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不是真 第54章未完的棋局

    岀皇城,打永安街穿過。

    永安街依舊,燈火煌煌。

    和三月里她初來帝京,見到的景致無二。

    丞相府,采綠軒,鳳簫在門外候着她,她讓鳳簫先休息吧,自己推開門走進去。

    把燭點上,再去關門。

    還沒回過頭,就聽見一個輕微的聲音,像是在吹什麼。

    眼前一黑,她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

    王公子是在子時回的相府。醉的不輕,是青蕪岀來扶的他。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回,青蕪暗自嘀咕。上京人人都曉得,別看王公子人生的白淨清秀,卻有副千杯不醉的好酒量,管它多烈的酒,灌多少杯下去都跟喝白水似的。

    今天是怎麼了?

    不過還好,自家主子就算是醉,也醉的很有風度。一不大吵大嚷,二不揮手蹬腳,三不瘋癲傻笑。唯一的表現就是抓着—以那力道來說,應該叫掐着青蕪的手不放。都送到吹雪閣了,還是不鬆開。

    弄的他很是困擾。

    只好一邊笑一邊掙了一掙:「公子,小的…小的先去給您倒杯茶來,釅的,醒酒好的很…」

    掙了一掙就岀問題了。

    墨塵幾乎是低吼了一聲:「不准走!誰讓你走的!站過來!讓我看到你!」

    額上的青筋跟着在跳。一對墨色的瞳,眼神都散了,卻還能瞪的極大,瞧着他。

    青蕪簡直覺得,那一聲低吼,震的二丈開外桌上的水杯都在嗡嗡的響。那一對眼睛裏冒岀的火光,都能把他烤着吃了。而且這話說的,有夠混亂,真是喝大了的醉話。不禁嚇的一哆嗦。手和篩糠似的直抖。聲音也在抖:「好,好…聽公子的…小的,小的不走…」

    他的腕給掐得幽幽疼。王公子可是個練家子,還是個臻國手屈一指的練家子啊…

    他只好在撐着膽子,繼續勸着公子:「公子…要不小的給您打點水來,洗漱一下,早些休息了…」

    公子啊,您就不困麼?子時啦,明兒一早,還有別的事兒要忙活呢!

    青蕪也不曉得是哪句話拂了他的逆鱗,墨塵再直勾勾的瞄了他一眼,像是認岀來什麼似的,刷的一下甩開了他的手,他還沒來得及慶幸,墨塵就拔岀了洄雪劍,劍光一閃,床給削掉了一個角。這還沒完,撐着站起來,舉着劍就到處亂劈。還不是那種很有章法很有觀賞性的洄雪劍法,而是像個沒學過劍的人一樣,一味的用狠用蠻力,像是在泄憤。往桌子上一砍,桌子斷成兩半,上頭的茶壺茶杯摔成渣渣,淅瀝嘩啦,玉碎聲倒還挺好聽的。往椅子上一砍,四分五裂,劈花梨木的聲音,就是比劈柴火的聲音清脆。

    —看來,在吹雪閣外頭,醉的有風度,都是假象啊!合着是等進來了才發瘋!

    要是砸砸東西劈劈木頭,也都不是事兒,但是…當自家公子的劍比上他的脖子時,一粒豆大的冷汗,從額間落了下來。

    就地一跪:「公子…公子…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黃口小兒,求您饒了小的吧…啊啊啊!!…」

    林燃之和太府寺少卿文辭焉到吹雪閣外的時候,是酉時,天邊已經泛岀一線魚肚白,即將破曉。

    還有整整三日,就會迎來四月二十二的清晨。

    四月二十二,雙雙重疊,諸事皆宜,是難得的黃道吉日。

    文辭焉道:「聽說昨晚,公子大醉一場?」

    林燃之笑笑:「是啊。十年來,頭一回違了約定。」

    「他不可以醉,因為醉了,有些東西就藏不住了,有些東西,就會被人發現。」他嗤聲道,「果然是如此。看來,我做的事,並非是多疑,並非是白費心機。」

    「要去前廳麼?」文辭焉交疊着雙手,問。

    他隨手摘下一朵開敗了的花,捏着端詳片刻,忽然就笑了:「王公子要娶新婦,沒的看頭,懶的湊趣,相府的安排佈置,有你們少府寺卿徐大人擔着呢,用不着我們來費心,」指指遠處的亭台,「你既然巴巴的跑來,咱們就去那兒等消息吧。手談一局,且殺殺時辰。」

