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隋軍將士頗意外的是,斷水兩天之後,二十八日的夜裏,永豐倉城的叛軍竟然乘黑出來搶水,害得守衛柵欄防線的隋軍將士白餵了一晚上秋蚊子。對此情況,陳喪良與隋軍眾將雖然也覺得有些奇怪,但考慮到叛軍士兵在前兩個晚上的搶水戰事中損失不小,李建成不敢再派少部分軍隊出城白白送死也很正常,蓄力待發也很合正常邏輯。為此,魏徵和裴行方等幫凶還警告陳喪良道:「留守,小心亂賊突然出擊,乘我們鬆懈的時候大舉下山搶水。」
「那是當然。」陳喪良自信的笑笑,道:「不過想占我便宜,也沒那麼容易,李建成敢派重兵出城,我就敢乘機強攻倉城。」
「兄長,最好是安排一支精兵,穿上叛賊的軍衣侯命。」已經被無良表兄徹底帶壞的裴行方語氣陰冷,建議道:「亂賊如果在夜裏大舉出城搶水,那麼情況必然十分混亂,我們這支軍隊混水摸魚,乘機混進倉城,只要能成功,一戰可下永豐倉」
「不錯的主意。」陳喪良笑了,笑道:「雖然把握不大,李建成又是一個很穩重的人,不過還是有些希望,值得一試。」
魏徵不肯讓後生晚輩獨美,也建議道:「留守,一不做二不休,我們的輔兵閒着也是閒着,於脆叫他們在倉城北面再築一排土壘,在河灘上定木立樁,建一座水寨,讓叛賊想強攻取水也難」
建立水寨這點其實早在陳喪良的考慮之中,只是前兩天陳喪良還沒拿定主意是儘快強攻永豐倉還是圍城打援,所以才沒做出這個費時費力的決定,這會圍城打援的戰術計劃已經敲定,李建成又在積蓄力量準備出手,由不得陳喪良不重新考慮這點。又略一盤算,陳喪良便點了點頭,剛想開口同意,不料帳外卻傳來了李靖求見的聲音,身為晚輩的陳喪良當然不可能在表叔面前擺架子,立即就點頭同意。
不一刻,李靖入帳覲見,讓陳喪良等人頗意外的是,李靖還讓士兵押來了兩個帶傷的賊軍戰俘,陳喪良還是奇怪,便主動開口問道:「表叔,這兩個俘虜是怎麼回事?你在那抓的?」
「不是我抓的,是我們的將士前天晚上抓到的俘虜。」李靖搖頭,又解釋道:「我從他們嘴裏問出了一些很重要的口供,所以帶來見你,請你也聽聽。」
說罷,不待陳喪良吩咐,李靖就已經轉向了那兩個俘虜,吩咐道:「把你們剛才對我說的話,對陳留守再說一遍,如實交代,自然會有你們的好處。」
兩個俘虜忙不迭的點頭應諾,爭先恐後的向陳喪良說道:「稟報留守老爺,其實左都督為了防火,在永豐倉城裏儲藏了不少的清水,每眼糧窖的旁邊,救火用的水缸時刻都是滿的,每天用水都是從山下取水,不許隨意動用那些救火的水,後來何將軍押糧去大興,搬走糧食騰空出來那些糧倉,左都督又在深夜裏讓我們搬了不少木桶和水缸進去,全都裝滿了水,數量有多少我們不知道,不過肯定不少。」
陳喪良的臉色有些微變了,忙問道:「你們之前,從那裏弄來這麼多木桶和水缸?」
「好象是從馮翊、朝邑和華陰這些地方送來的。」兩個俘虜如實答道:「有用車送來的,也有用船送來的,桶和缸都多極了。」
魏徵和裴行方等人臉色大變了,陳喪良的臉色也開始難看了,李靖卻又繼續打擊表侄子,說道:「賢侄,你最好再問一問,那些水缸和木桶,是什麼時候送到永豐倉的。」
陳喪良趕緊再問,兩個俘虜又如實答道:「永豐倉築城的時候,李大將軍離開了潼關後,永豐倉開始築城,期間這些水缸和木桶就陸續送來了。開始是給幫忙築城民夫用,後來就全部留在倉城裏。」
魏徵和裴行方等人臉色更變了,陳喪良也閉上了眼睛,暗罵李淵老賊果然是一條老狐狸,早就已經察覺地勢過高的永豐倉城有斷水危險,所以才未雨綢繆準備大量儲水器具和大量儲水,防的就是自己不惜代價斷他水源,渴死他的永豐倉駐軍。那邊袁天罡卻不肯死心,又追問兩個俘虜倉城裏有多少儲水能夠支撐幾天,可惜兩個俘虜都是基層士卒,李建成又一直沒有公佈過大量儲水的真正原因,所以兩個俘虜自然無法回答。
