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半生,浮游於世。
這十年裏,蘇洛還沒見到過下一個可繼承衣缽的人。
沒錯,從他十四歲老頭死了之後,他就開始物色自己的傳人了。
因為唱戲老頭跟他說過了,可能這輩子蘇洛也見不到第二個戲子,那他就得自己培養一個,不管這技藝是好是壞,多少得給它傳下去,老祖宗的東西不能斷了根,這才是最重要的。
這話蘇洛記住了,就算是要死,也得把這身本事傳下去再死。
那自己可必須得在收完徒弟再死,不然按老頭說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斷了這脈的傳承,那自己就是華夏戲曲這個行當的罪人了。
誒,來來回回想這生生死死這麼久,休息得差不多,也該上路了。
蘇洛看了看盔罩側面顯示的風速,每秒48米,15級雪風,看樣子風力有在增強,自己可得動作趕緊點,找個安全一些的地方休息,整頓之後繼續啟程。
他要儘快趕在霜凍十二{*}之前離開骨嵬地區,這有兩個原因。
一是霜凍十二,代表着極寒氣流完全肆虐西伯利亞。
當年西伯利亞住的為數不多的老毛子全都是被這極寒氣流趕到骨嵬建基地來着,老毛子那種喝了酒就能光着膀子洗雪澡的貨色都得跑路,自己這小身板不得被凍成干?
二是華夏東面的瀛洲人又不安分了,一如既往地想到華夏來搶地盤建基地,還非沿襲他們那些龜毛祖宗的路線,要從松江基地上岸,就沒見過哪年安分的。
當年全球變暖,溫度上升,北極冰川融了之後先淹的瀛洲島岸,瀛洲大多數地都被凍在冰面里了,能建基地的地就那麼一丁點大,還不如雪鯨的一坨屎。
哦,雪鯨不拉屎,那沒事了。
反正走早點,避開了極寒氣流,也能避開戰爭前線。
就自己這破舊a型防護服,還挨不了人家最小的蜂彈呢。
蘇洛在心裏咒罵着天氣和瀛洲小龜們,一邊活動了手腳準備出發。
只要跨過了大壩,他就踏上了原本是海峽的巨層淵冰了,過了巨層淵冰,就能踏上華夏的土壤,到時候氣候又會有所不同。
「砰!」
突然,就在蘇洛身體前傾斜靠着風力支撐住自己身體的時候,突然不知道什麼東西急速砸到了他的盔罩上,發出了一聲悶響。
他原本才要藉助風力立起來的身軀一個踉蹌,鞋底的絲型粘鈎黏不過側向力,他整個人砸到了大壩上。
剛剛那砸擊讓他腦袋發懵,那迴蕩耳際的轟響,有如黃鐘大呂。
他感覺自己剛剛那剎那都瞧見祖師爺們了。
還沒等蘇洛站起來,他又被強勁的風力吹着在地上滾了幾圈砸在了戲車上,連帶着扯出了插在大壩裂縫裏的釘拐,甩得比蘇洛還快。
他感受到一股尖銳的疾風撲面而來,竭力一閃躲,才聽見一聲脆響,釘拐的拐尖直接刺進了戲車的鏈輪里了。
也不知道新r盔跟釘拐尖比起來,哪個更能抗?
他倒是有心思想這個,要是釘拐扎的是他脖子,就他那破舊a型防護服,直接一個對穿。
透心涼,心飛揚。
從地上匍匐着爬起來,蘇洛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胸腔有一種發澀的疼痛感,讓他想將手粗暴地捅進喉嚨里撕扯,把那種給自己造成疼痛感的異物掏出來。
「嘔!」
他猛地急速打開了盔罩的鎖扣,掀開一小口,將口中的東西吐了出來。
是一口血!活着血塊的血!
「忒。」
蘇洛又唾了一口,血水混着唾沫又吐出了盔罩,他迅速把盔罩扣好縮緊。
就剛剛那麼一小會的透氣,他就感覺自己鼻子嘴巴兩頰都要凍沒了。
看着自己吐出去的血在隨着雪風凝結成了血冰花,在空中飛舞着,蘇洛還覺得有些好看。
老毛病了,這回趕回去就趕緊收個小徒弟。
收徒標準嘛,管他病不病癆,學藝精不精,技藝得不得神,都不重要,能在這糟糕透了的世界裏一直活下去就行。
別跟唱戲老頭那白痴一樣,收了自己這麼一個病癆鬼,好死不死又是個貪生怕死、貪財好色、貪花戀酒、貪心妄想的貨色,他還真不怕自己這又學不到真傳,又找不到傳人的。
好傢夥,這說來自己命中犯「貪」,可卻是幅虛得跟女人造娃娃都會吐血的體格。
要是老頭收的是個虎頭虎腦的小伙,那豈不是就能扮那威風凜凜的武生和紅生,那在戲台上就能唱那自己最心水的《長坂坡》,扮得那白甲銀盔的武生趙子龍,唱上一曲,多瀟灑。
他也想堂堂正正、威武雄壯地唱一聲「哎呀!」,喊一聲「馬來!」的。
緊了緊腰部拖着戲車的鬆緊帶。
蘇洛腰一挺一弓,一弓一挺。
那瘦弱身板像是一隻醉蝦,在酒罈子裏折騰。
一步一步挪,一步一步走,總歸能走到目的地的唄。
沒多久就過了大壩,那裂縫可奈何不了久經破路的蘇洛,上了冰面,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蘇洛還是在巨層淵冰的表層上拖着車走着。
渴了敲塊冰融了,到戲車裏消了毒泡茶喝。
餓了就掏自己在骨嵬基地買的壓縮食品吃。
日子還挺滋潤的,一周一頓帶肉香的。
「轟隆!」
「轟轟轟......」
隨着遠處一聲悶響,持續的轟鳴聲朝着蘇洛這邊靠近。
方才蘇洛把戲車的四角釘死在冰面上,扯下來自己改的車帆布,打算好好吃一頓飯,今天的菜單他都擬了,食魚香肉絲,品西湖龍井。
雅致,有那范!
