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魏國與齊國,誰才是最大的贏家,這個還真不好判斷。
就看你是從哪個角度去分析。
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秦國肯定此次外交爭鋒中最大的輸家。
這也是張儀事秦以來,遭遇到最大的一次失敗,沒有之一。
然而,面對鎩羽而歸的張儀,嬴駟卻沒有半點責怪,反而還哈哈笑道:「相邦無須為此介懷,他們聯合起來針對我秦國,這不恰恰證明,我秦國實力之強大,此乃好事啊!哈哈---!」
張儀拱手一禮,道:「君上還請放心,今日之辱,臣定會還於他們的。」
「不!」嬴駟大手一揮,霸氣道:「寡人要百倍還於他們。」
說着,他又緊接着問道:「相邦可有應對之策?」
張儀立刻道:「君上有所不知,臣之所以急忙忙趕回國來,就是希望能夠早日奏請君上,出兵攻打魏國,臣倒是不信那楚國真的願意傾國之力來救魏國。」
嬴駟一拍桌子道:「說得好!相邦可真是與寡人想到一塊去了,寡人也認為那楚相不過是在虛張聲勢,上回周天子號令諸侯伐秦,那楚人不也是過來看了一眼就灰溜溜回去了麼,何須懼哉。」
他雖然沒有責怪張儀,但他心裏可是非常窩火,你們這些混蛋,又聯合起來對付我秦國,真當我老秦人好欺負麼。
既然罵不過你們,那就開戰唄。
拼一拼硬實力。
不過話說回來,如今秦國的外交,本來也是依仗自己的軍事實力,經常用武力威懾,來到達自己的政治目的。
張儀點點頭道:「君上言之有理,但是在出兵之前,我們也得做好萬全準備,萬一楚國真得傾國之力來救援,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嬴駟點點頭,問道:「相邦以為我們該如何應對?」
張儀稍一沉吟道:「如果楚國真的發兵來救,那麼齊國也有可能會出兵,因為此次會議乃是齊國召開的,齊國必然會捍衛此次會議的成果,屆時,趙國、韓國可能都會發兵,這麼算下來,我們至少要準備好五十萬兵馬來應戰。」
嬴駟吸得一口冷氣,「五十萬兵馬?」
張儀點點頭,又道:「若是要讓他們百倍奉還,至少得一百萬。」
嬴駟徹底無語了。
你張儀到底會不會打仗,動不動就幾十上百萬,寡人不過是想出口惡氣,你這是要打國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你是瘋了嗎?
嬴駟瞟了眼張儀,呵呵兩聲:「原來相邦不是希望寡人出兵雪恥,而是希望寡人忍讓啊。」
張儀訕訕點了下頭。
原來張儀早就猜到年輕氣盛的嬴駟,肯定是不堪受辱,就算他不主動提起,嬴駟也會有發兵之心,但是他認為此時絕不是好的時機,越是這種時候,就越要冷靜對待。
方才被張儀連潑兩桶冷水,嬴駟也漸漸冷靜下來,問道:「難道此事就這麼算了?」
張儀搖搖頭道:「自然不能算了,臣以為君上該主動將曲沃、汾陰、皮氏交還給魏國。」
「什麼?」
嬴駟睜圓雙目,瞪着張儀。
好傢夥!
讓寡人憋着這口惡氣也就罷了,竟然還主動跪下。
我小駟就不要面子麼。
張儀忙解釋道:「君上,依臣判斷,楚國這回多半不是虛張聲勢,可能楚國與魏國已經達成某種秘密協議,就算我們不出兵,他們也定會想辦法在河東地區挑起戰爭,以此來聯合其他諸侯國。」
嬴駟哼道:「讓他們來就是了,寡人可是不懼。」
張儀道:「君上說得是,其實就算他們聯合伐秦,我們亦有勝利的可能,但到底是有風險的,臣以為這並不值得啊!