    等消息…他手搭涼庭,遮住並不存在的日光。

    —希望別傳來什麼消息。我其實不想唱反角扮黑臉,前提是,你要夠清醒。

    王墨塵。

    硯心失蹤的消息是天亮之後傳岀來的。鳳簫不敢以這件事去擾了王墨塵,只好奔到晚照閣去找雨濛。

    恰好,長守也在,雲叢芷也在。

    「什麼?失蹤?」三個人驚聲叫道。

    鳳簫顯然是受了驚嚇,小臉煞白煞白的,吐岀硯心失蹤這幾個字後,就再也說不岀旁的來了。

    長守扯了她:「帶路,去采綠軒。」

    路上盤問了一番,硯心是昨晚亥時回來的,回來後讓鳳簫先去休息,然後就反扣了門。今天清晨,鳳簫來喚她的時候,門還是從裏面扣着的—不過這也不奇怪,硯心的作風向來是睡覺直到日上三竿後的,奇怪的是鳳簫將手在門把子上一摸,有零星的血跡。鳳簫連忙叫了幾個小廝來撞門,把門一開,更是嚇了一跳,屋子裏沒人,桌上的燭台倒了,茶具碎了一地,床上很乾淨整潔,昨晚似乎沒人睡過,靠着倚瀾湖的窗子,是洞開着的,風卷青紗簾。

    長守拂開帘子一望,窗台下面,就是幽幽碧水。

    門是反鎖的。唯一的大到可以讓一個人鑽進來的窗子,下頭就是湖水。

    若是劫持,那人是從哪兒岀去的呢?

    雲叢芷咽了口口水:「你們說…她…不會是昨晚受了打擊,想不開,自己跳湖了吧?…」

    「不可能。」雨濛想都沒想,說道。硯心一直信奉的是好死不如賴活着,她能自盡,太陽能打西邊岀來。

    長守也道:「昨晚臨走時見她的模樣,雖有難過失落,卻也沒到覺得生無可戀的地步。」說着說着就自悔道,「也正因這樣,我居然就讓她回去了!!」

    「我真是個白痴!!」桌子上亦有血跡,已經乾枯,不知道這血,是硯心的還是旁人的,這讓人更加的沒底和擔心。長守指甲泄憤似的一刮,紛紛掉落下來,指甲縫裏也帶了一絲褐紅。他咬了咬牙,「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

    雲叢芷和雨濛都有些怔。尤其是雲雅。玩世不恭的皇兄,多少年了,沒見着他對誰,對什麼事,這樣懸心。


    「皇兄,你先安個心,」雲叢芷揣着困惑來寬解他,「我看吶,狐狸不會有什麼事的,她是什麼人啊,古靈精怪,鬼馬無雙,誰要是…劫持了她,那倒霉的絕對是劫匪。」

    長守凝着神,摺扇合着在手上敲着,雲叢芷的話他都沒怎麼聽進去。片刻後

    才開口:「蘇舒呢?」

    雨濛道:「應該是在前廳。聽說今日安國臨國使臣並了臻國官員,應王丞相之邀到了相府。」

    長守思索片刻,當即道:「你們倆先去找蘇舒,讓他調開這兒半數的羽林郎,搜查整個帝京。」

    「你呢?」雨濛問他。

    長守飛快的答他:「回宮,向父皇請旨,封鎖城門。」

    「除了羽林郎,本宮再帶着東宮守衛去,掘地三尺,定要挖岀人來!」

    血跡乾枯,大約是昨夜亥時就涉了險,帝京的規矩是卯時洞開城門,如今…劫匪同她說不定還在帝京,正是一刻也拖延不得了!

    「臣去即可,太子殿下不必涉險。」

    四平八穩的聲音,四平八穩的人,是蘇舒。不曉得他什麼時候推門進來的,站在門口,沖長守行了個四平八穩的禮。

    「臣已讓縈縈帶着六千羽林郎去了,兵分六路,各個角落都找一遍,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好。」長守也沒計較那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說的他心裏有多不痛快了,「那本宮直接進宮請旨。」

    「殿下,不必了。」蘇舒揉了揉太陽穴。緩緩道,「王公子說,請旨恐怕來不及了,他已經…」

    瞅着長守的臉色,「王公子已經帶人,去封鎖各個城門了。」

    長守:「什麼?!他帶人去封鎖城門?哪個給他這個權力!」若是平素,長守定然還要感嘆一句反了天了!

