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青雀,把水拿來。」顓陽感覺喉嚨火燒一樣,沙啞着呼喚侍女。
一隻手托着茶杯遞來,顓陽迷迷糊糊喝了一口。
餘光瞥見手腕上的桃木串,他快速伸手抓住那隻手,質問:「你怎麼來了!」
啪嗒——
茶杯和殘留的茶水落在被褥上。
「你小心點,這可是你的床。」
彭禹揮揮手,施展「乾坤置換」把茶杯、茶水與外面的空氣置換。
就連濕掉的被褥也在這一刻重新回干。
顓陽急忙忙道:「趕緊出去!你不能進來——咳咳……」
天花對他們這些神朝未成年而言,是最難熬的劫關。自己難過,昆昊也難過。
「放心吧,靈皇提及,乾坤仙體不受天花之毒。此外,我用渾天罡氣隔離,你身邊的毒瘴痘魔無法靠近。」
顓陽望去:的確,他身邊環繞的無形罡勁隔絕外界,猶如另一個世界,屏蔽一切痘毒。
彭禹仔細觀察顓陽,心情沉重。
少年全無往日的活力,他面帶病態,和剛穿越之初的自己差不多。
再看他的面頰,佈滿紅色斑疹和點點丘疹。
拂開衣襟,看到胸口大塊大塊的紅斑。
病發至今三日,想不到情況如此嚴重。
而且——的確是天花!
彭禹雙眸閃過金芒,乾坤之瞳激活。
在天地法眼中,顓陽身上的紅斑一點點變化。
紅斑猶如一座國家,裏面一顆顆紅點就是一座座城市。
城市滋生無數病魔,然後彼此廝殺。
略作猶豫,彭禹精神分出一縷靈識。
顓陽看到彭禹頭頂湧現一片先天靈光海洋。然後一道光輝靠近自己……
「你——」
彭禹那一道靈識鑽入顓陽體內,來到一座紅斑國家。
無數魔頭在紅斑中滋生,彼此廝殺爭鬥。強大者吞噬征服其他魔頭,建立自己的痘城。
當痘城建立,魔頭便具備第一境的力量。而痘城主們相互廝殺,當統一正片紅斑國家後,痘國主即具備第二境的修為。
這些痘魔依託顓陽的身體建城立國,一切資源都是汲取顓陽的生命力。
顓陽生命力越強橫,痘魔的力量和數量也會越多。
彭禹的靈識化身穿過一座座城市。他看到那些痘魔在城市中建立繁華的文明。
那些文明很熟:有大昆神朝的亞種,痘國主自詡「神皇」,把自己的城市稱作「金吾痘城」。也有痘國主自稱「雲州王」,將自己的國度稱作「雲州國」。此外還有千燈之城、地龍城、天火關等。甚至彭禹看到一座和思母宮相似的建築。
顯然,顓陽體內痘魔建立城市、國度,都是讀取他的記憶,把他認知中的文明、國度、城市一一還原。
「如果把人體比做世界,這裏的痘魔也算是一種另類的眾生吧。」
彭禹神情很複雜。
乾坤仙法有云:花葉沙石,自成乾坤。
這一點和彭禹前世的佛教頗有相似之處。
乾坤宗前輩認為,大到日月星辰,小到花草沙礫,每一個物體內部都有一個世界,並有「須彌」「芥子」之論。
一直以來,彭禹的體會流於表面。「一花一世界,一葉一乾坤。」這句話他可以倒背如流,可以給別人解釋精要。
但眼下,他才終於體會到其中意境。
然而這份觸動和感悟的緣由,卻是彭禹不希望看到的。
隨手一揮,乾坤仙氣毀滅痘城。無數痘魔在哀嚎中毀滅,文明毀於一旦。
那位痘城主在死亡時,更破口大罵彭禹,將他視作域外天魔。
「域外天魔?」彭禹失笑:「這比喻倒也合適。假如你們建立一個仙俠文明,我這種來自域外,毀滅你們的存在,或許真是魔頭。唔……那我要不要立下魔教?魔教人士就是治病的藥物嗎?」
面對這些汲取顓陽生命力的痘魔,哪怕它們建立一個個文明,在顓陽體內演繹無數悲歡,彭禹也不可能跟它們共情。
尤其是看到某個痘魔國主從顓陽體內汲取生命,然後積存對人體有害的廢水,重新排入顓陽體內,造成顓陽病症加劇,更讓彭禹動了殺意。
反手覆滅這個國家,彭禹繼續前行。
他發現排放廢水的痘國很多。對於它們排出的廢水,痘國主們稱作「冥河」。
冥河不僅對顓陽身體有害,其劇烈的毒素也會殺死痘魔,並導致痘魔變異。以及誕生新的病魔種族,諸如腦炎魔、失明魔、惡血魔等等。當新的病魔誕生,會和痘魔們爭奪生存空間,引發併發症。
可以說,痘魔們排放廢水的行動損人也不利己。
但它們依然在排放,尤其是某個痘國不顧周邊痘國的抗議,將冥河水排放在共有地帶,導致其他痘國跟着遭殃。
「這些孽障依託顓陽身體而存,卻毫不顧惜顓陽的身體,肆意掠奪顓陽的生命力,不斷破壞身體狀態。難道它們不知道,顓陽死了,它們也會死嗎?」
