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且壓下這個恐怖的猜想。
路遙低頭看了一眼熟睡的宋芸竹,只是搖頭。
算了。
這是不要告訴她為好,這人膽子太小,成不了大事。
「人點燭」立在帳篷外。
淡黃的蠟油沿着燭光在空氣中揮發,幽綠的火影徐徐燃燒,繚繞的煙霧護住帳篷周邊不受侵擾。
耳聰的能力不知不覺中,已然被被動激發,時有時無的呼吸聲瀰漫在房子裏,無論在各個房間裏,都能聽到同樣的低呼,不時的會夾雜幾聲呼嚕。
「呼嚕嚕——」
「它休息時就連溫度也回暖了不少,如果順利的話,它沒注意到我們的存在,說不定還能在火燭燃盡前離去。」
路遙抱着這種想法,儘可能不再去胡思亂想。
可一閉眼,他腦子裏各種出現稀奇古怪的靈感和想法,平時費盡心思都不一定能把握住一絲靈感,這回靈感創意像不要錢似的在大腦中井噴。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自己等人都結局。
第二日外界新聞上可能會出現這樣一段話。
「次日早晨,日照透過玻璃灑進大廳,金黃璀璨的光讓新宅子光芒四射,恢復了昔日活力。
屋子裏悄然一片,靜得舒心順意。
直入最大的一間臥室內,斑駁的光落在一張老照片上,上面五人的笑容依舊那般燦爛」
噠噠——
牆壁上掛鍾指針始終保持運轉,不急不徐,完全不似周圍環境的影響而正常的指針轉動。
「六點了。」
路遙端坐着,目光一直沒離開過指針,同時也在默默計算時間流速。
這塊掛鍾大概是這間宅子裏唯一正常的家具。
不受破敗凋零的絲毫影響。
可這本身就相當不正常。
時間一點一滴仍在流逝,不多時,牆壁上的灰已經積垢了指甲蓋這麼一層,已呈破敗景象。
比之路遙之前見過的那一幕不會差太多。
這下牆壁也徹底老化,生出各種大小不一的斑點,無處不在的裂縫看得人觸目驚心,小批藻類植物生長在縫隙里。
不過一夜之間,宅子卻變得這般天翻地覆,怎敢叫人不驚訝。
房子各個邊角處,都佈滿灰濛濛的蛛網。
地板、牆壁、天花板上不時爬過幾隻黑色小蟲,其中兩隻蟲子一個不小心便被黏液站住,當意圖到蛛絲存在,小黑蟲奮力搖晃,企圖掙脫蛛網束縛。
越是如此,才晃得蛛網震盪,驚醒了隱藏在暗處的蜘蛛。
瞬息,一隻黑色蜘蛛便張牙舞爪爬過來,徹底裹住小黑蟲,吐出一層層蛛網把無意闖入的生物編織成了木乃伊,也不直接食用,丟棄在一邊。
隨之,等待着下一隻蟲子到來。
整個過程如此這般,一次,又一次的開始重複。
路遙擔憂的看了一眼即將徹底腐朽的房子,他還真沒什麼信心能走出去。
唯一的好消息是外面的天,終於亮了。
「喂,快起床。」回頭叫了一聲還在熟睡的宋芸竹,見她沒反應,路遙靠近她耳邊喊道:「遲到了,扣工資。」
「嗯?」宋芸竹打了個激靈,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忍不住揉了揉。
「去哪啊。」
「準備走吧。」
路遙沒心思解釋,端起燭台慢慢看向一旁的百葉窗。
情況不太妙,劃開帘子,窗戶上堆滿灰塵,除了依稀見到一絲光亮,並不能看到窗外的景象,自然也就無法辨別方向。
「呀。」宋芸竹出帳篷後,自然也看清了屋裏的變化。
驚呆在原地。
難道說,就因為她睡了一覺?就變成了這樣。
「那我們現在要怎麼做?」
「找出口。」路遙提着火燭,開始循着那些做了記號的門直走。
宅子裏每一間臥室,同樣免不了破敗的命運,就連房間的門都已經生鏽,腐爛的木門更是發出獨有的植物惡臭。
想辨出不同,難度不小。
時間已經不多了,在這最後關頭,就連路遙手上那支消耗了一大半的人點燭都在加劇揮發。
「就算是活的,也要有個吃人的口才是。」
自從路遙從已有的事件中推斷出凶宅是活的,就已經摸清了個大概。
之前他說話的回聲只是模仿的戲弄,他在房子裏的一舉一動,看
似自由,實則仍被利用。
這座鬼宅能夠扭曲自身的時間,向後推移,所以宋芸竹才在他說話完後一段時間才聽見敲門跟吶喊。
不過,宋芸竹聽見的未必真就是路遙的聲音,既然它是活的,搞不好也就有了發聲器官,會無意識的對人進行模仿。
「如果我們走不出去,就會永遠留在這裏。」路遙嘆息,提前把結果告知宋芸竹。
「為什麼?」宋芸竹滿臉懵逼。
在她看來,現在不過暫且被門給困住,等兩邊的團隊到來,自然一切都會結束。
路遙不作聲,不難猜測宋芸竹現在在想什麼,因為正常人的思維都這樣,所以照片裏那幾人才成為了房子的一部分。
