六路齊進,似乎…無論怎樣排兵佈陣,三萬曹軍均毫無勝算吧?
夏侯楙最直觀的感覺就是涼了,徹底的涼了…他,他不甘心哪,明明才…才剛剛觸摸到楊家槍的門道,尚未達到那至高的境界呀。
他就要死在這戰場上麼?
就在這時,斥候的聲音接着傳出。
「幾位將軍,左右側翼的五路袁軍已經開始衝鋒了,只不過…他們衝鋒的方向不是我們,而是…而是…」
究是見慣各種大場面的斥候,此刻竟也哽咽了…
他努力的平復住心頭的悸動,如實稟報道。「他們向張勳率領的袁軍中軍包圍着衝殺了過去,袁軍似乎在…在自相殘殺!」
這…
夏侯楙眼眸徒然瞪大,這一則消息猶如晴天霹靂一般。
來了?總算來了麼?
袁軍竟是在自相殘殺?
不光是夏侯楙,所有的曹軍將士聽到這一則斥候的通傳,均是下意識的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呵…
呵呵…
唯獨樂進與曹洪彼此互視一眼,意味深長的笑出聲來了。
總算,袁術欽定的這位大將軍中計了,落入了曹操與陸羽一早就為他編織的這張大網中。
——陳紀、雷薄、陳蘭、李豐、梁剛!
呵呵,這五路袁軍包圍的從來不是曹軍,而是…袁軍主力!
是這位仲家天子最器重的大將軍,最依賴的鐵甲軍。
而三萬曹軍,其實…不過是誘餌罷了。
來了,總算是來了,雖遲了一些,但終究沒有缺席。
袁軍中軍大亂,被友軍衝殺,他們的士氣更是一下子墜入低谷!
此時此刻,夏侯楙與一眾曹軍將士腦袋裏還是「嗡嗡」的…
他們尤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可就在不遠處…袁軍將士自相殘殺…
那喊殺聲、慘叫聲、哀嚎聲不絕於耳!
而這些聲音讓每一個曹營將士驚醒,繼而亢奮。
「好傢夥…」曹軍軍陣的一角,究是一貫氣定神閒的關羽關雲長,此時此刻臉色驟變,口中直呼。「好傢夥!」
劉備的表情更誇張,自打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出現,他的瞳孔瞪得碩大,嘴巴也長大,整個人顯得極不斯文。
自相殘殺,原來…原來這些…這些袁術麾下的將軍早就已經投曹了麼?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想通這一切的劉備口中喃喃。
誠然局勢的反轉讓他目瞪口呆,讓他不可置信。
可…更可怕的不是局勢的翻轉,而是…而是曹操,不,準確的說,是隱麟…是隱麟替曹操佈下了一張星羅棋網,就等着讓袁術的十二萬大軍往裏鑽呢!
此一戰,足夠讓袁術永遠站不起來。
足夠讓袁術打大軍士氣墜入底谷。
形勢改變了,原本的獵物這一刻變成了獵人,原本的獵人這一刻變成了獵物。
一場屠殺就要開始了…
「特奶奶的,袁術小兒手下的,這都是什麼鳥蛋?自己就打起來了!哈哈,笑死俺了。」張飛挺着丈八蛇矛,嚷嚷個不停。
這種仗,還用打吧,縱是栓條狗去指揮也能贏吧?
張飛一雙圓目望向樂進、曹洪那邊,依舊嚷嚷個不停:「快下令沖啊…再不下令,袁術那小兒就跑個錘子了!」
樂進與曹洪等的就是這個局面…
樂進回頭環視了一眼這些躍躍欲試的將士們,厲聲道:「袁軍中,凡是帶綠帽子的都是自己人,其餘者…格殺勿論,一個不留!」
自有傳令的親兵,騎着馬,繞着三萬甲士,瘋狂的重複着樂進將軍的話。
「殺…殺…」
一時間,三萬曹軍猶如脫韁的野馬,他們瘋狂的朝着袁術軍殺了過去。
喊殺聲震天動地,衝破雲霄。
而張飛、夏侯楙等人一馬當先,就像是憤怒的公牛一般,闖入敵軍肆意殺戮。
作為曹營的老兵,能活到現在的,一個個都是兵油子!
