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離許茉所在的n市不遠,過去市中心也就一個半小時的車程。
許茉帶着阿左立刻趕去s市熙康腦科醫院。這所醫院正是陸子衡被轉去的那家醫院。
外面烈日炎炎,醫院裏卻盡充斥着肅然冷意。熙康腦科醫院是s市最大的私立心腦血管專科醫院,電梯、大廳、樓道時有護士推着病床來來去去,可見門診量之大。
許茉在大廳里焦急的等着,看了看表,14:12分。
一身白衣的高個子護士走過來,有禮的朝許茉笑了笑:「許小姐,你跟我來吧。」
「好,麻煩你了。」許茉跟上去。
高個子護士是醫院的護士長,剛才上頭的吩咐她,帶個從鄰市過來的重要人物上11樓,去見新轉到貴賓vip病房的病人。她本以為是個有些派頭的官家或大腹便便的老總,沒想到,這個副院長口中的「重要人物」,居然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
護士長偷偷從電梯不鏽鋼牆壁的倒影里觀察許茉,只見她一條款式簡單卻別致的黑白連衣裙,披着的長髮發梢微卷,兩汪如水清澈的眼睛,臉上幾分風塵奔波的疲憊。身上沒有多少飾物,只有脖子上掛着一條鉑金項鍊。哦,手上還帶着一款亮燦燦的結婚鑽戒,看起來就知道不是便宜貨。護士長又瞄了一眼一旁四肢發達的保鏢阿左,愈加讓她好奇這許茉的來頭……
這部電梯也是vip通道,只在11和14層停留。電梯門一開,就有人替他們扶住電梯門。
許茉悉心觀察着,電梯裏以及這一層樓,連角落裏都是一塵不染的。看這醫院的架勢,派頭真不小。
護士長把許茉領導病房門口就離開了。許茉一眼就望見病床上那熟悉的人影,久懸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眼睛竟有些濕了。子衡……
「我們又見面了。」一個略顯滄桑的女聲從房間裏傳來。
許茉這才驚覺,寬敞的病房靠窗的地方一個中年貴婦倚窗而坐,翹着二郎腿優雅的抽煙。
「果然是你!」許茉早前就猜測過很可能是她。
碧姨手裏夾着香煙,放開二郎腿站起身,抱胸而立,上下打量着許茉。
「看你這一身真是風塵僕僕。上回見你你還是個金鑲玉一樣的貴小姐呢。」
「是你偷走了子衡?!」許茉對她有着一層敵意,尤其是在她「偷」走陸子衡之後。
碧姨走過來,吐了口煙圈:「我看當時你家裏內憂外患,根本顧不過來子衡,就接過來照顧了,再說我如果不趕快給他找個好點的醫院治療,只怕子衡已經落下後遺症,成了痴兒傻子了。」
許茉聽着碧姨的話,心頭一陣愧疚一陣心疼。
「別在這兒抽煙。」許茉奪過碧姨手裏的煙扔在地上一腳踩滅。
碧姨鼻子裏笑了一聲,並不在意許茉的無禮,順着許茉的視線看向陸子衡:「楊淑瑜應該告訴你了吧。子衡是我兒子,我才是他親生母親。說起來,你應該是我媳婦兒呢。」
「我的婆婆在n市,不在這裏。」當初這個女人得知子衡有病就拋棄他,這樣的母親,要來何用?陸子衡醒來若是知道,不過徒添傷心。
「既然當年狠心拋棄他,你就不該又回來找他,破壞他原本的生活!」
「我沒有想要破壞他的生活!」碧姨語氣陡然犀利了幾分,繼而又緩了下來,拉住許茉的手看着她眼睛,「我只是想……給他一些補償,把本屬於他的東西,給他……」
許茉從碧姨望向她的眼神里看見一種心痛、愧疚,一時之間,竟有種觸動。
「子衡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心肺、大腦都受到了劇烈震動,如果不好好治,他可能就成了傻子……」
