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鈺心想,新軍花的這點錢也算錢?你要是知道我在海軍里貼了多少錢,怕不是呀嚇着?
雖說普魯士的列兵到後期,也是一年訓練個三五十枚鉛彈就拉上戰場,一樣可以湊合着用。但想着小站練兵的青州軍,是為了叫朝廷震驚的,這該花的錢還是要多花一些。
雖說以後這支新軍不是自己的,但今日多花一些,日後海軍便能多要一些錢。
他不想說這裏面的事,便拿起一枚紙包的彈丸道:「此物還有一個好處。一旦開戰,炮火連天,士兵多有慌張失措者,以至於先填鉛彈,後放火藥亦有可能。」
「這樣的火藥包,如何裝填,訓練嚴苛。需要先把鉛彈含在嘴裏,就像是用筷子一樣熟悉成習慣,如此便可杜絕。」
解釋了一下其中妙處,李九思點頭道:「此物雖小,卻也足見守常用心了。」
在這裏又站了一會,各個營隊派來的人已經井然有序地領取完畢,前後也不過花了兩刻鐘時間。
這期間李九思已經看出了妙處所在,在這裏領取的時候,各個營隊不慌不亂,而是整齊列隊等着。
「守常難道平日裏常常如此操訓?」
「那倒沒有。不過是平日發餉的時候就是如此,習慣成自然。發餉如此,領取火藥也是如此。誰也不敢亂,除非想要扣軍餉。」
「哈哈哈哈……這倒是個妙招。」
李九思大笑一聲,心裏極為滿意,心想看來真的不是因為自己前來提早準備的。
想着劉鈺說的參謀之事,又問道:「如守常所言,這些參謀平日裏就是把各種情況都提前制定好?一旦有所需求,就按照之前制定的行事?」
「是。不需要刻意演練。軍令一下,參謀們自有預案,拿出使用即可。如何整隊、如何維持秩序,這都是平日裏就練出來的。哪一部先取、哪一部後取,也是提早制定了計劃,是故忙而不亂。」
「嗯,如此甚好。」
李九思太清楚這「忙而不亂」四個字的意義,大順真正精銳的幾支軍隊雖也能做到令行禁止,但要說遇到各種情況,反應可絕沒有這麼快。
尤其是但凡有什麼需要,都要提前演練才能做到忙而不亂這四個字。若劉鈺所說都是真的,這一支新軍的戰鬥力大可期待。
繞回到前面集結的地方,數十輛四輪馬車已經行進到了各個營隊的前面,從上面搬運出了裝在口袋裏的軍糧,各自分發下去。
李九思沒有繼續看下去,而是讓劉鈺帶着一起登上了北面的那座小山。
還沒有到十二點鐘,山下的隊伍已經整隊完畢,鼓聲停歇,軍容肅然。
報備之後,李九思看着山下齊整的隊伍,點了點頭。單就現在看來,集結的速度倒是夠快。
而且因為統一了裝備,從花隊變為了純隊,整隊也容易的多。
按照營隊為一組,排成了隊列。
看起來只要一聲令下,各營的主官只需要下達一個轉向的命令,便能像剛才列隊時候一樣,依次前進。
近萬人的隊伍駐足山下,竟沒有半點聲音,更沒有人亂動。
黑乎乎的刺刀掛在槍口上,如同密集的森林,叫人望之膽寒。
百人的連隊排成四列,每一列都有約二十四五個人。
因為身上沒有點燃的火繩,也不用怕引燃同袍身上的火藥,一個個幾乎是肩膀挨着肩膀地站在一起。
五個連隊組成一個營隊,每個連隊之間的間隔大約是十五步。
這是李九思沒見過的陣型,大順的軍制是冷熱兵器配合的,火繩槍的陣型比這個要稀鬆一些,長矛陣的陣型比這個要密集的多。
他有些看不懂了。
「連隊之間,緣何要相隔十餘步?」
「回國公,這是行軍隊形。若是遇敵,可以迅速展開。若敵為步兵,則可按照營隊迅速展成橫隊;若敵為騎兵,則這麼大的孔隙,正好可以迅速組成空心陣;若是發現敵陣中有了缺口,又可以用這樣的陣型衝擊缺口。這是行軍隊形,所謂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這是原陣。依勢而變,依形而動,如何變陣,這就要靠主將的命令了。」
李九思笑道:「我以為,西洋人的軍陣,未必會用陣法,想不到西洋人也用陣法?」
「無陣不成軍。陣法萬千,佈陣之時又要根據情況隨機應變。只是既說要行軍,這樣的陣法就更合適一些。」
李九思觀察了一下軍陣,等了大約一刻鐘,確定在一刻鐘內亦無人亂動,問道:「守常曾言,有制之軍,無需明將,亦不可以輕敗。如今我來指揮,可能指揮得動?」
「自然。國公只需要告訴下一步可能要遇到什麼情況即可。至於臨陣指揮,那是主將要做的事。而行軍變陣、意外變陣這些,不是主將要做的。國公不妨試試。」
說到這個,李九思也起了好奇心,問道:「如何試?」
「國公可以假定某個情況。譬如朝着遠處的山丘行軍,已經確定周圍沒有敵人。亦或是敵人就在前方,快速前進到某地,展開陣型。」
劉公島不算大,有些狹小,李九思琢磨了一下劉鈺的意思,便指着遠處海邊的一處小丘道:「便以那座小丘為準,各部行軍,佔領小丘,且於小丘處展開。」
那座小丘距離列陣的地方也就三四里遠,也就是意思一下。
劉鈺點點頭,把身邊的參謀們叫了過來,對李九思道:「國公不必給我下命令,直接給他們下命令即可。」
