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回、不識神君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局中
「梅真人也莫太過傷感,我在地藏菩薩身邊,見證此經歷已太多了!你雖修為高超精進神速,但不可能讓身邊的人一世皆成仙道,玉真公主如此,谷兒、穗兒也是如此,無非是她們此世修行到達苦海岸邊而已。」諦聽勸道。
風中的聲音:「我只是遺憾,既能修行至苦海岸邊,卻無法渡過苦海。」
諦聽:「你身邊的修士,只要修為到地步,幾乎人人能渡苦海成功,成仙道者亦不少。但以世間眾生論,能入修行門徑者千里尋一,還要有緣法方得修行,再能破妄者不足十一,而後能成地仙者,再百中無一。一世修行成仙太難了,但輪迴因緣玄妙,發願修行就算未成,也未必白費。」
風中的聲音仍在嘆息:「其實我也清楚她們倆難渡苦海,這一世的修行所證,不足以應對輪迴中種種的震撼,靈台定心難以安守,而我還存了一絲僥倖期待,有我的責任。」
諦聽仍然勸道:「梅真人何苦自責,這已是她們一世的福緣了。」
谷兒、穗兒歷苦海未成,其實梅振衣是心中有數的,通明法眼能看透世間靈智開啟眾生,當然也能看透身邊的人。這兩個丫鬟從小被柳直買到家中,然後送到了菁蕪山莊伺候小候爺梅振衣,出身雖然低微卻並沒有吃過什麼苦,也沒有經歷過真正的人間磨難,長大後順理成章的做了媵夫人。
梅振衣有仙緣,見知廣博歷盡世事,修為精進神速,他身邊的人自然也有莫大福緣。谷兒、穗兒有修行資質便可入門,得傳各種修行法訣,自有修行福地和難尋的靈丹妙藥,但她們這一生從修仙人的角度來看還是有所缺的,就似一直生長在溫室里的花朵。
她們沒有真正經歷過各種人間兇險磨礪,這一世雖修行到苦海岸邊,卻很難在苦海中歷前世輪迴種種而定心不亂。看上去這很矛盾,梅振衣自不會無故讓她們去經歷人間兇險與磨難,有責任好好照顧與保護她們,這種事情也要講緣法的,梅振衣所歷人間兇險甚多,但從來也不是無端自找,否則也別談什麼修仙,恐怕早死多少回了。
谷兒、穗兒今生如此已是福緣,未成仙道本無遺憾,梅振衣沒有什麼好自責,所以諦聽開口相勸。風尾無聲,梅振衣已走遠。
……
谷兒、穗兒去後,玉真公主在蕪州渡過了最後兩年時光。到了大唐寶應元年(公元762年)四月,李隆基、李亨父子相繼去世,宰相李輔國誅殺張皇后,協太子李豫繼位,肆意專權,朝中仍然一派亂象。
其時安祿山之子安慶緒已被部將史思明所殺,史思明復叛,又被其子史朝義所殺,北方叛亂並未完全平定,而天下各地戰亂此起彼伏,大唐王朝一蹶不振。
這年十月,玉真公主與世長辭,她走的十分安詳,一世的愛人梅振衣與兒子梅應行就守在身邊。玉真公主身後葬在敬亭山腳下,離玉真觀不遠之處。
梅振衣在公主陵前祭奠,兒子梅應行跪在那裏垂淚不止,他撫着兒子的頭安慰道:「輪迴中的生離死別,眾生遲早都要經歷,無論是否超脫輪迴,這一世便是一種見知、一種體驗,你自不能也不該超然,我入人世間亦難免傷感,有多少淚就儘管流吧。」
公主祭期已畢,梅振衣把兒子叫到了菁蕪山莊,取出青冥鏡道:「為父將遠行,先為你救醒櫻寧,讓她神魂歸位,不知你準備好了沒有?」
梅應行在父親面前叩頭道:「孩兒已經準備好了,將服用九轉紫金丹。」
梅振衣點了點頭:「好吧,你要付出的代價其實很大,但若無人付出這種代價,櫻寧也無法神魂歸位,為父陪你們七七四十九天。」
梅應行要付出的代價不僅是白白服用一枚九轉紫金丹,而且要冒很大的風險,就算能夠成功,也等於將櫻寧的神魂之傷感同身受,若是普通人的話會大損天年,若是修行人的話也會大損爐鼎靈台的修為,需要花很大一番心血自行調治。
