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商着實不知蘇幕遮身份,但後來請漱玉時,也不曾準備請朔北王。
蓋因那時的南山書院還不願與廟堂走的太近。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誰也料不到短短不到一年,朔北王就闖下偌大名聲。
他甚至藉助公羊子高,在寒門儒生之中樹立了很高的名望。
寒暄完畢,南言靠近卜商,低聲道:「師伯,白鷺書院……」
卜商望了白鷺山長一眼,在他們期待目光中,對葉秋荻微微一笑,道:「葉谷主,請。」
他們不說,葉秋荻也不問,任由公羊子高的弟子將白鷺學子押送進南山書院。
南山書院坐北朝南,依山而建,猶如台階,一層比一層高,直到沿天階而上,到達祝融峰頂的萬卷樓。
書院門前古樹垂蔭,溪水輕吟,門內亭榭,碑廊,祠堂,書屋,小橋,流水,花圃鱗次櫛比。
在進一院子後,映入眼帘的是一極大極廣,由青石板鋪成的演武場。
在演武場靠北,有一祭壇,祭壇約有三層樓高。
祭壇直對文苑,文苑內有孔夫子雕像,雕像腰間曾佩劍「思無邪」,但現在佩劍已被田豐取走了。
演武場左側為三都府,督查天下儒生「不仁,不孝,不義」,右側為武苑。
葉秋荻身份尊貴,不在這裏停留,一直沿天階向上。
在常年籠罩祝融峰的煙雲在人們的眉間徘徊時,她們才在輕煙樓前停下來。
輕煙樓共三座,樓頂隱藏在輕煙之中,上觀碧落星辰近,下視紅塵世界遙。
攬群峰,看日出,觀雲海,輕煙樓是衡山萬卷樓外最名勝之地,也是南山書院招待貴客的地方。
公羊子高不曾上來過,直到今日才有緣得見。
跟隨卜商的弟子暗中猜疑不定,也不知公羊子高是因葉谷主才被卜商先生安排在輕煙樓,還是別有用意。
將葉秋荻他們安排妥當後,留南言在輕煙樓隨時聽候吩咐,卜商先生便告辭而去。
剛安頓好,十賢之一的伯牛被弟子扶着前來拜訪。
伯牛與蘇幕遮交好,這番前來主要詢問蘇幕遮遇難消息的真假。
葉秋荻依舊不吐真言,但聊兩三句後,伯牛心中已經有答案。
「伯牛先生身體如何?」葉秋荻問。
伯牛苦笑,道:「拖着殘軀苟且偷生罷了。」
葉秋荻讓漱玉取出一瓷瓶來,「這瓶百草丸集天地之靈草,先生且用着。」
伯牛也不推辭,讓書童接過,道:「謝葉谷主。」
又寒暄片刻,已是用飯時間,伯牛在陪着葉秋荻,公羊先生用罷飯後才告辭。
夜幕四合時,終於閒下來的葉秋荻嘆口氣。
她推開窗戶,見滿月掛在天邊,很大,若銀盤,星辰觸手可及,傳說中的摘星樓也不過如此了。
山下燈火輝煌,不知聚集了多少儒生學子。
蟲兒在山間輕唱,伴着清風徐來時,吹動竹葉「嘩嘩」作聲,把這山野之間的幽靜緩緩送進她心裏。
笛音悠然響起,在竹林,山巒之間穿梭,在輕風之中相送,悅耳動聽。
「誰在吹笛?」漱玉詫異的走過來,貼着葉秋荻向下望,只見竹影,不見人。
葉秋荻指了指,漱玉才見對面粗竹枝上,端坐着一人,正是南言。
南言所在的竹枝正對滿月,由她們所在的窗戶望去,仿若南言坐在月亮上吹笛。
輕風吹動衣衫,飄飄而起,憑空多了一股子仙氣兒。
漱玉輕笑搖頭,「他倒是煞費苦心。」
葉秋荻也是笑而不語。
恰在這時,悅耳清脆的笛音忽然一轉,音節明亮,笛音熱烈奔放起來。
葉秋荻豎眉,這曲子她熟悉,正是《鳳求凰》。
不等她做聲,笛音已轉至深摯纏綿之境,深情款款的笛音在訴說着衷腸。
「哼!」葉秋荻一怒,手上的鞭子在窗戶上輕敲。
「梆梆」,粗而悶的音節立刻摻入笛音之中,將笛音的節奏全打亂了。
那南言精通音律,又自命風流,不甘放棄,努力穩着笛音,企圖將節奏拉回來。
但「梆梆」之音仿若有一種魔力,牽動着他的呼吸,脈搏乃至心跳,讓他不由自主的跟着走。
亂了節奏的笛音不在悠揚,反而似鋸木頭一般,嘶啞而難聽。
南言不再有方才的瀟灑與風流,憋紅了臉,努力挽回着,奈何氣息已亂。
他準備停下來,但身子已不停他使喚,自在的隨「梆梆」節奏吹奏。
尤讓他驚駭的是,經脈之中的內力宛若江水奔騰起來,讓他的輕功再難施展。
「啪」,竹枝被身子亂掉的南言壓折,直向下墜去,只聽「砰」的一聲後,萬籟俱靜,「梆梆」聲也停了。
跌在竹林下的南言雖無大礙,卻把一輩子的臉面都丟盡了。
葉秋荻收回鞭子,將窗戶一關,對漱玉道:「哼,敢招惹我,什麼才子佳人,風流佳話,我和他們才不是一路人。」
漱玉笑道:「對,用王爺的話來說,谷主玩的是養成。」
「可惜養殘了。」葉秋荻嘆息一聲,又問:「你說他現在動手沒?我可是演不下去了。」
可不是,公羊子高,卜商和伯牛與她一聊,甚至略一打量,就知曉蘇幕遮無大礙。
若再演下去,估摸着朔北王正密謀大事的消息很快會傳遍書院,直至傳到江州,西蜀。
「他不應該告訴我的。」葉秋荻埋怨道。
漱玉為她揉肩,「若不告訴您,現在您已經去大鬧軍大營了。」
「這不正好。」葉秋荻笑道,「做戲做全套,這樣就無人懷疑了。」
漱玉嘆道:「你是擔憂他遇見迦難留吧?」
葉秋荻沉默不語。
燭光閃爍之中,氣氛安靜下來。
許久後,漱玉道:「荊州軍大營不知如何,但江北計劃順利的話,應該已經決出勝負了。」
葉秋荻一笑,「正如小蘇子說的,石奴不足畏懼,燕國才是黃雀漁翁。」
「他覺的曾棘奴凶多吉少,你認為呢?」葉秋荻問漱玉。
漱玉道:「曾棘奴這人我不曾見過,但以他急於坐大的行徑來看,失敗是必然的。」
「是啊。」葉秋荻點頭,「戰勝石奴以後,曾棘奴一定不會南撤的。」
「他寧願搏一把,也不願受楚國掣肘。」
「這人啊,一旦得到名,權,利,再想放棄就難了。」漱玉說。
葉秋荻一頓,道:「你覺的小蘇子舍不捨得放棄?」
漱玉一笑,「那得看在什麼之間選擇了,若守得江山睡不着覺,這買賣他一定是不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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