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天比一天熱,宋安然再次飽嘗大熱天坐月子的痛苦。
不能洗澡,不能吹風,不能給孩子餵奶,不能亂吃東西,不能出門。整日裏困在臥房,只能做困獸之鬥。
一天換三身衣服也不夠,汗水如雨下,轉眼就能浸濕剛剛換上的乾爽衣服。
因為痛苦的月子生活,宋安然的脾氣變得喜怒不定。時不時的就要拿顏宓出氣。
顏宓絕對是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等宋安然打完了,他還來一句:「娘子打夠了嗎?要是還沒出氣的話,繼續打。我不怕痛。」
顏宓每次這麼說話,都會換來宋安然一頓亂拳。
月子期間,唯一能讓宋安然感到安慰的就是陽哥兒越來越有做哥哥的范兒,對弟弟垚哥兒關愛有加。雖說有時候關愛的方式有點不合適,不過總體是好的。
弟弟垚哥兒也在快樂健康的長大,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就重了將近三斤。
等到宋安然出月子的時候,天氣剛好進入一年中最熱的事情。
宋安然痛快的洗了三次熱水澡,換上了乾爽舒適的衣服,抱着垚哥兒走出臥房。
院子裏很熱,太陽炙烤着大地。但是宋安然在這一刻卻感覺無比的幸福,無比的滿足。
宋安然再一次確定,女人懷胎十月,一朝分娩,這個過程中坐月子才是最難熬的。
感受了一下陽光的溫度,宋安然就抱着垚哥兒回了書房。小丫鬟在旁邊打扇,屋裏還放着冰盆,宋安然歪躺在軟榻上,發出一聲感嘆,這才是真正的生活。
等陽哥兒過了兩周歲生日,弟弟垚哥兒過了百日之後,顏宓再一次離開了山莊,前往外面的廣闊世界。
宋安然帶着兩個孩子,在山莊等待顏宓的歸來。
新年之前,顏宓趕了回來。過了新年,時間進入了元康五年。
這一次,顏宓決定用一整年的時間出海。
顏宓鄭重地告訴宋安然,他會在除服之前趕回京城。
宋安然替顏宓整理着行李,宋安然對顏宓說道:「海上風高浪急,還有海盜橫行。出海有太多不確定的事情發生,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千萬不要逞能。
海上不是陸地,在陸地上你所向披靡,不代表到了海上你依舊能夠大殺四方。總而言之,出門在外一定要記住我和孩子們在家裏等你回來。」
顏宓鄭重說道:「安然,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平安歸來。」
顏宓帶着宋安然叮囑,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京城,前往海外。
元康五年,對宋安然來說是一個很平靜,卻很孤寂的一年。
這一年,顏宓年初出海,要到年底才能回來。這一年,也是國公府大房出孝的日子。
宋安然帶着孩子,一轉眼,弟弟垚哥兒已經滿了一歲。一轉眼,陽哥兒也滿了三周歲,宋安然親自給他啟蒙。
宋安然給陽哥兒啟蒙的時候,垚哥兒也會守在旁邊,非常好奇地拿着書本毛筆玩耍。偶爾還會很好奇的聽宋安然的講解。
宋安然捏捏小寶貝的臉頰,柔聲問道:「弟弟,你聽得懂嗎?」
垚哥兒就咬着書本,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陽哥兒在旁邊嫌棄的看了眼垚哥兒,然後強行拿下垚哥兒口中的書本,將自己用完的草稿紙塞在垚哥兒的嘴裏。
宋安然看着這一幕,也是哭笑不得。
陽哥兒還跟小大人一樣,拍拍垚哥兒的頭,對垚哥兒說道:「你要乖乖的,等哥哥寫完功課就帶你出門玩耍。」
垚哥兒一聽到出門玩,頓時興奮起來。拍着巴掌笑了起來,「哥哥玩,弟弟和哥哥玩。」
「你要乖,我才會帶你玩。你要是不乖的話,我就不理你了。」陽哥兒特別嚴肅地說道。
垚哥兒一雙眼睛亮晶晶,「我很乖。哥哥要帶我玩。」
陽哥兒想了想,說道:「好吧,我會帶你玩耍的。」
宋安然看着兩兄弟相親相愛,感覺非常的幸福。唯一遺憾的是,顏宓不在。
春去冬來,元康五年即將過去。離着國公府大房出孝的日子還有十來天,可是顏宓還沒有回來。
顏宓沒回來之前,宋安然不能獨自帶着孩子回國公府。
宋安然的心情隨着時間一天天過去,開始變得緊張起來。
宋安然每天輾轉反側的想,顏宓是不是在海上遇到了危險?是不是船隊遭遇了風浪,耽誤了回程的時間?還是說顏宓不適應海外的氣候,病倒在海外?
