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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賢妃過世,五皇子劉鴻大痛。跪於靈前,不肯起身,似乎心神都跟着穆賢妃的離去而離去。
林月音來到靈前,見到這一幕,大皺眉頭。當即吩咐承歡殿的老人將五皇子帶下去。五皇子年歲還小,哪裏經受得起這樣的打擊,再說靈堂不乾淨,萬一要是有個好歹,誰都負不起責任。為了避免不堪言的結果,所以不能再放任五皇子。
可是無論誰勸,五皇子都直愣愣的跪着,不發一言,只盯着穆賢妃的棺木。太監胡明帶着嬤嬤上前攙扶,卻遭到五皇子的激烈反抗,「滾,你們都滾!」激動過後,五皇子竟然直挺挺的昏倒在地上。
「五殿下昏倒了!」
「快請太醫!」
「快去稟報陛下!」
靈堂亂糟糟的,若非林月音出面安置,只怕一群人還跟無頭蒼蠅似的。
得知消息,孝昌帝急匆匆的趕了過來。短短數日,孝昌帝便瘦了一大圈。嘴唇周圍的鬍渣亂糟糟的,似乎一直不曾打理過。若非身上乾淨的盤龍常服,還有整齊的束髮,林月音甚至都要懷疑孝昌帝是不是躲了起來,獨自品嘗傷痛。
孝昌帝看也沒看林月音一眼,只忙着去看望五皇子劉鴻。
不知何時,蕭修媛來到林月音身邊,幽幽一嘆,「天妒紅顏啊!」
林月音回頭,面無表情的看着蕭修媛,「修媛既然來了,還不趕緊給賢妃燒一炷香。」
蕭修媛說道:「不勞娘娘提醒,臣妾已經燒過香。但願賢妃娘娘能走得安心。哎,誰會想到區區流言竟然就要了賢妃的命。那些朝臣可真夠狠毒的,竟然將賢妃比作蘇妲己,這分明就是要逼死人啊。就算賢妃能扛住,只怕陛下也扛不住。最後結果,或許比如今更為不堪。賢妃這一死,倒是止住了朝中流言。哎,就是可憐了五皇子,也不知能不能熬過來。」
「修媛話太多了。」林月音不客氣的呵斥道。
蕭修媛掩嘴,眉宇間閃過一絲輕蔑,「娘娘是知道的,臣妾性子直爽,心裏頭藏不住事情,向來都是有什麼說什麼。其實說到底,臣妾也是出於一片好心,擔心五皇子的安危,這才提醒娘娘。可別賢妃屍骨未寒,五皇子那裏就有不堪言的事情發生。」
林月音冷冷一笑,「修媛既然如此心善,那不如將剛才的話同陛下說說。陛下若是承你的情,說不定改明兒就恢復你的位份,讓你繼續做一個得意的淑妃。」
蕭修媛變了臉色,由淑妃貶為修媛,是她的恥辱。旁人多少會顧忌着,也只有林月音才會直白的掀開她的傷口,大聲的嘲笑她。蕭修媛心中深恨之,冷心冷麵的說道:「臣妾的事情不勞娘娘操心。娘娘身為後宮之主,倒是該多操心操心賢妃的身後事。臣妾聽說,陛下打算停靈七七四十九日,比孝賢皇后的喪事還要隆重。另外陛下還打算讓賢妃以皇后之尊葬於陵寢,其中含義不用臣妾提醒,娘娘總該清楚吧。」
此事林月音早已聽聞,暗道孝昌帝對穆賢妃果然是真愛,想要將一切好的全都給穆賢妃。就怕孝昌帝說服不了朝中大臣,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林月音挑眉,面無表情的說道:「修媛關心得太多,有這心思,不妨多念幾遍往生咒,求賢妃不要計較你的無禮。」