梅應行閉關七七四十九天,盡復櫻寧之傷,梅振衣一直在為兒子護法,很幸運的成功了,說明梅應行在服丹行功之時,心念沒有一絲閃爍游疑。其後梅應行昏厥半夜,他醒來的時候發現櫻寧早已醒了,就在床前緊握他的手。
小夫妻劫後重逢宛若新生,這一夜的私語不必多述,第二天又一起到玉真陵前祭拜,就在此地,梅振衣對櫻寧說道:「不論以前發生過什麼,此刻的你等同再世為人,行兒曾把自己交給了你,你也把自己交給了行兒。此時你們已是真正的道侶,也可是人間夫妻,我很高興有你這個兒媳。」
又對行兒說道:「古人云三十而立,你今年已經三十多了,我已是超脫世外仙家,你當為梅氏家主,在正一門之外繼菁蕪山莊傳承。而櫻寧也有碧山潭傳承之任,你們好生修行。」
兩人齊聲問道:「父親又要走了嗎?」
梅振衣:「你們有你們的事,我自有我的事,不牽你等。」
他又一次離開了蕪州,神犬諦聽隨行,坐騎阿斑跑來湊熱鬧,也想跟着梅振衣一起去。看了看諦聽的眼神,梅振衣命阿斑留下,在青漪三山中陪伴應願。這兩年在蕪州,阿斑見到諦聽非常開心,沒事就與提溜轉一樣纏着諦聽比賽跑、捉迷藏。
諦聽想躲都躲不了,哪怕跑到蕪州城中的九林禪院,阿斑也能跟來,簡直就像陪着小孩玩鬧了兩年。梅振衣知道也沒有理會,能在神犬諦聽身邊混兩年,對於阿斑來說也大有收穫,此刻要去誅天魔,穿行各界就不能帶着阿斑了。
他們先去了天庭,找楊戩借哮天犬,諦聽有些不滿的說道:「梅真人為何先不請哮天下界,那樣阿斑不就不會總纏着我了,讓哮天也煩上兩年。」
梅振衣笑道:「阿斑是我的弟子中心性最天真的一位,受我的傳承,也可敬諦聽尊者為師。」
諦聽想了想道:「這小崽子虎頭虎腦的,雖然鬧得慌,但也挺好玩的,這兩年算我半個徒弟了,哮天不來也好。」
楊戩的梅山仙府在靈宵寶殿之外,玉鼎真人開闢的金霞洞仙府附近。在路上諦聽又問道:「獨孤伸這兩年果然沒有任何動靜,但梅真人怎能肯定,他又要現身呢?」
梅振衣淡淡道:「獨孤伸不會錯過人間戰亂的機會,他的法術被青帝說破,只會更加倚仗赤煉神幡的威力。」
獨孤伸法力強悍神通廣大,若論鬥法不在尋常金仙之下,但他積業甚重惹的仇家也多,還達不到縱橫仙界的修為,無非依仗赤煉神幡。青帝說出其破綻後,獨孤伸必定心生疑忌,他害怕傳出風聲有人藉此對付他,於是更加依賴赤煉神幡的強大威力,必定會再到世間收攝更多的怨念生魂,以求遭遇不測時足以自保。
說話間來到楊戩的梅山仙府,就像入世間酒樓一樣,諦聽沒進去仍蹲在門口,梅振衣通名而入。一入仙府道場,迎面是一條開滿梅花的山徑,真沒想到靈宵守護神將的居處竟如此靜雅。楊戩已迎出府邸笑道:「此處名為梅山,來客是梅真人,真乃雅趣,快請。」
龍隱姑之事已了,仙家行止自不會糾纏不休,楊戩並未再提當年之事。一片梅林中有石桌石椅,四周花瓣飄揚不落,兩人就在這裏坐下。梅振衣送了兩份拜山禮物,一匣仙家靈藥是給楊戩的,一支白玉髓骨棒是給哮天犬的。
總不能請人白幫忙,在這些年搜集的天材地寶中,梅振衣挑選了幾樣上佳的材料,煉成了兩件法器聽風角與髓骨棒,雖然不能與雷神劍這等威力巨大的法寶相比,但也算能隨化身變換、可攜帶出入仙界的神器了,聽風角已送給了諦聽。
楊戩稱謝接過禮物,問他的來意,梅振衣拱手道:「此來有兩件事請仙友幫忙,當年在東海我崩缺了仙友手中法寶一角,你一轉身的功夫就能修復,想請教其中玄妙。另外想請哮天犬隨我下界,無需它出手做什麼,只要識破我附近的天魔蹤跡即可。」
