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宋 第695章 有些不一樣

    「羅幫辦?」拓拔揚威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面前的羅綱,好半晌,突然大笑了起來。

    所謂的羅幫辦,是當年羅綱跟着蕭誠在橫山之時給自己弄的一個名號。實際上當時連蕭誠都沒有一個正經的官職,跟着蕭誠混的羅綱,更加地沒有名堂了。

    不過當年一個三司使的公子,一個相公的公子,再加上蕭定的數千精銳廣銳軍作為後盾,即便是自封的沒名堂的官兒,那說出來的話,也是有份量的。

    而羅綱當年便是用大宋政事堂相公公子這個身份,爭來了許多的利益和好處。

    「拓拔團練使,多年不見,風采依舊啊!」瞅着一身打扮比宋人還要宋人,風度翩翩玉樹臨風的拓拔揚威,羅綱語氣有些酸熘熘的。

    這要不是知道拓拔揚威底細的,誰能看出他是一個党項人呢?

    瞅瞅他們身後跟着的那些傢伙,腦門剃得鋥亮,旁邊倒是留着幾撮頭髮,還梳成了又粗又長的辮子垂在頭側,腰後插着彎刀,腰間別着匕首,一個個牛高馬大凶相畢露。

    這才是他娘的標準的党項人嘛!

    「羅幫辦,哦,不不不,羅總督,你倒是有些顯老了!」拓拔揚威卻是有些感慨,「當年還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如今卻已經是權傾天下一方封疆大吏了。這一次我來,還真沒有想到會在江寧看到你,你不是在雲貴嗎?」

    羅綱一攤手道:「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遼人要搞大事,所以首輔召集所有侍制以上官員到江寧共商大計,你這一次來得巧,想要見誰,都能見到!」

    拓拔揚威微笑道:「倒也不必誰都見。」

    「崇文讓我代他向你表示歉意,於情於理,都該親自來碼頭接你的,只是這些天各路總督、大將們都雲集在江寧,難得能將這些人全都聚在一起,而這些人中的很多,也是一年上頭難得回江寧一趟,所以每個人都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向首輔匯報,說明,崇文的日程啊,排得滿滿當當,這幾天,連家都沒有回去,就宿在他的首輔公廳之中。」羅綱解釋道。

    「理解,理解,我不急的,這一次過來,本來就是想好好領略一下南方風韻,雨亭,我還沒有來過南方呢?」拓拔揚威笑道。

    「這個好說,不管你想要去哪裏,不管你想要看什麼,我都能安排!」羅綱笑道:「這可是崇文親自交待的,你可是我們的好朋友,萬萬不能怠慢的!」

    「什麼都能看?什麼地方都能去?」拓拔揚威意味深長地道。

    「當然!」羅綱點頭表示肯定。

    拓拔揚威哈哈一笑,轉身從身後拉過來一人,「你卻猜猜這是誰?」

    羅綱嘴角一撇:「這還用猜嗎?跟他老子長得一模一樣,英俊瀟灑得讓人嫉妒。靖安,這可不是貶低你老子,蕭老大當年真是長得好看啊,在軍中的時候,當年為了讓人害怕,他蓄了一臉的大鬍子,蕭大鬍子的綽號,就是這樣叫出來的。」…

    「見過世叔!」蕭靖叉手齊眉,深深地行了一禮。

    蕭羅兩家,關係非同一般,從父母親那裏,蕭靖更是知道了眼前這位世叔與自己姑母之間那複雜的關係,更別說羅綱近二十年來一直跟着蕭誠奮鬥,在羅綱面前,他還真只能算是一個小字輩。

    「咱們之間,就不用多禮了,你爹還是那麼彪悍嗎?當年他老是嘲笑我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他要宰了我,跟宰個雞子差不多呢!」

