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花鄉的換屆選舉出現了問題使縣委領導感到震驚。這在原平縣各鄉鎮的選舉史上是從來沒有過的。當組織部部長田明向肖雲斌匯報蘆花鄉選舉出現了問題的時候,肖雲斌惱怒地說:「這不是出了問題,而是選舉失敗。」
田明不敢再說話了,幾年來,他從沒見過肖雲斌這麼惱怒過。其實,肖雲斌生氣並不是因為張慶光的落選。一個小小的副科級幹部的落選對他肖雲斌影響並不大,甚至是絲毫影響都沒有。他到現在甚至連張慶光這個名字是哪三個字都不清楚。他生氣是因為他覺得縣委的權威受到了挑戰。挑戰縣委的權威就是挑戰他肖雲斌的權威。他往下壓了壓火,問田明:「那個暗中活動拉選票的是誰?有什麼背景?」
田明說:「這個人叫馮春軍,原先是蘆花鄉中學的一名教師,後來當了鄉政府文書,在機構改革的時候,又當上了蘆花鄉黨政辦主任。好像沒有什麼背景。」
肖雲斌在聽到「馮春軍」這三個字時,心裏「咯噔」的一下,他立刻聯想到了馮春波,兩個人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又都是蘆花鄉人。可他不露聲色,好像自言自語地說:「一個沒有背景的人,怎麼會能有這麼大的能量呢?難道蘆花鄉黨委事先連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
田明說:「我已經問過蘆花鄉黨委書記張友林了,他說他們早就有所察覺,並且採取了措施。」
肖雲斌說:「他們採取了什麼措施?」
田明說:「他們在得知有人暗中活動時,便向縣人大提出申請,要求推遲人代會的開會時間,這樣便騰出時間,由蘆花鄉人大主任馬博安在這一段時間裏分別與每個人大代表談話。在選舉前,張友林又給各代表團團長開了會,統一了思想。按說,工作做得夠細了,不應該再出現問題啊?」
肖雲斌皺起了眉頭:「那更說明這個馮春軍能量不小啊!」他的心裏犯起了嘀咕,難道是馮春波從中起了作用。但是,馮春波剛剛調到自己身邊不久,從這一段時間的觀察來看,他說話辦事還是很謹慎的,從不多說話,做事也很低調。難道是自己看走了眼?如果真是馮春波從中做了手腳,那這個人就不可用。
肖雲斌又想了一會兒,對田明說:「你和人大的同志一塊兒組成一個調查組,到蘆花鄉走一趟,要把詳細的真實情況了解上來。」
田明答應了一聲,又問:「肖書記,您還有什麼指示嗎?」
肖雲斌說:「沒有了。」
田明轉身剛要走,肖雲斌忽然好想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啊哦」了一聲。田明趕緊回過頭來問:「肖書記,還有事?」
肖雲斌說:「你剛才說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田明說叫馮春軍。
肖雲斌好像在思考,說:「他和馮春波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啊,怪不得我聽着這個名字這麼熟呢?他也是馮家村人吧?」
田明說:「是馮家村人。」
肖雲斌卻忽然一揮手,說:「去吧!」
田明走出書記辦公室,心裏在想着肖雲斌最後的幾句話是什麼意思。
官場中的人就是這樣,只要是上級說了一句話,下級就要好好地琢磨。用官場上的話說這叫吃透精神。由於官場的特殊性,很多時候,說話是不能太直露的。有時候一句話,就會成為日後的把柄,所以,別看當官的耀武揚威,看上去很威風。他們在說一些閒話的時候,可以談笑風生、妙趣橫生,可一旦說到實質性的問題上的時候,他們往往就會含糊其辭。中國的語言本來就容易產生歧義,他們說話再一含糊,一句話,就可以有多種解釋,你可以這樣理解,也可以那樣理解。日後有事的時候,領導自會對那句話有一個冠冕堂皇的解釋。這就要求當下級的,要學會揣摩領導的真實意圖。這幾乎成了當官的一項基本功。在官場中混,別的你可以不會,但是如果你不會從領導的話中聽出話外之音,不能領會領導的真實意圖,那在官場中是混不下去的。即便勉強在官場中呆着,也只能是混日子,不可能得到提拔。
現在,田明就在分析肖雲斌剛才說的話。田明是在肖雲斌說沒有事了之後再轉身走的,可就在這個時候,肖雲斌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麼,順便問了一下那個人叫什麼名字。看起來,好像這是無意的。但是,田明知道,領導的嘴裏從來就沒有無意識的話。他知道這是肖雲斌故意這麼做的。然後又好像由馮春軍的名字聯想到了馮春波。田明知道,這是肖雲斌對馮春波不放心,以為馮春波和馮春軍關係密切,從中做了動作。可他不能當着自己部下表現出自己對身邊的人有所懷疑來,才故意這麼做的。想到這兒,田明就想明白了自己應該怎麼做。
