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裴紹卿擔心李治會忍不住命令老太監動手殺人時,
大唐帝國的這位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卻忽然微笑了下,說道:「知足常樂,裴小郎君倒不失為性情中人。」
「天皇謬讚。」
伴隨着說話聲,
寢宮的氣溫再度上升。
裴紹卿便知道,危機已經解除。
這也從側面證明了裴紹卿的判斷是正確的。
李治這人真的有性格缺陷,不願或者說不敢跟政敵正面硬剛。
因為現在世人皆知他是天后黨,如果在清思殿中把他給殺了,那就是等同於跟武則天公然撕破臉,李治沒這勇氣。
果然,李治揮了揮手,又說道:「朕乏了,你退下吧。」
「喏。」裴紹卿恭應一聲,趕緊帶着青玄離開清思殿。
漫無焦點的看着裴紹卿消失在殿門外,李治幽幽問道:「茂淳,你怎麼看?」
老太監沉聲道:「裴紹卿此子雖年輕,但是從他處置太平公主綁架一案的過程來看,可謂是頗有大將之風。」
「而且還有謀略。」
「此子智勇兼備,頗似當年一位故人。」
「故人?」李治神情一凝,道,「何人?」
「率三千奇兵過陰山的衛國公,李藥師!」老太監幽幽的說道,「天后能得此子輔佐,可謂如虎添翼,今後怕是更難以制約。」
「茂淳言過了吧?李藥師是何等人物,裴紹卿焉能及他萬一。」李治搖遙頭,又道,「不過此子有決斷有謀略,確實算得一把好刀。」
「可惜,如此鋒利的一把好刀,竟不能為我所用。」
「都怪王德勝那個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老太監目光冷下來,又道:「天皇,要不要趁此子還沒成長起來前,趁早……」
說到這,老太監做了個切的手勢。
李治卻沒有做聲。
……
回頭再說裴紹卿。
兩人剛出清思殿,迎面又遇到一個老太監。
就是之前從建福門領着他進含元殿的那個。
老太監看樣子來得挺急,沒走兩側的迴廊,而是直接穿過那片泥地,所以翹頭靴上已經沾染了不少的黃泥巴。
這是擔心他會出事?
看來大明宮的水很深啊。
二聖之間也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和諧。
看到裴紹卿好好的,老太監明顯鬆了口氣。
「裴小郎君。」老太監道,「天后正等你呢,你快跟咱家去紫宸殿吧。」
「喏。」裴紹卿答應一聲,快步跟上老太監,「還沒請教公公的貴姓。」
「殘缺不全之人何敢妄談一個貴字。」老太監道,「賤姓高,名凌松。」
「原來是高公公。」裴紹卿行了個叉手禮,又道,「你跟天皇跟前的余公公誰大?」
「哎喲,裴小郎君就別寒磣咱家了。」高凌松道,「余公公是咱們的老祖宗,咱家又怎麼敢跟余公公相提並論。」
一句話,裴紹卿探出兩個重要信息。
一是那個老太監的身份地位不一般。
二是現在太監總體上的地位並不高。
……
紫宸殿。
武則天正跟重臣們商量賞賜的事情。
文曲星君獻祥瑞詩1024首,這可是亘古未有的聖瑞,這麼重大的喜慶事件,肯定是要普天同慶的。
大赦天下是肯定的。
減免賦稅也是用不着討論的。
討論的重點是京中官員的賞賜標準。
討論結果是八品、九品賞賜錢十貫,六品、七品加十頭羊,四品、五品再加十匹綾,三品以上再賞黃斤百兩。
最後單獨討論的就是裴紹卿。
武則天道:「諸位愛卿,裴紹卿該如何賞賜?」
一眾高官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目光聚集在劉仁軌的身上。
拄着拐杖的劉仁軌便顫巍巍的站起身,說道:「啟稟天后,裴小郎君代文曲星君獻詩一千餘首,此亘古未有之祥瑞,怎麼賞賜都不為過。」
「然裴小郎君畢竟年輕,驟登高位未必就是好事。」
「所以老臣以為,不妨先去國子監讀幾年書,多認幾個字。」
「待他學有所成,或為郎將或為郎官,然後再委以重任也是不遲。」
聽了劉仁軌這話,在場的不少紫袍官員紛紛頷首,都覺得言之有理。
「劉閣老此乃老成謀國之言。」武則天臉上並沒有露出明顯的傾向,又道,「其餘卿家有沒有不同意見?」
大殿中沉寂下來。
所有人都在猜測武則天心思。
片刻之後,一個紫袍出班道:「劉閣老此言,臣不敢苟同。」
武則天定睛看時,卻是剛剛由黃門侍郎升遷為侍中的裴炎。
裴炎又接着說道:「方才劉閣老說裴小郎君年輕,霍去病19歲拜驃騎將軍,也不過是與裴小郎君同歲。」
「甘羅更是九歲拜相。」
「既有此等成例在先,裴小郎君為何不可委以重任?」
在場的不少紫袍便再次點頭,裴閣老這話也很有道理。
劉仁軌道:「裴紹卿也是河東裴氏子弟,裴閣老該當避嫌。」
裴炎說道,「下官是舉賢不避親,且不說代文曲星君獻祥瑞之功,單憑裴紹卿在太平公主案中的表現,就值得朝廷大力栽培。」
朝中大員便分成了兩派,爭執不下。
這個時候,有大臣提議:「何不問問裴小郎君意見然後再定賞賜?」
「也罷,那就暫且不提。」武則天從善如流,又道,「再議突厥復叛之事,阿史那車薄率車鼻施部騎兵包圍了弓月城……」
……
閒話之間,裴紹卿三人已經來到紫宸殿外。
今天的大朝會一直持續到未初時分,絕大多數官員吃過廊下食之後就散朝回家,但是一部份重臣卻被留下來,繼續參加紫宸殿的內朝。
紫宸殿的內朝才是決定帝國命運的最高權力機構。
武則天正跟大臣在議事,高凌松讓裴紹卿先在廊下候着。
裴紹卿隱約聽到有人提及了西突厥三個字,看這樣子應該又是西突厥起兵作亂。
裴紹卿前世倒是也看過資治通鑑,知道東突厥、西突厥,還有後突厥降而復叛,叛而復降,幾乎就沒有消停的時候。
這遊牧民族就像是韭菜,割了一茬很快又會長出一茬,永遠割不干盡,在機槍沒出現之前,遊牧民族基本是無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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