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問題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亞倫先是被若思奇亞口中的信息震撼了一瞬,旋即反應過來。
沒道理啊。
圖安提萬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因為他還覺得自己活的不夠長,冒險強行吸收邪典氣息試圖進階?
還是因為他早就被邪典氣息污染,眼下的他其實已經處在瀕死和邪典氣息的雙重誘惑下?
越想,亞倫越是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畢竟,在死亡面前,沒人可以抵禦得住永生的誘惑。
死生之間無小事。
況且,誰也不知道圖安提萬的欲望究竟是什麼。
在和圖安提萬的幾次見面里,亞倫着實難以從他那張平靜的臉上感覺到任何破綻。
這個整整存活了三代的老人,到底想要什麼?
對於這件事,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極少數人知道。
有些人死了,有些人還活着。
當然,也包括他自己。
而他,現在正站在一處荒涼的石谷間。
兩旁怪石嶙峋,不見寸草,只有零星一兩株細樹從石縫間顫巍巍地探出,為這片荒蕪點綴上些許綠意。
圖安提萬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查理斯。
唔,一個相當普通的名字。
當然,他還有個更加著名的稱呼——亞格蘭特一世。
他的打扮並不起眼,只是穿着一身與普通冒險者一樣的鑲鐵皮甲,甚至身上的皮甲還因為連年征戰的緣故而略有破損,打着一個難看的補丁。
要不是他頭頂高懸的那把劍影證明了他的身份,恐怕誰都猜不到,眼前這個面帶笑容的男人會是亞格蘭特王國的開國皇帝。
「你今天把我叫到這裏來,就是為了它?」查爾斯隨意地指了指高懸在頭頂的長劍虛影。
眼前的場景,耳邊的話語,圖安提萬曾經聽到過一次。
此時,乃故地重遊。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依然正值壯年。
攥了攥拳頭,一切的感覺都是那麼的真實。
可圖安提萬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
對於絕大多數的人而言,都會在受到邪典氣息污染時墜入幻境,而由邪典氣息生發而出邪念將會誘導超凡者們做出自己的選擇。
而一旦到了白銀階乃至白銀之上,超凡者們的環境就有可能摻雜着部分的真實,就像安德姆一樣。
而對於圖安提萬之類的鉑金階超凡者而言,其邪念本身反而不會出現了。
因為沒有意義。
能夠成為鉑金階乃至鉑金之上,無論是哪一個超凡者都已經在和邪典氣息的鬥爭中積累了足夠的經驗。
大氣運,大毅力,大智慧。
缺一不可。
簡單的誘導對於他們而言,簡直是在自取其辱。
當然,這並不意味着邪典氣息都對他們毫無辦法。
事實上,人類的選擇往往是感性而不理智的。
假如重回過去,站在人生最關鍵的十字路口上,當後來的自己對過去的自己投以目光。
誰都不知道會不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畢竟,真正的選擇,絕非是像「今天早上吃什麼」一樣輕鬆愜意。
更有可能是,「你要砍左手還是右手」般血淋淋。
不再刻意引導,而是讓本人自然而然地產生疑問:「自己這麼做,真的值得麼?」
當然,對於圖安提萬來說,這個幻象在他的計劃範圍內。
他只是看着亞格蘭特一世,查爾斯,感慨着說道:「好久不見啊……」
距離和查爾斯的這次會面,已經過去了幾百年了。
哪怕是他最後見到查爾斯時,也同樣是幾百年前了。
在他的腦海中,只是記着查爾斯臨終前那雙依舊如鷹隼般鋒銳的目光。
當然,此時的查爾斯正值壯年,意氣風發,肆意張揚。
「好久不見?呵……」查爾斯輕笑一聲,「提萬,我的老夥計,你在說些什麼啊,我們不是剛見過面麼?」
然而,下一刻,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笑容緩緩地凝固,再緩緩地收起,上下打量着圖安提萬。
圖安提萬就這麼站着,平靜地對上了查爾斯審視的目光。
「這裏是幻境?」
「是。」
「你敢墮落?」語氣里夾雜着幾分質疑和難以置信。
儘管才戴上王冠不久,可查爾斯的語氣里已經有了幾分不容置疑的冷然。
「我快死了。」
「現在的國王是誰?」
「格里芬,格里芬·亞格蘭特。」
查爾斯的眼神柔和了幾分。
他從未聽過這個名字,這說明這應該不是他的後代。
可既然有着亞格蘭特的姓氏,那他體內也該流淌着獅鷲的血液。
「他是誰的孩子?」
「斯卡爾。」
「嗷,那小子啊,我記得他,的確,我看他確實很順眼。」
緊張的氣氛隨着查爾斯的大笑聲悄然消散。
圖安提萬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站着,直到查爾斯收起了笑容。
「王國的情況怎麼樣?」
「陛下準備西征巴地比拉。」
「有力氣打人,看起來至少還能吃飽飯,不錯不錯。」查爾斯連連點頭,由衷地稱讚了一聲:「不愧是我的後代。」
然後,雙方再度收聲,靜靜地凝視着對方。
沉寂。
查爾斯想要知道的,都知道了。
可他知道,圖安提萬這次來見他,絕不是為了告訴他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他了解圖安提萬,甚至堅信他要比圖安提萬本人還要了解他自己。
閒聊時間,結束了。
該聊正事了。
「所以……」
最終,還是由查爾斯打破了沉默。
「所以,我快死了。」
圖安提萬再度強調了一遍。
查爾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空懸之劍,祂怎麼樣?」
說着,他指了指高懸在頭頂的長劍虛影。
「你的計劃成功了一小半。」
「哪一小半?」
「不同的邪典氣息之間確實有區別,你的猜想是對的,人類,的確可以遊走於邪典氣息之間,去牟取本該不屬於自己的力量。」
空懸之劍的所有成員,全都來自那些曾經親歷邪典事件並且成功倖存下來的孩子們。
先到先得。
強龍難壓地頭蛇。
在兩股沖天而起的欲望浪潮之間,一艘名為理智的小船在夾縫間揚帆前行。
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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