蕭修媛冷哼一聲,「娘娘教訓的是,臣妾這就去念往生咒。」心中暗道林月音道貌岸然,虛偽透頂。她就不信林月音不在意身後哀榮。孝昌帝將穆賢妃捧得這麼高,誰知道會不會因此將五皇子抬上來,屆時太子地位危矣。
林月音的內心很平靜,穆賢妃的過世,讓人痛惜紅顏薄命,不過這也是穆賢妃的劫數。裴顏卿就是一個瘋子,他想毀掉一切,她就睜大眼睛看着,親眼看看裴顏卿如何毀掉這繁華盛景,如何毀掉一個王朝。沒有寵愛不要緊,能親眼見證一場毀滅,也不枉重生一回。
因為想得通透,所以林月音就越發平靜。什麼穆賢妃,五皇子,太子殿下,都無法撼動她的內心。
五皇子病倒了,高燒不退,於昏迷中不停地喊着母妃二字。孝昌帝又是心疼,又是震怒。他已經失去了最愛的女人,不能再失去最心愛的兒子。孝昌帝對太醫院下了旨意,若是救不回五皇子,全都要陪葬。
太醫們戰戰兢兢,用藥的時候越發小心翼翼。奈何五皇子外邪入體,又因喪母之痛,哪有那麼容易好起來。
孝昌帝大怒之下,就要砍人。林月音勸解不了,也無力勸解,因為孝昌帝看都不看她一眼,純粹將她當做了一個透明人對待。若是林月音再敢囉嗦,孝昌帝說不定連她也要砍殺。無奈之下,只能將蕭太后請出來。
孝昌帝可以無視林月音,卻不能無視蕭太后。
蕭太后見到孝昌帝後,就連說荒唐。又看望了五皇子,心疼的說了好幾句造孽哦!穆賢妃才過世,五皇子就病重不起,要是有個萬一,別說穆賢妃的魂魄不得安寧,就是她這個太后也覺着太過慘烈。
「陛下,這樣下去可不行。你在這裏,太醫們哪裏敢大膽施為。要讓老五的病情好轉,你就得信任太醫。一邊要砍頭,一邊又要讓治病救人,你這不是為難人嘛。」蕭太后苦口婆心的說道。
孝昌帝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合眼,眼中佈滿血絲,滿臉陰霾,似乎是要擇人而噬。孝昌帝陰沉着一張臉,沉默了一會,才回應蕭太后,「母后說的對,朕急躁了。」
「陛下能聽進去就好,陛下趕緊去休息,老五這裏哀家會派妥當的人守着,保證出不了差錯。」蕭太后默念了數句阿彌陀佛,心中也是極為慶幸孝昌帝還能聽得進勸說。
孝昌帝睡了一覺,不足兩個時辰。醒來後,就急匆匆的去看望五皇子,五皇子還陷入高燒昏迷中,半點起色也沒有,不過好在病情也沒有加重。孝昌帝見了,殺意頓時涌了上來,庸醫,全都是庸醫。若非蕭太后攔着,孝昌帝真的要砍殺了所有太醫。
蕭太后將孝昌帝趕了出去,他留在這裏只會幹涉太醫,半點忙都幫不上。孝昌帝渾渾噩噩地來到穆賢妃的靈堂,見到棺木中的穆賢妃,痛徹心扉,幾乎不能自已。整個人倒在棺木旁,喃喃自語。他在同穆賢妃訴說心中的苦悶,說着自己的為難之處,說着心中的恐懼。他已經失去了穆賢妃,不能再失去五皇子。可是老天不仁,總是喜歡將人們最為在意的東西奪去。
康福哆哆嗦嗦,他感覺孝昌帝已經瘋了。
「陛下,陛下,五皇子去了啊!」胡明大哭着跑進來,匍匐在地,連連磕頭,一個勁的喊道:「五皇子去了啊!」
怎麼會這樣,好好的人怎麼轉眼就沒了。康福急了,衝上去就給胡明一巴掌,叫他亂吼亂叫,沒瞧見陛下神情已經癲狂了嗎?