目前來看,各諸侯國都畏懼我秦國,都想遏制住我們擴張的勢頭,在這情況下,我們若是還寸步不讓,只會加重他們對我秦國的防備之心。
然而,他們的聯盟只是一時的,只要我們退讓一步,以弱示敵,他們很快就會想起彼此間的矛盾,他們的聯盟很快便會瓦解。
其實那楚相說得對,我們秦國佔有絕佳的地理位置,在他們團結一心之時,我們可退避三舍,等到他們相互爭鬥之時,我們再出關,逐個擊破。」
輸了自然得付出代價。
外交之事,最忌諱意氣用事,該捨棄還是要捨棄,始終要以國家利益為先,這才是一個合格的外交家。
嬴駟鬱悶道:「寡人倒不是吝嗇那三座城池,只不過...只不過若是這麼做的話,其他諸侯國還會將寡人放在眼裏麼。」
張儀道:「臣此番建議,正是為了君上的顏面着想。」
嬴駟只覺莫名其妙道:「是嗎?寡人怎麼沒有看出來?」
張儀道:「目前那河東三鎮,還未完全交予我們,我們秦軍在河東地區,也未站住腳,如果這時候,楚國與三晉聯合伐秦,我們可能還是要退出河東地區,到時豈不是更加丟人。
如今我們主動還給魏國,並不代表我們害怕,而是我們要與楚國競爭,楚國花這麼大的代價,無非就是想拉攏魏國,我們秦國若想拉攏魏國,自然也得付出一些代價。」
嬴駟鐵青着臉,兀自搖頭道:「這...這寡人做不到,寡人要是這麼做,如何向臣民交代。」
張儀耐心地勸說道:「臣並非是讓君上一味的忍讓,只不過臣認為,此時不宜將三晉推到楚國或者齊國的懷裏去。」
嬴駟立刻道:「如今楚國為魏國撐腰,我們就立刻讓出三鎮,那大家都會認為楚國比我秦國更加強大,不都會投靠楚國麼。」
張儀道:「讓出那三鎮,只是為了繼續拉攏魏國,而非是要向楚國低頭,在那會議上,楚國明言要支持魏國,但魏國可沒有說要支持楚國,而且楚國似乎已經鐵了心要與我們秦國作對,故此臣認為,要打就直接打楚國。
我們若打楚國,齊國是絕不會幫忙的,其他諸侯國也都樂於見到我們與楚國拼得你死我,屆時我們攻伐楚國,其他諸侯國都不來支援,那麼之後我們再轉身東進,就是那楚相想要支援,楚國的臣民也不會答應的。」
他在回來的路上,就反思過,自己怎麼會輸得如此徹底,究其原因,就是他沒有料到楚國這麼無私奉獻。
但是,只有楚國是這麼打算的,其他諸侯國是各懷鬼胎,打魏國的話,他認為楚國肯定會出兵支援,楚國一出兵,就可能帶動連鎖反應,大家都一擁而上,群毆秦國。
那秦國就會變得非常困難,到底雙拳難敵四手,但是打楚國,他們就不見得會幫忙,秦楚太過強大,相互削弱一下,對大家都好。
嬴駟也想明白此理,皺眉道:「若想直接攻伐楚國,只有從武關出兵,但是如今武關外面,楚國已經派了重兵防守,最好的路線還是要從韓國借道。」
張儀笑道:「當時會議上,楚相提出平衡戰略後,臣當時就說了,會將巴國視為我們秦國的核心利益。
如今楚國正在巴國征伐,一旦楚國徹底消滅巴國,那麼蜀國就岌岌可危,臣願去一趟蜀國,與蜀國和巴國結盟,共同抵抗楚國的攻伐,我們若在巴蜀與楚國交戰,其他諸侯國就更加不會來了,到底巴蜀還不是楚國的領地啊!」
嬴駟稍稍點頭。
確實!
這冤有頭,債有主,要找也應該找楚國撒氣,那魏相惠施到底是沒有明言反抗秦國。
關鍵這可以令大臣們接受。
受到如此屈辱,還跪還三鎮,那老秦人可是受不了啊!
嬴駟又道:「我們何不直接出兵楚國,無須將那三鎮還於魏國。」
他還是比較有野心的,河東地區,他是勢在必得,如今好不容易佔得先機,馬上就拱手讓出,這令他非常不爽。
張儀道:「如此倒也不是不行,但前提是,我們能夠速戰速決,一舉擊垮楚軍,如此便可攜大勝之威,令魏國他們不敢與我們為敵。
可萬一不成,陷入與楚國的持久戰,魏國就極有可能會出兵,趁虛而入,一旦魏國出兵,那麼將會引起一連串的變數,臣以為還是風險過高,先將三鎮還於魏國,穩住三晉,然後再大張旗鼓的南下與楚交戰,如此便可穩定住東邊的齊國。」
如今這個亂世,一旦打起來,就充滿着不確定性,而目前得情況對於秦國而言,是比較危險的,走每一步都要求穩為先,決不能讓東邊諸侯六國聯合起來伐秦。
與楚國在巴蜀交戰,齊國要出兵,也是打楚國,不可能幫楚國,巴蜀距離齊國太遠,毫無利益可圖。
嬴駟最終還是接受了張儀的建議。
在之後的朝會上面,張儀就將所有的原因,都歸咎於那位楚相頭上,還說楚相辱罵咱秦人馬夫。
這立刻就引起秦人的極度不滿。
秦國上下頓時是同仇敵愾,誓要與楚國決一死戰。
如今的秦國可不是當初的秦國,國力的強大,讓他們都無法接受這般屈辱。
張儀便以此為由,提出將三鎮還於魏國,穩住三晉,然後全力進攻楚國。
這倒是引起一些大臣的反對,他們也不願意讓出河東三鎮,但是張儀最終還是憑藉着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他們。
就事論事,那楚國都已經表明態度,要與秦國戰到底,若不將楚國打下去,別人也不會畏懼你。
只要將楚國打下去,魏國已經擋不住秦國,河東地區就是秦國的囊中之物。
.....
