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狀的塔羅牌 第三百一十一章 掙扎（上）

    沖天的煙柱揮之不去，那是戰火的餘波，也是煉金猛油焚燒殆盡後的產物。

    這種煉金猛油混合了不少試劑和材料，甚至還夾雜了些許靈性素材，不但具有極強的粘附性，還能飄在水上，不會被輕易熄滅。

    焚燒過程中揮發的煙氣濃重，能有效遮蔽敵人的視線，也具備一定的毒性。

    只不過，當動用煉金猛油時，也就意味着珍珠港的戰況已經走向了不可挽回的境地。

    玉石俱焚。

    煉金猛油是最後的手段。

    圖安提萬他們，來晚了。

    而在動用煉金猛油之前，伊莎貝拉在潘神的庇佑下，眼睜睜地看着浪潮撞破了高牆，霸道地推開一切障礙，直衝向第二堵高牆。

    此時的浪潮早已沒了原本的顏色，在諸般事物的混雜中咆哮着。

    街道兩旁的土石隆起，憑空聳立出了一堵新的高牆。

    然而，這白銀階法師拼盡全力匆匆樹立的高牆只堅持了不過數秒。

    自高空俯瞰，士卒們勉強還能保持陣型穩步後退，宛若螞蟻行軍般源源不絕地湧入下一道高牆。

    海潮仍在奔涌。

    此時此刻，這股由巨型章魚掀起的海浪已經沖入了珍珠港近一公里，然而其高度依然還有近二十米。

    水汽蒸騰，將整座城鎮籠罩在稀薄的水霧中，周圍的空氣愈發濕潤。

    站在高山之巔，伊莎貝拉微抿嘴唇，凝視着這一切。

    一股黃金階的氣息升起，兇悍氣息爆發。

    有個人影自高牆內飛出，倒提着一杆足足比他還要長出好大一截的十字長槍，迎着浪潮衝去。

    這柄十字槍質地獨特，通體晶瑩，像是由一整塊水晶雕刻而成，只是槍頭被換成了某種不知名的金屬，閃爍着冷光。

    只是，這柄十字槍看起來格外精緻，一點也不像是戰場殺器，倒像是被放在博物館陳列的藝術品。

    在幾次輕巧地在房頂上借力奔行後，他就儼然變成了一頭人馬。

    上半身是人，可下半身卻是四足馬身，足足膨脹了一大圈。

    也直到這時候，這柄看起來有些尺寸過大的長槍才算是和這人馬相搭。

    黃金階，獸血者。

    能在短時間內激活血脈而重回先祖的模樣，甚至可以依託血統借用部分力量。

    長槍上不覺間已經附着了數道符印銘文，整把長槍流光溢彩，透明的槍身里閃爍着葉青色的光。

    在符印銘文的加持下，人馬踏浪而行，如履平地。

    其奔行之間，絲毫沒有被撲面而來的雜物影響，甚至還有隱隱加快的趨勢。

    沉肩夾肘，握槍斜挑。

    淡青色的光芒隱現，拉出數條光帶，直奔那通天接地的海浪而去。

    零星還有一兩隻倖存下來的魚人，可還沒等它們動手，卻只覺得狂風撲面，模糊的身影一閃而逝。

    再度反應過來是，那身影居然已經奔向遠處。

    隨着人馬的奔行，馬蹄聲由弱變強地生發而出。

    蹄聲如重鼓。

    到後來，甚至隱約間能蓋住這滔天的水聲。

    「他死定了。」

    遠眺的潘神蓋棺定論，隨意地總結說道。

    從氣息感應上來看，這個不知名的獸血者實力頗強，在黃金階內也不算是弱者。

    只是，他現在面對的是鉑金階。

    無論多強的黃金階，在鉑金階面前都不過是稍微強大一些的螻蟻而已。

    伊莎貝拉眼神閃動，眨也不眨地盯着戰況，像是生怕錯過了細節。

    人馬和海牆終於相遇。

    而這一次，人馬並沒有在水牆上奔跑，而是怒喝一聲，終於遞出了自己的長槍。

    一聲極為尖銳的摩擦聲。

    聚散無形的水牆此刻硬逾鋼鐵，金屬製成的槍尖居然不能順暢地破開水牆。

    繚繞在長槍上的符印銘文登時光芒大放，連帶着人馬身上的青光都凝實了數分。

    而更加詭異的是，這一堵長百米有餘、高二十餘米的水牆居然被他這一人一槍生生頂住了！

    整堵水牆像是撞上了某個透明的壁壘，分毫不得進。

    然而，他的阻攔不過才持續了幾個呼吸，遠在港口的巨型章魚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原本埋入水面的一根觸手探了出來，對着那堵水牆遙遙一擊。

    於是，水牆轟然破碎，卻又在破碎中重新凝結成一隻巨型的章魚觸手。

    隨着巨型章魚的動作，這隻完全由水構成的觸手同樣對着這形單影隻的人馬當頭砸下。

    如大廈將傾。

    籠罩在這觸手的陰影中，只會覺得滿眼儘是汪洋。

    倒不像是有水自天上來，卻像是自己縱身躍入這海水中。

    「為了亞格蘭特！」

    青光綻放。

    人馬隻身挺槍，四蹄發力，直接迎着觸手而去。

    「父親！」

    極遠處，某個正在侍從簇擁下離去的少年心有所感，轉身回頭。

    這裏已經距離珍珠港極遠，只能看見一抹青色撞在了那隻遮天蔽日的海水觸手上。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然後爆發出聲嘶力竭的喊聲。

