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舞 第五五五章 兄弟

    沓來是個在各方面都比較考究的人,上到行事風格,下到穿着習慣皆是如此,他認為自己的盛裝是一種尊重,對別人和對自己都是。

    但別人可不一定這麼認為。

    尤其是當他披着華麗的甲冑,腳步輕盈地走入德勒黑帳中的時刻,臥床不起的王兄真有點兒氣不打一處來的意思。

    可他也無從發泄——你說怪誰好呢?門口的侍衛也通報了規矩,可他們也攔不住二王子;怪沓來不給自己面子?可這小子不服自己這個大哥也不是一天兩天。

    只能怪自己傷成這個樣子,幾乎成了個廢人,而自己也提不起重新來過的念頭,只能終日將自己關在不見天日的帳篷當中,曾經自己伸手就能夠着的棚頂如今卻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你來幹什麼?」德勒黑知道是二弟來訪,於是便將身子轉向里側,留了個後背給對方。

    沓來深知此刻發生的一切都在傷害兄長的自尊,不過他也沒那麼在乎,他來就是要勸告這位不可一世的兄長放下那可笑的心理。於是沓來自顧自地便拉了一個矮凳坐下,與德勒黑保持數尺的距離:「來看看你怎麼樣了。」

    德勒黑心中不齒沓來這虛偽的問候,憤憤之心竟然使得他坐直了起來,只不過上半身還有些栽歪,只能倚靠在床頭,低聲道:「虛情假意就免了吧,別人吃你那一套,在我這不管用。」

    看到兄長突然一如既往的剛直,沓來也不禁浮現出了一抹冷笑:「原來你能坐起來啊

    「我今天到這兒來倒也沒別的事情,一是為了提醒你一下,既然你恢復了行動的能力,那就趕緊趁這個機會多見父親幾面,別真等到父親垂危的那一刻你還像個無能鼠輩一樣縮在自己的屋裏。

    「第二,就是我最近收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消息阿祀爾從南國請來了一些幫手,其中有個雄壯的男人,據說武藝極強,所以才想到了讓你也去看一看。

    「不過看你現在這副狗頭喪腦的模樣,估計人家也瞧不上你虧我還想看看咱們巫勒第一勇士能不能勝過南國人呢!」

    沓來這一套陰陽怪氣的組合拳,打在誰身上恐怕都招架不住,尤其是德勒黑這原本就心比天高、臉比紙薄的漢子,每一句都如針扎腚眼子般難安——他當然想大罵沓來,但死死抓在自己大腿上卻連個指印都留不下來的右手卻讓他頓時失神下來。

    其實沓來也沒想到這番話會把大哥刺激的這麼狠。使得德勒黑五味雜陳、羞憤難當的真正原因,還是前些日子父親蘇赫特意從床上爬起來與他進行的秘密談話。

    那場只有二人知道的交談當中,蘇赫看到長子這般模樣自是痛心不已,可作為草原上的一代雄傑,他也知道身為巫勒首領沒那麼多時間留給自己難過,於是便交代給了德勒黑一些事情。

    嗣位之爭,如今看來無論如何德勒黑也無法勝任了,所以蘇赫也與大兒子說了不少自己的真心話——其實就算德勒黑勢頭正盛,蘇赫也並不看好這個最像自己的長子,因為他很清楚,就算德勒黑繼承了巫勒部,也只會成為下一個「蘇赫」,固然能征慣戰,但也很難跳脫出武夫的思維,這樣的首領無法真正統一胡部諸族。

    在阿祀爾返鄉之前,蘇赫的確更中意懂得隱忍、謀略更加優秀的二兒子,只不過礙於廢長立幼乃取禍之道的理由才遲遲沒有否定德勒黑。可世事就是如此無常,或許是因為多年不見阿祀爾的思念、或許是因為想要補償將他作為質子的愧疚,又或者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巫勒土着身上沒有的獨特,蘇赫心中的天平已經逐漸向阿祀爾傾斜,將親衛隊交給他、讓他參與更多的軍政便是一種佐證。


    而在蘇赫看來,德勒黑的被迫退出可能也是一種命運使然,用南人古語來說便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果是以前那個粗暴好戰的德勒黑,無論是勝是敗都會上演一出同室操戈的血案,但現在的他無力再挑起風波,聰明的沓來和仁慈的阿祀爾也就能夠留他一命,若是德勒黑也能因此有所感悟,那未嘗不是一件喜事。

    於是,蘇赫便告知德勒黑好好輔佐弟弟,哪怕自己百年之後真有內伐之禍,也需得以兄長的身份做出表率從中調停才是。

    這個結果,德勒黑自然無法接受,雖然他也在極力說服自己認清現實,這些日子以來的閉門也都是在平復心潮——可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已經差不多放下心結的時候,沓來的話卻讓他的理智變得有些徒勞。