「請陛下看開一點,以身體為重。」康福小心翼翼的說道。
「滾!全都給朕滾出去。」孝昌帝雙目噴火,幾欲殺人,癲狂瘋魔不足以形容他現在的處境。先是失去了最愛的女人,轉眼又失去了愛子,孝昌帝痛哭不已。他不在乎世人的目光,他只想放肆的哭一場。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這一刻孝昌帝心頭的悲傷逆流成河。
「陛下節哀,還請陛下保重身體。陛下身系萬千黎民百姓,切不可感情用事。」一張手帕落入孝昌帝視線。
孝昌帝發愣,抬眼看了對方一眼。不知何時,裴顏卿竟然悄聲來到靈堂,靠近了孝昌帝。此時此刻,他只需動動手指頭,就能結果了孝昌帝的性命。可是裴顏卿不打算這麼做,這樣做太簡單太粗暴,死一個孝昌帝還不足以毀滅一切。唯有讓孝昌帝活着,慢慢感受失去一切的痛苦,摧毀他的心智,敗壞他的名聲,破敗其身體。
瞧瞧一代帝王,為了一個女人竟然嚎啕大哭,簡直是丟人現眼。這樣的孝昌帝讓裴顏卿心中鄙夷不已,真是劉家的恥辱。卻又覺着興奮異常,有股熱流從腹部升起,讓他瞬間感受久違的快感。
林月音就躲在暗處,冷眼看着裴顏卿的忠臣表演,真是讓人噁心。表面一本正經,為天子哀痛,為萬民請命,實則暗中嘲諷冷笑,將孝昌帝批駁得一文不值。這樣的人竟然高居廟堂,這個世道果然很沒有道理。
「裴卿?」孝昌帝有些回不過神來。
「正是微臣。」裴顏卿蹲下身,平視孝昌帝的目光,「陛下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微臣感同身受。這些年來,微臣先是喪父接着喪母,兄長姐妹也接連過世。有好幾次微臣都以為活不下去了,可是最終微臣還是撐了下來。」
「為何?失去了所有親人,只余裴卿一人,難道不感到孤寂?」孝昌帝好奇的問道。
裴顏卿先是點頭,接着又是搖頭,「偌大的宅子,只有微臣一個主子。每到天黑,風聲嗚嗚,仿佛亡靈悲鳴。微臣數次舉起白刃,卻始終下不了手。因為微臣心中還有信念,微臣要科舉進仕,光宗耀祖。唯有如此,方能安慰親人的在天之靈。陛下先失賢妃,再失五皇子,心中哀痛不下微臣當年。可是陛下還有太后,還有太子,還有親人,還有諸位臣工,他們都需要陛下振作,需要陛下堅持心中的信念。」
「朕驟失愛妃,又失愛子,你讓朕如何堅持。」孝昌帝怒吼裴顏卿。感同身受又有何用,能讓穆賢妃活過來嗎?這些臣子永遠都是冠冕堂皇,永遠都不能真正體會他心中的悲傷。
裴顏卿哀嘆一聲,「陛下身邊不能沒有人,就讓微臣陪在陛下身邊吧。」
「出去,朕不需要任何人陪。朕只想一個人陪在愛妃身邊,送她最後一程。誰再敢私自闖進來,朕殺他陪葬。」孝昌帝殺氣騰騰,絕不容任何人忤逆。
裴顏卿低頭撇嘴,心生嘲諷,又覺無恥。起身,恭敬告辭離去。
林月音也隨之走出靈堂,於黑暗處攔住裴顏卿,直言不諱的說道,「你太過放肆。你可想過,這會刺激到陛下。」
裴顏卿挑眉一笑,眉宇間全是得意之色,「娘娘果然賢惠,只可惜陛下不會領情,娘娘的一番心思白費了。」
林月音嘲諷一笑,「不用激我,我要做什麼我心裏清楚。我只問你,你不擔心逼瘋陛下嗎?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裴顏卿拿出手帕,慢條斯理的擦拭手指,一副貴公子的派頭,「沒有任何好處。我只想這麼做,想親眼看看自己的成果,所以就這麼做了。這個理由娘娘滿意嗎?」
「你是在玩火,小心玩火自焚。」林月音咬牙切齒。她不知道裴顏卿是如何挑動人心,如何輕易結果了穆賢妃和五皇子的性命。想來他在後宮安排了許多人手為他所用,方能人不知鬼不覺的結果了一妃一皇子的性命。這樣膽大妄為,這樣瘋狂的男人,林月音兩輩子頭一次見到。