在通訊不便的古代,一個人出遠門,尤其是出海,所有人都會提心弔膽。因為出海就意味着一隻腳踏入了鬼門關。
這年頭,只有生活無着落的人,才會冒險出海。真正因為具有冒險精神,主動出海探索新世界的人,在這個年代屬於鳳毛菱角,幾乎等同於珍惜動物。
眼看着出孝的日子就要到了,顏宓還不見蹤影,宋安然在擔心之餘也在生氣。
宋安然知道自己的情緒不對勁,大冬天的整日悶在房裏,會讓人心情低落。
乾脆趁着雪停了,宋安然帶着兩個孩子出房門看雪景,權當散心,開闊心胸。
踩着厚厚的雪,腳底發出嘎吱嘎吱的響動。一眼看去,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白,白得耀眼。
伸出手,從樹葉上掃了一團雪下來,放在嘴裏嚼了兩下,沒滋沒味。可是宋安然卻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陽哥兒和垚哥兒都學着宋安然的樣子,吃樹葉上的雪。兩個孩子從中找到了巨大的快樂,全都笑了起來。
白茫茫一片,寂靜的花園裏,傳來小孩子歡快的笑聲,顏宓都快痴了。
顏宓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的回到了山莊,循着孩子的笑聲找到了後花園。
宋安然身穿火紅的披風,站在一片白中,猶如畫龍點睛,瞬間整個雪景都變得鮮活起來。
顏宓站在樹下,他突然感到近鄉情怯。他不忍破壞這樣的美景,不忍破壞孩子們的歡快情緒。
顏宓痴痴的看着,心嚮往之。吹了一整夜寒風的身體,也漸漸溫暖起來。顏宓感受着心跳,原來家在那裏,他的心就在那裏。出海一年,真正讓他牽掛的,還是他的妻兒,他的親人。
宋安然不經意回頭,然後整個人就愣住了。
那是顏宓嗎?那個人真的是顏宓嗎?顏宓真的回來了嗎?
宋安然捂住嘴,她怕自己會哭出來。
她很確定,那個男人就是顏宓。
宋安然抓起一團雪,狠狠的朝顏宓的身上扔去,大聲喊道:「你這個混蛋,你還知道回來嗎?」
顏宓笑了起來,這才是他的妻子,他的安然。任何時候都充滿了活力,總是對他各種嫌棄。可是在嫌棄之餘,又對他飽含愛意。
顏宓提腳,緩緩地朝宋安然走去。
宋安然眼睜睜的看着顏宓,眼淚一滴一滴的落下來。混蛋顏宓,王八蛋顏宓,他終於回來了。
當顏宓走近宋安然的時候,宋安然猛地撲了上去,狠狠的堵住顏宓的嘴唇,給了顏宓一個最熱情的歡迎儀式。
顏宓懵了!他萬萬沒想到宋安然會變得如此的熱情,如此的火熱。而且還是當着孩子們的面,就給他來了一個火辣辣的吻。
顏宓小心提醒宋安然,「還有孩子。」
宋安然嘟囔着,說道:「我不管,我就是要吻你。」
「我也想吻你,可是兩個孩子正看着我們。」
陽哥兒同垚哥兒都睜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娘親和爹爹。
而垚哥兒的反應卻更激烈一點。垚哥兒見到相親在親吻一個陌生的男人,突然感覺自己失寵了。因為平日裏娘親只會親吻他和哥哥。
感覺到失寵的垚哥兒,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我要娘親,我要娘親……」
陽哥兒拉着垚哥兒的手,對垚哥兒說道:「那個人是大壞蛋,他欺負娘親,娘親都哭了,我們打他。」
陽哥兒拿起雪團就朝顏宓身上砸去。
