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五章 真真假假
東安息海岸,唐人在阿拉伯海最大的據點,天賜島東岸的出海口,被後世稱為印度河三角洲的肥沃衝擊平原上,
來自德干高原的河水裹挾着富含腐殖沙土,在這裏淤積出一馬平川的河洲,自古以來生長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蘆葦和灌木,早已經被砍伐一空,頑強的野草也被燒成灰,平整疏鬆過後的土地上,被種滿了稻麥豆薯等糧食,靠近河流的地方還種上了甘蔗、棉花、花生、芝麻、向日葵、棉籽、蓖麻、蘇子、油用亞麻和大麻等經濟作物
微微隆起的丘陵上,則種上了一圈圈的茶樹和果木,甚至還有一些香料灌木,只是在河渠田壟梯級上勞作的,只有很少的畜力,主要是一些黑皮膚、棕皮膚,茶色和深黃膚色乃至白皮膚的奴工和庸戶。
散佈在其間,是一些個頭矮小手持皮鞭和棍棒的黃種人,負責進行下田生產的監督和指導。
剛剛夏收過的土地上,到處是被翻出來的深色土壤,混雜着被曬乾的農作物枝葉莖稈的味道,等到這些東西干透差不多後,被集中起來焚燒肥田,然後緊張投入到新一輪的播種中去。
因此簡易的道路兩旁,到處都是還未散盡的裊裊餘燼
天賜島最初是作為寇掠安息海岸而特地開拓的前進基地和海商中繼點,
但是隨着這些在外崑崙海的經營迅速展開,以及傳統把持海路大食人的爭奪上,取得相對優勢後,天賜島就變得越來越擁擠,已經難以滿足迅速湧入大崑崙洋的南海軍民番人的駐屯需求。
為了解決遠征船團及其附屬十數萬軍民,孤懸萬裏海外的補給問題,南海都督府不可謂不是煞費苦心,先是經營西天竺羯陵迦三國為根據地,但半島三個小國畢竟是小國寡民,多山少地,戶口田土上繼續開拓的空間有限。維持二三十萬土戶、客戶的衣食,還要對原來的船團提供勞役和物產輸出,已經是極限了。
於是在天賜島站穩腳跟後,就開始尋找新的後方屯墾區,於是就將目光轉向藏在天賜島群島中的東岸海口。
為此,船團特地派出水輪快船,從當地海口出發,沿着大河溯游探索數百里方見人煙,主要還是河邊幾個漁獵為生的小聚落。
這才決定在東岸的河洲上進行屯墾,這一開就不可收拾,所謂千萬年未聞人煙的積壤,又有河水灌溉充足,頭年嘗試輕易得田數百傾,而次年則擴大到上千傾,然後隨着簡易道路和溝渠的延伸,人類的足跡迅速在恆古原野上象野火一樣蔓延開來。
截止到人手告急而不得不停止拓墾前,天賜島在東岸陸地上已經擁有數百所大小田莊,接近本土一個大縣的軍民戶口。若是再加上那些海外聚集而來的各色奴人,以及來自南海諸國、天竺沿海移民所組成的庸戶佃客,組成一個本國下等州的戶口規模也綽綽有餘了。
這些戶口中,比例最大的就是天竺沿海輸入的農奴,根據在獅子國舍利供養浮屠大會上所訂立的獅盟之約,參與盟會的南天竺沿海諸國,將作為大唐的藩臣之屬,受到南海都督府的保護,其國商船旅人海上往來無礙,而這些海藩列國,則要定期為南海都督府提供勞役丁口和相應的物產,作為貢稅。
其中很大一部分收益的來源,就是在唐人武器和武裝義從的自主下,時不時深入內陸捕掠別國百姓,充作奴口販以獲利。
通過他們的辛勤勞作,為久居海外的船團持續活動,提供了源源後繼的大宗糧草和物料。
但這一片田園風光突然給一個意外打亂,隨着傳遞消息的快馬在原野上掠過,那些正在勞作的奴工和庸戶們紛紛丟下手工的農具和物料,開始自發的聚集起來,無數雙赤腳踩着泥漿和草梗,成群結隊的走上了大路,
連那些一貫嚴厲的監管們,也顧不得呵斥或是鞭笞他們,而是領頭跑的更快,衝到大路上向西邊的方向奔跑起來,在他們的親自帶動下,隨着沿途不斷加入匯集的人群,迅速變成一股不斷壯大的人潮。
