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在大道上平穩的走着,黃牛時不時發出「哞哞哞」的叫聲。
在趙福祥的話說出去之後,牛車之上,四人之間的氛圍肉眼可見的冷凝起來。
周圍縈繞着一股冷氣,將四人籠罩其中。
趙善林趙善川和趙善河兄弟三人都被趙福祥的話嚇得不輕。
三人扭頭而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言語。
趙福祥背對着兄弟三人,沒有回頭,但他說話的語氣比之前要生硬許多,「待會兒進了村子,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還用我教你們嗎?」
這話說的確實有些重了。
趙福祥說話聲音雖小,但他的話卻威力巨大,直唬得兄弟三人一起跟着打顫。
最後,趙福祥猛的回頭,用那雙略帶混濁的眸子盯緊身後三人。
眼角餘光略過一旁的趙善林和趙善川,最後死死的落在趙善河身上,冷冰冰的補了句,「全都給我閉嘴,尤其是老三,回去之後給我當啞巴!」
趙福祥凝視三個兒子,老大憨厚本分,老二老實巴交,老三中庸平常,這其中,又屬老三最不知道忌諱,什麼都敢說。
就如剛剛的話,雖是事實,但那是他們能說的?
趙福祥活了這麼久,想的自然比三人要多。
他們本就是村里外來之人,逃難過來又根基不穩,雖然幾十年前他們被心善的里正收留,但也同時埋下了不少禍根。
尤其是最近幾年,雙方矛盾尤為突出。
上哇村的小一輩全都長大,紛紛娶親成家,這裏面涉及最多的就是分家時的土地和宅基地問題。
上哇村地理環境好是好,但四十年前那一波分派出去,已經讓他們這些兒人佔了周圍大部分的田地和山坡林地。
眼下上哇村便面臨快要無地可分的局面。
舉一個簡單例子,當初趙福祥過來,里正直接大方的分給他一畝半的宅基地用來建房,而後更是分給他五畝水田和八畝旱田用來勞作生存。
後來趙福祥娶了李氏,兩人努力奮鬥多年,已經將這五畝水田擴大到了十畝,八畝旱地更是擴到了十五畝。
當然,這其中多出來的地,小部分是村里買賣,大部分都是開荒所得。
但上哇村無主的荒地數量並不多,想開墾的人卻不少,以至於眼下荒地已無,大部分人還想開荒種田,卻也只動用自己家裏的山坡林地。
也是因為如此,他們老趙家原本十五畝的山坡林地眼下只剩不到十一畝,少的那麼些兒,都被開荒中了糧食。
而剩下的十一畝山坡林地,不僅要供應他們老趙家一大家子人的柴火,還要出木料蓋房,用來打家具,為了子孫後代,他們也不能繼續開荒。
不出意外,老趙家的田地會維持這個數量,很長時間不會發生變化。
就這還多虧了趙福祥和李氏趕的時間好,又都是能幹之人,才早早的攢下來了家裏的大部分家業。
但眼下呢,若想繼續,卻是萬般艱難。
早在趙善林結親成家之時,他們還能分上兩畝水田和一畝旱地作為村里和族裏貼補的田產。
到了趙善川和趙善河後,只能拿一畝族裏的水田做田產,村里卻是不能再出什麼了。
再往後,老趙家也沒有適齡成家的男丁,自然也沒有了這樣的田產補貼。
趙福祥不瞎,他自然能看到其他人家的相關情況。
就拿他們趙氏宗族中,趙善林同族的堂弟趙善平來說,兩年前剛成的親,族裏只出錢給置辦了三分地的菜園,卻是連一畝的水田補貼都無。
這就是族裏的難處。
不僅僅是族裏難做,村里更為艱難。
因為村裏的田地不夠分,新任的鄒里為了村里大部分人考慮,直接停了男丁娶親的田產補貼。
若想拿到村裏的田地,也只能花錢買賣。
要知道村里那些兒水田並非那種良田,還要八兩一畝,上好的水田十二畝一兩,這是誰都能買得起的?
旱田比水田便宜,但也要五兩一畝。
一戶人家,以夫妻共一雙兒女計算,要想供應家裏這四張嘴的吃喝,起碼要三到四畝地的產出才能過活。
這其中,還要扣除賦稅,日常花銷,年節走動等等開銷。
想要在如此繁重的生活中攢下銀錢買地,無異於吃人說夢。
這還不算完,最近幾年分家出來的年輕一輩,宅基地也從原本的一畝半到一畝二分,再從
一畝二分到一畝,直至現在,只剩下七分宅基地。
想到這些兒,趙福祥直接嘆了口氣,心裏的氣跟着泄了出來。
這日子,是越來越艱難了。
趙福祥趕着牛車,神色複雜。
難道,太平了幾十年,又要亂了嗎?
