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富貴是一個從底層打拼起來的將領。
作為一名曾經的牧奴,他抓住了鱗選鐵鷂子這個能讓他翻身的唯一機會。
然後在十餘年的征戰生涯之中,一步一步地成長了高級將領。
別看他只帶一個戰營的鐵鷂子,麾下只有五百人。
但鐵鷂子在西軍之中的地位,本來就是不同的。
而第七營在鐵鷂子中也是不同的。
眩雷寨外一戰,正是楊富貴的第七營與完顏八哥麾下的女真營的一場硬碰硬,打得遼軍寒了膽,雙方兩敗俱傷,幾乎都是全軍覆滅。
也正是因為此戰,楊富貴甚至拒絕了調去普通部隊成為指揮使的誘惑,堅決地要求留下來重建第七營。
結果,他留在了第七營。
重建了第七營。
而且,他仍然成為了指揮使,鐵鷂子十個戰營之中,唯一的一個以指揮使頭銜指揮一個戰營的。
而第七營,仍然是五千鐵鷂子的戰鬥力天花板。
蕭靖來高昌慰問前線軍隊,護送他的是第七營,本來就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
楊富貴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主兒。
靠軍功爬起來的他,更不願意低聲下氣地去巴結誰。
如果一路之上蕭靖擺少總管的架子頤指氣使,盛氣凌人,那楊富貴都懶得理他。但這一路之上,蕭靖卻是小意得很,一口一個楊叔,把楊富貴的心都給叫化了。
他一個牧奴出身的傢伙,縱然如今爬了上來,但你說真有好多人看得起他,倒也不見得。
畢竟也只是一個武夫嘛!
但蕭靖是何許人也?
總管的長子呢!
說以腦殼一發熱,胸脯便拍得邦邦響了,對於蕭靖的所有要求都是滿口答應,便是蕭靖提出要率領第七營真上戰場領略一番的要求,也是沒腦子的應承了下來。
等到事後冷靜下來了,卻是木已成舟,無法反悔了。
帶蕭靖上戰場,大總管倒也不會說什麼,畢竟大總管自己就是在戰場之上一刀一槍地砍殺出來的,兒子歷練歷練,也是家族的傳承。
但高夫人可就不見得了。
臨出發前,高夫人可是淚漣漣的一直送出了城。
蕭靖要是平平安安地,高夫人肯定會念他的她,但要是蕭靖上了戰場,少了一根寒毛,只怕高夫人便要惱了自己了,要是再受個傷什麼的,楊富貴不敢想。
至於蕭靖的老師,大總管的長史,西軍實際上的政事掌控者,那是必然要收拾自己的。他決不會客氣。
搞不好,自己被攆出鐵鷂子都說不準。
要知道上了戰場,任何意外都有可能發生,別說是蕭靖了,便是蕭定在眩雷寨之戰的時候,都還受了一點小傷呢!
蕭定何等武力?那是遼國耶律敏都甘拜下風的人物。
他差不多都算得上是這天下最強悍的將領了。
而且還是在眾多親衛的簇擁之下,仍然被一個屍體堆中的重傷的遼人,用弩弓射了一箭。
連蕭定都如此,就別說蕭靖了,完全都還是一個戰場之上的初哥呢!
所以此刻,被鄭吉華、雷德進的目光看過來,他只能滿臉苦笑,狂使眼色,希望這兩位大將能夠想個法子打消蕭靖的這個念頭。
鄭吉華,雷德進兩人在西軍中的面子,不見得比楊富貴高多少,但兩人的地位,已經妥妥的西軍頭面人物了。
鄭吉華是西平軍司的大將軍,雷德進是副將,兩人都是蕭定蕭誠開拓神堂堡時便歸順了蕭定的定邊軍將領,經歷了西軍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戰事,而且兩人不像楊富貴是個地地道道的武夫,領兵打仗到了他們這個份兒,政治這東西,就算以前不會,現在也慢慢地歷練出來了。
現在的西軍控制下的區域,仍然實行的是軍管,軍司大將軍是既管軍政又管民政,軍民一把抓。
可事實之上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所以在西平軍司,鄭吉華更偏向於民政,而雷德進則主抓軍事,這一次是因為蕭靖要來高昌,鄭吉華才先期抵達來做一些準備,蕭靖雖然只有十六歲,但卻是西軍毫無懸念的未來接班人。
他已經成年了,這一次歷練回去之後,肯定是要進入總管府的,不管是幹啥,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對於下面的人,差不多就可以一言定榮辱了。
這樣的一個人,怎能不讓鄭雷二人小心接待呢!