沉吟了不少時間後,陳喪良才揮手讓士兵把兩名俘虜帶走,給予優待,然後兩個俘虜剛被帶走,陳喪良馬上就向李靖拱手致謝道:「多謝表叔細心,想到仔細審問俘虜了解敵人的儲水情況,不然的話,小侄可就真被李建成給騙過去了。表叔心細如髮,小侄實在慚愧。」
「自家人,客氣什麼?」李靖笑笑,又說道:「其實我之前也已經被李建成騙了過去,兩次出兵搶水,還付出了上千傷亡的代價,象極了即將斷水的反應,也相信李建成的儲水支撐不了幾天。細問抓獲俘虜,也不過是想了解一下叛賊軍中到底還有多少飲水,沒曾想會得到這樣的收穫。」
陳喪良點點頭,先是又感謝了一句表叔對自己的盡心盡力,然後才捏着下巴盤算道:「既然賊軍方面有所準備,那麼他們的儲水,到底能用多少天呢?」
「這點估計只有賊軍的幾個重要將領知道。」李靖說道:「不過賊軍如果努力節約用水的話,應該有堅持到賊軍主力回援時的希望,此外我們的精銳日夜值守柵欄防線,雖然可以輪換,卻也難免會加重疲憊,時間久了也多少會露出一些破綻,李建成只要抓住其中一個機會突然出擊,不僅有可能會搶到水,還有可能會給我們帶來不小損失。」
陳喪良認同表叔的判斷,卻沒有吭聲說話,李靖卻又進一步說道:「賢侄,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擔心,我們如果始終堅持圍城打援的戰術計劃,只怕會弄巧成拙,反倒給了賊軍反敗為勝的機會。不錯,圍城打援是可以以逸待勞,不必攻堅就可以獲得與一戰擊敗賊軍主力的機會,但賊軍主力的實力究竟如何,我們並不知曉,被我們包圍的李建成還有一戰之力,蒲津關那一帶也還有賊軍竇琮部駐紮,也有可能南下參戰,我們對敵人具體實力了解不足,戰場又開闢過多,兵馬再強也有很大危險,必須要謹慎行事。」
陳喪良陰沉着臉不說話,腦海里只是緊張盤算對策,那邊魏徵和房玄齡等人也是皺眉苦思,片刻後,魏徵首先動搖,建議道:「留守,實在不行就放棄斷水,正面強攻吧,我們有希望強攻拿下永豐倉,拼着損失大些,先拿下永豐倉城,徹底斷了賊軍重新打通糧道的念想再說。」
陳應良也是萬分動搖,幾乎就想開口下令放棄斷水行動,但話到嘴邊後,陳喪良卻立即改了主意,改口說道:「不行,不但不能放棄斷水,還要加大斷水動作,馬上安排五千輔兵出動,去柵欄防線那裏修築土壘,加強防禦」
「為什麼?」魏徵和李靖等人都是一楞。
「建成兄既然希望我上當,那我身為他的好友小弟,當然就得成全他。」陳喪良慢條斯理的回答,又微笑說道:「他看到我已經中計上當,當然也就會放鬆輕鬆了,他放鬆輕鬆,我的機會就來了。」
魏徵和李靖等人恍然大悟,齊贊陳喪良果然英明神武喪盡天良之餘,李靖又問道:「賢侄,既然你還是想以計破城,那你具體打算怎麼做?」
「還沒想好,目前還只能是先讓敵人鬆懈,然後再另外想辦法。」陳喪良皺眉回答,又無比遺憾的說道:「只可惜我那位建成兄性格太過穩重,不是很喜歡坑蒙拐騙和弄險用計,不然的話,他如果先出招,我就一定有辦法將計就計,反過來乘機破城。」
按照陳喪良的要求,五千隋軍輔兵很快依令出擊,攜帶各種器械到叛軍取水的必經之地修築土壘,加強防禦,叛軍眾人在山頂看到難免更是憂心忡忡,李建成卻依然還是不動聲色,並且斷然拒絕了叛軍將領請求出戰的要求,決心死守到底等待叛軍主力回援。好在隋軍雖然切斷了叛軍的汲水道路,叛軍士兵卻依然每天都能領到一瓢飲水,吃到少許水和面在夜裏烙成的麵餅,軍心雖然沮喪,卻也不至於缺水大亂。
