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副帥,&nbp;&nbp;自然就有了指揮其他各協的權力,這也是為郭大靖創造條件,鋪平道路。
「末將遵令。」郭大靖躬身道:「謝毛帥提拔之恩。」
「都是你該得的。」毛文龍笑着吐出一口長氣,好象解決了最令人鬱悶的事情,說道:「此戰大勝,想必眾將也沒有不心服於你的。」
可能吧,這人心裏怎麼想,&nbp;&nbp;還真不好確定。
郭大靖撓了撓頭,說道:「末將升遷太速,恐怕朝廷不允。」
毛文龍淡淡一笑,說道:「朝廷即便不允,於我東江鎮也無大礙。讓眾將明白你的地位,本帥的看重,也就是了。」
有副將的名頭,更好指揮率領其他協的部隊;沒有這個名頭,憑郭大靖的人際關係,李維鸞、孔有德也應該是願意聽命從事的。
毛文龍有這個判斷,郭大靖也有這個信心。兩協人馬,再加騎兵營,這差不多就是遠赴京畿作戰的人馬數量。
而這次提名郭大靖,眾將想必也明白,雖然同為參將,但郭大靖已經隱隱壓他們一頭。
「人頭換銀子,&nbp;&nbp;你準備什麼時候開始?」毛文龍的目光望向遠方,那裏是建虜大營的方向。
郭大靖說道:「末將覺得早點晚點都差不多,&nbp;&nbp;便在今晚讓人去給建虜帶去好消息,毛帥以為妥否?」
毛文龍想了想,微笑頜首。
這是給建虜傷口撒鹽,也是給皇太極添堵。不管建虜很以為這是激將法,還是拖延,都將加快撤軍。
郭大靖自然不會派自己人去給建虜送信,本來留着俘虜的建虜哨探便是想作聯絡之用。
陪着毛文龍回到陣後大營,郭大靖便立刻開始了行動。人頭換銀子,或者稱為贖屍,就在沒幾個人知道的情況下,展開了。
…………………
夜幕低垂,夜已經深了,建虜大營內一片愁雲慘霧,氣氛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傷亡統計已經出來了,呈報給皇太極,眾奴酋也知道了這傷亡的慘重。
前後共出動九千人馬進攻南關防線,加上撤退時儘量攜帶的屍體和傷兵,回來的只有不到五千,加上被迫擊炮幾輪轟炸,傷亡足足有五千多。
蹈冰繞襲的兩黃旗也損失不小,&nbp;&nbp;在並不算太長的戰鬥時間裏,&nbp;&nbp;兩千多的陣亡遺屍,&nbp;&nbp;令人震驚。
這樣算下來,光陣亡的就已經達到了六千多,隨着傷兵傷勢的惡化,數字還會再增加。
儘管這些傷亡也包括了兩三千附庸的蒙古兵,但依然是建虜所難以承受之重。特別是被迫擊炮轟炸後陣的混亂不堪,使得奴酋凜懼之餘,更覺得很丟臉。
大帳內,眾奴酋沉默地坐着,臉色都陰沉,包括皇太極在內。
誰也不想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莽古爾泰、多爾袞等人不時偷眼看皇太極,心痛之餘,卻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暢快。
看你怎麼說,是找理由推卸責任,還是承認自己輕敵,導致大金軍隊遭此重創。
皇太極的心思也在極速轉動着,損失的數字已經超過了寧遠之戰和寧錦之戰,堪稱是他繼位汗王之後的最大挫敗。
自己找理由是不合適的,與其說是輕敵,倒不如說是情報疏漏,對於東江軍的發展缺乏足夠的認識。
顯然,東江軍的戰力又超過了旅順堡保衛戰的時候,而大金軍隊還是以前的水平。
「沒想到敵人的火器不僅數量龐大,且犀利異常。」在難堪的沉默中,薩哈廉率先開口,「這比兩紅旗攻打旅順堡時,強了數倍不止。」
意識到眾人的目光集中過來,薩哈廉苦笑了一下,說道:「若是當初敵人是此實力,兩紅旗的萬多人馬恐怕有覆滅之危。」
「說到底,還是情報上的嚴重不足,對敵人的情況了解得太少了。」薩哈廉加重了語氣,說道:「知己而不知彼,方有此挫敗。」
不惜貶低自身和兩紅旗的戰力,並指責情報工作的失職,替皇太極分擔了大部分責任。
薩哈廉的發言,使皇太極暗自鬆了口氣,臉色緩和了不少。
多爾袞兄弟交換了下眼色,知道此時指責皇太極非但無益,而且會惹火燒身。