裴顏卿呵呵一笑,「多謝娘娘關心。娘娘或許不知,我最喜歡玩火,即便玩火自焚也無所謂。死於大火,如鳳凰涅般,何樂不為。」
瘋了,裴顏卿果真瘋了。林月音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問道:「我若是懇求你收手,你會答應嗎?」
「不會。我玩得正開心,豈能就此終止。再說了,娘娘你以什麼身份來要求我收手?娘娘你沒資格啊,除非你做了我的女人,或許我會考慮一二。」裴顏卿咧嘴一笑,顯得又放肆又張狂,讓人想要在他臉上狠狠打上一拳頭。
林月音沉默片刻,這才說道:「裴卿的態度,本宮已經明了。裴卿要做的事情,本宮不會阻攔。不過若是裴卿惹怒了本宮,本宮即便人小力微,也會拼盡全力反擊。屆時,裴卿未必承受得起本宮的奮力一擊。」
裴顏卿笑了起來,笑得很開心,「我很期待娘娘的反擊。不過難得遇上娘娘這樣有趣的人,早早的弄死了豈不可惜。所以我打算暫時不觸怒娘娘,如此一來,我也就不用弄死娘娘。」
囂張狂妄,林月音氣的吐血。說她囂張狂妄的那些人看看裴顏卿這德性,就知道她是多麼的賢良,簡直是女人中的表率。至少她不會輕易要人性命,更何況還是一個孩子的性命。
裴顏卿很享受這一刻,林月音生氣的表情取悅了他。可惜此地不宜久留。「有人來了,為了娘娘的名譽着想,微臣就先告辭。娘娘下次若是想見微臣,叫杜安轉告便可。」話音落下,人已經在十丈遠,轉眼間就徹底消失在黑霧中,再也看不見。
若非手掌中心的刺痛提醒着林月音,林月音還以為之前那一切不過是一場幻覺。
囂張,狂妄,霸道,瘋狂,這一切都不足以形容裴顏卿。每當林月音覺着自己看清楚了裴顏卿的時候,裴顏卿就會展現出新的一面讓她繼續探索,繼續好奇,繼續憤怒吐血,繼續冷眼旁觀,看盡人死燈滅,看他掀起滔天巨浪。裴顏卿是一個禍害,也是一個妖孽,若是她能借來佛祖無邊法力,她定要收了這個妖孽,將他壓在塔底,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唯有如此,方能還世間太平。
林月音握緊了拳頭,沉住氣,板着臉,不敢在人前有絲毫情緒外露。她來到靈堂大門外,朝裏面看了眼,只見裏面燈火忽明忽暗,白幡飄蕩,鬼氣森森,唯有孝昌帝不離不棄,攀附棺木,喃喃自語。
林月音抿唇,心中很是不安。放任孝昌帝繼續糟踐身體,後果只怕不堪設想。叫來康福,命他照顧好孝昌帝。同時派人去請蕭太后,並通知諸位大臣明兒一早進宮,大家一起諫言,孝昌帝總該聽取一二。
蕭太后為了孝昌帝真是操碎了心,生怕孝昌帝為了穆賢妃和五皇子的死傷心過度,有個三長兩短。只可惜她也勸解不了孝昌帝,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孝昌帝抱着棺木不肯撒手。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那賢妃果然是個妖孽,人都死了還糾纏着陛下,死死抓着不肯放手。要是早知如此,哀家就該早早的打殺了賢妃,何至於有今日慘事。」蕭太后又恨又急,萬一孝昌帝有個三長兩短,她可怎麼辦啊。
蕭太后聯想到後宮情勢,朝臣態度,頓時就防備起林月音,不准林月音靠近孝昌帝。就連太子也被擋在了外面,冠冕堂皇的說擔心太子沾染了不乾淨的東西,會遭遇五皇子那樣的慘事。太子不及多想,連連退開,再也不敢近前一步。
