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過殷順且他們的努力,以及冬天的到來,整個鄭國境內,已經漸漸安定了下來,各地的刑獄司也都開始執法。
治安方面是沒有什麼問題,但其它方面還遺留下許多問題。
當時正在推行新法,許多政令已經下達到各地,比如說以鹽置換鹽鐵,又比如說發放農具給鄉民,這些當時都已經在執行,但是隨之而來動亂,又打破了這一切。
雖然朝廷已經下達政令,將繼續維持新法,但這種事說來容易,做起來難啊!
而如今已經是冬末,春季馬上就要到來,如果不處理好這些問題,那麼可能會影響到春耕。
今日殷順且、富術、紲錯、擎薄等人來到內閣開會,商議下一步該怎麼辦。
還記得內閣剛剛組建的時候,只不過衛侯權力的眼神,只負責幫助衛侯出謀劃策,以及執行衛侯的政令,並沒有太多的實權。
如今可不一樣,姬定實際上就是鄭國相邦,是大權在握,他今日是當仁不讓地坐在正上方,而殷順且等人與一干大臣、常侍則是坐在左右兩邊。
「如今國內雖然安定了下來,但是許多鄉民無家可歸,入冬以來,光我們濮陽都已經凍死百餘人。」殷順且面泛憂慮地說道。
富術補充道:「這還只是我們所得知的人數,真實人數可能遠比這要多,另外,我們也都拿出不少衣物前去救濟他們,但我們能幫的也很有限。」
姬定點點頭,問道:「不知各位有何看法?」
大臣們兩兩相視,皆是默不作聲。
收錢的事,人人爭先恐後,有錢萬事不難,但缺錢的事,人人望而卻步,沒錢寸步難行啊!
殷順且突然道:「我倒是認為這也不見得是壞事,因為這對於公主而言,可是一個收攏人心的好機會,如果公主能夠幫助到他們的話。」
紲錯瞟了眼姬定,見他沒有急於給予答覆,立刻道:「殷大夫,你說的倒是輕巧,但是你可知道,如今國庫裏面還有多少錢糧嗎?其實每年冬天都會凍死不少人,今年就是多一點而已,我們也已經竭盡所能去幫助他們,已經盡到責任,可是不能因小失大啊。」
殷順且哼道:「多虧紲大夫,國庫才如此空虛。」
當時打仗可是耗費不少糧食,而姬舒也將自己所有的錢拿了出來,魏國、齊國、趙國的支援可也沒有這麼快送到,如今鄭國確實非常窮。
「你……!」
話剛出口,紲錯突然又看向姬定。
姬定立刻道:「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紲錯這才理直氣壯地瞪了殷順且一眼,旋即又委屈道:「其實這跟我沒有太多的關係,當時新法剛剛推出,朝廷一方面減稅,另一方面又要免費發放農具給鄉民,今年一整年是入不敷出,哪還有錢啊!」
擎薄也道:「說起這事,我們去年還承諾給鄉民發放農具,用糧食換鹽,這還算不算數?」
殷順且聞言,張了張嘴,到底是沒有出聲。
他本想說,既然朝廷明言維持新法,那就理應算數,但同時他也知道,這很難辦得到,完全沒有能力。
商量到這裏,這氣氛就更加凝重。
漸漸的,大家都不做聲了,然後看着姬定。
大哥,怎麼辦?
姬定目光從他們臉上一掃而過,道:「如果我們對此放任不管,那麼今後我們還有什麼理由告訴別人仁政之國?如果我們不信守承諾,那其它的政令又如何令人信服?」
紲錯一愣,感情我會錯意了。
他之前見姬定不做聲,就以為姬定不打算管,畢竟如今的人命比紙薄,死了不就死了唄,也不會影響到國家,這年可不流行農民起義,都是貴族間的遊戲,野人的命就不算命。
實在管不了,那也沒有辦法啊!
富術臉上一喜,忙道:「難道周侍中有辦法,解決這些問題?」
此話一出,大家心裏又莫名一緊。
如今國家窮困潦倒,誰心裏都知道,姬定又不是神仙,變不出錢來,那麼唯一可以出手相助的,可不就是他們這些貴族。
殷順且倒是想幫,但他家裏的糧食也已經用的所剩無幾,之前堅守濮陽,他可是掏空了家底,但是紲錯、擎薄他們可是非常有錢的。
姬定笑道:「別那麼緊張,我不會問你們要錢的,即便要,那也得根據律法來。」
律法?
律法不就是你定的嗎?
那到底是要還是不要,你倒是給句痛快話啊!
