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接到報告很快過來。看見顧晗晗坐在花園的日光房裏,透過日光房的透明牆壁,沉默地看着遠處,整個人都陷入一種憂鬱的情緒。
大衛很心疼,走過去握住顧晗晗的手。「別傷心,晗晗,」他安慰她說:「你如果實在捨不得烏契,過幾天我們再想辦法接他回來。」
顧晗晗搖了搖頭,烏契被安東尼接走,特別是安東尼說的那些話,是有點讓她丟臉狼狽,但咱有錯就改,以後努力,也犯不上傷心吶?至於接烏契回來,那就更沒必要了,她又不是以後都不回家了!
「不是為了這個,大衛,」她說,「我正在思考一件重要的事。」
大衛有些訝然,看着顧晗晗一本正經的樣子,這才發現顧晗晗的手指甲都被她自己啃禿了,侍女們精心炮製的甲油被她啃得斑斑駁駁,珠光不再。
「是什麼事情讓你這樣煩心?」他問,並且鼓勵她道:「說出來,我幫你參謀一下。」
「已經想好了,」顧晗晗就好像下了決心似的一點頭,宣佈道:「大衛,我打算要做一件偉大的事。」
「哦。」大衛想起昨天從布魯赫長老那裏出來顧晗晗就提過「她想做一件事」,繼而又聯想到他們第一次約會,在普林斯頓學生食堂的二樓,顧晗晗為了慫恿他加入她們那個「宏觀治癒波」的項目,也頻繁使用了諸如「一樁偉大的事業」、「改變人類社會」這樣富有煽動性的詞語和句式。於是就以為是羅琳博士的實驗室又要新開什麼項目。因此並沒有太在意,只是笑道:「有新的研究課題感興趣麼?應該很有意思。有沒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
他想了一下,說道:「最近多事之秋,而且普林斯頓的實驗室我也實在不方便公然露面。乾脆最近都讓加爾跟着你吧,有他處理瑣事,以後你也可以少許多煩心。」
「研究課題?」顧晗晗聽得一愣,「我們實驗室沒開新課題啊,我們『宏觀治癒』的項目才剛有一點點曙光,數不清的難題擺在那裏根本無從解決呢。聽說羅琳姐最近忙得都沒時間睡覺,哪兒還有功夫再開新課題啊!」
她說:「跟研究無關,大衛,這次我想做的事情——跟你出門這一趟我感觸很深,不,應該說我很受教育。」
「記得我第一次見到林老師的時候,那時候還是在地球,我剛測試出有超能力,對未來還懵懂無知,林老師暴跳如雷的指責我毫無社會責任感,明明有能力卻不知造福大眾,只知道自己的個人利益和自由快活,自私自利根本不配做人,當時我特別的不以為然,還跟林老師對罵了一場,說他得了英雄幻想症,是個潛規則女學生的道德販子。」
顧晗晗不禁笑了一下,然後說:「後來上了飛船,到了燈塔星,我才發現林老師原來不是英雄幻想症。拋開他那些過分誇張的修辭,林老師說的其實不錯。人活着,的確是該為這個糟糕的世界做點什麼,能讓它變得更好而不是更差。如果有能力去做卻什麼都不做,整天渾渾噩噩度日,無論生與死都給世界留不下一點值得提起的記憶,那的確有跟動物沒什麼區別——」
大衛聽到這裏不由吃了一驚:「你不是想去加入林先生的那個神殿解放者組織吧?」
「神殿解放者組織,我嗎,我加入林老師他們能幹什麼呀?你怎麼會想到這裏去!」
顧晗晗矢口否認,並說:「我連神殿解放者組織想要幹什麼都不知道,怎麼會想着加入他們。神殿教在林老師嘴巴里固然是個邪教,衛城也遍地都是無恥混蛋,但我在超能力協會,在神聖法典的,在燈塔星,同樣目睹到過堪稱偉大的精神和情懷還有讓人欽佩不已的偉大超能力者。如果說神殿教是墮落,宇宙現在的這種政治生態是錯誤的,那麼把神殿掀翻之後又該怎麼辦呢?」
「超能力者如神靈俯瞰人間是錯誤的,那將他們作為工具束縛於政權和普通人之下就一定是正確的麼?我是個治癒系的超能力者,不是個社會研究家,我既不想被強迫屬於某個人,也不想被強迫屬於全社會,我分辨不出兩者的好壞,所以也不打算參與到這種社會革命中去。」
說到這裏,顧晗晗想了一下,繼續說道:「其實,我覺得就算是林老師自己,對於神殿解放的社會革命恐怕也信心不足,否則他不會把如此大量的精力花費在發掘、培養、拉攏終極潛力者和超能力理論的破解上面。」