林月音嘲諷一笑,蕭太后不就是擔心孝昌帝要是這會死了,那皇位就名正言順的落在了太子手上,她這個皇后也理所當然地做了太后。如此一來,蕭家多年謀劃便成了一場笑話。為防備此種情況發生,就必須將孝昌帝控制在手中,無論生死。當然,活着的孝昌帝比死了的更有價值。蕭太后可不想讓蕭家背上謀逆的罪名。
這點心思,林月音一眼看透。她也不爭辯,也不主動離開,只遠遠的看着,看看這些小丑們如何的表演一出精彩的劇目。
煎熬了一晚,天色終於亮了。朝臣們魚貫進入後宮,就站在靈堂外懇請孝昌帝放下執念,恢復本心。孝昌帝不為所動,他的心神已經被穆賢妃全部佔據,對外界無所察覺。
朝臣們焦急,這種情況太過危險,絕對不能坐視孝昌帝繼續任性下去。不得已,請來高僧,希望高僧法力無邊,能喚回孝昌帝的心智。
高僧來到靈堂,一聲佛號,接着又是一聲大喝,猶如驚雷在耳邊炸響,「痴兒,還不快快醒來!」
孝昌帝內心充滿了憤怒,這些人為什麼不肯給他片刻的安寧。他只想同賢妃共處一室,只想同賢妃說說心裏話。他對高僧怒目而視,張嘴呵斥,卻發現自己竟然發不出聲音來。高僧默念佛經,手中佛珠從孝昌帝額頭晃過,孝昌帝緩緩的倒下,閉上雙目昏睡過去。
康福驚慌莫名,責問道:「大師對陛下做了什麼?」
高僧念了一句佛號,說道:「陛下累了,快快伺候陛下歇息吧。」
孝昌帝這是睡着了嗎?趕緊請來太醫檢查,果然是睡了過去。任誰像孝昌帝這樣,連續熬夜,也會累得昏睡過去。瞧瞧滿臉的鬍子渣渣,凹陷的臉頰,青黑的眼圈,果然是累狠了。若非高僧果斷出手,孝昌帝怕是要將自己生生熬死。
孝昌帝睡了一覺,整整睡了兩天兩夜,醒來後沒有激動的要去看望穆賢妃和五皇子,而是一直發愣,似乎是在反省自己的言行。
康福擔心死了,生怕孝昌帝又會生出什麼事情來。直到聽到孝昌帝說:「朕餓了!」
短短三個字,對康福來說猶如天籟,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動聽的話。「陛下稍候,老奴這就安排。」
宮人們陸續進入大殿,飯菜擺滿了一桌子。康福殷勤地伺候着,臉頰上還掛着淚水,顯然是激動得過頭了。孝昌帝面無表情的喝了兩碗粥,隨意吃了點小菜,感覺肚子七分飽後,就放下了碗筷。
漱口,擦拭嘴角,一舉一動無不透着尊貴。面色平靜的問道:「朕睡了兩日,外面可有事情發生?」
「啟稟陛下,並無要緊的事情。」康福老老實實的回答。
孝昌帝嗯了一聲,「賢妃和五皇子的喪事,可有安排妥當?」
康福心頭咯噔一下,膽戰心驚的回答道:「已經按照陛下的吩咐安排好了。另外禮部已經擬定了賢妃和五皇子的諡號,只等陛下定奪。」
孝昌帝長嘆一聲,「朕今日精力不濟,等明日再上朝。朕要去看看賢妃和五皇子最後一面。」
「陛下?」康福心膽俱裂,孝昌帝為了賢妃差點走火入魔,這會再去,只怕又要來一場瘋狂之舉。
孝昌帝擺擺手,隨意說道:「朕心裏有數,無需擔心。至於之前,朕一時魔怔了,這才沒能及時醒悟過來。」
孝昌帝執意要去,康福阻攔不及,只能跟上。
孝昌帝做足了心理準備,再次見了穆賢妃和五皇子的屍首,果然沒有如上次那樣入魔。只是心中哀痛難以自已,恨不得隨他們去了。用盡所有力氣壓住內心的痛苦,面無表情的吩咐道:「賢妃的喪事需大辦,朕不想讓她受任何委屈。」
「老奴遵旨。」
孝昌帝淒涼一笑,起身離去。他再也無法忍受看着最心愛的女人躺在棺木中。與其心疼,不如不見。
緊接着孝昌帝召來禮部尚書,表明態度,要給賢妃一個皇后位份,如此方能做到生同裘死同穴。禮部尚書大力反對,區區一個妃子,還是禍國妖妃,能得到死後哀榮已經算是得天之幸。想要皇后封號,那是做夢。