    幾個侍從七手八腳地拽着少年，勉強拖拽着：「少爺，不能回去，家主說過的。」

    「誰說的！他明明只是讓我看守撤退的通道！」少年奮力掙扎着：「放開！聽到沒有！你們這是想要背叛家族嗎？」

    然而，一眾侍從只是沉默着，並不回答，幾人聯手，小心地限制住少年手腳，飛快地遠去。

    空氣間只留下若有若無地喝罵聲，漸行漸遠。

    而那珍珠港中的那抹青光也正如這隨風飄去的聲音般，無聲無息地散在了這巨大的觸手之下。

    青光被海水觸手徹底按熄在水中。

    港口處，那如山般的巨型章魚鳴叫一聲。

    從港口的水面上再度浮起一片又一片的魚人頭。

    又是嗷嗚哇呀的一陣亂吼，一波又一波的魚人在上位者的驅使下再度隨着浪潮湧向了港口。

    「這就結束了嗎？」

    伊莎貝拉站在燈塔上，看着少年被幾個侍從架着遠去，看着五顏六色的魚人色塊撞在高牆上，隨後又分化為千萬股細流，隨着海潮分流佔據着港口小鎮。

    「可能。」潘神眯着眼睛，面無表情地注視着戰場。

    他能感覺到，似乎那個黃金階的人馬還沒有徹底戰死。

    專注鍛煉肉體的獸血者絕不會如此輕易地死去。

    也宛若在回應着他的猜測，也像是迴光返照般，最後一抹青光自海中直入蒼穹，爆發出刺眼的光芒。

    光芒將他的聲音和意志播散至整個港口小鎮：「放油！」

    他拖延的時間不長，可原本兵器林立的陣線上居然已經近乎空無一人。

    只有十幾個刻意被留下斷後的死士散佈於最後一堵高牆各處。

    這最後一堵高牆其實遠沒有想像中的堅實。

    或者說，它從建造一開始就是空心的。

    裏面承裝着整個珍珠港的煉金猛油。

    假使連這堵高牆都要投入戰鬥，那並不是什麼好事。

    只能說是……垂死掙扎。

    在連番的錘擊下，石磚破碎，一束黑色的粘稠液體緩緩流出。

    這樣的破口，還有十幾處。

    隨着死士們刻意擴大破口，黑油終於匯聚起來，自高而下地蔓延開去。

    由於奇襲，此時此刻，夜色依然昏沉。

    這黑油的黑便無聲無息地混入了這抹夜色中，又輕巧地漂浮在了渾濁的水面上。

    智力欠佳的魚人壓根就不可能知道這刺鼻粘手的黑油究竟是什麼，只是本能地厭惡這粘稠的黑油。

    只是，這黑油粘附力極強。

    越是掙扎，越是撥弄，反而越發讓這黑油愈發沾染。

    燈塔上的這對情侶依然站着，看着潮水衝到了最後一堵高牆前。

    最後一堵高牆，其實已經接近山頂，而這被章魚刻意掀起的海潮居然就真的層層堆疊間涌了上來。

    倘若有人自上空觀察，就能發現以珍珠港這三面環山的港口為中心，周圍的海平面憑空下降了好一截。

    隱約間，海水涌動，漩渦憑空成型。

    碧海潮生。

    然而，此時此刻，在珍珠港的頂端，突兀地出現了一點紅光。

    緊接着，又是數點，零零散散地閃爍着。

    數秒之後，幾條火龍便沖天而起，張牙舞爪地朝着四面八方蜿蜒而去。

    火龍去勢極快，眨眼間便竄出去極遠。

    其火光瞬間映紅了半邊天空，映照着比夜色還要深沉的黑煙。

    魚人大軍壓根就來不及做出反應，幾個呼吸間，火龍合圍，將整個珍珠港的上半部分牢牢盤住，並飛快地向下蔓延。

    嘰里呱啦的魚人慘叫聲夾雜着肉體被烤糊的爆裂聲響起，空氣里不覺飄來了一股誘人的肉香。

    再過數息，隱約有水霧蒸騰，又被這滔天大火沖了個一乾二淨。

    巨型章魚似乎壓根就沒有料到人類還有如此的反擊手段，還想驅使浪潮試圖撲滅火勢。

    然而，這特製的煉金油料極難被水撲滅，甚至能在水中燃燒一小段時間，將海水都煮的連冒氣泡。

    就算被強行撲滅，可過不了多久，但凡周圍有火焰冒出，這浸濕的油料便立即死灰復燃，再度熊熊燃燒。

    況且，這火焰溫度也絕非只是尋常，甚至周圍着火的建築不時還能聽到破碎聲、垮塌聲……

    這一刻的珍珠港，只有極少數生物能從中倖存。

    不僅包括大批的魚人，還有那批因速射和奔跑而幾乎喪失了戰鬥力的弓箭手。

    在最後一堵高牆設計之初，其設計者壓根就沒有考慮過當這個計劃執行後，還會有多少人從中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