楊戩一笑:「梅真人煉器之道超絕,連前輩金仙赤精子都讚嘆不已,還需請教我嗎?那一手變換,其實也算不得太高明,只修復了法寶之形,轉身之間並未盡復法寶之妙用,無非是靈台化轉之功合於煉器而已。梅真人的修為尚差一線,但煉器之道實在我之上,足以領會。」
仙家妙語聲聞已解釋了其中的玄妙,從煉器之道的角度確實算不得很高明的手段,那件法寶三尖兩刃兵,最後成形是在楊戩的靈台化轉世界中淬鍊多年,能以靈台化轉之功去修復,其中的玄妙,與梅振衣給自己的三件神器煉製仙家神識靈引差不多。
楊戩又將哮天招來問道:「梅真人慾請你下界相助,並送了你這件法寶,你意下如何?」
哮天化為人形時披着玄色披風,一身勁裝十分精悍,看着石桌上放的白玉髓骨棒很是喜歡,卻有些猶豫的說:「地藏菩薩的隨行侍者諦聽在外面,它也跟隨梅真人去嗎?我不太喜歡與諦聽一道行事,我們的特異神通總有相擾。」
「從相擾求相安,這也是你欲證的修行,難得有諦聽相印證,哮天,你就隨梅真人去吧。」梅林外突然有人開口,一位帶着紫玉冠背長劍的長者走了進來。
「拜見玉鼎真人!」梅振衣趕緊起身行禮,來者正是曾在蕪州城中與洛陽雲端兩度見過面的前輩金仙玉鼎真人。
玉鼎真人一揮袖:「不必多禮,短短數十年再見,你竟有如此修為成就了,你那徒兒元充還好吧?」
想當年江湖術士江泉居在蕪州開景教法會忽悠老百姓,腿上有殘疾的元充被下界的玉鼎真人扶上了台,讓江泉居給他治病。他既然插了手也算有緣法,離去時曾托梅振衣治好元充的腿疾,而梅振衣不僅治好了元充的腿,還乾脆收元充當了徒弟,善結此緣法。
梅振衣答道:「元充在我的弟子中修為精進不算很快,但為人質樸根基穩實,此世應有仙緣,待到他飛升超脫輪迴的那一天,我自會親攜弟子來向玉鼎真人拜謝,並拜見金霞洞與梅山諸位有緣仙長。」
玉鼎真人呵呵一笑:「梅振衣,你行事既堅決又懂圓融,很好很好!就帶着哮天下界吧,只是如今天下之亂已牽連各界仙家,只怕不好善解,你若有心,莫更添天人之亂。」
梅振衣苦笑:「亂象已成,我有心亦無奈,魔行已縱,不治不會自止,一己之身只能盡力了。」
玉鼎真人收起笑容微嘆了一口氣,沒有多說什麼,然而嘆息聲還帶着仙家妙語聲聞,暗中告訴了梅振衣一件事。當年梅振衣把清風、明月兩位金仙帶回了蕪州駐足,由此引起了眾仙家的關注。
那時他的修為還很低,本不會引起仙界刻意的重視,然而諸金仙、菩薩的通明法眼看他卻似透非透,靈台推演也時常混沌難知。對於一個凡人來說這很異常,倒不是說梅振衣這個人多麼特別,而是說明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梅振衣成就仙道之後,所作所為可能將諸金仙、菩薩都牽連進去,其遭遇可能導致行止的改變,既然身在緣法因果中,自然不能推演透徹。
這一切曾引人好奇也引人擔心,但如今各界仙家或多或少受亂象波及,而梅振衣已成就真仙極致,很多人也在猜疑其中的玄妙是否與這場大亂有關?不是說梅振衣造成了這場大亂,而是說梅振衣所行與這場大亂的結局有直接的關聯,可能牽涉到所有仙家。
梅振衣吃了一驚,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關於自己的這等玄機,他雖然從不自輕自賤,但也從不自視過高,心中清楚僅憑自己的修為,在仙界的影響遠不能有這般廣大。當下只是驚疑並未答話,帶着哮天告辭離開梅山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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