又是一個白天時間很快過去,當天夜裏,當陳喪良還在為如何以最小代價攻破永豐倉而煩惱的時候,自稱是雲定興心腹的信使卻突然來到了陳喪良的面前,向陳喪良當面呈上了雲定興的親筆書信,陳喪良大喜,趕緊展開書信查看內容時,卻見雲定興在信上除了向自己敘述別來之情和訴說被迫投降李淵叛軍的苦衷外,還主動表示願意給自己充當內應,幫助隋軍大破叛軍主力將功贖罪。
除此之外,雲定興又向陳喪良報告說李淵已經是狗急跳牆,正在不惜代價的強攻大興宮城,同時派出一軍先行回援永豐倉為李建成分擔壓力,還決定破城之後立即率領主力回援,奪回永豐倉這個關中戰場的命根子
向雲定興的使者仔細盤問了許多問題,始終沒有發現任何破綻,陳喪良這才露出了歡喜神色,下令厚待來使,讓信使先下去休息等候自己的回書。然而信使前腳剛走,幾個狗頭軍師就馬上湊到了陳喪良的面前,詢問來書是否有詐?陳喪良如實答道:「暫時還無法分辨,以雲定興貪生怕死的性格,想投降我們這點肯定不假,關鍵時刻給做內應幫我們一把,也很有這個可能,但我現在還不能排除這道書信是李淵強迫雲定興,借雲定興之手來給我們設計下套。」
「如果這道書信是李淵強迫雲定興所為,那麼他的目的何在?」李靖指出問題關鍵,問道:「如果這是一個圈套,那麼李淵老賊是想要得到什麼?」
「也還看不出來。」陳喪良皺眉答道:「李淵會親自率領主力回援永豐倉,這點很正常,先派一支偏師回來給李建成分擔壓力,這點也不奇怪,都合乎情理,讓我猜不出李淵的真正目的。其中也許還有一個可能,李淵是在故意的放長線釣大魚,先讓雲定興泄露給我們一些不是很重要的正確情報,騙取我們的信任,到了真正決戰的時候,再利用雲定興給我們佈置真正的致命陷阱。」
李靖點頭,又問道:「那怎麼辦?」
「同樣放長線釣大魚」陳喪良斬釘截鐵的答道:「先假裝中計,保持與雲定興的地下聯絡,將來我自有辦法辨別雲定興是否受到李淵脅迫用計,然後再將計就計,反過來給他李淵老賊下套」
見陳喪良語氣自信,又深知陳喪良詭計多端在戰場上從不吃虧,李靖和袁天罡等人也不多言,全都點頭稱善。當下陳喪良立即提筆作書,給雲定興寫了一道回信,在信中佯裝已經信任雲定興,要求雲定興繼續潛伏在叛軍之中,時刻為自己提供重要軍情,然後到了第二天清晨後,陳喪良這才傳來雲定興的信使,命令他攜書返回大興送信,臨分手時,陳喪良又向信使吩咐道:「回去告訴雲老叔,為了謹慎起見,他下次不管是派誰來與我聯絡,都必須回答我一個問題。」
「敢問陳留守,是什麼問題?」雲定興信使恭敬問道。
「我和他雲老叔最後一次見面時,我對他的最後一個口頭交代,是什麼?」陳喪良說道:「我對他的最後一個交代,只有我和他兩個人知道,很重要,他肯定沒忘記,下次他派來的人必須回答我這個問題。」雲定興信使眼中閃過光芒,恭敬應諾,告辭而去。
二十九日整夜,永豐倉叛軍方面還是沒有新的動作,仍然還是死守倉城不肯出城一步,最是討厭這種烏龜戰術的陳喪良無計可施,打發走了雲定興信使之後,立即就只能是開始考慮如何強攻拿下永豐倉。然而偏在此時,帳外親兵卻突然來報,說是李建成派遣使節過營,請求陳喪良接見,只愁李建成不出招的陳喪良喜出望外,立即下令接見。
又過了一段時間,李建成使者、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被領進中軍大帳時,讓陳喪良大吃一驚的是,他的重要幕僚房玄齡,竟然驚得跳了起來,異口同聲的驚叫道:「王畦王叔ij,怎麼是你?」
「喬松兄,許久不見了,別來無恙乎?」李建成使者王畦拱手,表情有些無奈的說道:「一別數年,想不到今日能在此時此地與喬松兄見面,慚愧啊」