彭禹突然道心引動,冥冥中頓悟:是啊,痘魔們等的就是顓陽之死。顓陽一死,無數痘國痘城毀滅,所有痘魔同歸於盡,會有一尊痘神藉助顓陽的死而誕生。
不,不對,這是痘神娘娘自我復活的方式。
先民時代,初代神皇和聖后將魔神一一誅殺。瘟皇、風魔、痘主分別詛咒先民,有了當今無數種病症。
風魔以風為媒,藉助寒暑六氣催生八百病魔,形成各式各樣的病。
瘟皇以傳染病為主,分裂疫鬼於天下。不僅可以直接引發疫氣,使各地爆發瘟疫。還可以讓疫鬼寄生在老鼠、蝙蝠、猩猩、蛇等動物身上。
痘主即痘神娘娘,這位娘娘倒是溫柔些,只把詛咒埋在先民體內,造成一種天花病。
但不論哪種方式,痘魔、疫鬼、風魔壯大後,都會祭獻病人完成自身「封神」。
那一刻,祂們即可作為三大魔神的化身。隨着一步步壯大,可以完成三大魔神的復甦。
「如果顓陽死了,痘魔封神,相當於第三境,類比天罡、散仙。」
天花在大昆神朝十分兇險,死亡率很高。那麼祭獻誕生的痘神應該不少吧?這些痘神在哪?
彭禹隱約明白,自己似乎找到神朝隱藏的冰山一角。
但很快,他放棄思考。
因為他發現,隨着他不斷摧毀痘國,新的痘魔仍在不斷誕生,重新佔領廢墟,建立新的國家。
在此期間,彭禹能感覺到一股奇怪的詛咒力,在不斷滋生痘魔,妄圖殺死顓陽。
……
收回靈識,彭禹陰沉着臉,盯着顓陽。
「你這麼盯着我幹嘛?」顓陽頗不自在,看到邊上沉沉睡去的侍女,轉移話題問:「你打昏她們進來的?」
「嗯。我在五華宮憋了三天,到底待不住,就過來看看。」
這三天,雖然有元騏不斷送消息,但到底不如親眼瞧一瞧。
然而檢查的結果很不妙,太醫們這幾日的努力,根本不能壓下痘魔。若非顓陽生命力頑強,眼前這等數量的痘魔放在其他未成年人身上,足夠死上十次八次了。
「行了,既然看都看過,早點回去吧。」少年故作輕鬆,催促彭禹趕緊離開。
「過幾天等我病好,再陪你讀書。現在,讓我清閒幾日,你老人家自己慢慢學吧。說起來,我可以病假長一點嗎?」
彭禹勉強一笑:「姑且給你一個長假,等你病好了。我送你一套朱漆鑲金蠻王甲。」
兩人聊了幾句,顓陽自行睡了過去。
很快,就聽到均勻的呼吸聲。
看到平日身強力壯的少年落得這般下場,彭禹心情很難受。
天花,在地球已經被征服,他對這個病的了解,只存在於歷史。
他對天花的想像,無非是小時候的水痘,再添加幾分幻想,比水痘嚴重幾分罷了。
哪怕到了大昆神朝,他也不認為自己會得天花,一直沒實感。
但親眼看到顓陽的情況,他才突然明白,當身邊人得到天花時,那種無力感是多麼難受。
「難怪古人會選擇祭祀痘神,弄出各種迷信祈福的方法。」
那些人難道不知道,這些方式效果不大嗎?
只是為了讓心情好受一點,讓心靈有個寄託罷了。
病人自己煎熬,外面的人除了祈福,還能做什麼呢?
走出顓陽的東跨院,彭禹聽到角落兩個雲陽侯府僕人的議論。
他們惶恐不安,除卻痘神外,還把大昆祭祀的各路正神,包括老雲陽侯的陰靈都求了一個遍。
「……」看到這些人,彭禹悄然離開。
求人不如求己,依靠所謂的「痘神」根本靠不住。
「或許可以指望靈皇?」
彭禹想到不久前的記憶。
當年高陽王的天花,不就是靈皇治好的嗎?
想到這,彭禹瞬移至靈皇地宮。
地宮,顓雲正在畫草圖。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頭也不抬,他微笑道:「老弟三日不見,我還以為被困在地宮哪裏,打算去救你呢。」
彭禹走過去,靜靜站在那裏。
顓雲隱約預感到什麼,抬起頭,臉上笑容淡去。
因為此刻的少年是昆昊真容,而不是所謂的「彭禹」。
「顓陽出事了。」
一瞬間,書生身上爆起萬道紫霧。
彭禹身邊罡氣旋轉。
嘩啦——
頃刻間,紫霧撕碎渾天罡氣。紫霧飛舞成千上萬的先天符文,竟然有許多是彭禹都認不出來的。
那是一套以「天雲大道」為核心的先天道文!
殺意撲面而來,彭禹恍惚置身於無窮無盡的雲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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