禮部尚書聯絡其他大臣據理力爭,堅決反對孝昌帝的決定。
孝昌帝一意孤行,甚至不惜以罷朝來威脅百官。即便賜封賢妃的旨意被中樞駁回,也不能讓孝昌帝改變分毫。不僅要賜封賢妃為後,孝昌帝還要賜封五皇子。雖然不是太子之尊,卻也是親王規格下葬。
朝中吵吵鬧鬧,鬧得不可開交。後宮反倒是平靜的很。林月音一早就吩咐了下去,既然孝昌帝要以皇后位份來下葬穆賢妃,那喪事就按照皇后的規格來辦。
蕭太后反對,穆賢妃有什麼資格以皇后位份下葬,別忘了賜封的旨意可沒下來。有朝臣們攔着,這旨意就下不來。
林月音不欲同蕭太后廢話,依舊我行我素。在林月音看來,朝臣們妥協是遲早的事情,這又不是涉及國計民生的大事。朝臣們之所以反對的這麼激烈,無非就是見不慣孝昌帝為了一個女人要生要死的。其中不少人更是因為反對而反對。
林月音堅定的站在孝昌帝的立場上,得罪了蕭太后,也得罪了朝中大臣,不過卻取悅了孝昌帝。
孝昌帝難得的給了林月音一個正眼,「皇后有心了,她會記得皇后的好處。」
林月音暗自冷笑,她可不稀罕讓一個死人記住自己的好處。她要的是孝昌帝記住她的一番心意。林月音滿懷柔情的說道:「陛下節哀,保重身子要緊。想來賢妃妹妹也不忍心陛下為了她糟蹋身體。」
孝昌帝突然抱住林月音,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氣,「為何世人不能像皇后這般善解人意。」
林月音埋首孝昌帝懷中,心疼的說道:「那些人慾望太多,所以想的太多。想得太多,難免就有了私心。」
「皇后說的對,那些人都見不得朕痛快,可是朕偏不會如他們的願。」孝昌帝怒吼。
孝昌帝同朝臣們的拉鋸戰還在繼續着,眼看着穆賢妃就要下葬了,朝臣們還不鬆口,孝昌帝徹底怒了。直接撇開禮部,由內侍監和內侍省出面,賜封穆賢妃為皇后,諡號明慧,葬入陵寢,只等孝昌帝過世後,二人就能死同穴,繼續在陰間做一對夫妻。
木已成舟,朝臣們再吵再鬧,就算是撒潑打滾也是於事無補。於是朝臣們消停了,朝堂又恢復了平靜。孝昌帝了結了一樁心愿,人也恢復了正常。正常的上朝,正常的生活。唯獨不正常的就是,孝昌帝不再臨幸後宮女人。最多就是到清寧宮找林月音說說話,喝喝酒。
這可將蕭太后急壞了。好好的皇帝,不臨幸女人算什麼回事。蕭太后一句話就將林月音叫到壽寧宮問話,「身為皇后,本該大度,勸着陛下雨露均沾,多臨幸後宮,為皇家開枝散葉,這才是正經。可是看看你做的,獨霸陛下,成何體統。」
林月音不卑不亢,面無表情的說道:「母后冤枉了兒媳。陛下到清寧宮也就是找兒媳說說話解解悶,從不留下過夜,更不曾行夫妻敦倫之事。母后指責兒媳獨霸後宮,這個罪名兒媳可不敢認,也擔當不起。」
蕭太后大怒,「陛下不同你行夫妻敦倫,那是你的責任。是你自己沒本事留不住陛下的心。」
林月音望着蕭太后,表情冷漠的反問,「陛下還有心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蕭太后蹙眉,臉上的皺紋全都擠在了一起,如同一個老妖怪。
林月音哀嘆一聲,「陛下是母后的親子,難道母后還不了解陛下的性子嗎?自從明慧皇后過世後,陛下的一顆心也成了枯木。兒媳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讓枯木發芽。總之,陛下已經變了。母后若是不信,不如親自同陛下談一談,屆時就該知道兒媳說的對不對。」
「怎麼會這樣。你不會是危言聳聽,故意嚇唬哀家的吧。」蕭太后心頭焦急,她不想讓孝昌帝為了一個已經死去的女人守身如玉。那簡直就是荒唐,是帝王的恥辱。