姬定沉吟少許,道:「不管怎麼樣,人命關天,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幫助那些無家可歸的鄉民,糧食和衣物方面,公主來解決,但是房屋方面,我希望你們能夠幫一下忙,我知道各位都有不少空置的房屋,希望你們能夠拿出一些房屋來,供那些人遮風避雨,待天氣暖和後,我會幫他們找到住所,將房屋還給你們。」
紲錯忙道:「我願意支持周侍中。」
擎薄等貴族也都反應過來,紛紛表示便是願意支持。
如果姬定不提,那他們肯定不會主動借,但姬定提了出來,那總比問他們要糧食和錢好得多,房屋借出去,到底還是能夠收回來啊!
殷順且問道:「公主還有糧食嗎?」
「沒有!」
姬定搖搖頭,又道:「我與公主商量過,如何度過眼下的難關,首要問題是解決財政問題,沒有錢,錦衣衛都不會願意穿上那漂亮的制服。
最終我與公主決定,變賣朝廷的財產,比如說鹽鐵,比如說牧場,統統都賣給商人,換取糧食救急。」
殷順且聽得大驚失色,道:「這如何能行,若是朝廷失去這些,那誰還會聽朝廷的。」
姬定笑道:「關於這些,好像就一直沒有完全被朝廷掌控,很多資源不都在你們手裏嗎?如今更是名正言順,豈不美哉。」
大家皆是尬笑不語。
你這捅破窗戶紙的頻率,未免太高了一點吧。
知道就行,說出來幹嘛。
在變法之前,這些都在貴族手裏,上回農稅改革,又給都收了上來,但那只是很短時間,並且還是紲錯、擎薄他們在管。
如今等於姬定又將這些給放出去。
看似跟以前確實沒有區別啊!
殷順且道:「關於鹽鐵都是必不可少的物資,如果都賣出去,那朝廷用什麼?」
其實區別還會有的,以前都在貴族手裏,貴族又組成朝廷,他們有對朝廷負責的義務,但如果賣出去,所有權將與朝廷分割,朝廷真的啥也沒有了。
「買啊!」
姬定笑道。
殷順且問道:「朝廷哪來的錢買啊!」
姬定道:「稅啊!」
殷順且道:「如今朝廷可是剛剛將稅收減至三十稅一,至少也需要好幾年,才能夠超過之前的稅收根本拿不出這麼多錢來。」
姬定道:「我指的不是農稅,而是商稅。」
「商稅?」
眾人為之一愣。
目前商稅最為完善的莫過於齊國,但是齊國在管仲變法之後,主要是官營,而姬定卻將鹽鐵都賣給他人,這商稅又該怎麼設計。
姬定解釋道:「我們鄭國如今疆域小,但是同等土地下,人口卻又不算少,再怎麼開墾土地,那也是有上限的,依靠農稅是不能發展起來的,也不可能滿足仁政之國的需求,在這種條件下,我們必須得依靠商業,商業用地不多,但是利潤卻高。」
富術道:「買賣雖然利潤高,但畢竟商人少,就算是十稅一,也還是遠不如農稅的,光憑商稅,國家更是難以維持下去。」
他們家族是常年經商,在齊國都有不少家業,對於商業非常了解。
姬定笑道:「那只是現在,未來朝廷將會頒佈法令,支持商業發展,比如說私有制,在我們鄭國,私人財產等同於人命,是不可侵犯的,只要你們是合法所得,又比如說,自由交易,你們交易自己的私有財產,無須顧忌任何事。」
富術搖搖頭道:「還是不對,如果朝廷要鼓勵商業發展,那麼就必須減稅,更高的利益才能讓商人來這裏,但是朝廷又要徵收商稅,那誰還會來。」
姬定笑道:「相比起利潤而言,買賣需要一個安定的環境,若是治安不好,賺再多的錢,也只是為賊寇準備的,那麼是誰為商人創造出安定的環境,是錦衣衛,是刑獄司,是誰在保障他們財產的安全,是朝廷,那他們理應為此付錢,我相信只要這個稅收合理,商人願意為此付賬。」
富術立刻又問道:「如何才算是合理?」
姬定道:「但凡與人們生活息息相關的交易,商稅自然就低一些,比如說糧食、鹽,朝廷雖然將鹽池賣出去,但同時也會規定鹽價,在確保有利可圖的前提下,儘量降低鹽價,這稅收自然也不會高,但是酒、毛皮、紙張等交易,稅就要多一些。
至於具體定稅多少,那得根據交易情況,交易價格,以及交易物品的種類來定,確保商人能夠獲得豐厚的回報,同時朝廷也能夠得到相應回報。」
富術覺得這有些難啊!
