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教授闖進房間,轉身怒視外面的警察,直到對方退讓,他才收回目光,將門重重關上,向陸林北道:「這是真的?」
「網上的說法太多,喬教授是問哪一條?」陸林北昨晚只睡了三個多小時,一臉倦容,坐在沙發上哈欠連天。
「黃同科遇刺,兇手是你和陳慢遲。」
「遇刺是真的,但兇手不是我們兩個,是農星文,或者說最可能是農星文。」
「昨晚你去見我的時候,為什麼不說這件事?」
「喬教授任務繁重,不必操心我的事情。」
「這不是你的事情,是普權會的事情,不過我昨晚確實幫不上忙,可是警察為什麼沒將你抓起來?陳慢遲呢?已經在監獄裏了?」
「慢遲在茹紅裳家裏,跟我一樣,也被監視居住。」
「翟京的警察對理事長之死這麼不重視?」
「非常重視,但是我請了一位好律師,替我們暫時免去牢獄之災。」
「律師?你請了律師?」
「對。」
喬教授的眉毛與眼睛漸漸地豎立起來,「你居然請律師?」
陸林北笑道:「喬教授請坐下說話,你對律師有什麼想法嗎?」
「不是我有想法,是大多數人都有想法。」喬教授坐下,「他們不是人類,是一個個程序,根本不想替當事人洗刷冤屈,就會在雞蛋裏挑骨頭,揪出法律條文拖延時間,看似頗有進展,卻在最後一刻舉手投降,將當事人送進監獄,還要一本正經地吹噓自己的本事,說什麼沒有他們的幫助,結果會更嚴重。」
「喬教授吃過虧?」
「我才不會讓一堆數字做我的律師,我為自己辯護,這不一點事沒有?」
「喬教授被迫離開大學,這可不叫『一點事沒有』。」
「我那是辭職……說你的事情,總之請律師不是明智之舉。」
「我用過這位律師,他曾經幫助我逃過一次審判,我想喬教授對律師程序有誤解,他們確實……有一點古怪,但是盡職盡責,比如這一次,他至少沒讓警察將我們夫妻二人直接抓起來。」
「他哪來這麼大的本事?其中必有異常。」
「其實沒有那麼複雜,三十四號律師——這是他的名字——找出一個古老的星際條款,聲稱普權會是與理事會平等的機構,應當比照外星政府,給予普權會官方代表外交豁免權。」
喬教授愣了一會,「理事會竟然認可這種說法?普權會若能『比照外星政府』,又何必發動戰爭並且前來談判呢?」
「理事會公開邀請普權會前來進行和談,三十四號揪住這一點,聲稱理事會既然使用『邀請』這一手段,就是在某種程度上認可普權會的對等地位。當然,這種說法並沒有得到理事會認可,但是法官認為這是一個值得討論的問題,所以將爭議提交給大法律團,同時暫停抓捕行動。」
喬教授又愣一會,「這能給你們爭取到多長時間?」
「最多不超過三天。」
「勝算幾成?」
「不到百分之二十。」
「所以還跟我說的一樣,就是在拖延時間。」
「走一步算一步。」
喬教授揮揮手,表示不想再討論律師的事情,嚴肅地問道:「警察在你這裏裝東西了?」
「沒有,在這裏說話仍然安全。」
「很好,我代表普權會問你幾件事。第一,為什麼你不帶着陳慢遲逃走?」
「逃走會坐實暗殺的罪名,正中敵人的下懷,我和慢遲逃不了多遠,還會連累普權會,擔負和談破裂的全部責任。」
喬教授長嘆一聲,「和談已經破裂,今天的談判取消,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恢復,而且網絡上眾口一詞,都相信就是你們殺死了黃同科,普權會一直在積極備戰,如今都成為罪征,咱們辛苦爭取到的民意,差不多都丟光了。」
「那就再爭取回來,我們若是逃亡,就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這種時候了,你居然還能保持信心。」喬教授搖搖頭,不知是敬佩還是覺得可笑,「第二件事,普權會想知道真相,究竟是不是……你們殺死了黃同科?」
「這是策劃已久的陰謀,真正的謀殺者是農星文和關竹前,我們夫妻二人則是替罪羊。」
「普權會告訴我,陳慢遲自行離開基地,沒有通知任何人,也不像是受到脅迫的樣子。」
「這就是整個事件的核心:慢遲是融合人,而所有融合人體內都被植入『印記』,隨時隨刻會受到農星文的控制。」
「就像一個程序控制另一個程序?」
「對。我知道聽上去不可思議,但這是真的,農星文吸取癸亥的核心代碼,正變得越來越強大,融合人只是開始,程序人、遊戲人,還有那些正受到『蟲子』影響的人類,早晚都會成為他的獵物。」
喬教授沉默一會,「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我一直在與農星文戰鬥,了解他的目標與計劃。」
「還有誰知道這些?」
「李峰迴有所了解,馬徉徉知道的更多。」
「馬徉徉現在的狀態跟你差不多,監視居住,他的話沒有分量。」
「我已經請求普權會將他釋放。」