看着兩個孩子的反應,宋安然苦笑不得的同時,也在自責。宋安然趕緊對兩個孩子說道:「陽哥兒,垚哥兒,你們不是一直想要爹爹嗎。現在爹爹回來了,你們高興嗎?」
「他是爹爹嗎?」
垚哥兒可憐兮兮的,一邊抽泣一邊問道。
顏宓走上前,一把抱起垚哥兒,高高的舉起來。垚哥兒本來想哭的,突然間又高興地笑了起來。他喜歡被人高高的舉起。
顏宓不僅能將孩子高高的舉起,他還能將孩子丟上去,然後準確的接住孩子。不過因為宋安然反對,認為這種行為太危險,會危害孩子的健康,顏宓才放棄。
顏宓讓垚哥兒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垚哥兒發現自己一下子變得好高大,整個人都興奮起來。
陽哥兒眼巴巴的看着,嚴肅的小臉上分明寫着兩個字:想要。
顏宓笑着,低頭看着陽哥兒,「陽哥兒還記得爹爹嗎?」
陽哥兒搖搖頭,他不記得了。不過他記得爹爹的樣子,他是從畫冊裏面看到的。
顏宓一把抱起陽哥兒。將兩個孩子都高高的舉起來。
垚哥兒在大聲笑着,陽哥兒再也繃不住嚴肅的小臉蛋,也跟着笑了起來。兩個孩子無比的歡快,無比的興奮。
宋安然站在旁邊看着,眼淚突然落下。宋安然扭頭擦掉眼淚,心裏頭很滿足。男孩子最終還是需要父親的陪伴。
在男孩子的成長過程中,父親的作用母親無法取代。宋安然第一次清晰的意識到這個問題。
顏宓帶着兩個孩子在雪地玩耍,都快玩瘋了。一開始存在於父子之間的陌生感和隔閡,也在玩耍過程中被徹底消滅了。
兩個孩子都在心裏面認同了顏宓,恨不得顏宓能夠一直陪着他們玩。
顏宓歸來,宋安然高興之餘,也有點淡淡的失落。兩個男孩兒都將她忘在了邊上,嗯,該打屁股。
顏宓陪着孩子們在雪地里玩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帶着孩子們回房換洗。
宋安然踩着顏宓的腳印,走在後面。
顏宓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宋安然,兩人默契的笑着。
回房後,丫鬟婆子們都驚訝顏宓突然歸來,真是來得猝不及防。
顏宓讓丫鬟們準備熱水,然後親自給兩個調皮小子洗澡,換上乾淨的衣服。
一個時辰的玩耍,已經讓兩個孩子累壞了。剛躺到床上,兩個臭小子就睡着了。
看着兩個小寶貝頭挨着頭,睡得甜甜蜜蜜的,宋安然滿足的笑了起來。
顏宓從背後抱着宋安然,親親宋安然的脖頸,輕聲問道:「想我嗎?」
「想!」
宋安然很乾脆地回答了顏宓的問題。
接着宋安然又說道:「每天都想你,想你什麼時候才會回來。眼看着就要出孝,你卻不見蹤影,我都想提一把菜刀衝到海外找你。」
顏宓聞言,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顏宓咬着宋安然的耳垂,輕聲說道:「我喜歡你提着菜刀的模樣。改天我們可以嘗試一下。」
宋安然無力吐槽,這個臭流氓。雖然即將出孝,可是現在畢竟還沒出孝。
宋安然狠狠地踩了顏宓一腳,顏宓皮糙肉厚,一點都不覺着痛。反倒是踩人的宋安然覺着心塞。
宋安然回過身來,盯着顏宓。
她勾着顏宓的衣服,問道:「海外好玩嗎?」
顏宓連連搖頭,「不好玩。很多地方都是荒蕪一片。當然也有很多地方擁有大片大片的森林,只是這樣的地方通常都很危險。