這賬可真是太難算了。
擎薄道:「就算如此,但是商稅難收,農稅的話,可以根據田地來,商稅又根據什麼收?」
其實他還有一點沒說,商人稅為何難收?不就是因為商人比農民狡猾麼,從古至今就沒有商人甘願交稅的,都想着如何避稅。
姬定道:「城內將以店鋪收取商稅,而同時朝廷會在城外建造一個大型的交易市場,專門供商人交易,任何進出貨物,都必須拿着稅收憑證通關,至於稅收細節,我們到時再商量,有一點我要說明,逃稅、避稅,不是不行,但是別被抓住,抓住將以十倍,甚至百倍的代價償還,而這部分錢,朝廷將會拿出十分之一,來獎賞錦衣衛,我相信再獎金之下,錦衣衛將會樂於調查稅務。」
關於稅收,姬定早就看透了,越有錢就越逃稅,這是人性,那麼收稅就是一個貓捉老鼠的遊戲,與其講道理,就不如講懲罰,有本事避稅,那我就認,被抓住你也得認。
但是這可不符合當下的制度,沒有人這麼玩過。
他們也不認為商稅可以彌補農稅來到來的空缺,大多數大臣,都是不看好的。但他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畢竟他們是希望在國家財政極其空虛的情況下,推行仁政,這二者在當下其實矛盾的,減免農稅,不只能從別的地方找補,商稅好像又是唯一的選擇。
故此他們縱使不好看姬定的策略,也只能表示支持,
先看你怎麼玩。
會議結束之後,姬定便往後宮走去,如今他就住在宮裏,他與姬舒的關係,已經是濮陽公開的秘密,但也只是一個茶餘飯後的話題,不管是儒生,還是墨者,都沒有對此發表過任何議論。
這男未娶,女未嫁,住在一起不很正常嗎?
相反有許多人視他們二人為神仙眷侶,實在是太般配了。
對於大臣而言,公主嫁給楚相,對於國家利益也有好處啊!
「先生!」
法克突然走了過來。
姬定道:「情況怎麼樣?」
法克道:「一切都很順利,坤大管家派來的鹽商已經與田修搭上關係,而在洛邑那邊,我們的人也與趙國貴族牽上線,等到政令頒佈之後,我們的人將會他們聯合買下鄭國大部分鹽和鐵。」
說到這裏,他稍微頓了下,道:「以我們的實力,其實全部買下也不成問題。」
姬定笑道:「作為一個統治者,是最不希望見到一家獨大的情況,多一個人,我就多一個選擇,多一個選擇,就多一份安全。」
鹽鐵至關重要,姬定怎麼可能完全交給別人,他早就吩咐法克去洛邑找人過來收購,等於就是左手倒右手,只不過在倒的過程中,他又將趙國、齊國、魏國的貴族拉進來一塊分蛋糕。
這跟他在洛邑玩得招數差不多,如今紙張的生產商都是洛邑商人,但是承銷商,全都是各國貴族,如今韓國重臣,都涉及其中,包括相邦公仲侈,公仲侈從洛邑分得的利益,已經高於他平時一年所得。
法克點點頭,又道:「還有,大王捎了一封信過來,讓先生抽空回去看看。」
姬定道:「你回封信告訴父王,就說我正在努力生孩子,暫時沒空。」
「……!」
來到公主的寢宮,雖然姬舒沒有參與會議,但她也沒有閒着,坐在火爐旁,全神貫注地看閱讀姬定寫給她的一些資料。
「怎麼樣?」
見到姬定回來了,姬舒立刻問道。
姬定在姬舒身旁坐下,笑道:「還能怎麼樣,他們可沒能力給我第二個選擇。」
姬舒點點頭,稍顯沮喪道:「我也不能。」
姬定愣了一下,好奇道:「怎麼?哪裏沒看懂嗎?」
姬舒幽幽道:「也不是沒看懂,看是看懂了,但是……但是你這商人制度太過複雜,執行起來,只怕不是那麼容易啊!」
「複雜就對了。」姬定笑着點點頭。
姬舒好奇地看着姬定。
姬定笑道:「世上還有比世襲更加簡單、直白的制度嗎?會生孩子就行,是對男女就能操作,在這種情況下,聰明人並不佔任何便宜,唯有在複雜的制度下,我們的優勢才會發揮出來。」
姬舒紅着臉道:「我可沒有你聰明。」
姬定呵呵道:「任何與我走得近的人都會這麼想,沒有我聰明,這是很正常的事,也不代表愚蠢。」
姬舒稍稍瞥了眼姬定,心裏窩火啊!