她說:「我從來沒見過矛盾如林老師的人,他利用他巨大的聲望和他舉世無匹的技術積極推動反神殿,然而,他所有的聲望卻都來自於神殿,他上帝之手的每一次傑作都不可避免地為神殿和衛城輸送新鮮血液,使它們更加的發展壯大。我很理解到林先生根本不是什麼的道德販子,只是對這種現實的焦慮和無奈讓他不得不戴上『道德販子』的面具。林先生大約自己心底很清楚,一日沒有束縛高級超能力者的力量存在,他們的革命就一日不可能成功。」
「但我在想,如果真有一天超能力終極的規則和理論被破解,說不定神殿也用不着他們去推翻自己就塌了。」顧晗晗笑,「所以反神殿這種看起來只是在徒勞的事情我是絕對不會加入的。」
大衛親吻了顧晗晗的額角。「你很敏銳,晗晗,一針見血,」他有些驚喜地看着她說,「以前你從來沒和我聊過這些。」
「我思考了很久的,從地球出來就開始了。」顧晗晗有些得意地炫耀。
因為受到了鼓勵,顧晗晗越說越來勁:「所以與其反神殿,不如反衛城。衛城的這些大貴族才是沒一個好東西,既邪惡又醜陋,騎在超能力者和所有國家身上的吸血鬼——當然,大衛,我不是說你,但事實就是如此。這個宇宙最糟糕的根本就不是神殿或者超能力者,而是奴隸制度。一波人可以無所顧忌地奴役另一波人,肆無忌憚地從他們身上汲取養分,用他們的血肉和精神澆灌自己,抽枝發芽綻放花朵。芬芳誘人卻是吃人沃土上綻放的罪惡之花,其中最大的一朵就是衛城。」
如果說大衛之前還只是吃驚的話,現在就是頭疼了。
「你想搞的偉大事業不會是廢奴吧?「他□□一聲,「這樣的話我寧願你是去參加神殿解放者組織。在神殿解放者組織無論你搞出什麼事情,我應該還是能夠解決的,但是廢奴——」
大衛搖了搖頭,握住顧晗晗的手,勸道:「晗晗,你要明白,奴隸是衛城的根本利益所在,是絕對不允許觸動的。任何敢於觸碰奴隸制度的人,都會遭到所有超能力貴族和世俗世界的聯合絞殺——不僅僅是衛城大貴族,是所有貴族,所有世俗資源掌握者,是整個世界。即便是神殿反抗者組織,他們也不敢在他們的綱領中公開宣揚廢奴。」
「歷史上不是沒有提出過廢奴的偉大人物,其中不乏大宗主大國君,但無論是多麼強硬的人物,最終的下場都是被反對的浪潮掀倒,眾叛親離,黯然落幕——我們做不到這件事,晗晗,他在我們的能力之外,我們不能跟整個世界作對。」
顧晗晗眨眨眼睛:「你在說什麼啊大衛,誰說我要搞廢奴啊,我只是隨便批判一下顯示我其實很有思想而已,你哪只耳朵聽見我說要投身廢奴運動了?」
「你就是太性急!」她「嗨」了一聲道,「我這人最有自知之明了,不會去挑戰奴隸制度這種龐然大物啦。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我就是全身都煮鍋里都不夠衛城人民一口吞的。我雖然有一顆為人民服務的紅心,但也只是想干點事業,無論如何沒無私偉大到打算做殉道者的地步,這種明顯找死的事我才不會幹那——我想乾的偉大事業不是這個啦!」
大衛扶額:「那你到底是想做什麼?」
「我準備註冊一家奴隸公司!」
顧晗晗語不驚人死不休,一張嘴把大衛都嚇懵了。
「奴隸公司?你要販奴?」他張口結舌,「這是為什麼呀?」
」對,註冊一家奴隸公司,但不是為了販奴。」顧晗晗篤定地說道,看起來已經全盤考慮好了,「我準備用它來收購奴隸市場上那些被訓練營淘汰下來的小奴隸,給他們一個能夠正常長大能夠爭取自由的機會。」
「我思考這件事已經很久了,大衛。你知道,地球是個文明地方,自由和平等大過天,我在十八歲離開那之前,從來不知道等級和奴役為何物。所以,當我第一次睜開眼看宇宙,我立即被它所展現出來的野蠻、兇殘和血腥嚇呆了。我無法相信這才是我們真實的宇宙,我對這個宇宙中毫不加掩飾的□□□□和階級制度非常不能接受。」
「後來在一位帝國時代因超能力而成為君主最後卻選擇為國家和人民犧牲生命的女王墓前,有一個人告訴我說宇宙的正義從來都是弱肉強食,而不是什麼自由和平等。以自由和平等為名,強大的人就得去拋頭顱灑熱血蹈死不顧,而弱小的人卻可以躲在背後不勞而獲,憑什麼呢?他告訴我說真正的道德不應該是強迫強者去無私奉獻,縱容弱者去不勞而獲。而是應該給弱者以自強,給交換以公平——我認為這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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