「總之,這件事,不能從你們兄弟口中傳出來,不好。」
因着土地摩擦,他們這些兒逃難過來的外來人平日裏和村人發生口角在所難免。
眼下若是為了這事和同宗同族鬧開,不更是讓人看了笑話,平白的將把柄送出去嗎?
「爹,我曉,曉得了。」
被剛剛趙福祥那樣冰冷的眼神盯着,趙善河哪還敢說什麼,整個人低着頭,慫的不行。
回話更是磕磕巴巴,眼神視線亂飄,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胡亂低頭應了下來。
「爹,賣魚不是只有咱家,就算咱們不說,那其他人」
趙善林撓了撓頭,心道他爹這話雖然不假,但他們瞞不住啊。
賣魚的都是本村之人,還有好幾個就是上哇村的土著。
不是他們趙家同族,人家哪有心思替他們隱瞞。
眼下他們還沒到家,恐怕這消息已經在村里傳開了。
「我知你說的,一會進村,老大和我去趟族長家,老二老三先回家。」
趙福祥幽幽的補了一句,這是打算將這事告訴族長,由族長解決了。
趙善林趙善川趙善河兄弟三人齊齊一看,紛紛點頭,
「爹,我曉得了。」*3
…
牛車晃晃悠悠的進了村子。
趙福祥帶着趙善林先一步下了牛車。
「老二老三,你們兩個趕緊回去,什麼話都不要說,等我和你大哥回來。」
趙福祥離開之前,不忘叮囑趙善川和趙善河兩人兩句。
趙善川和趙善河自然跟着點頭稱是。
老趙家這一輩的族長,是趙福祥的同族堂弟趙福瑞,年紀要比趙福祥小二歲,今年五十,身體十分硬朗。
雖然管着整個家族的雜事,但平日裏,趙福瑞還會跟着家人下地幹活。
當年逃難,老趙家一共逃出來十二戶,共計五十六人,其中男丁就有二十八人。
當初和唐里正去了趟縣衙,男丁除了太小的五人之外,全都按人頭落戶,每人分了五畝水田八畝旱田和十五畝山坡林地。
現在經過四十年的發展,他們老趙家這一支也壯大了起來。
現住在上哇村的全族共有三十戶,人口三百一十六人,其中男丁更是達到了一百零八人。
這人多了,事自然也多了。
不說村里其它人家,單單他們老趙家這一族,人多眼雜,平日裏冒出來的狗屁灶台的事就不少。
趙福瑞自從當上趙家族長,就沒怎麼安生過。
平日不是要處理族中的大小事物,伺堂修繕,就是忙着處理族裏雞毛蒜皮又瑣碎異常的鄰里紛爭。
尤其是老趙家逃難過來,基本都住在西南角,又離得不算遠,這冒出來的矛盾可不就多了許多。
趙福瑞今日剛處理完隔壁兩家子的院牆紛爭,正頭痛的不行。
結果就聽到家中大兒子說趙福祥來了。
趙福瑞趕緊從炕上坐起來,穿好鞋下地。
「老大,你福祥叔咋來了?」
趙福瑞一邊往院子趕,一邊開口問自己身旁的大兒子趙善州。
「不知道,不過我福祥叔輕易不來,想必是有重要的事。」
趙善州搖了搖頭,他沒和爹說趙福祥臉色看着不太好,身上還帶着一股子濃重的魚腥味,應該是剛賣完魚才回來。
居然不回家,還趁着吃飯的時候跑他們家跑,肯定是大事。
不過趙善州不敢說,便簡單回了句嘴,跟在趙福瑞身後。
父子二人一出門,就看到正現在院裏的趙福祥和趙善林。
四人見面,相互之間跟着見了禮。
「二哥,你怎麼過來了?」
趙福祥家中排第二,趙福瑞又是和趙福祥同輩,所以叫他一聲二哥也合適。
「族長,」趙福祥沉着臉,先是看了眼周圍,才道,「這事咱們得進屋說。」
趙福瑞見趙福祥如此鄭重,還叫上了他的稱呼,神色跟着緊張起來,「那快走。」
「家中沒人,二哥有事,還是進屋說才好。」
說着,兩人一前一後快步進了屋。
趙善州和趙善林看着,也垂着腦袋跟了進去。
不過到底是小輩,還是落後了一步。
趙善州偷偷拉了把趙善林,壓低聲音說,「善林哥,福祥叔要說的到底是啥事?」
趙善林看了眼趙善州,也沒有刻意瞞着,「今兒,我們兄弟和爹進城賣魚,看見了福成叔,他那出了事。」
趙善州聽了,頭疼不已。
屋裏的趙福瑞更是被趙福成的做法氣得不行,這趙福成干出來的破事,還真是夠讓人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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