    「父親一切都好,像我這樣的,他一隻手能打十個!」蕭靖笑道。

    羅綱嘿嘿一笑:「那傢伙啊,我聽說他還應邀與耶律敏單挑了一場?這是真的?」

    「小勝半招!」

    「狗日的耶律敏不可一世,還是在秦老大面前吃了癟!」羅綱恨恨不已。

    那一場比斗被傳出來之後,當真是驚着了世人。

    因為賭注太大了。

    耶律敏發起單挑邀請,而且賭注便是龜茲的歸屬。

    當時蕭定率領西軍主力出擊,在高昌擊退了遼軍與回鶻仆固俊的聯軍,然後又收復了耆焉,但在龜茲,卻與耶律敏相恃不下。

    然後耶律敏便發起了這場挑戰,要是他輸了,他便退出龜茲,要是他贏了,蕭定便不能再進攻。

    當然,蕭定要是不答應,那雙方就在龜茲硬橋硬馬打上一架好了。

    在一眾人的反對聲中,蕭定力排眾議,答應了耶律敏的要求。

    在兩軍數萬人的注視之下,兩人展開了這場註定會名垂史冊的單挑。

    結果,蕭定小勝半招。

    而耶律敏也依約退出了龜茲。

    這件事情傳到江寧的時候,宋人是不相信的。

    都覺得這件事情,未免太過於兒戲了。

    事實上這件事情,當然也的確另有緣由。

    西軍當時也的確是打不動了,耶律敏的屬珊軍戰鬥力並不輸西軍精銳。

    而耶律敏呢,當時一門心思要去咬黑汗國,去搶掠財富,也沒心思與西軍這個骨頭硬啃。

    雙方都想要一個體面的結果。

    於是便有了這樣的一場單挑。

    當然,這也是天下第一將的名頭的一次決鬥。

    在完顏八哥年勞體衰,如今躲回了黃龍府之後,世人公認的有資格挑戰蕭定的,便只剩下了耶律敏了。

    至於王柱,眾人還是認為差了一籌。

    「請吧,驛館已經全都準備好了,這一路舟車勞頓太辛苦了,今天先好好地休息一晚上,明天晚上,我置酒宴為你洗塵,同時呢,也給你介紹一些我江寧的英雄豪傑,如何?」指着邊上停着的一排馬車,羅綱笑道。

    「不如一路走走!」拓拔揚威笑道:「此處距離驛站不遠吧?正好安步當車,也讓我們好生適應一些走在路上的感覺,這一路坐船而來,到現在還覺得有些發飄呢?」

    「行,團練使既然想走走,那就走走!」羅綱笑道:「不過呢,靖安就不跟我們一起了,他另有安排!」…

    一邊的蕭靖微愕:「世叔,小侄是使團副使,自當應與團練使一起入住驛館才是。」


    「什麼副使不副使的,過些天再說,現在嘛,你是來看望二叔的侄子。你的二嬸和堂妹,正在家裏翹首以盼呢!」羅綱笑道:「先私後公,先私後公。你那小堂妹聽說你要來,可是盼望了好些天了。」

    「靖安,你世叔所言不錯,你十幾年沒有見過你叔嬸她們了吧?你父母也還托你帶了好些東西過來,正好一起送過去。」拓拔揚威揮揮手:「想要與崇文說些正事,恐怕還得等崇文忙過這一段時間再說。雨亭,崇文是在忙着前線佈防的事情嗎?」

    「團練使還是那樣慧眼如炬,一語中的!」羅綱倒也爽快:「正是如此,遼國人要發瘋,要是我們接不住前三板斧,那就一切休提了,所以啊,崇文是小心又小心,仔細再仔細啊,事無巨細,都得一一過問。」

    一群人分成了兩路,一波人帶走了蕭靖,另一波卻是在羅綱的帶領之下,陪着拓拔揚威等人,在路上緩緩而行。

    道路是新修建的,略微高出兩邊的地基向着兩邊微微傾斜,小石頭籽鑲嵌在路基之上,上面的一部分,已經被磨得光熘熘的,只在邊緣還有一些保留着稜角,行道樹還被三根木竿子撐着,樹的冠蓋全部被鋸斷了,光禿禿的,只餘下三五根枝杈之上還保留着些許綠色。

    道路兩邊一排排的土坯房都蓋着茅草,看起來很簡陋,卻全都是在經營的商鋪,打從門前經過,不僅是屋裏,便連屋檐之下都被貨物堆得滿滿當當。

    好多人!