楚都。
「當真?當真將那張儀給活活氣走了?」
楚威王是激動地向王子槐問道。
王子槐忙點頭道:「是的!當時那張儀在會議上可真是眾叛親離,他打算的稱王之謀,也被周客卿輕易化解,若繼續留下去,呵呵,也只有讓周客卿嘲笑的份。」
「好!」
楚威王一拍桌子,大笑道:「寡人果然沒有看錯人,可算是幫寡人出了這口惡氣,哈哈!」
這利益先不談,他可是最恨張儀,只要能夠噁心張儀,那這一趟就值了呀!
真是開心啊!
說着,楚威王又略感遺憾道:「可惜周濟未與你們一塊回來,否則的話,寡人定要好好犒賞他一番。」
這回楚國的大貴族們可都不做聲了。
這功勞可真是不小,直接轉敗為勝,這誰敢相信啊!
要知道在此之前,楚國許多人對於姬定此行,並不是那麼看好,他們只求能夠保住楚國利益就行,不要再失去太多,畢竟楚國在戰場上失利了,可不曾想姬定不但在會議上大出風頭,將秦相氣走,還成功阻止了秦國聯合諸侯稱王,以及破壞了秦國與齊國和三晉的關係。
超出預計!
大大的超出預計。
這必須得賞啊!
司馬昭魚突然道:「大王,在我們回來之前,周客卿曾再三囑咐過我們,接下來秦國可能會對我國出兵。」
楚威王還未開口,昭陽就道:「如果秦人出門與吾等決戰,那可真是好極了!」
楚威王點頭道:「說得好!寡人亦從未想過用嘴去擊敗秦人,只要確保我們不會陷入多線作戰就行。」
楚國上下都憋着一口氣,不真刀真槍的與秦人干一仗,還真是睡不着覺。
這時,那令尹高固卻道:「大王,臣以為如今着急的應該是秦國,而不是我們楚國,故此老臣以為該以防守為主,以逸待勞,而不是與秦決戰。」
楚威王斜目一瞥,很是不爽道:「防守?」
高固點點頭道:「老臣也贊成聯合諸侯國抗衡秦國,但若我們死戰秦國,只怕會讓齊國有機可乘,我們此戰只要取勝,那便可達到目的,而不需要傾國之力,去與秦決戰,防守的話,顯然更容易獲勝。」
楚威王思忖半響,瞧了眼昭陽。
昭陽心領神會,道:「大王,臣以為高令尹說得有道理。」
楚威王稍稍點了下頭。
雖然姬定為楚國創造出一個絕佳的戰略環境,但這到底不是兩個國家的事,不能眼裏只有秦國,還得考慮到齊國、三晉。
只要楚國取勝,那麼姬定在會議的表態,值得大家信服,就可以得到政治目的,戰爭是為政治服務啊!
但無論如何,這秦楚相爭,齊國必然得利。
對於齊國而言,如今可真是幸福的苦惱,這個絕佳的機會擺在眼前,到底要怎麼操作,才能夠利益最大化。
最終齊國還選擇在秦楚之間,先觀望,不要輕易站隊,採用平衡策略,讓他們自相殘殺,永遠都站在輸得一方。
而對於中原諸侯,齊國可以出兵,削弱他們,但是齊國覺得楚國這番挺身而出,間接幫了魏國一把,目前三晉走得很近,輕易出兵,可能得不償失,決定還是採取軟實力去干預各國。
那麼濮陽就變得至關重要。
於是齊王找到姜家,讓姜佐回濮陽繼續擔任大司馬。
因為姜佐在濮陽有着極高的聲望,還有着人際關係,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濮陽!
「我真是後悔跟你老師講解那帆船的設計,他老人家簡直入魔了,天天在屋裏研究,真是不務正業。」
姬定念念叨叨地來到姬舒的書房,他跟子讓講政治,結果子讓卻迷上了屋裏,對此,他非常無語,這個力學,可是永遠講不完的,這是一個巨坑啊!