不僅有各種危險的動物,還有那些教化不通的野蠻土著。我們的人都住在港口附近,一旦離開港口,周圍連個像樣的城鎮都沒有。而且隨時都有可能遭遇當地土著的的襲擊。
說實話,海外沒什麼樂趣,人少,每天神經繃緊了,每個人都變得很暴躁,經常打架鬥毆發泄多餘的精力。只有打土著野人的時候,大家才會高興得嗷嗷叫喚。
不過這種情況現在已經改變了很多。聞先生有大才,他在海外建了天廟。天廟融合了佛教和道教的教義,聞先生還自創了部分教義,聞先生本人也擔任了天廟的主持。
而且聞先生還答應大家,只要生前沒殺過同胞,死後都可以入天廟,享受香火祭拜。一開始我以為這種辦法沒用,卻沒想到最終起了大作用的偏偏就是入天廟享受香火祭拜。
安然,你沒有看到那個場景,當聞先生告訴大家死後可以入天廟享受香火祭拜的時候,幾千人上萬人自發的跪了下來。那些平日裏殺人不眨眼的傢伙全都哭成了慫包。
如今大家沒有事情做的時候,或是心裏面無法得到寧靜的時候,甚至在殺了土著野人之後,大家都會去天廟坐一坐,尋求心靈上的寧靜。
自從有了天廟之後,海外的那些人都有了寄託,情緒也跟着穩定下來。現在大家都未來都充滿了希望,同胞之間很少出現打架鬥毆的情況。
如果誰遭遇了難題,或者發生了衝突,也會到天廟找聞先生解決。天廟的名聲已經傳了出去,甚至連海盜都找了過來,只求能夠得到片刻的寧靜。
甚至有海盜想求聞先生,讓他死後入天廟享受香火祭拜。安然,海外如今不僅有天廟,還有書院。聞先生親自擔任書院的山長。」
宋安然聽完顏宓的講述,高興之餘心情也變得很沉重。
長期遠離故鄉,遠離親人,在海外生活,精神上難免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這個時候,尋求一種精神寄託,是每個人都渴望的。
聞先生建立天廟,就是為了給大家一個精神寄託。
但是宋安然擔心新的問題出現。隨着天廟的影響力越來越大,當天廟根植於人心的時候,當天廟的主持振臂一呼,所有人莫敢不從,是不是意味着一個新的政教合一的政誕生。
宋安然提筆在紙面上寫下政教合一四個字。
宋安然對顏宓說道:「縱觀史書,我們都知道宗教對人心的影響力。想要掌控海外基地,不讓海外基地淪為別人的成果,大郎,你必須預防這種情況的發生。」
顏宓微蹙眉頭。
宋安然繼續說道:「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讓聞先生在教義上添上一句話,天廟屬於總管府。天廟為總管府服務,卻不能凌駕於總管府。天廟要以總管府的利益為先,不能做出損害總管府的事情。」
現在管理海外的基地的那些人,組成了總管府。以前沒有天廟的時候,海外基地大小事情都是由總管府處理。
現在有了天廟,天廟無形中,已經取代了總管府的地位和職能。如果不加以限制,終有一天,總管府會淪為天廟的傀儡。
宋安然再次說道:「大郎,寫信吧。我也會給聞先生去信。天廟和總管府必須劃分清楚彼此的職能。天廟有自己的職責,比如超度亡魂,比如紀念死者,給活着的人一個心靈寄託。
但是調節糾紛,管理基地這些事情,必須由總管府來辦。天廟決不能越俎代庖,將手伸到總管府的地盤上。」
顏宓握住宋安然的手,說道:「當初我和聞先生急於穩定大家的情緒,於是草創了天廟。天廟的效果很好,我們都很滿意。以至於忽略了其中的風險。
你說的對,天廟和總管府必須劃分清楚職責,天廟歸總官府管理,天廟決不能凌駕於總管府之上,甚至連平起平坐的資格都沒有。」
