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徐大人來了。」小廝平安站在房門外,輕輕的敲了兩下門,才壓低聲音說道,沈正信放下手裏的筆,拿了一邊放着的布巾擦了擦手,不緊不慢的將桌子上的紙都收拾妥當了,才慢條斯理的說道:「請進來吧。」
平安飛快的跑了出去,沒多久就引着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進來,沈正信臉上勾起幾分笑容:「今兒吹的是哪股春風,竟是徐大人大駕光臨,未能遠迎,還請徐大人見諒。」
「侯爺言重了。」徐大人忙笑道,一邊給沈正信行禮,一邊接着說道:「侯爺事務繁忙,倒是我不請自來,打擾了侯爺,還請侯爺見諒。」
「哪裏哪裏,徐大人能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沈正信伸手示意了一下,請了徐大人在一邊坐下,又吩咐了平安去倒茶,自己則是掛着笑容和徐大人寒暄:「徐大人來的是正正好,就是徐大人不來,我這幾日,也打算給徐大人下帖子,請徐大人過來坐坐的,前兩日,我得了一副王羲之的真跡,徐大人是愛字之人,正好咱們能品鑑一下。」
徐大人眼睛頓時就亮了:「王羲之的真跡?」
沈正信點頭:「是的,不過因着破損的厲害,我請了修補古物的高手離大家過來修補,今兒早上我問了離大家,說是還要兩天才能修好,所以這會兒是瞧不成了。」
「無妨無妨,日後再看也是一樣的,只求侯爺一定要記住,到時候讓下官看一眼,哪怕是一眼,下官就是死了也值。」徐大人摸着鬍子感嘆道,沈正信笑着搖頭:「徐大人的要求太低了點兒,我原還想着,借給徐大人觀摩兩天的,誰知道,徐大人竟是只要看一眼……」
「不不不,」徐大人在沈正信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已經瞪大了眼睛,這會兒更是將手擺的飛快:「若是侯爺能借下官觀摩兩天,下官就是肝腦塗地,也要謝侯爺的大恩大德。」
「徐大人這話說的可就不妥當了。」沈正信搖搖頭,嘆口氣:「咱們也算是老相識了,我知道徐大人就這麼點兒愛好,不過順手的事情,若再不幫忙,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是是是,侯爺大恩,徐某一直記着呢。」徐大人笑着說道,和沈侯爺嘮叨了半天,四處看了看,這才從衣袖裏掏出來一本摺子遞給沈正信:「下官今兒見了這個摺子,因着事關侯爺,就冒死複寫了一份兒,侯爺請看。」
沈正信微微挑眉,伸手接了那摺子,仔細看了一遍,伸手在那摺子上點了點:「這摺子,是通過誰的手遞上去的?」
「是大理寺卿高大人直接遞到了何學士手上的。」徐大人壓低了聲音,沈正信臉上一直掛着淺淺淡淡的笑容,這會兒表情都沒什麼變化,徐大人自是瞧不出這位侯爺真正的情緒的。
「多謝徐大人了。」沉默了一會兒,沈正信起身,拿了火摺子將那個摺子給點燃:「這次徐大人可是幫了沈某的大忙,若是徐大人不嫌棄,過兩日,沈某將那副王羲之的真跡送於徐大人。」
徐大人的臉色頓時亮了,但馬上又搖頭:「侯爺這樣說,徐某可真是無地自容了,徐某自幾年前得了侯爺的援助,就一直想報答侯爺,可一直沒這個機會,現下下官能為侯爺出一份力,下官可是高興的很。侯爺這些年對下官的栽培,下官銘感五內,侯爺但又吩咐,儘管讓下官去做。」
說着,挺了挺胸:「哪怕粉身碎骨,下官也絕不會辜負侯爺的希望。」
沈正信伸手拍了怕他的肩膀,退後一步,對徐大人作揖:「多謝徐大人了。」
徐大人驚了一下,趕緊手忙腳亂的扶沈正信,頓了頓又問道:「侯爺,這請封的事情,要不要下官想辦法給壓下來?」
「不能壓。」沈正信搖搖頭,示意徐大人重新坐下:「這事情,不管怎麼看,都是對我沈家有利的,我不但不能壓,還得幫忙,讓這請封,早日定下來。」
徐大人有些不解,沈侯爺笑了一下:「誰都知道,這事情對我沈家有利,我若是壓下去,那就該有人問,我為什麼要將沈盧氏送到莊子上去了,到時候,一個寵妾滅妻的罪名是跑不掉的。再嚴重些,說不定就要說我以妾當妻了。」
前者不過是丟了官職,後者就該蹲監牢了。
沈侯爺沒多說,但徐大人是弄明白了沈侯爺的態度。他也不敢過多打聽侯府後宅的事情,支支吾吾的贊同了兩句,就趕緊起身告辭了。
沈正信坐在書桌前,手指在桌子上劃了兩下,良久,忽然輕笑了一聲:「有意思,我還以為,這女人當真是一坨爛泥呢,倒是沒想到,這爛泥,竟也是能長出荷花的。」
挑了挑嘴角,沈正信自言自語:「就是不知道,這事情,是那女人自己策劃的,還是有人幫忙了。」
若是那女人自己策劃的,那是自己十年前看走眼了?還是那女人用十年時間終於變聰明了?若是有人在背後給她指點,這人會是誰?