然後人潮被阻攔在海岸邊,擠壓在一起拉成一條長長的縱隊,在不斷向前推搡的擁擠中,一些人被推進了海水裏,另一些海灘上散佈的尖銳礫石扎破了許多人的赤腳,卻渾然不覺,因為他們的目光全部被海上出現的事物,所吸引和驚呆了。
那是象一座小山一樣巨大的船體,寬大的船帆象雲彩一般鼓脹着,在波濤飛揚的海面上緩緩而行,沿岸所見所聞,無不驚懼而匍匐於地,祈禱不止,這莫不是海神的座駕。
這一刻,無論是婆羅門教,拜火教、摩尼教,還是***徒,或是佛教徒或是穆斯林,都全身戰慄而無比虔誠的呼喚着自己神祗的庇佑。
隨着海水變淺變渾的波光磷金中,巨大的海船終於落帆,慢慢減速下來,最後下錨遠遠的泊在天賜島的港灣外,
高大的船首,甚至直接可以觸到吊架,光是甲板上的建築,就足有四層半,三大一小的四柱巨桅,最細最小的也有人抱粗十餘丈,密密匝匝收疊在一處的灰黃巨帆,足足有數十面之多,
為了泊住船身,是用六隻柱粗的巨大石錨同時從頭尾下海定深的。
相比之下,穿梭於大船旁往來運送的五百料海鵠快船,就像是螻蟻一般,而船上的水夫船工,更是渺小的如塵土一般。
僅僅這一艘巨艦,就足以代表的是大唐在海上壓倒性的霸權和赫赫聲威,更別說還有兩艘緊隨其後,巍峨而巨大人造物的宏偉美感,讓人目眩神移的幾乎無法自拔。
更讓那些有幸海上生涯習慣添血的漢子們,當場生出發自骨子的戰慄和驚畏,不免要生出與之為敵幾乎是不可能,能作為己方追隨麾下作戰卻是莫大慶幸的錯覺。
隨着第一隻海鶻快船的入港靠岸,喧闐的鑼鼓唱奏,開始鳴響,隨着船板放下,走下一行滿身戎裝披掛的軍人,各持刀仗列隊左右為儀衛。
「南海都督府平海郡討擊副使寧士正,奉命前來交付」
剛剛下船的緋衣大衫紗翅噗頭的官人,在喧天的旗牌鼓吹和歡呼聲中,對迎上前來一行當地文武官吏,高聲唱名道。
「寧討擊辛苦了。。。」
領頭的天賜島的留守都尉兼團練使楊棟高聲應和道。
他也是梁門家臣的出身,卻是金吾軍發遣的路子,現職銜為雍國府帳前衛左典軍,總率三千水健,五千團練,以及管領島上數萬唐人軍民,數千義從,守備察防捕盜海陸近巡事物。
此外,由於保密和防備的需要,除了少量經過長期考察而留島事役的戶口外,大多數歸化人和奴戶是不准上島的,只能在附近的島嶼,沙洲,乃至近岸上居留。
將寧士正一行迎入臨時搭建的綵樓後,隨即楊棟實在忍不住驚嘆道,。
「着難道就是傳說中上萬料的五牙巨艦?」
不由他們吃驚不止,這些海外派遣人員,自認出大洋以來以來所見無數,但如此巨艦也就在前朝攻高句麗的渡海之戰***現過。。難道南海府已經成功將之復原了。
「不錯,」
寧士正也顧不得旅途的疲憊和辛勞,無比得意且自豪的為眾人介紹道
「這可是南海府上下窮盡人力物力,費盡數年之功才建造成功新式萬料海船,所費無數才造出五隻。。。」
「光是出航一次的準備,所費至少千萬錢,但只要補滿一次,就可以連續航行上數年有餘。。」
「雖然船大而載重,行速慢於別船,但是勝在續航持久,幾乎不用靠港補充,。。這一路連續行船過來只用了四個多月。。。」
「若不是還有宣威列國海藩的差事,估計還會更快一些。。」
「這一船須操船者三百,常備五百人,同時可載徒手的步卒三營有餘,或是騎甲俱全的馬軍一營。。或是輕裝步卒兩營」
「若是用作運奴,則還可多載數倍。。。。」
「隨船可攜數千人行逾半年的食水用度,還隨船搭載有泥瓦、土木、五金匠等十數所工房。。。只要有足夠的備料,就算是數千人份的器具,或是再造幾隻百料船也不成問題」
「此外,這次隨船前來,還有一套製作罐頭和乾貨的工坊。。一套可以就地修造甲弩的小型作坊」
「為了支援外海的開拓,這次隨我差遣來了四隻。。」
「這是巨鯨級樓船,上賜名鎮海。。。另兩隻為定海,平海」
「還有一隻寧海號,因為在獅子國遇風觸岸,破了數個水艙,行速不得不慢了下來,被落在後頭。。估計才過羯陵迦。。」
