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隔着甲板,門也被鎖的死死的,船上面亂紛紛的動靜,水手們的呼喊聲依然能夠穿透那幾層並不算厚的艙壁,讓躲在房間裏的艾倫和韋伯聽得一清二楚。
而這太過安靜的房間,就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箱子,兩個人僅僅能夠察覺到船似乎在加速行駛,而且海浪和水流似乎比剛才更加湍急了,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不停的劇烈搖晃一樣。
「上面究竟怎麼樣了?」艾倫皺着眉,從進了房間之後她的右手就再沒有離開過劍柄,焦急的來回踱着步子,然而視線所及的,卻只有無比狹小的空間,讓她連發泄的地方都沒有。
從房間門被鎖上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無數次幻想過會有海盜破門而入,然後自己拔劍和他們英勇戰鬥的場景——但是時間越長,這種幻想卻在一點點的消散,心中的擔憂和恐懼卻在慢慢擴大着。
渾身不自在的少女,有些鬱悶的扭過頭朝窗邊的韋伯看去,小教士卻依然靜靜的坐在那兒,捧着《光輝箴言》細細品讀着,連半點擔心的感覺都看不出來。
「你就那麼信任那個侍從嗎?」近乎是鬼使神差的,艾倫脫口而出的朝韋伯問道。剛剛說完少女的的臉就紅了一下……自、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問啊,說的好像很在意那個傢伙一樣?
儘管萬般的不情願,但是艾倫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對於這個叫愛德華的傢伙,多少是有些好感的——這個傢伙太神秘了,不管是來歷還是他的那些奇怪思想。
當然,驕傲的艾倫·克溫小姐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一開始想要接觸這傢伙,是因為春心萌動少女情懷發作,把他當成了和賽拉哥哥那樣的英雄,真正同邪惡的魔鬼戰鬥的騎士。
猛然聽到艾倫問話的小教士一愣,似乎也沒有反應過來。微笑着合上了手中的《光輝箴言》,澄澈的目光轉向一旁有些尷尬的少女:「該怎麼說呢,大概是因為親眼所見吧。」
「親眼所見?」
「在愛德華將我們所有人都救出來的那天夜裏,他的第一反應不是保護所有人逃跑,而是要找那群異教徒們復仇,並且殺死那個邪惡的巫師,完成他的任務。」一邊說着,小教士淡然一笑:「大家都覺得他瘋了。」
「但是你們卻打敗了那些異教徒,並且為賽拉哥哥報了仇,對吧?」
「沒錯。愛德華·威特伍德是那種,會用盡一切手段完成目標的人。只要他承諾過,或者說他認定自己必須完成的任務,他就一定會完成。」韋伯看着艾倫的目光有些閃爍:「而且他把我當成了他的朋友,我就沒有理由不信任他。」
「他承諾過,他會保護您一直到都靈城,這個承諾就會變成他的『任務』——所以即便我死了,他也死了,您也能夠毫髮無傷的到達目的地的。」
有那麼一剎那的時間,艾倫感覺到心底某處軟軟的地方,好像被觸動到了。面頰發燙的少女趕緊晃了晃小腦袋……我我我我、我才沒有感動呢,不過是一個侍從罷了!
暴雨隨着越來越強勁的海風撲面而來,原本還算平靜的海面,隨着橡木桶號駛進積雲區域越來越狂野,跌宕起伏的海浪上下翻滾着,努力迎風而上的橡木桶號,在一片漆黑的暴雨中就像是水面的一根浮木,被海水摔進低谷,然後再頑強的迎風攀上浪尖。
「光輝十字啊原諒我們的罪孽吧,保護你虔誠的信徒,我把一切都獻給您!」羅本船長嘴不停的哆嗦着,雙臂卻依然緊緊把持着船舵,即便雨水灌進了嘴裏面還是渾然不覺,像是發泄似的大喊着:「你們這群懶鬼,都給我忙起來,不想被淹死的都趕緊把纜繩給繫緊了!」
翻滾的海水就像是沸騰了一樣,隨着瓢潑大雨一起溢過了側舷的船幫灌進了甲板上,連站都快站不穩的水手們赤腳趟着水,吃勁兒的一起大聲吆喝着將船帆張開,讓浸滿了雨水的海風灌入船帆里,讓橡木桶號全速航行。
儘管水手們一個個都凍得渾身打哆嗦,嘴裏面不停的罵娘,卻沒有一個人想要停下來的——挨凍受累總好過被海盜船追上,或者是翻船淹死在大海里。
「這就是你那『絕頂聰明』的好計劃?沒等甩掉他們,我們就先完蛋了!」強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一邊打舵的羅本船長,還不忘了朝站在船尾上的愛德華罵道:「你不是號稱被光輝十字眷顧的傢伙嗎,還不趕緊再多多祈禱幾句,看能不能再多多眷顧一下——我們現在特別需要這個!」
「就和我預想的一樣。」站在船尾處的愛德華一隻手緊緊抓着纜繩,聲音平淡的像是剛剛吃完午餐,被雨水打得濕透的臉上一雙眸子卻熠熠閃亮,始終沒有離開遠處緊緊跟在後面的幾個黑點。
一開始追擊他們的那艘海盜船根本就是個幌子,早就已經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真正緊緊跟在橡木桶號後面的則是後來出現的兩艘帆船,不依不饒的跟緊了積雲區,到現在都沒放棄追擊。
如果只是為了求財,這麼大的風暴一般的海盜早就應該放棄了,所以對方顯然是為了什麼目標而來的,這個目標重要到可以冒着船翻人亡的風險,也必須跟上來!
