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後。
御書房內。
「大統領真是如此說的?」
周天子眉頭微皺,看向下方。
「臣不敢有半句虛言!」
有面聖之權的鴆衛指揮使朱儉,沒有等到翌日早朝。
當即遞了摺子上去,候在皇城之外。
果不其然。
聽到是關於那位護龍大統領的要事,陛下立刻召見了自己。
「朝恩,你怎麼看?」
周天子屈起手指,很有節奏地叩擊桌面。
他臉上並無明顯的不快之色,只是眼中透出疑惑。
大統領既然已經出關,為何不願意與自己見面?
彎腰躬身,如影子般立在周天子旁邊的老太監,沙啞着說道:
「大統領可能正在參與武道奧秘,衝破人仙壁障的緊要關頭,擔心受到干擾,所以才不想多見外人。」
周天子輕輕點頭,似是認可這個說法。
他知道那些先天大宗師心與天合,神與意合。
冥冥之中,可以感知到虛無縹緲的「天意」。
故而,有時候行事異於常人。
「只要大統領還活着,對於大周而言,便是幸事。」
周天子嘆息着,看着手中各州各地呈遞上來的奏章,難掩眉宇之間的憂色。
他有時候常常會想,若世間沒有這麼多江湖中人,武道高手。
自己是不是會成為一位蓋世明君,為後世所銘記?
大周王朝的國祚氣運,又是不是能延綿千年,江山永固?
「那太極純陽棺……」
鴆衛指揮使朱儉,低垂着腦袋,小聲問道。
「昭兒已經耽擱這麼久了,也不在乎多等片刻。」
周天子擺擺手,先天大宗師的破關,與自家兒子的築基。
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楚。
「再說了,昭兒本就天賦平平,我也沒想過,他能像太祖那樣,抵達凡境八重,神變之境。」
周天子眼中帶有一絲遺憾。
他自身沒什麼武道根骨,加之登基以後。
忙於政務,疏於練功。
縱使坐擁各種資源,也不過是凡境四重,搬運境界。
遙想當年,太祖當年仰仗一身深厚的武道修為。
身披重甲,手持大刀長槍。
率領親衛軍,突入元蒙大軍,陣斬敵軍將領。
那是何等的風采!
只可惜。
武道境界與天子之位。
終究不能兼得。
「陛下,想來那一次日月同天,萬里河山的盛大氣象,應當是大統領的手筆無疑了。」
陳朝恩眯着眼睛,皺紋擠成一團,笑着說道:
「唯有先天大宗師才能躲開我的天視地聽大法,也唯有大統領才可以引動皇道龍氣。」
周天子緩緩點頭,贊同陳朝恩的說法。
壓在他心中的那塊大石頭,終於是落了下去。
「朱儉,你通過那枚傳訊音符,跟大統領親自對話過。」
兩鬢微微斑白,顯出一絲老態的周天子。
俯視着垂手而立的黑龍台鴆衛指揮使,問道:
「期間是否有發現任何的可疑之處?」
大統領活得太久,也消失得太久。
當今大周。
甚至沒有幾人。
見過對方的真面目。
只有寥寥幾幅畫像流傳。
如今突然現身。
難免會讓人產生懷疑。
「回稟陛下,紀良和蔣恭曾有過試探。」
朱儉面帶苦笑。
他想起那位隔着傳訊音符,借用一縷氣機,使得武道意志跨空而來的大統領。
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語來形容。
「結果如何?」
周天子好奇問道。
試探一位先天大宗師。
想必是要付出慘重代價。
「紀良當場被大統領的武道意志鎮壓,跪倒在地,全身真氣焚燒一空,受傷不輕。」
朱儉如實說道。
「至於蔣恭,他見機得快,倒是沒有什麼大礙。」
周天子神色微凜,追問道:
「大統領所施展的武功,可是《穹天聖典》?」
朱儉點頭道:
「從所凝聚的武道意志來看,確是《穹天聖典》。」
周天子呼出一口氣,自顧自低語道:
「那就好,那就好。」
能夠一舉壓服黑龍台的四大指揮使,並且展現出《穹天聖典》的武學功法。
普天之下,想來只有那位護龍大統領可以做到。
至此,周天子方才徹底放下心來。
他擺了擺手,示意朱儉告退。
「陛下,這一回可以高枕無憂了,不必再擔心元蒙帝師來犯。」
陳朝恩拿開檀木盒,丟了一小塊安神靜心,價值千金的奇楠香。
「卻也不能盲目樂觀。」
周天子搖了搖頭,臉上顯出一絲疲憊。