「各裝有石炮、船弩、火箭、飛雷。。。數十具。。」
「兼以城寨,可做攻守之據,而久居海上。。。」
「行之彼方,則可就地屯駐一隅。。」
這時隨船僚屬也紛紛上岸,寧士正這才停下如數家珍的細述,大口喝乾第五盞,道
「還請駐守留司點驗。。。」
隨即船團總計官接聲道
「隨行附有馬船、糧料船、水船、畜船、物料船、繕造船等三十七隻。。」
「同船共計軍民船工水夫奴丁一萬三千口。。。實到一萬又三百二十七口。。」
「其中團練馬軍一營,缺六十七人,步卒四營三團,缺一百零七人,中壘一營缺三十一人,義勇一營,缺五十六人,夫役三團,缺。。。」
「徠人一千四百戶,六千五百九十一口,實到五千三百口」
「唐戶三百七十一家。。。。。」
「其中上婆羅洲、佛逝州、者婆州。。。海生子及歸化人四百七十八戶」
「其中倭人。。。新羅人。。。真臘人。。。注輦人。。。林邑人。。。驃國人。。。安南土戶。。。」
「菩國、虎國、善國諸海番城主販售的奴戶。。。。。」
「其中男女。。。。」
隨着他滔滔不絕的介紹,從船板上放下的士卒,像是螞蟻一樣逐漸佔滿了海灘上,各色旗幟和番號也被打出,在海風中招展成一塊塊顏色迥異的列陣。
現在在外洋活動的唐人船團,擁有軍民船舶大小數百艘,分成南北兩大部,在地中海活動的北部船團,主要是噸位較輕可以通過法老運河的一兩千料船,大抵有戰船、商船百餘艘,主要活動範圍集中在拜占庭管轄的愛琴海和北非沿海,分別埃及和北意大利為初始根據地。
而南部船團,則主要在紅海到霍爾木茲海之間的大崑崙洋(阿拉伯海)活動。其中又分為東西兩支,分別負責紅海到東非沿岸,北天竺到沿海的攻略和商貿。
其中以船團東支實力最強,擁有戰船和商船,以及輸送船數量最眾,自發追隨的武裝民船也大都集中在這一路,他們依靠船堅炮利,屢屢挫敗數量上佔據優勢大食水軍,攔截抄掠過往船隻,所獲極豐,甚至敢衝上岸燒殺擄掠,馬斯喀特慘案就是他們的傑作。
因此光是數年光景,就誕生一批發了財的人,回到廣南老家,買田置業返修老宅,做起了舒服的田主。
每半年隨季風輸送回國的,數十隻財貨珍寶香料貴物的運寶船,也促成了南海都督府、海南邑司,南海巡檢使,南海會社,聯合派遣更多後援的決心。
。。。。。。。。。。。。。。。
由於是特旨,因此一路歸心似箭,沒有太多的停留,因此只用了三天就抵達了汴州,沒顧得上入洛陽回家看看,就繼續從汴河換船進入黃河,兩天到達陝州境內,再乘小漕船一天半島長安城東的積水潭。
如此緊趕慢趕,總算趕上了上皇天子的最後一面,也沒顧得上回家,就在船上洗漱換過內朝的冠戴,這才從延政門被引入大明宮,乘上宮內省提供的小抬,一路層層穿過大內的詔訓門,內苑的崇明門,又繞過正中紫寰殿旁的望仙台,沿着清思殿、呈露殿、甘泉殿、昭明殿一路
最終到達太液池蓬萊山以北,專門為肅宗居養而專門重建翻修的壽光殿,殿前被修剪成萬壽等圖圓的御圃中,滿眼開放的花樹草木讓人精神一振,雖然已經有部分開始凋零,卻是難掩那種彌散在空氣中的勃勃生機。
用草藥和薰香蒸騰過身上的衣物,乃是新近流行的防疫法,這才沿階而上,從側門引入壽光殿的前庭。
踏入門內的一剎那,我仿佛感覺來到了另一個世界,與滿眼夏花努力盛放出最後一點光華的殿外截然不同的一個空間,
濃重的藥味混合着龍腦冰片麝香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中,高大的宮室樑柱間,充斥着一股愁雲慘澹的味道,雖然陳設極盡堂皇富麗,門窗案幾清亮的一塵不染,但是難掩那種時光不停流逝的頹廢和滄桑。
所見的宮人女史內宦無不是流溢着,仿佛一種天塌下來一般的悲涼氣氛,愁苦,惶然、悽慘,慎微各種躍然於麵皮上的神情,就是他們此刻心情的最好寫照。
或者對這些人來說,退養此地的肅宗皇帝,就是他們的最大的天。天塌了,這些人的命運也將滑向不可知的彼方。