「我會給他請最好的醫生!一定能治好他的!」
「呵,國內這群所謂的腦科教授,是治不好子衡的。」碧姨埋着眼,替陸子衡掖了掖被子。
「你怎麼就知道治不好。」許茉急得眼淚在眼眶打轉。誰也不許說治不好他!他一定會好的……
碧姨本不喜歡許茉的強勢態度,可看見她眼淚時,心頭一軟。這丫頭是真的愛他兒子。
「我們家是搞醫療的,自然對這個圈子很明白。好了,別哭了……」
碧姨抹去許茉的眼淚,「世界大着呢,不只中國有醫生。最好的腦科在加拿大。我已經拜託了醫師協會的一個老教授代寫了推薦信,那邊的mcgill腦科研究中心同意接收子衡。」
「真的嗎……」許茉猶如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國外的醫學類研究所大凡都是需要舉薦的,沒有行業人士引薦,那邊一般都不會收。
許茉想說「我馬上帶他去」,可是忽然想起了躺在病床上神志不清的父親,還有集團公司出現的紕漏。現在正是群龍無首,她,走不了……
碧姨拍了拍許茉的肩膀,「如果你信我,就安心的把子衡交給我,一年之後,我保證還你一個健康如初的陸子衡。」
「……」
陸子衡在掉下來的時候,正好被半中伸出來的兩塊紗網攔了一下,不然哪裏還有命。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許茉在陸子衡身邊陪了一下午,陸子衡一直處於昏睡狀態,可他的手卻留戀着許茉的指尖,每當許茉的手不經意的鬆開,心電儀上的心跳節拍就亂了。
許茉擦去眼角的淚水,苦澀的笑了。陸子衡一定是醒着的,知道她在他身邊。他在努力醒過來,回到她身邊……
「你別怕,我不走,我就在這裏……」
許茉看着陸子衡緊閉的雙眼,睫毛映在白皙的皮膚上,一根一根的,很分明,眼尾微微的上翹,讓清雋俊秀的臉有些惑人的味道。多麼希望這雙眼睛,能醒過來,再向她投來一個痴戀的眼神,哪怕一眼,也好……
在許茉眼中,父親許明山一直是她遮風避雨的大樹,她從沒有想過,她的大樹會如此突然的倒下。而今,許茉才真正意識到,她的肩上不只有她自己的人生,還有許多其它的責任……
許茉正在深思着事情的來龍去脈,鄒秘書打來了電話。許茉看了一眼病房窗戶邊站着看風景的碧姨,到病房外接了了電話。
「我舅舅有消息了嗎?」
「已經找到了,那個混蛋就躲在市郊的一家廢品站!」鄒秘書語氣里壓抑着一股憤怒,竭力不在許茉面前表現得太失禮。
「好,我明早就回來。另外……先別通知警察,你們繼續跟緊,別跟丟了。」
「大小姐!劉長鵬幹了這麼喪盡天良的事,你還要放他一條生路嗎?」鄒秘書憤憤不平。
「我自有打算。」
許茉掛了電話,心頭沉重。有什麼是比親人互相傷害更加讓人心痛、無奈。就算要移交警察,她也想先找到劉長鵬,問他心裏究竟是怎麼想的!每當想起劉長鵬那張和母親極為相似的臉,她便下不了狠心。
不是要放過他的惡行,只是想知道他到底為什麼。是被迫,還是找上門來時就已蓄謀……
……
碧姨邀了許茉上家裏去吃晚飯,目的是給許茉了解她的家庭背景,好讓許茉放心把陸子衡交給她。
碧姨家住在十里藍山,是s市北邊的一處城郊,是一處依山而建的別墅群。想來是和楓香山差不多的別墅小區。
碧姨邊開車,邊聽着歡快的音樂,手指時不時在方向盤上敲着街拍,顯得格外輕鬆。
「子衡躺在醫院昏迷不醒,你倒是一點都看不出來難過。」許茉直白的說出心裏的想法。
碧姨松下墨鏡看着許茉,帶着笑道:「誰說我不難過?難道難過就一定要哭天搶地,或者像你這樣愁眉不展?」
許茉皺眉。難道就該像她這樣輕鬆愉快嗎?