以他對那女人的了解,她是絕對不會將侯府的事情對外人說的,要是沒記錯,那女人當初帶走的女兒,今年也有十三了?那麼,這次的事情,是這個女兒策劃的?
沈正信屈起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一下,若真是這個女兒策劃的……那可就有意思了。
不說他還沒想到,現在竟是都已經過了十年了。唔,找個時間,到莊子上瞧瞧吧,既然都有人要提醒自己了,自己總不好再當那對母女不存在。連太后娘娘都誇讚的人,他可不能一直扔在外面不管不問。
想着,沈正信就站起身,慢悠悠的往後院走去。路上遇見一個小丫鬟給他行禮:「王姨娘讓奴婢來問一聲,侯爺今兒要在哪兒用晚膳。」
沈正信一邊走一邊隨意答道:「在長春園吧。」
小丫鬟應了一聲,等沈正信走了,才趕緊起身去找王姨娘。
到了長春園,朱嬤嬤聽了小丫鬟的匯報,忙親自迎了出來:「大老爺和老太太可真是心有靈犀,剛才老太太還在念叨,說大老爺好幾天沒來陪老太太用晚膳了呢。」
沈正信嗯了一聲,還是慢悠悠的往前走,朱嬤嬤則是笑眯眯的跟在他身後說話:「今兒早上老太太用了一碗燕窩粥,然後發現那燕窩有點兒不對勁,像是被人摻了什麼東西。」
沈正信看了她一眼:「是嗎?那回頭就換一家藥鋪去買吧。」
朱嬤嬤愣了愣,再想開口,就見沈正信已經走到門口了,小丫鬟打了帘子,沈正信微微彎腰進門,隨意的對上面軟榻上坐着的老太太行禮:「見過娘親,娘親今兒吃了摻了東西的燕窩,身子可還好?娘親也不必忍着,若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儘管說,兒子讓人去請太醫。」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要是等到你來問,我早就被毒死了!我早就說了,侯府也是世家大族,你讓一個姨娘管家像什麼話!小門小戶出來的,連點兒小事都辦不好!」
沈正信微微挑眉:「娘不願意讓王姨娘管家,是想要誰管?三弟妹?」
老太太頓時語塞,過了一會兒才低吼道:「你三弟妹管家不行嗎?好歹你三弟妹是大家族裏的嫡女,管家這種事情,難不成她連個姨娘都比不過嗎?再者,她好歹是個嫡妻,那王姨娘算什麼東西?」
「娘既然不願意讓王姨娘管家,正好,我過段時間,打斷將沈盧氏給接回來。」沈正信也不在意,直接打斷老太太的話,笑着說道:「娘沒忘記,之前太后娘娘說的那句話吧?」
一說到沈盧氏,老太太的臉都有些扭曲了:「那個賤人!她竟敢不和你打一聲招呼,就自作主張送了那雙面繡進宮!可真是不把你放在眼裏!」
沈正信彎彎唇角:「娘,今兒我看了個摺子,清河縣那邊,打算為沈盧氏請封孝婦。」
老太太愣了一下,更是暴怒,臉色氣的通紅:「孝婦?她算什麼孝婦?她都快把我氣死了!這種不孝的兒媳……」
「娘,太后娘娘可是誇讚過沈盧氏是純孝之人的。」沈正信不得不再次打斷老太太的話,瞧着老太太今兒好像有點兒不太正常,就皺了皺眉:「今兒娘是被誰氣着了?怎麼這麼的……」
老太太深吸一口氣,好半天才將怒火給壓下來:「這事情沒辦法壓下去嗎?一定要將沈盧氏給接回來?」
沈正信點點頭:「沒辦法壓,除非我願意被人參寵妾滅妻。過段時間,我打算去清河縣看看,在那請封下來之前,咱們得先表態。」
「既然這樣,那就將人接回來吧,若她實在是不長進……」沉默了好大一會兒,老太太才沉聲說道,一張臉沒半分表情,滿臉的褶子都垂了下來,更顯得有幾分陰森。
沈正信卻渾不在意,伸手端了茶杯,慢悠悠的抿了一口,看了一眼老太太,輕笑了一聲,然後轉頭看向門外。就憑沈盧氏這一手,不管是她自己還是背後有人,都說明,沈盧氏已經不是十年前那個任人欺負的兔子了,真將人接回來,到時候這侯府可就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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