唯一從進門,就陪同我身邊,是新近升任太醫副丞的河馬。雖然他是婦科出身,但是對內科腹腔也有些兼長,所以也被列為輪值太醫之一。他低眉順眼的落後我一個身子,小說的介紹上皇的病情來。
據說自從那場奪門之變後,肅宗的身體就開始時好時壞,全靠各種膳補藥物撐着,熬到了今年夏天,就有些每況愈下的情形,隨着時日的推延和天氣的轉涼,陷入昏睡的時間越來越多。浮腫和尿血的次數卻是越來越多。到了最近,就是靠藥物在維持着,甚至開始服用號稱虎狼藥的底也迦丸,來吊着精神,對身邊的人交代片事。
一邊說着,一邊走過環繞宮殿而上的迴廊,抵達殿中三層的居室,據說退養的肅宗喜歡在這裏的露台,遠眺太液池和蓬萊山的四季變景。
雖然是夏末初秋,上皇天子所在內室卻被用厚厚的帷帳給罩了起來,金盞玉碗盛着的藥湯,放滿了一個個案幾。。
走到掛着團花黃幔的內室第三進前,佝僂着身子,同樣浮腫個水泡眼的袁思藝,對我點點頭,湊到紗帳床幃後大塌上的人耳邊低喚幾聲,將之扶了起身,又吞服了什麼東西,斜斜靠在一旁。
「容若來了啊。。」
麵皮浮腫的肅宗,對我翻動了一下眼皮瓮聲道,聽起來相當的晦澀
「過來說話。。其他人都退下吧」
我有些心情複雜的走上前去,看着像流水一樣從內室小時的眾人,隨着最後一層帷幕的放下,我仿佛被隔絕在了另一個空間。
「還記得我們初見,是那天寶十三年的光景把。。」
他好像從剛剛服用的藥物里獲得了一些精神,滿臉皺紋也舒張開了一些,說話也逐漸利索起來。
「你還是了帶兵來投的小軍頭。。。」
「說實話,天家雖然落難,還是看不上你這般無根腳的來路。。。」
「可你差點壞了我的大事啊。。」
「朕廢了多少功夫和心思,好不容易策動北衙六軍,上下一心,剪除楊賊***。。。」
「將你和韋家子打發出去阻敵,就是為了支開軍中那些不省心的人物,卻在最後一刻功虧一簣,還被你給攪了。。」
「要知道剪除不盡,遺患無窮啊。。那是父皇最心愛的女子啊」
「朕可是輾轉反覆,夜不能寐啊,屈死的韋太妃和杜良娣的音容笑貌,宛然在眼啊。。」
「恨不得,。。。可你呆在上皇身邊形影不離啊。。。最好的時機,已經失去了」
「朕有些猶豫不決,畢竟軍中還是有些效死之士的。。。」
「雖說某大事尚在未可,但是除掉一個資歷膚淺的軍頭。。。但是朕又猶豫了。。」
「你以為北軍五虎。就那麼好相與的麼。。只是你手段更加狠絕,轉眼去其三」
「偏偏小十九,也看上了你。。。」
「朕本以為她只是少不經事,一時性起,哪知道。。。」
「然後她還拉上了阿淑、阿琰。。。」
「然後朕覺得父皇逼急亂投醫有些失心瘋了,天家最寵愛的嫡親骨肉,怎麼能指給一個沒出身來歷可疑的武夫。。。」
「梅嶺之後,朕已經無心在對付你了。。」
「待到貢彩之後,北軍將士多半重新歸心,朕覺得不能在等下去了。。畢竟朕已經年過四旬了」
我只能不停點頭無語,吶吶維是,心中鬱悶無比,都說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怎麼到了我這裏就不一樣了。
「最終那些鄉老的勸留,讓朕抓住了最後一個機會啊。。。」
他像是一個陷入回憶難以自拔的老人,絮絮叨叨的根本不顧我的表情如何的。。糾結。
「朕,終於如願以償的得繼大寶。。。」
「後來又聽說父皇將阿蠻也許給了你。。。但是朝廷新創,百廢待興,諸般艱辛,無暇顧及你這個小小軍將。。就算不喜,也只能國事為重,將小兒女的暫放一旁」
「這一放,就將十九耽誤在你身邊多少年。。。」
「但事到最後,還是父皇比朕更有眼力啊。。。」
「原本避養蜀中,卻養出你一番偌大的基業來。。」
「朕在西北常想,若是你隨朕去了平涼,那又會是什麼光景。。。」
「後來反覆想起,卻又覺得只怕要曲沒了你。。」