顏宓親親宋安然的額頭,動情的說道:「安然,幸虧你提醒了我。否則我就鑄下了大錯。」
宋安然輕聲一笑,說道:「我是旁觀者清。」
顏宓笑了笑,猶豫了片刻,說道:「這次我見到了秦裴,還和他做了一次長談。」
宋安然挑眉,真難得,顏宓竟然會主動提起秦裴。
顏宓笑道:「你那是什麼眼神?我沒你想的那么小氣。」
宋安然嗤笑一聲,顏宓分明比她想像的還要小氣。顏宓不僅小氣,還睚眥必報。
顏宓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好吧,某些時候我的確很小氣。不過這次我和秦裴見面,我們之間很平和。絕對沒有發生你想像中的衝突。」
宋安然笑了起來,「就算你們兩人發生了衝突,我的不擔心。反正你們兩個誰都奈何不了誰,打個昏天黑地也沒關係。」
「好娘子,你就一點都不擔心我被秦裴打傷嗎?」
宋安然笑道:「秦裴能打傷你嗎?」
「當然不可能。」顏宓擲地有聲的說道。
宋安讓當即翻了一個白眼,「既然秦裴不可能打傷你,那我為什麼要擔心。」
顏宓有點小委屈,「我想得到娘子的關心。」
宋安然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你以為你是垚哥兒嗎?」
「好娘子,我萬里迢迢的趕回來,你就不能將我當做小孩子關心嗎?」
宋安然嘴角抽抽,顏宓這個不要臉的,竟然還敢理直氣壯的提出這種要求。宋安然真的好想吐槽顏宓這個混蛋男人。
顏宓卻一把抱起宋安然,兩口子就該上床討論人生,討論理想,討論星星和月亮。
冰雪初融的時候,顏宓和宋安然帶着兩個孩子回到了國公府。
三天後就是國公府大房除服的日子,顏老太太要求大辦。
國公府已經沉寂了兩三年,是時候昭告全京城,國公府重新回到了京城貴族社交圈,重新回到朝堂。
宋安然欣然領命。
宋安然回到國公府後,就開始掌家。三少奶奶有點捨不得,宋安然乾脆讓她從旁協助,勉強安撫了三少奶奶的情緒。
顏老太太很喜歡陽哥兒和垚哥兒兩個孩子。白天,就讓兩個孩子留在上房玩耍。等到晚上的時候,才給宋安然送回去。
宋安然也想孩子們多陪陪顏老太太。
之前兩年多時間,他們一家一直住在山莊裏,老太太想看看孩子都沒機會。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自然要滿足老太太含飴弄孫的心愿。
等到除服這一天,親朋好友全都來了,足足坐了四五十桌。
宋子期宋大人帶着小周氏,還有幾個孩子也來了。就連宋安平也被宋子期帶到了國公府做客。
宋安然要招呼賓客,忙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等到吃完了酒席,大家移步去戲樓看戲的時候,宋安然才找到機會同宋子期說話。
廂房內,宋安然恭恭敬敬地給宋子期行禮請安,「父親近來可好?」
宋子期招呼宋安然坐下說話:「這兩年,顏宓挺忙的,辦了不少事吧。」
宋安然抿唇一笑,「果然什麼都瞞不過父親。」
宋子期嗯了一聲,接着說道:「既然已經出孝,就將心思收一收,專注朝堂上。關於顏宓起復的事情,他是怎麼打算的?」
宋安然說道:「他還沒有具體的打算。父親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宋子期沉吟片刻,說道:「為父建議他去六部歷練。原本最好的去處,是外放地方為官。只是顏宓身為國公,朝堂不可能放心讓他離京。不能離京,就只能在六部當差。」