    德勒黑雖然也具備粗中有細的特質,但還是應用於戰場方面,也難怪蘇赫看出他不適合作為儲君,在心性更加深沉的沓來面前大哥就如一個頑童般清澈可見——沓來拜訪德勒黑的理由之一,便是想刺探父親究竟有沒有向他透露過什麼,還真叫他挑撥與鼓動之下得手。

    「哼,往你自詡聰明還在我這裏耀武揚威,好像父親真的中意你一樣。」德勒黑果然中計,這些天以來的抑鬱在沓來噁心人的言辭下全部爆發出來,恨不得把唾沫都吐在對方臉上:「你、我,其實沒什麼區別,只有阿祀爾才是父親的好兒子。」

    沓來自然不會動怒,反而擺出了一副無奈的神態:「是啊,咱們兩個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這麼多年你我誰也不服誰,雖說是明爭暗鬥,可功勞卻是實打實的,巫勒有今日之盛況絕少不了你出生入死、我嘔心瀝血,可萬萬沒想到卻是讓剛回家的老三漁翁得利,真是叫人心有不甘啊!」

    這突然來的感慨與抒情,卻是打了德勒黑一個措手不及——上一次他們兄弟二人能夠心平氣和、不帶任何矛盾的交談,好像還是在沓來未成年的時候。

    十年之前,德勒黑可還是沓來的偶像。

    多年未聞、恐怕早已經流逝的兄弟感情與回憶重合,忽然就觸動了德勒黑的內心——就像是阿祀爾也更重視與賀難的共同經歷一樣,德勒黑也有親疏遠近。

    「所以你想怎麼樣?父親已經擬好了詔書,等他百年之後就會由阿祀爾統領巫勒,這一點也已經無法改變。」德勒黑嘆了口氣,說道:「我也想清楚了,身為兄長無論如何也不能看着一個弟弟殺死另一個。」

    「所以我想再最後爭取一把,所以你一定得站在我這一邊。」沓來的兩個所以,回答了德勒黑的問題,也給出了自己的理由。

    「說的難聽一些,你現在心灰意懶,本就不是威脅,而阿祀爾威望遠不如我,只要他不添亂,我沒有殘害他的必要——只要我作為巫勒首領,咱們兄弟三人完全可以和平共處,而以我的威望和能力,也能鎮住這些各懷鬼胎的部落。」沓來嚴肅道:「但阿祀爾就不同了他先天威望不足,就算我不反他,又談何能讓諸部心悅誠服?到頭來這血盟還得重新來過。更何況誰能保證他不會急於求成,為了立威而對你我下毒手?畢竟他與咱們相處時間短暫,哪怕同出一父,但也全無感情基礎。

    「最重要的是,他於南國京城為質多年,接受的都是南國風氣,誰又能保證他對巫勒懷有感情、忠於巫勒?現在為了爭取諾顏寶座,居然讓南國人也摻和到咱們家事裏來了恐怕真讓他做了巫勒首領,那咱們巫勒從此往後便徹底淪為他人鷹犬了。」

    沓來這番話,也是分條析理、歸十歸一,而真正的殺手鐧、也是擊中德勒黑的理由正是最後一條——在德勒黑的認知當中,一直對朝貢南國頗有些微詞,而在沓來的引導之下,那若有若無的東西也成了板上釘釘。

    「我也不怕你說出去,但無論你支不支持我,我都必須得去爭,不只是為我自己,也是為整個巫勒。」沓來信誓旦旦道,卻是在趁熱打鐵:「如今那十四部已有半數都表示願意臣服於我,而咱們巫勒本部自不必說,向來都是以你我兩派為主,可謂是勝券在握——我今日與你道明,也是為了避免咱們日後再生出嫌隙來,只要你把你的兵馬都移交與我,就可以兵不血刃降伏阿祀爾。」

    沓來撒謊了,他也不得不這麼做,事實上他爭取來的十四部援兵大概有三分之一,大部分人都仍處於觀望之中,所以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德勒黑的兵權不可或缺。

    只要德勒黑願意與他聯合,他自然也可以再以此當作籌碼使那些牆頭草們倒向自己,到時候任憑阿祀爾翻了天,那也是將近整個巫勒部率領半數小部落去圍攻阿祀爾那隻佔有少量兵力與兩三個部落的聯盟。

    「你容我再想一想吧。」德勒黑看到鮮有的、憤懣的沓來,一時間也不知道作何感想,但這事兒肯定不能草率敲定:「但有一點你說的沒錯,我是得去看看父親,也想見識一下阿祀爾請來的南國人究竟幾斤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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