何時該上?
何時該慫?
何時該不要命的的去撿功勞,這些,曹軍將士沒有一個不清楚的。
而現在,是搶功勞,搶人頭,立功勳的天賜良機呀!
「殺…殺…殺…」
喊殺聲越來越大,三萬曹軍的加入,無疑像是壓垮張勳大軍最後一根稻草,五萬袁軍頃刻間被淹沒。
狂風嘶吼,瘋狂的拍擊在「曹」字大旗之上,並且發出爆裂的鳴響!
一時間,方圓數里都跌盪着這股響聲。
而比這響聲更響徹的是袁軍將士的哀嚎聲,這一刻,壽春城外十五里處的窪地,已經變成了血腥殺戮的修羅場!
無數血流匯聚成河,殷紅一片!
…
…
「大將軍」張勳懵逼了,他哪裏見過這陣仗,原本還嘀咕着…曹軍不過區區三萬人,也敢正面與他們十二萬大軍對壘!
螳臂當車、自取滅亡…
可笑可笑!
但是,現在,張勳的笑聲還沒停下來,五路袁軍就像是包餃子一般,突然就朝他的中軍衝殺了過來。
最開始的時候,張勳還以為眼花了…
甚至,他還重重的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可…很快,當五路大軍「嗜血的鐮刀」開始瘋狂屠戮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這不是眼花,這是事實。
陳紀、雷薄、陳蘭、李豐、梁剛…他們…他們叛變了!
天哪。
早不叛變,晚不叛變,偏偏這個時候叛變…
張勳已經徹底的慌了,亂了,驚慌失措了。
「撤…撤…」
他不住的嘶吼,迅速的鳴金收兵,可曹軍連同五路袁軍…早已將他團團圍住。
該死…今兒個是瓮中捉鱉不假。
可誰能想到,原來…那個鱉竟是他張勳自己!
完了…
當看到那染血的丈八蛇矛,那泛着寒芒的青龍偃月刀,那鋒芒下的雙股寶劍,還有那數不盡的曹軍殺來時!
張勳已經知道,完了…仲家天子的美夢結束了!
他…這個開國大將軍亦是…
亦是徹底的涼透了。
血腥殺戮…
兵敗如山倒!
此刻…
不遠處的一處高坡上,程昱、黃忠、典韋、曹安民均站在這邊,遙望着山下的局勢。
似乎…一切大好。
他們四人的心情也是大好。
「程司馬?老夫是真的佩服你呀…」原本還頗為緊張的黃忠卸下了腰間的長弓,一捋長長的鬍鬚,不住的感慨道:「想不到你真的成功策反了袁術的五位將軍,此番…論功行賞,你當屬頭功啊!」
「黃將軍見笑了」程昱擺擺手。「策反敵將,這哪裏是我的功勞,這是陸公子提前就委派給我的任務,他給了我一個名單,讓我派人去與這些敵將接觸一下。」
「不瞞你們說,這次都不需要我親自登門策反,咱們的細作剛剛才表露出勸降的意思,這些武將就上趕着要獻上『投名狀』,這又哪裏是我的功勞呢?分明是陸公子慧眼如炬啊!」
「而今日的這場仗,其實不過是陸公子早就布好的一場演給袁術的戲碼罷了。」
講到這兒,程昱頓了一下,繼續道:「陸公子還是仁義啊,知道這位仲家天子就要走向滅亡了,還特地送他看了這麼一場戲!」
「或許,這就叫仁義無雙吧!」
此言一出,程昱都忍不住笑了。
而黃忠、典韋、曹安民亦是笑意連連…
其實,若不是陸羽有吩咐,這次要他們讓些功勞給別人,他們斷不會出現在這裏。
這山腳下袁軍的人頭,可都是大大的功勞啊!
還是那句話——
——好一個仁義無雙的陸公子啊!
拿捏了,這場決定中原霸主的大戰,被遠在千里之外的陸公子死死的拿捏住了。
攻敵攻心!
這算是陸公子的常規操作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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