林月音嘆息道:「如今兒媳也沒辦法,只能等。」
「等?要等到何時。」
「等到陛下慢慢忘記明慧皇后過世的哀痛,那時候咱們再加把勁,事情就該解決了。」
蕭太后哀痛不已,「哀家命苦啊,這是做了什麼孽,竟然沒一件順心的事情。你走,你趕緊給哀家滾出去。你這個皇后既不能打理好後宮,又籠絡不住陛下的心,你算什麼皇后。沒用的東西,以後別再哀家眼前礙眼,免得哀家被你氣死。」
這話着實難聽,林月音卻面不改色,只當一陣惡風吹過。起身,恭敬告辭,轉身離去。她何必同蕭太后一般見識,沒得為難了自己。
待到傍晚,孝昌帝再次來到清寧宮。一進大殿,就嚷着要喝酒。林月音笑道:「陛下,光喝酒多無趣。今兒咱們下棋吧。」
「哦,皇后還會下棋。既然如此,那朕就陪皇后玩幾盤。」在孝昌帝想來,林月音的棋藝不堪一擊。畢竟林月音在長留侯府的時候,並沒有名師教導。進了皇宮又忙着爭權奪利,哪有時間修煉心性,鍛煉棋藝。
夢想總是美好的,現實總是殘酷的。第一盤,孝昌帝被林月音殺了個片甲不留。林月音雖是女子,風格卻大開大合,殺伐決斷,絕不拖泥帶水。
孝昌帝皺眉深思,不敢再小看林月音,打起精神開始了第二盤。二人殺了個旗鼓相當,難分難捨,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慮,唯恐被對方鑽了空子。如此一來,孝昌帝的全副精力都用在了棋盤上,自然沒有時間傷春悲秋,懷念已經過世的穆賢妃。林月音也從孝昌帝的重複嘮叨中解脫出來。
只是下棋也很辛苦,非得集中精力不可。時辰已晚,林月音已經偷偷打了好幾個哈欠。往日這個時候她早已入睡,這會卻不得不繼續陪着孝昌帝下棋。反觀孝昌帝,精神奕奕,越下精神越好,絲毫不覺睏倦。
林月音暗自嘆氣,這個皇后當得可真沒意思。好事輪不到她,出了事情全都怪在她的頭上。標準的滅火隊員。
因林月音不能集中精力,連着輸了兩盤。孝昌帝哈哈大笑,十分得意。還要再來一盤,將林月音殺個片甲不留。
林月音苦笑不已,「陛下,時辰已晚,臣妾熬不住,不如明兒繼續。」
瞧林月音紅着一雙兔子眼,眼淚一個勁的往下落,頓時哈哈大笑起來,「沒想到皇后竟然熬不了夜。罷了,今兒朕也算盡興,也就不勉強皇后。等明兒,皇后養足了精神後,再陪朕好好廝殺兩盤。」
「臣妾遵旨。」林月音鬆了一口氣,總算將這個祖宗給打發了,真不容易。
孝昌帝起身,伸伸懶腰,對康福說道:「伺候朕洗漱更衣。」
林月音瞠目結舌,哆哆嗦嗦地問道:「陛下不回寢宮?」
孝昌帝奇怪的看着林月音,「朕今兒就歇在清寧宮,莫非皇后不歡迎。」
林月音當然不歡迎。可她沒膽子將這話說出口,尷尬地笑了笑,「陛下誤會了臣妾。臣妾只是太過意外,一時間不敢相信。」
「哈哈……看來朕以前的確虧待了皇后甚多。皇后放心,朕以後會補償你的。」
她才不稀罕孝昌帝的補償,她只盼着孝昌帝趕緊離開,不要打擾她的睡眠。林月音心不甘情不願,情緒暴躁易怒,見了笑嘻嘻的宮人們,都要怒目而視。等躺在床上後,只覺身累心更累。孝昌帝也躺了上來,林月音緊張了一下,想着一會是拒絕還是順水推舟。沒想到孝昌帝只是單純的睡覺,片刻功夫,身邊已經響起打呼的聲音。
林月音頓時鬆了一口氣,只是單純的睡覺,很好,非常好。心神放鬆,轉眼,林月音也陷入深沉的睡夢中。<!--章節內容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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