「你初陣之時,兵不眾名不障,克難定亂卻總能以小博大,總是出現國家的緊要之時,力挽狂瀾,這讓朕很不是滋味啊。。。」
「你領的是天子御下的北軍,卻是在成就父皇的德望啊。。。」
「現今重新想來,朕還是在妒忌父皇啊,能拔舉出你這般的多能兼才。。又在羨慕阿淑,能得如此師友輔弼而善全前後。。」
「你為什麼不能早現幾年,讓朕也得一個中興之主的追溢。。。」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肅宗仿佛耗盡了他服藥而來的大部分精力,喘着氣重新閉上眼睛。
「歸根到底。。」
沉靜了好一會,我以為他已經睡着,準備找個由頭告退,冷不防又聽到一句。
「你不似這世上的人吧。。」
什麼,我猝不及防大吃一驚,頓時如冰水一般澆淋在身上,急汗透背。這可不像一個古人可以說出來的話,難道這位也是穿越者附身。
不由退後幾步,左右緊顧,看看有沒有什麼藏在一聲令下衝出來的刀斧手什麼的。
「我曾經請過當世號稱有奇術大能者,觀望過你的命數,卻無人可以測算的出你的前程過往。。。」
「料敵如神,世事你多能預見先機把。。。」
「世上諸事,你號稱幾無所不涉獵。。。」
「我就在想,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能夠教導出你這般的怪物。。」
「或者說,你究竟是什麼人。。。」
說到這裏,肅宗吃力的直起身,從摸出一個東西,小心順手掀開,我再次大吃一驚,波瀾激盪,難以自己的幾乎要跳起來。
「當年父皇蒙難西幸,天現異兆,熒惑當空,墜地如雷,皆言蒼天示警」
「你也是當時突然出現在軍中罷。。你這個哥舒舊部,居然無一人識得」
「隨後此物就出現在扶風境內。。為鄉人所獲,輾轉數年而獻於大內。。」
「你派人拆走的那殘半鐵船,真以為別人不知麼。。。」
鐵船?,應該是那飛機頭的殘骸把
我木然無語,只是盯着他手上的東西,那是燒焦了半截的身份證,缺了一角的激光全息的人物照片,看起來栩栩如生,剛出國門的新奇,讓我傻笑呵呵的合不攏嘴。
說道這裏,肅宗再次的喘氣起來
「朕時日無幾,唯存一念,你的來歷啊。。」
「現在朕幾油盡燈枯,隨時追隨列祖列宗而去,你還不肯對我坦言麼。。」
「我只想知道,天人的境界,又是如何的光景。。。」
「那些獻上此物的大秦僧說,此乃他們的神使顯靈,朕卻是大大的不信。」
「什麼。。。」
我就心念轉了幾轉,決定再告訴他一個真真假假參雜在一起的故事。
後世的現代社會,對局限於時代的古人來說,或許如天庭一般的存在吧,天上飛的,地上奔馳的,水裏潛游的,莫不是上天入地的神仙大能一般的手段。
然後,我不得不費了老半天的口舌,才讓將信將疑的他大概理解,我的確來自比現實更加離譜的另一個世界,本來在天上(坐飛機)飛的好好的,突然遭到雷擊,就掉到這個世上來了。然後我雖然失去了大部分力量和器物,但是還是留下一些知識和經驗。
「追逐神仙之道有什麼好的,高處不勝寒啊,」
「沒聽過只羨鴛鴦不羨仙嗎,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晴天夜夜心什麼的,斷絕了七情六慾什麼都不是了。最大的悲哀就在是永恆的寂寞中無奈的看着關心的人死去。」
「所以要講究清心寡欲,甚至斷情絕欲。。。」
「作為世俗君王,放棄背負的億兆子民的生計不顧,卻去追逐這些飄渺無蹤的東西,不是本末倒置,嚴重違背天心人意,能指望從此得到長生才見鬼呢。。」
我忍不住大放厥詞吐糟道
既然說開了,我也少了許多機會,能夠坦言一些深藏在心底和記憶縫隙中事情的感覺,真是很好,說着說着我又方佛回到了那個在論壇上揮斥方遒的版主時光,只是我的聽眾,變成了一個風燭殘年,隨時可能掛掉的古代老人。