宋安然點點頭,說道:「女兒會將父親的意思轉達給顏宓知道。多謝父親關心。」
宋子期擺擺手,說道:「今天為父過來見你,除了顏宓起復的事情,另外還有安平和安傑的婚事。他們兩兄弟都不小了,安然,你有什麼想法嗎?」
宋安然聞言,沉默了一會。
關於宋安平的婚事,早在兩三年前就已經在計劃。宋子期還特意讓洗筆回了一趟祖籍,替宋安平挑選婚事。
挑挑揀揀幾年,結果到現在宋安平的婚事還沒定下來。要麼是宋家看不上女方,要麼就是女方看不上宋安平。
當然也有宋安平願意娶的人,比如那什么小酒館的酒娘子。可是宋安平身為沈家的長子,即便是庶出,宋家也不可能讓宋安平娶一個小酒館的酒娘子。
宋安平不要臉,宋子期還要臉,宋家同樣要臉。
宋子期絕對不可能讓宋安平娶一個酒館娘子回來,敗壞宋家的門風。
宋子期深知,娶一個好女人回家,對一個男人甚至一個家族有多大的影響。一個壞女人,能夠禍害一個家族三代人。同理,一個好女人,能讓三代人都受益。
宋子期已經放棄了宋安平的學業,不代表宋子期會放任宋安平胡來。
最終,宋安平娶小酒館酒娘子的打算泡湯。
為此,宋安平還發了一通脾氣。
這件事情就發生在半年前。那個時候宋安然聽到這個消息,還在想宋安平是不是腦子有病。身為官宦子弟,就算沒有智慧,也該有基本的常識。
娶個好老婆,受益無窮,這個道理宋安平不會不知道。可是他偏偏反其道行之。
宋安然對宋安平的行為進行了一通分析,她發現宋安平分明是破罐子破摔,故意搞些事情出來噁心人。而且還是專門噁心宋子期。
為了這事,宋子期將宋安平狠狠揍了一頓。揍玩了,宋子期神清氣爽。宋安平則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宋安然也明白宋子期的焦急心情,宋安平這麼下去不是個辦法。讀書不成,那就生兒育女,為宋家繁衍子孫後代做貢獻。可是宋安平連老婆都娶不上,又怎麼能夠生兒育女。
說實話,在宋安然看來,宋安平無論娶誰,都是在禍害人家姑娘。
宋安然輕聲問道:「父親是什麼打算?」
宋子期微蹙眉頭,「最近有幾家官世家,想和我們宋家聯姻。為父仔細看了看,那幾家的姑娘實在是太懦弱,根本轄制不了宋安平。」
宋安然問道:「父親是想替安平娶一個厲害點姑娘?」
宋子期面無表情地說道:「姑娘家得厲害點,才能管得住安平。」
宋安然仔細想了想,說道:「父親,勛貴這邊厲害的姑娘倒是不少,不過十有都是嫡出。庶出的姑娘,性子多半都比較懦弱,只怕不符合父親的要求。」
宋子期皺眉,他真的是替宋安平操碎了心。
宋安然繼續說道:「如果父親看得起將門世家的姑娘,或許裏面合適安平的。」
宋子期眉眼一跳。
宋安然說道:「這兩年,父親在安平身上也花了不少心思。小門小戶的姑娘看了不下十人,可是沒有一個合適的。當初女兒出這個主意的時候,也忽略這方面的問題。
小門小戶的姑娘因為家世低微,在安平面前,多半都強硬不起來。要是嫁給了安平,肯定是安平說什麼就是什麼,根本管不住安平。
父親想給安平尋一個強硬點姑娘,也是希望有人能管得住安平,不讓安平在外面胡混。
勛貴這邊,沒什麼指望。官宦世家,希望也不大。如今想來,只剩下將門世家。將門世家的姑娘自有一股子彪悍氣,女兒覺着父親可以考慮一下將門世家的姑娘。」