田明想自己可以不露痕跡地了解一下馮春波在這件事中扮演了一個什麼角色。但是,卻不能明目張胆的調查。
調查組來到蘆花鄉,先是和張友林、馬博安談話,了解基本情況。然後叫來了一部分代表,問他們是怎麼投票的?是否有人拉過選票?田明叫來代表單獨談話。他問一名代表:「按說,你把票投給誰,是你神聖的權力,我不該過問的。不過,蘆花鄉的選舉出了問題,我負責來了解情況,不了解清楚,我回去向縣委交不了差。所以,我只能做一件有點難為情的事,你把票投給了誰,我可以知道嗎?」
這名代表毫不含糊地說把票投給了苟富貴、譚雙泉和張慶光。
接下來,每個代表都說把票投給了苟富貴、譚雙泉和張慶光。
每個代表的說法都很一致,大家都說自己投的票是按照上級意圖來投的。
田明傻眼了,所有的代表都把票投給了苟富貴、譚雙泉和張慶光。那張慶光怎麼落選了?他很清楚,代表們沒有對他說實話。這是無記名投票,你根本就無法查考。他感到很窩火,堂堂的一個縣委組織部部長,竟然讓這些鄉下的農民當做猴子來耍。可是,他又無可奈何。他很清楚,靠這種正式的談話和開會的方式,根本就不可能了解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他叫來組織部幹部科科長劉子云商量辦法。他問劉子云有什麼好辦法。劉子云說:「田部長,我們用這種公開的辦法是不可能了解到什麼情況的。我們只有利用私人關係,想辦法套他們。蘆花鄉的組織委員王斌和我是同學,我可以從他那兒打聽一下。」
田明說:「你抽空到王斌的辦公室去一趟,就說抽空看看老同學。他必然要挽留你晚上住下吃晚飯,你就來個順水推舟,晚上在酒桌上想辦法套出點實情來。」
從田明辦公的接待室出來,劉子云就去了王斌的辦公室。王斌趕緊讓座、倒茶,問:「我知道你們是帶着任務來的,肯定很忙,就沒敢去請你來坐一坐。你怎麼有空了?」
劉子云說:「我主要是陪同田部長來,主角是田部長,他和代表們分別談話,我沒什麼事,就來你這兒坐坐。既然來到蘆花鄉,能不來看看你這個老同學嗎?」
兩個人閒聊了一會兒,王斌說:「今晚上留下吧,我們好長時間沒有在一塊兒喝一杯了。」
其實,在這個敏感的時候,王斌本來不想留劉子云吃飯,可人家來到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不讓一讓是說不過去的。況且,劉子云雖然和自己一樣,也是個副科級幹部,但是,劉子云是縣委組織部幹部科科長,是決不能慢待的。他嘴裏請劉子云留下來,心裏恨不得劉子云拒絕。
劉子云不能答應得很痛快,以免引起王斌的懷疑,他故意沉吟了一下:「這個,我得看看田部長那兒,有沒有別的事,如果他沒有什麼事的話,我就留下來,咱們好好喝幾杯。」
忽然他又像想起了什麼,說:「不行啊!張書記肯定要留田部長吃飯,如果田部長不住下的話,我留下和你在一塊吃飯,對你不好吧?」
王斌嘴上說:「有什麼不好的,我們又不是搞什麼陰謀詭計。」嘴裏是這麼說,可他的心裏也擔心,如果讓張友林知道了,對自己的確是不好。他正想借坡下驢,說那就以後再聚。卻不料劉子云卻很快的接過了話茬說:「老同學,我不能給你惹麻煩啊。要不這樣吧,你反正也在縣城裏住。今天晚上我們就在縣城聚一聚吧,由我買單。」
王斌一聽劉子云說要請他,他趕緊說:「這怎麼行呢?去縣城也好,不過必須是我請你。」
劉子云倒也爽快:「那好,就這麼說定了。」
下午下班的時候,張友林要留下調查組一塊吃個飯。其實,這個時候,張友林的心裏也是很忐忑的,他很怕調查組看出什麼問題來。他挽留調查組吃飯,其實,就是挽留田明,留與不留,都是田明一個人說了算。他留下來吃這頓飯,說明他沒有了解到對張友林不利的內容,他對張友林也沒有什麼看法。如果他不肯留下來吃這頓飯,那就可能是他知道了什麼。當張友林懷着忐忑的心情,很熱情地挽留的時候,田明面帶微笑,說:「張書記,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晚上回去還有事,實在是不能留下來的。」說着話,他又打了一個哈哈說,「你放心,你這頓飯是跑不掉的,明天我還來,如果明天晚上沒有事的話,明天晚上就住下叨擾你一頓。」
晚上,在縣城的一家不起眼的小酒樓里,劉子云和王斌坐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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