在死亡面前,無論是將相王侯還是至尊帝王,都是無比公平的,所以我反而沒有了那些忌諱。最後我只給他念了一曲長恨歌,一個被我逆天改命前,應該發生的敘事長詩,權作留念。
然後在我發現他氣息逐漸低沉下去,趕忙喚人進來一片雞飛狗跳的灌湯敷藥扎針之後,重新陷入漫長的昏睡後,結束了我的覲見。
「鏑仙人啊,。。」
陷入昏迷的肅宗,重新睜開眼睛,幽幽嘆聲道。
「世人皆言仙人好,前有太白,後有長源,卻不曉得,真正的鏑仙人,卻應在皇家之中。。。」
「十九娘還真是找了個不得的夫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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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西草原,楚河正式牧草繁茂之時,大量新滋生的牛羊幼崽,正在蹣跚的緊隨母親身後,顫顫巍巍的嘗試啃食生命中第一口。
但隨即它們被奔騰的的巨大動靜所驚擾,成群結隊攜帶者弓馬刀劍的牧人騎手,正在從草原的四面八方,聚集起來
因為黃姓和黑姓兩大族群的內戰,讓昔日突騎師突厥慢慢衰弱下去,他們佔據的草場和河流,也逐漸北方崛起的葛羅祿三姓所佔據。
這兩族三姓,構成了安西都護府境內的遊牧的勢力,但這種微妙相持的格局自從金吾軍介入調停之後,再次被打破。
因為安西都護府,迎來了赴援安西的回紇兵,卻不是通報中的五千部眾,而是一萬兩千多名控弦之士的和十幾萬頭牛羊的遷徙大隊。
據說回紇的牟羽可汗,在其***了很大一部分力氣,不但派出十箭部落之一,三百名鶻衛和一千名附離子作為他的親帳扈從,連回紇王族以外的九族九姓,也紛紛給予人口和牛羊上的資助。
事實上,作為大唐與回紇之間的緩衝,同羅部的境遇不算很好過,作為他們的領主白登小王子也很盡心,一方面積極引進先進的耕牧手段,一方面與大唐邊軍聯繫,作為軍工產業外圍之一,提供活畜皮毛骨肉的產地,又積極派遣商隊參加西北的貿易經營,組織青壯外出作為義從參加護商活動,不可謂不殫精竭慮。
但畢竟在大唐和回紇的之間的夾縫中,同羅部本身能夠拓展的生存空間有限,除了草場水源之外,本身的土地又沒有什麼像樣的礦藏。
特別是吐蕃大舉入寇之後,同羅部的生計,也在很多方面受到了影響。這是來自締造了他眼前這一切的那位上朝大人,突然啊去年給他們來了一封信,問他想不想到一個更廣闊的天地去發展。
為了改變部眾的境遇,並不甘心在就在邊境上做一個羈縻的小首領,希望有更廣大的拓展空間,正好回紇可汗也有類似的意向,就讓他作為王族的分支,出現在安西。
同他一起抵達的,還有來自北庭境內,黠戛斯人的十幾個小部,約也有青壯萬人,是奉回紇可汗之命,作為他的附庸,於是原本紛亂不止的突騎師、葛羅祿各部中,又多了一股新勢力,變得更加複雜起來。
正當無數大小頭領都在緊張關注新來者的動態和安西都護府的態度,劍拔弩張的氣氛也在相互對峙中擴散開來,畢竟這不是簡單的軍隊,而是一隻遷徙生產的部落。
這時夾帶着塞里斯王后獨孤雯私人信件的可薩國求援使者和整車乘車的禮物,也終於到達了安西的碎葉鎮。
然後被轉給了,正在柘枝城中的遠征軍主將高適,經過了大唐軍隊的清理和屯墾,這片曾經人煙稠密的土地上,剛剛恢復了一些舊觀,商人也重新成群結隊的出現在道路上,他們帶來了遠方的消息。
他看到這封私信的第一反應,這是這位和親番邦的大唐公主殿下是不是有些犯瘋,隨即將信丟進火盆,但第二天,他還是派出了一隊全副武裝的密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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