是啊,在最初遇到怪事時,無外乎就是躲着,發現逃不出去後就一直在此等待救援機會。
倒霉的可能栽在房間裏、電梯間,運氣好點說不定開始在房子裏找生路,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可這古怪的宅子竟有轉換身體器官的能力,把口一封,裏面就成了漆黑的密室。
「閒着也是閒着,不如跟你說個故事吧。」路遙摸索門時突然發聲。
「好。」
「古希臘神話中的有個獅身人面的怪獸,叫斯芬克斯,它經常拿一個謎團去找路人碰瓷,答不出謎團的人都會被吃掉。謎團是這樣的,早上有四條腿,中午就變成了兩條腿,然而到了晚上,又多出一條腿。」
路遙無厘頭的說起來一個眾所周知的希臘小故事。
宋芸竹顯然聽過這個故事:「答案是人啊,等等,它為什麼要用天來算。」
「問得好,人漫長的一生於斯芬克斯眼裏可能就只是一天的時間而已,所以計算單位照天計算。」
路遙苦澀笑笑:「同樣,我們之於這座凶宅,不過也只是一天。」
後面的話只有他自己才聽得見。
時間快要到了,屆時,如若還是無法離去,那麼他們同樣會因為恐怖的回溯力量永遠留在這。
這間鬼宅就像是那個名為斯芬克斯的怪物。
它對外界而言每天都是全新的狀態。
因為房子內的時間永遠每天都在回溯,不管裏面鬧騰再大的風風雨雨,誤入其中的人又如何撕心裂肺,痛苦害怕到崩潰發瘋,也無法阻止它一次次的回溯。
第二天,房外依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鬼宅仍在這裏,等待着下一個倒霉蛋進來。
也許是悟到了這點,路遙現在那叫一個追悔莫及。
錢收少了。
早知道是這種難度,每分鐘至少得兩百起,虧大發了。
距離下一次回溯不會太遠,一旦那個徹底復原他之前看到的場景,就相當於誤食了冥界的石榴,這輩子都出不來了。
路遙一邊循着記號仍在尋找:「到底在哪?那扇門,到哪去了。」
他睜大眼睛,全神貫注的盯着每一扇門,接連排除掉那些被打上記號的門,可看來看去無非也就這些。
他可能現在剛看過,下一秒,房間可能就被調整到已經被排除的位置。
開啟靈瞳狀態,宅子的破敗更是清晰。
每一處每一地,腐朽的速度都各不相同。
暫且被火燭籠罩之處凋零明顯減速,其餘地方則是依據不同時速仍在凋零。
嘀嗒、嘀嗒
牆上的掛鍾宛若催命的魔咒,化身死神靜候在他們身後,待到午時,收人的鐮刀便會毫不留情的落下。
還在找門的宋芸竹儘管不知發生什麼,可乾燥的空氣壓抑到令人喘息不止。
情況不對啊。
「你在看什麼,我們還找嗎?」宋芸竹轉過身,只見路遙像着魔了一樣盯着那塊鍾,眸子一刻也沒有轉動。
他的眼睛能察覺到宅子各處的焚毀速度,環顧一圈以後直接放棄了繼續漫無目的的照門行動。
目前的腐爛得最厲害的位置在三樓,也即他現在所在的最遠處。
「原來如此。」路遙一拍腦袋:「向死而生啊,一旦回溯完成,最先還原的一定是大門,所以在回溯階段門的位置一定是最先破敗,也最嚴重。」
三樓處的靠近衛生間的那扇門最是破敗不堪。
大片牆皮掩蓋了小半個門,屋內不知道有什麼,任由水流滲透出門外,流經門縫後儘是血紅一片。
光是看這詭異的情況,正常人可絕不敢硬闖。
等等,為什麼
會在三樓,最上面,也就是距離他們所在最遠的地方。
難道說
路遙下意識緊握「人點燭」:「現在你去三樓,靠近衛生間右邊的房間。」
「好。」宋芸竹欣然應允,隨口問道:「那你呢。」
路遙沉聲:「我馬上就來。」
「好。」宋芸竹來不及多想,三步兩下就蹦躂到了三樓,已經越出了燭光範圍。
「噠噠噠」
隨着掛鍾最後的幾聲擺動,似有宅子的虛影轟然倒塌,伴隨着巨大的轟鳴聲。
回溯開始。
「開門。」底下傳來陰沉沉的男聲,說話者像是在忍受着某種巨大的痛苦,咬着牙吐出這兩個字。
在宋芸竹開門時,望了一眼身後。
在她最後的視野里,她隱約見到那張相框中伸出的幾條手臂被路遙踩在地上,握住火燭的手止不住顫抖。
在光的照映下,他的嘴唇蒼白得嚇人。
「吱——」
推開門的嘎吱響聲如常,淡淡的白晝光灑在了她驚魂未定的臉上。
而在身後,燭光下路遙的眼神在發着光,那雙飽含送別的眼神,那是何等溫柔、寵溺的目光。
不等宋芸竹向後伸手。
大門緩緩關閉。
房內一切皆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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