在這種荒野移動的時候,只有一個人,難免是會覺得孤獨的。
不過蘇洛有車裏載着的京劇娃娃們,本來是打算拿到各處去當寶貝換資源點數的,都有人願意出價到200資源點了。
但蘇洛一個都捨不得賣。
那次資源點數都劃到蘇洛卡里了,他愣是把遞到一半的娃娃扯了回來,把點數還給人家。
其實那次他想直接跑的,但是對方的地盤,人又多,怕跑不掉其他娃娃也被搶了,他就老老實實劃了點數回去。
也不是沒遇到想搶娃娃的,但是他愣是用牙把人手毛都給啃下來,給搶了回來。
他給這些京劇娃娃都取了名字,有原型的就加個小字,黃忠就是黃小忠,關羽就是小關羽,像杜月娘這種三名字的,他就乾脆把人姓都給換了,叫小月娘,蘇洛可真是個小愛好者。
他飯菜都盛在盤子裏了,茶都泡上了,把京劇娃娃們安排落座一一擺好,每人身前桌上都有個塑料小盤子和小杯子,放了些碎屑。
還真像過家家。
「哪有在人家裏吃飯的時候上門打攪的客人,可真煩,只要不是軍隊,爺爺定殺他個落花片甲不留(流)水喲,啊咿呀哈...」
蘇洛不滿地嚷嚷了兩聲,還隨口唱上了。
不過到駕駛室瞧見了停在戲車外面的不速之客,他要多快就多快地把嘴給閉上了,他還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瞧你這病癆鬼,配上個烏鴉嘴。」
戲車外的就是軍隊的武裝車,蘇洛忙不迭地把娃娃們都收回展櫃裏,還沒收完就聽見戲車外有人敲門。
害,這些丘八還真都是客氣。
他打開了車門,拉開了隔溫罩,讓外面穿着全身新r型的人進車裏檢查,不過那兩士兵進來還沒亂動東西檢查什麼,只是隨便看了看。
「大爺們好、長官們好......」
「小戲子你這都什麼落後叫法,上次不就跟你說了別這麼叫我們嗎?」
有個士兵關上了門,解開了盔罩,笑嘻嘻地拍了拍蘇洛的肩膀。
「我們是人民子弟兵,是守護者,又不是瀛洲那幫傢伙,你什麼時候見過我們對自家人民動手的?」
這是熟人,曲長江。
他是松江基地的人,他一家都是松江人,沒出過松江,之所以叫曲長江,是因為他爹聽說華夏長江被冰封之前,那叫一個氣派浩蕩,天下冠絕。
不用問,曲長江身邊就是他弟弟,曲黃河,這名也是他爹虛空夢見黃河取的。
「哈哈哈,挺好挺好。」
蘇洛搓了搓手,笑得樂呵,他到松江基地之後,大家也都挺喜歡他的,這些當兵的都跟他熟絡。
可能是東北漢子少見到身材瘦弱的少年,也基本沒再見過京昆戲子,蘇洛給他們帶來了以往只能玄學聽聞的東西,他們歡迎得很。
所以蘇洛回華夏第一時間才想着奔松江基地去。
「你怎麼又在吃這種東西啊?」
曲長江是哥,但他嘴碎話不過腦。曲黃河話少,但是半天說不出來個所以然。所以着急說話的時候,曲黃河看看他哥,比劃比劃,他哥就能知道弟弟要說啥。
曲長江說的是蘇洛的魚香肉絲和西湖龍井。
「都跟你說了這種糊狀的便食都是騙人的,你看這都是漿糊,你哪吃的魚香肉絲的感覺啊。」
曲長江跟蘇洛關係親近,拿了他的筷子在盤子裏拌了拌。
「這種糊狀便食加了味素香,聞着有那味,但實際上它不是壓縮食品,用料也沒營養,原來都不知道是哪來的,三無產品很不安全的。還有你這西湖龍井,這是味素粉塗在乾草葉子上的。」
「害,你怎麼不聽勸呢?小戲子,你這麼吃身體沒營養,會垮的。」
曲黃河跟蘇洛的京劇娃娃們打了招呼.
「小戲...戲...」曲黃河想說什麼,急了,反而說不出來,動手給他哥比劃了比劃。
「哦對,黃河說,我們現在正在送傷兵回松江基地呢,遠遠就看到你了,來吧,我們送你一程,一起回松江,餐食我給你包,行吧小戲子?」
還有免費送到松江的?
好事啊!
「好啊,怎麼不好,你們車上有啥,能吃點啥?」
蘇洛滿口答應了,那樂呵勁,像個憨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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