當下鄭吉華便打了一個哈哈,道:「少總管想要上戰場過過癮,沒問題,不過上了戰場,少總管您可就是末將的部下,要聽末將的指揮了。」
「這個自然!」蕭靖喜形於色,抱拳拱手。
「那就好!」鄭吉華呵呵笑道:「不過眼下暫時還不會打起來,少總管先在高昌轉一轉,看看這塞外風光吧!」
「剛剛雷將軍不是說一切都已準備好,馬上就可以發動反攻了嗎?」蕭靖不解地問道。
鄭吉華乾咳了一聲,道:「軍事之上是準備好了,但政治之上則還有些關礙。」
「什麼關礙?」蕭靖長於總管府,有老子的言傳身教,特別是有張元的悉心教導,當然明白,軍事只不過是政治的輔助,所有的戰爭都是服務於政治的目的,否則誰沒事拿人的命不當命,去砍着玩嗎?
「因為遼國的事情!」鄭吉華道:「這一段時間以來,遼國西北路招討司麾下的軍隊、偵騎,開始不間斷地出現在周邊區域,駐紮在可敦城的宮分軍甚至有一部在向我方控制區靠近,種種跡象表明,西北路招討司統領耶律賢適似乎是想介入我們與仆固俊之間的爭鬥。」
「有這樣的事情?」蕭靖頓時皺起了眉頭。
「那又如何?」倒是楊富貴此時有些不瞭然,直接道:「還怕了他們不成?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楊叔,鄭叔叔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反倒是蕭靖此刻轉頭對楊富貴解釋道:「除非我們能一口氣便將高昌的仆固俊拿下來,要是與對方形成僵持,耶律賢適一旦介入,我們就被動了,搞不好是要吃大敗仗的。」
「那也不見得,眩雷寨以及黑山幾戰,我們碰上的可都是遼國的精銳之中的精銳,贏得也是我們。耶律賢適麾下不過是一群垃圾兵,還怕他們不成?」楊富貴冷笑。
「我們是贏了,可是贏得並不輕鬆!」鄭吉華嘆道:「楊指揮使是親歷了這些戰爭的,我們的損失太大了,要不然,怎麼會有遼國太后坐鎮風凌渡,逼退大總管的事情!不是大總管怕了遼國太后,而委實是我們打不動了。其實現在,差不多也是這樣。」
「對啊,要是我們實力依然,仆固俊有這個膽子造反?」雷德進也是嘆道:「這一場大戰,西平軍司援助了一萬大軍,損失了四成。仆固俊也正是抓住了我們兵力不足,震懾力下降的機會,才拉攏了那些部落造反。」
蕭靖正在喝水,鄭吉華突然提到了遼國太后,他頓時被嗆了一口,大聲地咳嗽起來。
眼前這幾人不知道遼國太后的底細,他可是知道的。
風凌渡那裏,他甚至還悄悄地去見了一眼姑姑。
離開姑姑的時候,他才不到四歲,姑姑的樣子都有些模湖了,那一次在風凌渡,他看到的是一個風韻萬千但卻又威嚴自帶的少婦,隨隨便便往那裏一座,顧盼言笑之間,竟然威嚴自生,即便知道眼前這人便是自己的親姑姑,但蕭靖仍然覺得滿身後不自在。
哪怕這個人拉着自己的手淚水漣漣,一邊哭一邊回憶過往在東京的日子,說起自己的糗事,可蕭靖無論如何也無法生出同理心來。
威嚴的遼國太后,與心裏想着的姑姑,委實是差距太大了。
「遼國那邊,不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傷筋動骨的大內鬥嗎?」咳聲稍平,蕭靖接着問道:「這一次耶律賢適的動作,是他自己想要染指西域呢,還是遼國那邊的意思?」
「這個我們還沒有查清楚,也已經上報總管府了,希望總管府那邊能查出個子丑寅卯來,在沒有確定對方的真實意圖之前,我們不能妄動。」鄭吉華道:「我現在還很擔心,是不是仆固俊已經徹底投靠了遼人,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接下來只怕要攻守易勢了。」