一群名不正言不順的參謀們躍躍欲試,都知道這是一個表現的機會。聽劉鈺這樣命令,便都讓開了劉鈺,來到了李九思身邊道:「請國公下令。」
李九思想了想,便道:「就按我剛才所言,敵軍在前,具體不知。爾等要於一個時辰之內行軍至那座小丘,佔據小丘,展開陣型做迎敵之準備。」
「是!」
吳芳瑞大喊一聲,雙腿一併行了個軍禮,迅速和幾個參謀們制定了一個計劃。
「回國公,我部擬以第一團快速行軍佔據小丘展開陣型,二團三團緊隨其後,與兩翼列陣。炮兵跟隨,待於小丘上展開後,炮兵佔據小丘,一團向前推進。左翼為海,騎兵可屯於右翼。」
李九思一怔,劉鈺解釋道:「這群參謀只有制定計劃的權力,並無下令執行之權。還要國公下令才可。」
「嗯。甚好,就這麼辦吧。」
說完,掏出懷表看了看。
一個時辰,這是李九思所理解的精銳的時間。大約三里,列陣、行軍、展開,這都需要時間。
命令下達後,幾個傳令兵迅速把命令傳達到了下面。
咚咚咚……
一直沉寂的鼓聲瞬間響起。
鼓聲響起的那一刻,李九思感覺到仿佛是一片森林在移動,整齊劃一,如同被風吹過的麥浪。
第一團的第一營轉向之後,開始向前進軍。
同團的四個營緊隨其後,在行進出大約一里左右的時候,後面的四個營中的三個開始轉向左右,只用了幾分鐘的時間便拉開了和第一營的間隔。
各個營形成品字形的支撐,以二十五人的一個排為橫隊,每個連間隔十五步左右的距離。
營與營之間相隔大約百步。
後面的兩個團也完成了整隊,騎兵在左翼整隊,炮兵靠着右翼的那個團。
只花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便從方便行軍的隊形轉換成了可以隨時迎敵展開的隊形,而且還不影響行軍的速度。
李九思暗暗稱奇,心道照着這個速度,哪裏用得着一個時辰?只怕再有一刻鐘,就能展開。
他有心要試一試青州兵的變陣速度,忽然下令道:「敵情有變。敵騎兵脫離本陣,迅速來襲。」
命令一下,傳令兵把命令迅速傳達到前面的參謀部之後,李九思就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鼓聲和哨子聲。
讓他最為瞠目結舌的一幕出現了。
正在前面行軍的那個團在聽到哨聲後,瞬間停下了腳步。
營隊的軍官不知道在呼喊着什麼,離得太遠聽不清,鼓聲驟變。
最前面的連隊站立不動,最後面的連隊也站立不動,中間剩餘的三個連中的兩個迅速轉向左右。
每個連隊之間預留出的間隔,各個連隊數個月的訓練成果,在這一刻發揮的淋漓盡致。
只是兩三分鐘的時間,最前面的那個團,按照品字形的接敵行軍陣型,迅速展開了五個小空心陣。
最前面的兩排士兵保留着刺刀,裏面的士兵迅速把刺刀卸下,為了方便後續的裝填。
跟隨步兵前進的小炮,快速地在各個營方陣的角落展開。
後面跟隨的兩個團,則花了稍微更久一點的時間,展成了兩個兩千餘人的大空心陣。
炮兵就在大空心陣的旁邊部署,原本在左翼的騎兵快速機動到了後方,掩護展開速度最慢的炮兵。
這一切都是那樣的有條不紊井然有序,在山坡上觀察這一切的李九思徹底驚呆了。
變陣的速度實在太快了。
快的超出他的意料。尤其是最前面的那個團,展開成空心陣的時間簡直太快了。就算是肉眼看到了敵軍的騎兵,就算是偵騎一點都沒發現敵人,這展開的速度也足以在敵人的騎兵衝到之前完成變陣。
一旦變陣完成,敵軍的騎兵脫離本陣冒進,必然是死路一條。
他跳上戰馬,一躍而下衝到了山坡下面,劉鈺緊隨其後。
待抵達了第一團所在的位置後,李九思震驚無比。
五個營以品字形互為依託,相隔百二十步。
第一排的士兵半蹲在地上,第二排的士兵站立着,後面的士兵則卸下了刺刀做好了裝填的準備。
若是敵人騎兵來襲,面對這樣的方陣,必然是沖不開的,至少他所熟知的蒙古騎兵是沖不開的。
騎射與步射對射,那是找死。
而若捨棄本陣來襲,面對這樣的陣型,只能是無可奈何地在各個營方陣之間的孔隙里穿行,那簡直就是這些火槍兵的靶子。
縱馬轉了兩圈,發現竟無死角。這些火槍手既可以當火槍手,又能當長矛手,優勢盡顯。
有明火的火繩槍無法列這麼密集的陣,而混編的長矛手必須要以大陣才能掩護火槍手,行進的速度必然極慢,稍微出現脫節,騎兵就能先把火繩槍手殺乾淨,只剩下長矛手的軍陣根本無法再做變陣。
又轉了兩圈後,李九思下令道:「敵騎已退,列橫隊!」
傳令兵迅速將命令傳達給各個營,鼓聲一變,剛才還是空心陣的各個營,迅速重新組成了連隊,轉向後快速展開,列成了一道四列的橫隊。
各個營之間相隔的一百二十步,使得各個營之間的隊形展開互不影響。
只是幾分鐘的時間,一條細細又長的線,就這樣出現在了平地上。
這樣的軍隊,對於操練京營的李九思而言,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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