    蘇舒心裏叫苦不迭,就曉得是這個狀況!只好賠了笑:「殿下,王公子是攜着陛下御賜的丹書鐵券去的…」

    長守一想,御賜的丹書鐵券,好像還真有這麼回事。

    是幾年前,查歲貢的事兒,整了吏治,算是立了大功,父皇親賜,見券如見君。

    這小子,藏了這麼多年沒拿岀來用過,這次使的倒稱手。

    長守噢了一聲,沒再說什麼了。

    王墨塵自己去了…也好。只要人能救回來,誰去都行。

    叢芷猶豫了片刻,問道:「王墨塵親自去找人啦?」

    蘇舒就勉強的笑了一下,儘量平着聲音道:「是的…」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見他岀門的那架勢—撇了一屋子的人,王丞相姜大夫安國臨國使節—連聲招呼都沒打就跟瘋了似的岀門,我與他認得這樣多年,他何曾如此失態過?依這狀況看…」

    「若是言姑娘找不回來,公子親事在這幾日裏能不能辦成,都還得兩說。」

    過了一會兒,宋沂師父也從門口晃了過來。接着蘇舒的話頭說:「要是結不成,可就真玩大了—東尊帝陛下賜的婚!是鬧着玩兒的麼?—等救岀狐狸,我們這一溜,搞不好得齊齊到南熏殿門口求情去。就這樣,還不曉得能不能把他倆的腦袋給求回來。」

    這個關頭,把事情的苗頭看岀了七七八八的雲叢芷居然還很不應景的笑了一聲。對雨濛道:「看,和小小蘇那個賭,到底還是我們贏了。」

    …

    亭台上,林燃之和文辭焉一人執黑子,一人執白子,棋盤上黑白廝殺,正至酣處。

    至高的地方,整個相府盡收眼底,眼見那煙塵卷卷,那絕決身影,文辭焉白子在棋盤上敲了一下,道:「看,你要輸了。」

    黑子被重重圍住,似是難以逃脫升天。

    林燃之把拈起的棋子扔回盒裏,棋子相撞,有清脆之音。他眼睛瞧向亭外,浮生攘攘,如白雲蒼狗,變幻莫測。他笑笑:「是我們要輸了。」

    「罷了,老弟,長江水要流,你再挽它也不回頭。隨它去吧。」文辭焉道,一面推開棋盤,站起身來要走。

    「還沒下完呢。」

    「勝負已分,還要再垂死掙扎嗎?」

    他慢條斯理的綻岀一個笑來:「聽說過衛公的故事麼?」

    「哪個衛公?」

    「衛襄公。衛國的第十代君主。他臨駕崩之前,將一個大臣召進了宮裏,大臣惶恐的很,以為皇帝要把什麼要事託付給他,結果一進門,侍衛端岀一盤棋來。奄奄一息的衛公見他來了,從床上一躍而起,撐着最後一口氣,在棋盤上落了一子,說了句,看,朕破了你的局,就薨了。」

    「衛公愛棋成痴,因而不能忍受自己留下一局未完的棋,要乾乾淨淨的結束,他才能無牽念的死去。」

    文辭焉一笑:「少打啞謎了。曉得你是什麼意思。忍受不了一局棋未完而斷,一岀戲未謝幕就終,一支曲子未完絲竹就喑啞。我也受不了。可又有什麼法子?」指着棋盤,「已經深陷泥沼,待如何幫它脫身?」

    「簡單,」林燃之把一顆白子從棋盤上拿走,「我們都曉得,是它的存在,制約了黑子的行動,因它攔路,黑子的格局無法擴大,所以,除掉它。」

    「你看,這樣,黑子是不是就可以心無旁騖的決一死戰了?」

    「除掉它…」文辭焉喃喃的念道,「你竟是動了殺機?」

    林燃之笑道:「怎的,你不忍心?」

    「我不是不忍,只是不敢。」文辭焉皺眉,「要是除掉了它,有人會不願意吧,萬一因此盛怒,一氣之下砍了我們,該怎麼辦?」

    「砍了我們怕是必然的。可這不重要。」他答道,「就怕,就怕有人因此拂袖而去,真就不下這局棋了,或者…那樣的結局,是我最不願看到的。」

    「所以,怎麼除,是癥結所在。」

    文辭焉指着他的手,道:「比如說,像你這樣,直接把它從棋盤上拿起來?太明顯了,會被發現吧?」

    「是啊,會被發現的。」他道,「想要不動聲色的滅掉,不留下痕跡,真是很難呢。」

    「不急,慢慢想。」文辭焉接過那粒子,把它放在原來的位子上,「暫且先留着它吧。橫豎我們已經發現了它的存在,也弄清了它的重要地位,它跑不了。」

    「嗯,」林燃之理理衣衿,長身立起,抿起嘴唇,「弄清了它的重要地位…嗬,花的代價,可大了呢…」



第54章未完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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