宋子期點點頭,問道:「那你手頭上有合適的人選嗎?」
宋安然點點頭,說道:「父親對南江侯府熟悉嗎?」
宋子期說道:「顏家的二姑娘就嫁到了南江侯府。」
宋安然笑道:「父親說的沒錯。南江侯府不怎麼樣,齷齪事情不少。但是南江侯未出五服的同宗親戚裏面,其中有幾家,女兒接觸過,家風很不錯,姑娘也很大氣。」
宋子期說道:「具體的說一說。」
宋安然斟酌了一下,說道:「蒙成蒙將軍,父親應該聽說過。蒙將軍家的二姑娘蒙靜,女兒接觸過幾次,是個爽朗大方的姑娘。父親要是覺着合適的話,女兒可以安排時間見面。」
宋子期微蹙眉頭,「這個叫蒙靜的姑娘真有你說的那麼好?」
宋安然猶豫了一下,說道:「這位蒙姑娘有個小缺點,就是容貌不太顯眼,長得像蒙將軍。」
宋子期聞言,嘴角抽了抽。
蒙成這個人,宋子期見過一回,長得五大三粗。要是他閨女長得像他,那簡直就是悲劇。宋子期無法想像,一個姑娘長得五大三粗是個什麼模樣。
看宋子期的表情,宋安然秒懂。宋安然哭笑不得的說道:「父親誤會了,蒙靜並沒有長成五大三粗的樣子。女兒說他像蒙成將軍,是指她的外貌具有陽剛之氣,而且喜歡舞刀弄槍,像個男子。」
宋子期想了想,說道:「先讓蒙家送一幅蒙靜的畫像到宋家。如果相貌不醜的話,再說見面的事情。」
宋安然笑了起來,「父親就不怕蒙家送去的畫像經過了美化?」
宋子期挑眉,說道:「有你把關,我相信蒙家不敢糊弄人。」
宋安然掩唇一笑,「那女兒就聽父親的。」
討論完了宋安平的婚事,接着又說起宋安傑的婚事。
宋子期近兩年一直壓着宋安傑的性子,以免他驕傲自滿,養成清高自大,自以為是的性格。就連今年的秋試,宋子期也壓着宋安傑,沒讓宋安傑下場考試。
宋子期的想法很簡單,宋安傑少年成名,如果不加以正確的引導和壓制,宋安傑這輩子很可能會被他的驕傲自大給毀掉。
宋子期對宋安傑抱有很大的期望,自然不會坐視這種情況發生。
宋安傑也很懂事,這兩年一直安分守己的讀書,從不在外面惹是生非。年紀不大,卻已經在南山書院闖下了偌大的名聲。當然,這些名聲全來自於學業。
而且宋安傑很懂得分寸,也知道該如何化解別人的嫉妒和尷尬。
這些年,書院裏羨慕嫉妒宋安傑的人不少,但是沒有一個人會否定宋安傑的才學。
就連南山書院的山長也說宋安傑是難得俊才。
宋子期沒將南山書院山長的話放在心上。他現在更關心的是宋安傑的婚事。
楊閣老一直想和宋家聯姻,從幾年前就開始透露這個意思。有一段時間,宋子期還和楊家來往過,看過幾個楊家姑娘。
宋子期嫌棄楊家姑娘太小,看不出好壞,就暫時擱置了這門婚事。
如今宋安傑已經長成了大小伙,楊家的姑娘也長大了。楊閣老再次提起了兩家聯姻的事情。
宋子期是男人,不方便同楊家的女眷接觸。小周氏是繼母,宋子期不想讓小周氏插手宋安傑的婚事,免得有人說閒話。於是宋安然就成了最合適的人選。
宋安然對宋子期說道:「父親,關於安傑的婚事,女兒需要同安傑談一談,才能答應你。」
頓了頓,宋安然接着說道:「安傑的婚事,女兒會儘量尊重安傑的意思。希望父親能夠理解。」
宋子期面無表情的說道:「如今安傑的主意越來越大,你別被他影響了。」
宋安然笑了起來,「聽這話,似乎父親在安傑的手上吃過虧。」
宋子期哼了一聲,怒道:「那個不孝子,年紀不大,鬼主意倒是挺多的。」
說完,宋子期自己都笑了起來。嘴上對宋安傑各種嫌棄,其實心裏頭宋子期對宋安傑滿意得不得了。