「釋放了,但是沒有給他全部自由。程序人全體叛變,只有他一個人留下不走,在這種情況下,普權會沒將他徹底刪除,已經算是寬宏大量了。」
「那就是李峰迴,他能證實我的話,至少證實一部分。」
「嗯,李峰迴的話很有用,但是只對普權會有用,對理事會毫無價值。」
「還有趙王星的董添柴,他對農星文的研究比李峰迴更深入,但他是外星人。」
「沒錯,是外星人,還是獨立軍的重要成員,對翟王星理事會的影響力為負值。拋去外星人,你得從本星尋找更有說服力的證人。」
「喬教授說話的語氣比三十四號更像是我的律師。」陸林北笑道。
「正經一點,我現在就是你的律師。程序只會盯住法律條文,即便僥倖打贏官司,往往也會毀掉當事人的名聲,我與他們不同,我要查明真相,還你們清白的同時,還要揪出真正的兇手,讓這個世界開始重視農星文的破壞力。」
陸林北收起笑容,「我確實需要喬教授這樣的『律師』。讓我想一想……科研中心。」
「翟王星科研中心?」
「對,他們曾與農星文有過合作,被騙走至少一項重要技術,有可能了解他的野心與能力。」
「很好,這才算是突破口,我認識科研中心的一些人,或許能找出證據。」
「但是有一個麻煩。」
「什麼麻煩?」
「科研中心受騙一事,可能會牽連到普權會的某些重要成員。」
喬教授皺起眉頭,「有多重要?」
「很重要。」
「為什麼你惹的麻煩總是……這麼麻煩?」
「大概是我運氣不好,最重要的是,敵人真的很強大,比理事會和大王星都要強大,而且我發現,越是有恃無恐的時候,農星文隱藏越深,這一次,他甚至沒有露面,連一個字節都沒暴露。」
「老北,我相信你不會撒謊,但是你越說越誇張,我已經開始覺得證實之路困難重重了。」
「所以我才說走一步算一步,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找到脫身之術,農星文仍然佔據絕對上風。」
「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會聯繫科研中心的老熟人——曾博士肯定不行,他與原點社勢同水火,總之我有辦法,側面打聽消息,不會牽連到普權會。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記住,我不是在幫你,而是在幫普權會,所以你就不要客氣了,也不要再對我有所隱瞞。」
喬教授仍對昨晚的知而不說耿耿於懷。
「如果可以的話,請喬教授幫馬徉徉多說幾句話,對待唯一沒有背叛普權會的程序人,咱們應該多些感激,而不是懷疑。」
「你還有心情管這種閒事?」
「這不是閒事,程序人的背叛有情可原,束縛馬徉徉沒有多大意義,還有可能斷絕程序人的回歸之路。」
喬教授目光複雜,想了一會,說:「我會替馬徉徉爭取自由。還會與李峰迴聯繫,不管怎樣,他能說服普權會,如果他支持你的說法,我會更有信心。」
「很合理。」
喬教授站起身,「仔細想過之後,我也覺得你沒有逃走是正確的,戰鬥總是一場接一場,最勇敢的士兵也要退下來休息一陣,換別人上陣,現在輪到我了。」
「謝謝喬教授。」
「等我取得成果之後再說的。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畢古君會不會也受到農星文的控制或者蠱惑?」
「很難說,但是她的出現確實分散了我的一部分注意力。」
「我會調查清楚。」喬教授大步離開。
陸林北很感激喬教授的幫助,但是不抱太大期望,他更在意馬徉徉。
外面有人敲門,隨後一名警察推門進來,什麼也不說,直接走到窗前,將窗簾拉上,仔細地調整,不留半點空隙,然後轉身道:「不要走到窗前,也不要向外面看,你要對自己的安全負責。」
陸林北點點頭,警察又去處理其它窗簾。
陸林北用微電腦上網,很快找到原因,一群理事會的支持者正在外交大廈外面示威,要求嚴懲兇手,幾名受訪者公開聲稱要用無人機實施「斬首行動」。
警察離開不久,枚忘真帶着微電腦來了,她現在是「律師攜帶者」,可以自由來往兩名嫌疑人的住處。
三十四號堅持當面交談,以避免任何可能的程序問題,「情況不是很理想,大法律團的專家們傾向於駁回我的申請,我會再想辦法,先確保你們兩人不會被捕,但是失敗的話,你們也不要緊張,這只是開始,後面還有漫長的法律程序,我將寸步不讓。」
「多謝。」
枚忘真也帶來消息,「大王星再次宣戰,要為遇刺的代表報仇,星際艦隊最遲後天就能到達翟王星外太空,你的事情很快就不再是唯一的焦點了。」
「對你和陳慢遲來說,這算是一件好事。」三十四號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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