可見姬舒對於他的抱怨,無動於衷,姬定不禁問道:「出了什麼事?」
姬舒鬱悶地瞧了他一眼,嘆道:「方才齊國方面來人傳信,希望姜佐能夠回來繼續擔任大司馬。」
「姜佐?」姬定點點頭道:「這倒是一個好人選。」
姬舒古怪地瞧了他一眼,道:「是不是你又可以見到了蔡夫人。」
女人啊!姬定笑道:「能夠見到故人,自然是一見開心的事啊!」
姬舒哼道:「你若能夠讓蔡夫人追求你,那我還會支持你。」
「真的假的?」姬定詫異道。
「我可沒想管住你。」姬舒鄙視了姬定一眼,旋即又正色道:「這大司馬位高權重,就這樣交予齊國嗎?對了,到時趙國還會派官員來,我又該如何制衡他們?」
之前她一直考慮那個聯合會議的事,再加上姬定也沒有提過,就忽略了趙國、齊國還會派官員來。
魏國倒不需要派,朝中,地方上都是他的人,就連姬定也是。
姬定笑道:「隨便他們。」
隨便?
姬舒稍稍有些不悅,道:「鄭國對於我而言,可也是非常重要的。」
她知道姬定的野心很大,濮陽可能算不得什麼,但鄭國對於她而言,可是至關重要啊!
姬定坐了過去,輕輕攬住她的肩膀,笑道:「就憑藉趙、魏、齊三國的實力,你只能去平衡他們,讓他們相互制衡,而你是無法制衡他們的,你到底連國軍都不是啊。」
姬舒道:「難道要我聽命於他們?」
姬定立刻道:「怎麼可能!我費盡心思幫你復國,可不是讓你當一個傀儡。」
「你可沒有費盡心思,你這只不過順便而已。」姬舒小聲嘀咕了一句,又問道:「那你說,我該如何做?」
姬定笑道:「關於如何對付他們,夫君已經幫你想好了。」
姬舒忙問道:「你有什麼辦法?」
姬定笑道:「很簡單,另立山頭,不跟他們在朝堂上面較勁。」
姬舒疑惑道:「另立山頭?」
「不錯!」
姬定道:「在朝中,你只需要堅持新法,防止他們搞破壞就行,這一點可以藉助輿論,而權力方面,讓他們相互制衡。同時大力發展工商業。」
「發展工商業?」
姬舒越聽越迷惑,這不是一回事吧。
姬定笑道:「就是將國家的財政、人力、物力都綁定在工商業上面,比如說牙粉作坊,牙粉是既好用,又便於運送,咱們可以大肆擴建牙粉作坊,試想一下,當有一萬人在牙粉做事,同時又有十萬人與牙粉利益息息相關,那你說會怎樣?」
試想一下?
姬舒都無法想像,一萬人的作坊,那是一個什麼東西,道:「若是如此的話,那豈不是商人說了算。」
一個商人控制着十萬人,那他還能聽你的嗎?
姬定道:「誰又是牙粉作坊的主人?」
姬舒猛然醒悟過來,牙粉作坊的主人,不就是她麼,道:「你的意思是,讓我作為商人來控制這個國家。」
「正是如此。」
姬定點點頭,道:「比如說財政,財政是交於他們,但如果這個國家的五成財政都是你來交,那到底誰控制着財政。」
姬舒聽得是目瞪口呆,還能夠這麼玩?
姬定又道:「還有軍備方面,如今國家財政負擔大,養不起一群工匠,而最省錢的方式,就是需要的時候,直接從商人那裏購買。
如此一來,軍政也控制在商人手中,鹽鐵方面,統統都可以交予商人,甚至可以直接交給趙國、魏國、齊國的商人,只要公主保持自己的是最大的商人,控制最多的財富,那麼便可結合自己的權力控制住這個國家。」
「我明白了!」
姬舒點了點頭,又詫異地瞧了眼姬定,原本想問,這些鬼主意,你到底怎麼想出來的。
但又意識到,自己好像問過很多遍,答案就是,她也無法理解為什麼孔子懂那麼道理。
卻不知,這其實是姬定手中最為強大的武器。
要說玩陰謀詭計,他還真不見得是張儀、鄒忌他們的對手。
但要說到制度,就是天下所有聰明人一塊上,可也不是他的對手。
而誰掌控着制度,誰就掌控權力。
如今是百家爭鳴的時代,大家都還在摸索中,沒有任何已經成熟的體系,對於任何新制度,都了解的不是很透徹,而姬定就已經能夠預測到制度會出現什麼問題。
他在洛邑,在之前的衛國,其實都是用了這一招,但玩得卻是不同的制度。
他為濮陽制定的方針,其實就是商業,濮陽乃是交通要衝,目前來說,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因為沒有人打它,只要發展工商業,富人都會來這裏,當商人成為鄭國的第一大階級,那麼自然就是商人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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