竟然反駁不了。
畢竟她一直尊敬的恩師,如今都還窩在屋裏,做着姬定就給他的數學題。
姬定又道:「我教你一個很簡單的方法,很快你就能夠運用自如。」
姬舒忙問道:「什麼辦法?」
姬定道:「先忘記國君的身份,以商人的身份來思考這事,看看如何從國君手中將權力奪過去。」
姬舒聽得一怔,似乎領悟了什麼,「商人的身份?」
「是的!」
姬定點頭道:「以國君的角度來看,這制度的確很複雜,原因也很簡單,就是因為國君不再一言九鼎,凡事都得平衡各方利益,這自然會令你覺得很複雜。但若以商人的角度來看,就簡單多了,就是利益,奪去權力也是要確保的利益安全。
其他人以後也會這麼想,你如今想明白之後,你就會知道他們到時是怎麼想的,如此一來,這看似複雜的制度,將會盡在你的掌握之中。」
姬舒嘴角終於露出一絲笑容,點頭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姬定笑道:「那就開始了。」
接下來,姬定以姬舒的名義,頒佈了一系列政令。
其中第一條就是廢除沒收財產制度,確定在任何情況下,任何人都不能沒收他人合法所得的財物,即便官員違法,只能將他本人繩之以法,而他的家人和財物,都不能動。
違法所得,還是要追回來,同時給予非常完善的罰款制度。
簡單來說,就是確保私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
只要走商業發展的道路,必須要保證這一點,你一句話我就傾家蕩產,那誰還敢發財?那麼貴族就佔有絕對優勢,他們天生就擁有權力保護自己的財產。
接下來,就是出售國營產業,但凡需要財政支出的,一律出售,姬舒是率先垂範,她將宮裏的一些製造部門,統統都給解散,只是保留她自己的一些下人,比如說廚師、裁縫。
接下來就是救濟法案。
所有的貴族,都必須將空置的房屋借給朝廷,以供收留那些無家可歸的人,同時還是出錢購買農具、種子,發放給鄉民。
再度保證農稅三十稅一。
又對外招商,興建交易大市場。
殷順且他們頒佈這一系列法令的時候,寒冬之際,依舊是大汗淋漓,這就不像似一個窮人所為,哪來的錢啊!
然而,待這政令頒佈之後,牙刷、牙粉作坊,立刻趕去招人。
幾日就內就掃光了所有的年輕人,不管男女,下至十三四歲,上至三十來歲的婦人,統統不放過。
並且又與一些鄉村簽訂原料的購買契約。
招這麼多人?
又是要造反?
不對呀!
牙刷牙粉的主人不就是我們公主嗎?
沒道理造自己的反啊!
這一下許多人都反應過來,這肯定是公主早就想好的,他那邊招人就順便解決了難民的問題。
只是這人數忒多了一點,從來沒有哪個商人招這麼多人,洛邑的造紙作坊雖然大,但那是國營作坊,而且是全民性質的,
其他商人一瞅這情況,再結合最近風聲,朝廷準備支持商業發展,也就是說,這是真的。
故此許多商人也想擴大自己的買賣。
但是毫無頭緒!
怎麼擴大?
畢竟牙粉這玩意,實在是太變態,賣到哪個國家就能夠買一個好價錢,運費往裏面加就是了。
最先跟隨姬定的,就是濮陽的酒舍。
如果各國經常來這裏開會,那麼來往貴族、官員勢必會與日俱增,這些人可都是有消費能力的,酒舍他們必去的地方。
酒舍開始擴招,酒舍可是離不開酒的,許多貴族開始準備大規模釀酒。
許多商人也醒悟過來,咱們沒有必要像姬定一樣,非得生產貨物,再將貨物賣出去,這人多了,照樣能夠賺錢。
濮陽絕大多數商人開始圍繞着娛樂行業下功夫。
糧食和鹽的利益就是肉眼可見了。
而這兩者剛剛減稅,利益同時又增加,利潤空間就來了,許多商人都表示對於鹽池感興趣,而朝廷給予的辦法,就是價高者得。
許多貴族都盯上了那些荒地,姬定並沒有說一定要給予農民土地,大家都可以申請開墾,反正就近優先,貴族同樣也可以,反正你申請,我就給你地契,你拿着地契你就得交稅。
就是這麼簡單粗暴!
一時間,濮陽的商業氛圍是相當農業,雖然還只是停留在交談的階段。
商業是最容易的發展,不需要勸,自古只有勸農桑,但是並沒有勸工商,有利可圖,人自然就去了。
殷順且他們都傻了,發生了什麼,這……這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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