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舞 第五五四章 叛徒

    自稱名為厄里颺的青年,在近十名侍衛的環伺之下被沓來召至帳中,而巫勒二王子在看到他的瞬間就產生了一個疑問。

    「你是南國人吧?」無論是相貌還是穿着,沓來都不可能認為對方是胡部人,但偏偏這又不是個南國名字——當然,也不算是傳統胡人名字,更像是隨口一說的假名。

    青年扶了扶自己的髮髻,似乎是不想在對方面前露了怯,然後道:「王子果真慧眼如炬但您也要理解我的難處才是,畢竟我乾的是出賣別人的買賣,沒個代號豈不是很麻煩?我保留個自己的真名,也是留一條退路。」

    沓來稍微那麼一想,反而還無聲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認可了對方的說法,還是對厄里颺的理直氣壯感到好奇,遂道:「你說的好像也不無道理。」

    「這就對了嘛」厄里颺又道:「行事謹慎一些,總沒有壞處。」

    「但也未必能帶來好處」言及此,沓來忽然又面色一變,不再配合着對方的輕快:「我看你也是個聰明人,想必也應該能夠理解我你很可疑不是麼?」

    厄里颺聽到對方言辭當中透露出來的警惕,倒也不以為意,繼續道:「我知道所以為了證明我的誠意,我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沓來也不客氣,當即便道:「我聽烏爾赤說,你是跟着他們一起來的?那為什麼到了這邊兒卻又來投奔我?」

    不得不說,這種舉動的確十分可疑,非常像是對方派過來引自己上鈎的誘餌——不過沓來也不懼,他自信有分辨的能力,就算真是倒鈎,他也有教他們看看誰才是垂釣人。

    不過,厄里颺的理由雖然陸離,但口氣倒也頗為懇切。

    根據厄里颺的自述,他本是個翻牆入室的飛賊,也偶爾做些剪徑的生意,雖然年紀輕輕但已從業多年,常流竄於邊疆各地作案。而大半年之前曾有三五同行彼此聯絡,想要聯手干一票大的,由於貪念作祟,厄里颺便參與到了其中。

    這一行最後攢了總共八人,約好事後平分財寶,目標正是鐵寒郡的一家大錢莊。其中有一人牽頭制定計劃,兩人把風放哨,兩人溜門撬鎖,兩人搬箱卸貨,最後一人則無固定任務,由於他身法最捷,故而叫他串聯眾人、見機行事——正是厄里颺。

    常言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們這些人為了萬千金銀鋌而走險,着實是被貪慾蒙了心眼,哪裏想得到這錢莊之中守備森嚴,紀律嚴明,守衛在發覺到有賊人侵庫之後,卻是不着急喝止,而是悄然間便對他們形成了包圍準備一網打盡——而這一趟下來損兵折將,非但財寶沒撈到分毫,差點兒連命都搭進去。有兩人登時橫死當場,剩下人作鳥獸散也被捕住四個,只剩厄里颺與另外一個在外圍把風的逃出生天。

    然而好景不長,那錢莊報官之後便簽發了通緝令,沒過多久漏網之魚又被逮住一個,只剩下厄里颺算是運氣好些,而他也不敢再貿然出手,只得隱姓埋名躲藏起來靠着過去的積蓄苟活——直到聽說有個賀難在招募往返於兩國之間的鏢隊成員護商,厄里颺便想到這是個逃離的去處,依靠着自己略懂些拳腳和不錯的體魄,算是成功被選入,得以隨着賀難一起前往草原。

    厄里颺雖是打着金盆洗手的主意,但也深知匿身於商隊絕不是自己的歸宿,他要的是魚入大海、鳥上青天,再也不想過擔驚受怕的日子了——哪怕是在陌生之地終老,也好過在盛國被通緝。

    厄里颺的敘述的確略顯冗長,但沓來還是堅持聽完了,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包括厄里颺羅里吧嗦地講述他在錢莊是怎麼機智地躲過圍追堵截。

    謊言一定會有破綻,但至少在如此細緻的描述當中,沓來還沒有發現——他很警惕,但更相信證據,既然現在沒有欺詐的證據,那他就願意將談話續個攤。

    「所以,你是一個搭順風車的人,而乘上了這架順風車還不夠,你還想反過來坑他們一把。」沓來笑了,就算是他也很少見過這麼卑鄙、而且還卑鄙的心安理得之人。

    「沒辦法,我也得活着,而且得活得很好才行。」厄里颺攤手,放鬆了自己的體態:「我已經了解過了一些草原上的事——在賀難那裏我沒有什麼價值,但在您這兒咱們可以各取所需,他們的情報是我換取衣食無憂的生活最大的籌碼。」