莽古爾泰孤掌難鳴,雖然心中怨懣,但損失的人馬各旗都有,他不能獨自抱怨。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多爾袞緩緩說道:「我軍遭遇挫敗,確實是對敵人的情況不夠了解。光看敵人的紅夷大炮數量,就已經超過錦州和寧遠甚多。還有那打得更遠的火炮,數量眾多,更是我軍所不知道的。」
阿濟格嘿然說道:「敵人陰險,待我軍全部展開,才全力發動,直接導致我軍軍心不穩,陷入混亂。」
莽古爾泰翻着大眼珠子,沉聲說道:「最主要還是敵人的犀利火槍,重甲兵難以突破,只能侷促於陣前,才有如此傷亡。」
見眾人都發言了,皇太極吐出一口長氣,緩緩說道:「情報疏漏,輕敵而攻,皆是敗因,本汗王亦有責任,不會推脫。」
「我等皆有責任。」薩哈廉說道:「汗王,卑職覺得當務之急,是下一步行動該當如何。是攻,是退?」
皇太極順坡下驢,不再說責任之事,掃視眾人,說道:「我軍雖還有再戰之力,但苦無破解敵人防禦之法。你們以為該當如何?」
狡滑!眾人差不多都是這樣的念頭。明明不想再戰,卻不直接說出來。
阿濟格淡淡地說道:「我以為攻既無法,便不如儘快撤退。」
「楯車損毀不少,重甲兵也傷亡很大,確實難以再繼續攻打。」多爾袞附和着兄長,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現在情形,儘快退兵似為上策。」
莽古爾泰點頭贊同,說道:「攻堅作戰,本不是我大金勇士所長。寧遠之戰和寧錦大戰,便吃虧不小。現下撤軍,為時不晚。」
「既是都無異議,那便明早退兵。」皇太極做出了決定,或者說是聽從了眾人的意見。
正在此時,侍衛過來稟報,敵人放回了一個被俘的哨探,帶回了給皇太極的書信。
對於被俘哨探,眾人都不太感興趣,也不相信自己的族人會來做奸細,他的家眷難道不要了?
可對手竟送來了書信,令眾人頗感興趣,看着皇太極,等待他的處置。
皇太極也沒有保密的必要,偷偷摸摸反倒對他的聲名有損,便令侍衛把書信呈上來。
接過書信,皇太極閱看過後,臉色有些陰晴不定,思索了片刻,傳給眾人觀瞧。
有人識字,有人不識字,但信中的意思,很快就由范文程念了出來。與皇太極的表情相似,眾人面面相覷,都是疑惑和難以置信。
在古代,兩軍交鋒時,交換俘虜,或是允許收屍,都有過,不算稀奇。但要對手花錢買回人頭或遺體,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當然,如果可能,在戰場上收攏己軍戰死者的遺體,基本上也是傳統。這可是關係到軍心士氣,都儘可能不使己方的戰士暴屍荒野。
建虜也有搶回屍首的傳統,在寧遠,在錦州,都曾這樣做。可這也是在條件允許,傷亡不是很大的情況下才進行。
白天的戰鬥中,建虜是被完全擊退的,從幾十米到三里地,都在東江軍的火力打擊之下。能逃命就很幸運,屍體是很難帶走,也很難再去搶回來的。
但敵人卻出了這招兒,令眾人的腦袋一時間轉不過彎,不知道敵人在耍什麼陰謀詭計。
皇太極望向范文程,沉聲問道:「范文程,你說說,敵人這其中有何用意?」
在公眾場合,皇太極對范文程都是直呼其名,避免滿人貴族又說他重漢人。私下場合,則稱其字,表示着看重。
范文程想了想,躬身道:「回汗王,卑職以為敵人或許有這麼幾個用意……」
其一是最容易想到的,敵人缺錢,想藉此撈一筆。開價二百兩銀子,比明廷的賞功銀高很多。這也正常,錢要是少於五十兩,就直接送給明廷報功了。
其二是這邊不答應的話,敵人要藉此再造謠離間。戰死者都算是英雄,入土為安是最好的歸宿,也是對其家眷最好的安慰。
可對於奮勇作戰的英雄,連點銀子都捨不得拿,任由他們被裊首,或被挫骨揚灰,謠言傳開,對於皇太極的名聲可是不好的影響。
何況,信中說得清楚,期限兩個月,各旗旗主也可以派人前來點驗,買回本旗戰死者的人頭或遺體。
兩個月的時間,基本上能夠保證屍體處於冰凍狀態,不會腐爛而難辨。
這一個變通明擺着在坑皇太極,你不捨得錢,萬一別的旗主捨得呢?