「那拔思巴威壓天下,如日中天,武道修為早已勝過其老師,智珠法王!」
「大統領天壽將盡,氣血衰弱,縱使如今出關,但在沒有打破人仙壁障,突破境界的情況下,未必會是那密宗和尚的對手。」
陳朝恩呵呵一笑,寬慰道:
「到了先天大宗師這一步,功名利祿都不放在眼裏。」
「只求再進一步,煉成無漏之軀,駐世五百年。」
「拔思巴願意做那元蒙帝師,統合草原各部,一是為了摩訶無量宮的千年傳承,二是……想要扶持出一個蠻族汗王,入主神州!」
「陛下,千年以來,萬載之前,從未有過草原王朝殺進神州,篡奪社稷神器的先例。」
「若是拔思巴能做成此事,憑藉改天換地的精神意志,以及天地氣運的加持,必然能一舉衝破人仙壁障!」
「可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兒,哪有這麼容易做成。」
「拔思巴膽敢把草原蠻族引入中土,必定會引來六座聖地一齊反擊。他沒那個膽子!」
聽到陳朝恩這番解釋,周天子稍稍安心了一些。
「可能是年紀大了,越老越怕事,越老越怕死。」
周天子丟下一本冀州有流民造反的奏章,搖頭道:
「以前我哪怕與大臣奏對一天,通宵批閱奏章,也從不感覺疲憊。」
「如今卻是不行了,越發力不從心。」
陳朝恩面色大驚,駭然道:
「陛下春秋鼎盛,切不可說這樣的話!」
周天子伸手指着被嚇到的老太監,笑道:
「你我之間,哪裏還需要有什麼忌諱。」
隨後,似是意識到說得太過暮氣。
話鋒一轉,又道:
「半月之後,元蒙使團進京,有大統領坐鎮,我能安心許多。」
陳朝恩點了點頭,可內心卻想着,黑龍台已經用去最後一枚傳訊音符,而且沒能探聽出大統領閉關之處。
即便進京的元蒙使團有冒犯之舉,挑釁行為。
又如何能聯繫得上大統領,請他出關,出手呢?
只是瞥了眼天子的面色,這位司禮監掌印太監默默把話咽了回去。
……
……
元蒙草原,古爾納河畔。
茫茫天地之間,橫亘着一道黑色洪流。
難見邊際的旗海於風中烈烈飄揚,顯得氣象萬千。
舉目遠眺,只見中軍之處,有一杆象徵無上權威的白毛大纛(dao)高舉。
統治這片草原的雄主,赤烏汗王坐在馬上,似乎在靜靜等待着什麼。
一盞茶的時辰過去,一條威武雄壯的昂藏大漢,踏水而來。
此人相貌兇惡,粗壯的兩臂有青黑色紋身。
仔細看去,赫然是兩條猙獰巨蟒。
肌肉鼓動之間,活靈活現,仿佛要擇人而噬。
「此去大周,乃是夜叉王率領使團麼?」
赤烏汗王目光不變,端坐如山,沉聲問道。
他認識那個兇惡大漢,乃是摩訶無量宮八部眾,夜叉王摩羅。
「回稟汗王,還有一人!」
那大漢長嘯一聲,獨自橫渡滔滔大河,不見絲毫疲態。
僅是這份悠長氣息,輕身功夫,便足以令人側目。
「是誰?」
赤烏汗王問道。
「八部眾,乾闥婆,拜見汗王。」
一道悅耳柔和的聲音,飄渺傳出。
只見水面之上,徐徐現出纖細窈窕的美麗身影。
身着一襲藏紅僧袍,頭戴五佛法冠,周身有瓔珞、寶石等物。
雙手輕輕撥動一弦琴,奏發音樂。
大軍橫亘,鐵騎列陣。
這位姿容極其美麗,帶有出塵氣息的女樂師甫一出現,便沖淡了天地之間瀰漫開來的肅殺氣氛。
縱使是年約四十左右,鷹視狼顧,極具梟雄霸主氣質的赤烏汗王,眼神也不由恍惚了一下。
「活佛只派出兩位麼?」
嗅到乾闥婆所散發出來的那股無形香氣,赤烏汗王差點引動情慾,為之沉淪。
他連忙錯開眼神,勉強把持住了,沒有失態。
乾闥婆,本就是天上樂師,人間香神。
論色相之美,形體之妙,當屬世間第一等。
「足夠了。」
夜叉王摩羅聲音如悶雷,傳盪四周。
「我等必不會墮了摩訶無量宮的聲名,更不會丟了汗王的顏面!」
「那周人天生軟弱,沒有骨頭,遲早都會臣服在草原男兒的鐵蹄之下!」
赤烏汗王緩緩點頭,仰首望天道:
「在長生天的注視之下,元蒙的鐵騎,必將戰無不勝,征服中土,入主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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