    「那可未必。」沓來又道:「就算你不是我弟弟派過來的奸細,誰又能保證你不是來騙錢的呢?所以若想博取我的信任,你還是趁早先拿出些有意義的情報出來吧!」


    為了讓交易繼續下去,沓來也給足了厄里颺暗示——他讓侍衛去庫房搬了一個比臉盆大些的箱子來放在自己腳下,其中盛放了不少銀質器皿和玉石珠寶,雖然對沓來這些不算什麼,但如果將這一箱貨物兌換成錢,那足以讓一個人富裕地過上十年。

    雖然厄里颺心說這些少了點兒,但他也知道自己現在是得透露出些情報來,否則連這箱財物都帶不走。

    「你說那個魏潰有多強?」在又聽了一段厄里颺的描述之後,沓來心中震撼久久不能平靜。

    如果厄里颺沒有為自己爭取利益從而加入一些刻意吹噓的成分,那麼在沓來眼中,對方口中的魏潰簡直就是非人類的存在。反而那個賀難相比之下分量就輕了不少,還算不上心腹大患。

    用怪物、或者鬼神來形容並不為過,甚至恰如其分。

    「我得聲明一下,這段描述不包含任何虛假的內容不信的話你大可以找各種渠道打聽。」厄里颺又道:「本來我也以為這是他自己抬高身價的虛言,但在親眼見識過之後,我才明白那傢伙根本就不是人。

    「所以您也應該能理解,為什麼我只敢偷偷跑出來見您了吧?一旦被人發現,那恐怕我將死無葬身之地。」

    沓來稍微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即便魏潰真有那麼強悍,他也不是沒有辦法去對付,旋即又道:「那你就不怕我把你賣了?」

    「您應該不會吧?」厄里颺的眼神當中第一次閃過恐懼,並不像是表演,但他還是強行打起精神,佯作鎮定道:「鄙人所求無他,就是一點兒對您來說不值一提的錢財而已,您就把我當個屁放了,我拿了這些錢就會從此消失在你們眼前。」

    看到厄里颺的反應,沓來很滿意,他站起身來逼近到厄里颺面前——他要比厄里颺高出半個腦袋,但此時的氣勢卻有雲泥之別。

    「放輕鬆你給我帶來的東西很關鍵,所以這些錢也是你應得的東西。」隨着沓來緩慢的吐字,厄里颺的表情也平靜了不少,甚至眼中放光,恐怕已經沉浸到富貴無憂的生活當中去了。

    然而就在這時,沓來卻話鋒一轉,一隻手按在了厄里颺的肩頭,後者的身軀頓時一顫:「但我現在還不能給你」

    「王子這是什麼意思?」厄里颺想要回頭去看沓來的表情,但不知什麼原因,終於是沒能轉動脖子,只能小心地訕笑一聲。

    「我這個人呢,非常講究公平,你送給我的大禮物超所值,我也總不能讓你吃了虧才是。」沓來手上稍稍用力,明示厄里颺先坐下來:「我得承認,我還是不能打消對你的懷疑,你的信息也有待進一步考證,所以在一切結束之前,你還是不要急着離開,就勞煩你在我這裏安心待下來吧等到塵埃落定之後,我會給你十倍於此的禮物作為答謝,讓你好好安度晚年。」

    「這」厄里颺的眼中閃爍過一陣惶恐,但很快就被貪婪取而代之:「那咱們得說好,你得保證我的安全我也不會在人前露面。」

    沓來答應了厄里颺的請求,隨即便讓侍衛帶他下去,給他安排個地方住下,然而就在厄里颺馬上要走出營帳之際,二王子忽然又叫住了他。

    在厄里颺看不見的背後,兩道帶着些審視而又無比兇狠的光芒一閃而逝:「對了,既然厄里颺老弟你說你是飛賊出身,那能不能給我展示一下你的手藝呢?」

    對於沓來來說,這是今夜的最後一次測試,只要讓他稍微察覺到了謊言的存在,他就會下達格殺勿論的命令。

    而厄里颺終究還是有些機靈在的,他知道現在推辭只會讓自己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所以還是用自己的技藝得到了苟活的機會——就在他轉身過來的瞬間,離他最近的侍衛腰間攜帶的銅鈴便已經被他摘得手中:「不好意思獻醜了。」

    「好了,帶他下去吧。」多疑的沓來終於放棄了與此人糾纏的念頭,厄里颺究竟存得什麼心無法驗證,但阿祀爾的援兵們卻是實打實的各擅勝場,解決這些人才是他最應該考慮的事情。

    於是,在天還未亮的時候,沓來就已經頂盔貫甲,馬頭所向正是巫勒的大本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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