或者說,可以造謠說皇太極私下派人交易,只買回了兩黃旗戰死者的人頭或遺體。
同樣,對於其他旗主也可以造謠,說他們暗中交易,買回不少人頭和遺體。
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管你有沒有,管你怎麼辯白,總會有人信吧,讓你心裏添堵,也是件很快樂的事情。
范文程分析到位,說得卻很委婉。他實在也是對東江鎮這邊的謠言攻勢印象深刻,不得不忌憚。
皇太極開始想得還不完全,但也意識到可能是個陷阱。范文程略加解說之後,他終於是恍然大悟,不禁心中暗罵敵人此計陰毒。
其他奴酋也多少明白了過來,面面相覷,沒想到敵人竟然這麼陰損,把他們也裝了進去。
真正的傷害可能不會很大,但想起來就令人不舒服,如同身上長了跳蚤,又癢又痛,可抓又抓不到。
「毛文龍什麼時候學得這麼壞?」莽古爾泰翻着眼睛,哼聲說道:「還死者為大,入土為安,剛聽還覺得挺好,可沒想到竟是這般陰毒。」
謠言對莽古爾泰,以及多爾袞,都有着很大的影響,他們對此有着切身的體會。
一個時時防範皇太極的捏造罪名,另一個則努力表現,讓皇太極消除疑心,不被謠言所惑。
多爾袞看了莽古爾泰一眼,索性保持沉默,只等皇太極做出決定。
在他看來,這個坑主要是針對皇太極的,對他們的影響不大。要是各旗攤錢的話,也很簡單。
皇太極一直在思索,認為花些錢是值得的。至少,此次挫敗對他威望的打擊,能夠挽回一些。
只不過,二百兩銀子有些多了。但他還不能這麼說,容易給人留下話柄。難道為大金捐軀沙場的勇士們,連二百兩銀子都不值?
「本汗以為,此事可以商議。」皇太極緩緩說道:「要先派人與對手聯絡商談,提防對手使詐。」
停頓了一下,他又接着說道:「敵人使計,我們也可以將計就計,藉此離間東江鎮與明廷,毛文龍與袁崇煥,甚至是明朝皇帝的關係。」
人頭換銀子,不僅匪夷所思,還是明朝所沒有的先例。不向朝廷獻捷報功,卻把人頭賣給敵人,這難道不是在藐視朝廷,讓皇帝難堪?
看向范文程,皇太極開口問道:「毛文龍在明廷樹敵甚多,新帝崇禎也不信任他,他哪來這麼大的膽子,敢幹這種事?」
范文程躬身說道:「毛文龍敢這麼幹,肯定有所準備。估計已經編好理由,把人頭換銀子說成自己的計謀,讓大金人財兩空。或者,他還有別的說辭來敷衍皇帝和朝廷。」
停頓了一下,他又繼續說道:「當然,此舉也有向皇帝和朝廷訴苦的意思,以便取得糧餉或物資方面的支持。」
「仗着山高皇帝遠,東江鎮僻處海外,毛文龍行事大膽,也不出意外。況且,這個罪名,朝廷也真是不好定。」
皇太極垂下眼帘,想了一會兒,說道:「那咱們也造點謠,讓明朝皇帝更不喜毛文龍。嗯,這件事情就由你和李永芳去辦。」
范文程躬身領命,退後幾步,又藏在了陰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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