房玄齡慌忙還禮,陳喪良也趕緊問起王畦來來歷,這才從房玄齡口中得知王畦和之前的大隋自於五李綱一樣,也是關中著名文士,因為叔父參與漢王楊諒謀反受到牽連,隱居到了終南山中,不僅與房玄齡是舊相識,與杜如晦也是好朋友。然後王畦又自我介紹,說自己是李淵叛軍的蒙蔽,又因為受叔父牽連無法在大隋朝廷入仕,自帶於糧到渭北投軍,結果被李建成收錄,用為典簽。
房玄齡的面子陳喪良當然得給,又隱約記得王畦也是一個歷史名人,陳喪良當然是馬上給王畦賜座上茶,對王畦很是表達了一番久仰之心,然後才問起王畦的來意。王畦也沒客氣,立即向陳喪良呈上了李建成的親筆書信,還是以鮮血寫成的血書,請求陳喪良過目。
接過了李建成的血書仔細一看,陳喪良發現李建成是來向自己求饒服軟的,李建成承認他不是陳喪良的對手,也知道水源已經被切斷的永豐倉城已經註定要陷落,有心想要投降,卻又因為是李淵之子,就算投降也註定難免一死,同時部下將領也大都頑固不化,堅持要與隋軍頑抗到底,等待李淵回兵來救,所以李建成無法投降,只能是懇求陳喪良在城破時網開一面,放自己一條生路,讓自己帶着一些部下出城逃命,不要趕盡殺絕。
李建成的血書言語甚是哀婉,語氣十分可憐,顯然鬥志已經全消,再沒有膽量和陳喪良再打下去,一心只是想求一條活命。使者王畦也向陳喪良一再拱手,誠懇說道:「陳留守,陳大使,永豐倉城裏現在已經是水貴如金,將士每人每日只能領到一勺渾水,糧食雖多卻無水蒸煮,人馬卻都只能生食米粟,軍心沮喪之至,不出十日便會不戰自敗。左都督他又不幸生為唐國公之子,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開城投降,只能請留守看在往日的交情份上,放左都督一條生路,讓他可以出城逃命,不至於死在亂軍之中。」
陳喪良不吭聲,王畦又懇求道:「陳留守放心,屆時左都督只會攜帶三五親信出逃,絕不會帶走大批兵馬繼續與你為難,萬望陳留守垂憐,不要對他趕盡殺絕,也理解他無法開城投降的苦衷。」
說着,王畦向陳喪良連連拱手作揖,情真意切之至,陳喪良卻是許久不語,直到王畦稽首跪下後,陳喪良才嘆了一口氣,道:「戰場之上,刀槍無眼,我也很難保證一定不會誤傷到建成兄。這樣吧,真到了那個時候,建成兄可以向西南面的秦山方向逃走,那裏我不追。」
王畦一聽大喜,趕緊替李建成向陳喪良連連道謝,陳喪良坦然受了,又擺下宴席款待王畦,然後又安排房玄齡親自把王畦送出大營。走完了這些過場後,陳喪良與表叔李靖對視一笑,異口同聲問道:「表叔(賢侄),看出來沒有
異口同聲的互問之後,陳喪良又與李靖異口同聲的回答,「張特守合肥,示弱騙時間。」
對視大笑了一通後,陳喪良收住笑容,微笑說道:「李淵老賊的狐狸尾巴,終於還是露出來了,安排雲定興詐降,讓我看到以逸待勞輕鬆大破他主力軍隊的好機會,安排李建成示弱求饒,讓我覺得不用打就可以輕鬆拿下永豐倉城,乘機行緩兵之計,騙我暫緩攻城,保住永豐倉也保住李建成這支軍隊,待到他主力回援之時,他反敗為勝的機會就大得多了。」
「賢侄你不喜歡攻堅這個習慣,恐怕也在李淵老賊的算計之中。」李靖指出道:「不想強攻堅城,必然生出投機取巧之心,看到有機會可以不戰而得永豐倉城,賢侄你當然不想拿士兵生命去城下填。這是一個壞習慣,得改一改。
「改,改,今天就改。」陳喪良倒也聞過必改,馬上就說道:「我今天晚上就出兵去打永豐倉城,不管花多少代價,我都要儘快拿下永豐倉,徹底奠定關中勝勢,掐掉他李淵老賊的最後一個反敗為勝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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