儘管暴雨遮擋了視線,但是愛德華依然看得清清楚,那兩艘同樣在海浪中跌宕起伏的帆船——和橡木桶號有些類似,都是雙桅帆船,但是卻要「苗條」的多,也靈活得多。
不像橡木桶號必須把海浪「撞開」才能前進,那兩條船就像是大海里的鯊魚,仿佛可以順着激流航行,就像是被海水「拖帶着」似的。
「那是兩艘護衛艦,幸虧現在有海浪阻攔,不然我們早就被追上了!」船長的呼吸越來越沉重:「但是也別想能甩了他們。」
「那就和他們交戰吧。」猛地一回頭甩掉頭髮上的水漬,愛德華緊緊地瞪着羅本:「現在依然是順風,而我們依然佔據着上風位。」
「他們的船只能順着海流航行,再加上這麼大的風暴,兩艘船根本沒有機會合攏包圍我們,運氣好的話——我們說不定只要幹掉一艘船就能逃出去。」大概是因為雨水的緣故,身體逐漸適應了不再暈船的愛德華,此刻無比的冷靜:「主動權在我們這邊!」
「我這輩子都沒見過你這樣不要命的。」羅本船長先是罵了一句,然後不知怎麼突然咧嘴笑了出來:「但是海上的人就該是不要命的!」
「右滿舵,讓我們直接衝過去——把他們撞個稀巴爛!」原本順風航行的橡木桶號突然改變了航向,近乎五十度傾斜的船身撕開了迎面撞上來的浪花,在海面上畫了一個半圓,然後筆直的衝着右後方的一艘護衛艦開來:「全速前進!」
「吼嘞——!」水手們同樣大聲怒吼着,扯拽着鐵鏈,將船首前包裹着鐵皮的撞角放了下去,繪製着海怪樣貌的撞角就像是一柄刺刀,粗暴的將急速的水流撕開,濺起的浪花仿佛是那迎風招展的白色的燕尾旗。
對象顯然也已經察覺到了這邊的動作,兩條帆船都在竭力的向對方靠攏企圖包圍。但是過於湍急的水流和海浪,讓這種明顯吃水比較淺的護衛艦很難轉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逆風的橡木桶號劈波斬浪,朝這邊急速駛來。
沒有電閃雷鳴,只有無窮無盡的傾盆暴雨,但是所有的水手們都已經可以看清楚那海盜船的樣子了。一種難以名狀的畏懼氣氛瀰漫在橡木桶號上面,全都一個個瞪大了眼睛,面色蒼白的吞咽着口水,緊緊盯着對面的那艘船。
愛德華快步從船尾跑到側舷上,還沒等他想說什麼的時候,一種被盯上的冰冷刺進了心口,下意識的扒住船幫低下頭,海浪呼嘯中,突然傳來了一股仿佛撕扯空氣的摩擦聲!
「敵船來襲——!」
身旁的一個水手驚慌的剛想要躲開,那筆直的黑影就已經穿透了他的軀幹,連帶着撞進了甲板上,整個船體似乎都被撞得搖晃了起來,仿佛要被砸斷成兩截。
震動還沒有徹底平息,愛德華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冰冷的右手握住了那根貫穿了水手身體,還有甲板的巨大弩箭,冷冰冰的鋼鐵箭杆上,還留着被雨水混雜的血,像是在炫耀着那無與倫比的破壞力。
「是弩炮,他們的船上有弩炮!」一個水手跪在地上,抱着頭聲音顫抖的指着那鋼槍似的弩箭對身旁人說道:「橡木桶號會被他們擊沉的!」
周圍的人仿佛都被這恐懼所感染了,一個個不自覺的摸着胸口,面色蒼白,仿佛自己也被那魔鬼的武器給打穿了似的。
心口冰冷的觸感還沒有徹底消失,愛德華冷眼朝着對面的海盜船望過去,仿佛看到了對面那個同樣在看着自己的身影——剛才對方瞄準的是自己,這個倒霉蛋不過是個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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