宋安傑這會正在外院和爺們們一起喝酒做耍。
讀書很辛苦,難得有一天能夠放鬆,宋安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宋安傑喝着酒的時候,也不忘留意宋安平的動靜。
宋安平這人不缺乏小聰明,而且往往喜歡耍小聰明。宋安傑一不留意,宋安平就偷偷離開了席面,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宋安傑找藉口追了出去,竟然沒找到宋安平的蹤影。
宋安傑咧嘴一笑,宋安平這個蠢貨,他這是皮癢了想挨打。
宋安傑回到席面上繼續喝酒做耍。沒過多久,丫鬟來請,宋安然請宋安傑到廂房說話。
宋安然見到宋安傑的時候,發出一聲感慨,一年多的時間沒見,宋安傑完全變了。
長高了,也長結實了,脫去了少年的青澀,已經像是個大人。宋安然的站在宋安傑面前,得完全仰着頭才能看清楚宋安傑的臉。
宋安然站在宋安傑面前,比劃了一下兩個人的身高,然後說道:「長得這麼高做什麼?我都夠不着你的頭了。」
宋安傑笑嘻嘻的,低下頭,對宋安然說道:「姐姐想摸我的頭,說一聲就成了。」
宋安然笑道:「你現在已經是大人了,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對你。」
宋安傑卻主動抱住宋安然,「姐姐,我還是希望你像以前那樣對我。」
「真的?」宋安然帶着懷疑。
宋安傑連連點頭,表示百分百是真的。
宋安然招招手,宋安傑趕緊低下頭。
宋安然一點都不客氣的,狠狠的揉了揉宋安傑的頭,將宋安傑的頭髮都揉亂了。
宋安傑卻咧嘴笑了起來,笑得特別的開懷,特別的興奮。就像是一個撿到錢的小孩子一樣。
通過這樣的動作,兩姐弟瞬間消除了長時間不見面帶來的陌生感,又變得像過去一樣熟悉,親切,自然。
兩姐弟分別坐下,宋安然先是問起宋安傑的學業,問問宋安傑這兩年過得怎麼樣,有沒有遇到不順心的事情。
宋安傑輕描淡寫地說道:「不順心的事情肯定會遇到,不過這些都攔不住我。姐姐應該對我有信心。」
宋安然笑了起來,「我對你當然有信心。我只是想關心你,多知道一點你的事情。我聽父親說,你上個月還辦了詩會,還邀請了侯府幾位表兄。詩會怎麼樣?沒人亂來吧。」
宋安傑得意一笑,「我辦事,姐姐還有什麼可擔心的。我邀請沐元表兄,主要是因為沐元表兄擅長詩詞。以前沐元表兄沒什麼機會同官宦子弟來往,這次我做個東道,給沐元表兄牽線,讓他多認識一些官宦子弟。也讓大家知道,沐元表兄並非別人口中說的草包。」
宋安然一聽,就知道這件事情有內情。
宋安然好奇的問道:「你怎麼突然幫起蔣沐元?你和他關係很好嗎?」
宋安傑神秘兮兮的同宋安然說道:「姐姐,我發現侯府那麼多個表兄裏面,真正有才的還是沐元表兄。沐元表兄只是不喜歡四書五經,但是其他方面,他是個天才。而且沐元表兄性格挺好的,和他來往沒有壓力,也不用擔心他會在背後算計人。」
宋安然輕聲一笑,「蔣沐元不喜歡科舉,也不樂意考科舉。如果他肯正兒八經的學四書五經,侯府第一個秀才就不會是蔣沐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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