蕭靖默然半晌。
他聽老師張元提起過,西州回鶻部落造反,本身便是遼國的那位太后一力策劃的結果,其目的,便是要拖西軍的後腿,讓西軍無法在遼軍攻打宋國的時候出兵援助,所以他們的勾結肯定是一定的。
但仆固俊也是一代人傑,是不是會徹底投靠遼人還說不準,但如果西軍逼得太急,或者把他打得太慘,他還真有可能一頭扎進遼國的懷抱來求生存。
因為遼國可以容忍他自成一方勢力,而西軍卻不會允許。
「那就只能先等一等了!」蕭靖有些遺憾:「遼國太后這麼快就讓他們內部全都老實了嗎?要不然,怎麼會有閒心來管我們這裏的事!」
「少總管,遼國現在一枝獨秀,實力極強,便是一個西北路招討司,便夠我們喝一壺的!」鄭吉華笑道:「現在也就是敵烈烏古統軍司的叛亂,讓他們北方吃緊,要不然我們這邊還要吃力一些。」
「遼國那位太后啊,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雖然是敵人,但並不耽誤雷德進對那個遠在天邊的女人表示佩服之色。
要是鄭吉華,雷德進二人知曉遼國太后就是他們當年曾經見過的那個明艷嬌俏的少女,不知心中有何感想!
送走了這位西軍的大寶貝疙瘩,鄭吉華與雷德進兩人都是鬆了一口氣。
蕭靖不住他們準備好的房屋,非要與鐵鷂子住在一起,二人也是求之不得。
畢竟這位的安保還真是讓人操心的,是不能出一點岔子的。
這裏畢竟隔着敵人近,誰也說不準城內有沒有敵人的探子,刺客,雖然在蕭靖來之前掃了好幾遍,但這種事情,那裏說真能完全掃清的?
再說了,即便沒有敵人,自家人裏頭要是有誰不開眼,想找這位少總管去喊喊冤告告狀,對他們來說,也是一件很難堪的事情。
誰還沒有幾件窩心的事情呢?
誰又能說自己這個官當得真正的身正不怕影子歪呢?
總是有瑕疵的,
總是會有人不滿意的。
也總是會有人想要找個捷徑一步登天的。
住在楊富貴那裏好,閒雜人等,根本就無法靠近。
「鄭將軍厲害,這麼短的時間內,反應如此之快,一下子就打消了少總管的心思,咱們等上一段時間,等少總管走了,咱們再發動反攻,可惜了,到時候鐵鷂子就也走了,楊富貴的第七營啊!」
「我可沒有說謊!」鄭吉華喝着茶,笑咪咪地道:「耶律賢適的確派了軍隊靠近我方控制區域,而且他也一直在與仆固俊聯繫,每一件,都是有據可查的。」
雷德進嘎嘎的笑了起來:「耶律賢適派兵過來,可不是想搞我們,畢竟他麾下的軍隊大都被招去參與圍剿烏古敵烈統軍司叛亂了,現在還沒有回來,我們這裏突然多了大批援軍,他不緊張才怪呢!這件事等少總管想明白了,只怕是心中不喜。」
「少總管雖然天資聰穎,但畢竟年少,這一次也是第一次出來,一時之間是想不明白的,明白的那些人,也不想他上戰場去冒險。」鄭吉華笑道:「老雷,我們得抓緊這段時間,在少總管面前把那些事好好地聊一聊,讓少總管能把這些信息帶回去。」
「是的好好聊一聊,咱們得讓總管明白我們下頭這些人的心思嘛!」雷德進連連點頭:「我看張長史巴不得我這麼搞。」
「明天少總管去慰問咱們的軍隊,好好地安排一下,不過老雷,選人可真得用心,少總管聰明得很,讓他看出安排的痕跡,反而畫虎不成反類犬了,這樣的少年人,最恨的就是別人欺他年少湖弄他!」鄭吉華叮囑道。
「放心。」雷德進信誓旦旦:「咱們的部下好多都是從定邊城、神堂堡就開始跟着總管打天下的,對總管的忠心那是絕無二話,所以只要稍加暗示,這事兒便可以辦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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