    店鋪里,屋檐下,都站滿了人。

    但似乎並沒有人關心他們這一群明顯看起來有些奇形怪狀,而且不是一般人的了隊伍。

    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最多在他們經過的時候,抬頭瞄上一眼而已。

    倒是拓拔一行人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這一切他們在興慶府絕對看不到的景象。

    有比他們打扮更奇怪的人。

    他們看到了全身烏七麻黑的人。

    也看到了滿頭金色頭髮,眼睛卻發藍的人,

    還看到了穿着短裙,裹着黑色的頭帕,身上衣服綴着亮晶晶銀片的人,

    難怪這裏的宋人對他們不好奇。

    感情是見怪不怪。

    「碼頭原本距離城市還有一段距離的,只不過這一兩年城市擴展得太快,而從城裏到碼頭這一段,更是黃金地段啊!團練使,您可別小看這些土胚房子喲,這裏一幢土胚房子,在城裏可以買一個小院子。」羅綱笑着道。

    「想來崇文又大撈了一筆?」

    「哎喲喂,團練使,您可真是崇文的知音!」羅綱大笑:「當初崇文借着要修路,拿錢買下了這道路兩邊的土地,當時可沒有人想到,這路邊的地塊,短短兩年時間,地價便翻了五翻,還不說這上面的這些房子。接下來啊,朝廷準備要把這些土胚房全部翻蓋成三層以上的房舍了。」…

    「崇文搞錢的手段,向來是一環套着一環!」

    「所以他叫搞錢相公嘛!」羅綱道:「說實話,要不是這兩年崇文想法設法地弄錢,我們的日子會更難過的。」

    「不是一年的賦稅都過了億嗎?」

    「掙得多,花得更多!錢,總是不夠花的。你們來時坐得重明鳥號,這樣一艘戰艦價值一萬貫,船上的十二門青銅炮,每門價值一千貫,艦首主炮,每門價值一千五百貫。」羅綱道:「還有,你們來的時候經過了燕子磯吧?」

    「那上面是國子監下屬的武院?」

    「每一年在那裏投入的錢,超過五十萬貫。而在各省、府、縣都有包括武院在內的各種學校,這些學校算起來每年的投入,超過兩百萬貫。」

    「孤寡院、醫館等等,那一樣不花錢?哪一樣,都不能省啊。」

    拓拔揚威微笑着着點頭。

    在西軍治下,這些也不是沒有,但說起來,都不值一提。

    僅僅只不過是一個點綴而已。

    剛剛羅綱提到的這些所花費的費用,在西軍那邊簡直是不可能的。

    他去過東京,當年東京的繁華,也讓他為之震驚,

    今天他來到江寧,似乎又看到了當年與東京一樣的繁華盛世,

    但又有些地方顯得不太一樣。

    到底是那些地方不一樣呢?拓拔揚威一邊仔細打量着,一邊苦苦地思索。

    這個不一樣,應當就是新宋與過去的大宋之間的區別吧!

    足足走了半個時辰,他們終於看到了江寧府城的城牆。

    城牆很破舊了,拓拔揚威甚至驚訝地看到了有幾個百姓拖着板車,在一個缺口那裏將散落的磚口搬到板車之上,看到官兵來了,竟是絲毫不怕,還咧嘴朝他們笑笑,然後拖着滿滿一車的上好的青磚揚長而去。

    「這?」拓拔揚威有些疑惑。

    「沒啥,本來就破了嘛,放在這裏也是浪費了,百姓弄回去建個房子起個豬圈啥的,也算廢物利用!」羅綱笑道:「崇文一直想將這城牆拆了呢,說沿着這城牆修一道環城路蠻好的,只不過反對者甚眾這才罷了。」

    「沒有城牆,警戒怎麼辦?」拓拔揚威訝然道。

    「能怎麼樣?」羅綱澹澹地道:「東京城有着這天下最固若金湯的防守,又擋了遼人幾天?人心牆,才是不倒的城牆。如果敵人又打到了這裏,城牆照樣也擋不住。」

    「可這裏離前線也太近了吧?」拓拔揚威道:「江淮前線稍微出點岔子,江寧便首當其衝。」

    「因為我們知道在前線,我們絕不會輸!」羅綱停下了腳步,側着看着拓拔揚威,道:「這便是新的大宋對自己的自信。」

    有自信當然是好的,但自信得過了頭,卻也不是什麼好事。

    當然,拓拔揚威不會蠢到現在當面去駁斥羅綱,只是心裏有着一些隱隱的擔憂。

    天子當守國門,君王應死社稷,這是當年蕭崇文選擇江寧作為陪都之時放出的錚錚之語。

    便是拓拔揚威,張元等人,都認為新宋當年更應當選擇在杭州建陪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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