碧姨一路上給許茉漫不經心的嘮叨了不少關於他們家的事。她的名字叫沈嘉碧,是香港一位沈姓富商的么女,79年的時候嫁給了陸子衡的生父,肖宏。家裏還有一個兒子,算是子衡的弟弟,叫肖天勤。
碧姨說了很多瑣碎的的東西,唯獨對當年拋下陸子衡那段舊事閉口不談。
讓許茉有些意外的事,肖家的宅子竟然比許家和江家都還闊氣,當然,也不排除有些富人喜歡炫耀的可能。
許茉見到了陸子衡的親生父親肖宏,一個五十來歲的嚴肅男人,和陸子衡長得很相似。
「你是小逸的妻子?」肖宏放下白瓷茶杯,問許茉。他口中的小逸指的就是陸子衡,他們曾經給大兒子取的名字,肖天逸。
對於這對突然冒出的父母,許茉確實沒有好感。尤其是這樣命名知道親生兒子躺在醫院,還能悠閒的躺在奢華的沙發上、聽着留聲機播放音樂、品着紅茶的父親。
「是。」許茉不親不疏的點頭問了好。
肖宏上下打量了許茉,笑着點點頭,很滿意:「小子有福氣……」
許茉看着肖宏,就仿佛看見了五十歲的陸子衡,只是陸子衡的性子更加內斂沉穩,肖宏是一種凌人的傲慢,這一點和沈嘉碧倒是很合拍。
另外,沈嘉碧口中的陸子衡的弟弟,肖天勤卻和肖宏和沈嘉碧長得都不像。許茉覺得很奇怪。
在了解了肖家情況之後,許茉沒有在肖家過夜,心裏掛着陸子衡,馬不停蹄的回了醫院。
「小茉啊,她……是來帶走子衡的,是嗎?」醫院走廊里,楊淑瑜拉着許茉的手焦心的問。
許茉不知怎麼安慰這個善良的老婦人:「媽,你別擔心,她只是帶子衡去治病,治好了子衡就回來了。子衡是您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她帶不走的。」
許茉安慰一陣,楊淑瑜夫婦才安心了些。
**
婚紗店裏,江易辰陪着徐筱瑾來看婚紗。徐筱瑾興致勃勃的看着,病色已經去了不少。江易辰去店外接了個電話,回來來一臉陰霾。
「辰,我們蜜月旅行先去灕江吧,上次去恰好是陰天,都沒能好好欣賞風景。」婚紗店裏,徐筱瑾摸着婚紗絲滑的料子,沉靜在對未來的美好幻想中,回過頭來,看見江易辰渾身散發着一種駭人的陰沉,嚇住了。
江易辰抓起徐筱瑾的手,咬牙道:「不必了。因為我們不會結婚了。我曾經喜歡的徐筱瑾,早就死了……」
江易辰甩開徐筱瑾的手,三兩步走出婚紗店,留下徐筱瑾一個人怔在原地,忘記了哭。「辰……」
正這時,徐秋燕打來了電話。徐筱瑾接起電話,眼淚落下里:「……媽……」
「瑾瑾,江易辰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徐筱瑾心頭一震,明白了剛才江易辰說得話。難道江易辰發現了?徐筱瑾看着腕上一道道疤痕,霎時間只覺如墜冰窖。
「……劉啟東那個混賬,竟然出賣我!……」電話里徐秋燕怒罵着。
徐筱瑾聽着母親的怒罵,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完了。江易辰這次是不是不再會原諒她了?還有一件事,讓徐筱瑾更加害怕,徐秋燕對許家動的那些手腳,如果被揭發才是真的大禍臨頭。這陣子,她時常夢中驚醒,寢食難安……
「媽,那個男的有消息了嗎?」徐筱瑾問的是劉長鵬。
「我正想跟你說呢,有了,剛剛你建昌叔叔告訴我,說是在個收廢品的地方,我現在就和你建昌叔叔去找他。」
「你們打算怎麼辦?」徐筱瑾有些着急。要封住一個活人的口是很難的。
「大不了就給他些錢吧,讓他走遠些,不讓許家找到告上我們就是了。」
「……」徐筱瑾聽了母親的安排,總覺心頭不安。
徐秋燕是個心狠而有手段的女人,但,終究她還是差點兒運氣。
許茉在陸子衡病床邊守了一夜,天明時,陸子衡漸漸睜開了眼睛,疲憊無力,感覺到手上有一直綿軟的手兒握着他的大手,眸子斜了斜,正好看見趴在床邊的許茉,已經累得睡着了。淺藍色窗簾透進來的晨光,印在她側臉上,溫柔而靜謐。
陸子衡凝神打量着許茉,探究着她的一眉一目……又漸漸陷入昏睡。
許茉醒來時已經天光大亮。咦,昨晚明明是她握着陸子衡的手,現在為何是陸子衡握着她的手?
「子衡,你醒了嗎?」許茉輕聲喚了陸子衡一聲。陸子衡安靜的睡着,沒有反應。
鄒秘書又打電話來催促許茉趕快回去,晚了怕劉長鵬就不在了。
陸家夫婦硬要留下來照顧陸子衡才安心,許茉也覺楊淑瑜兩人在這邊照應着比較好。
許茉一路趕回,回n市時已經近九點。與江家合作的項目是許家龍科集團旗下的房產公司做的,如今合同票據不翼而飛,且不論項目怎麼開展,光是江家公司那邊會不會追責就是一個麻煩事。
加之集團總部資金被盜,董事長莫名住院,據說是惹了大仇家,整個集團上下人心惶惶,明里該工作的工作,可暗裏卻流言蜚語,什麼猜測都有,而且都是往最壞的猜。
許茉連接了十幾通公司打來的電話,許家集團旗下有大小十一個公司,兩個全資子公司,其中六個都出現了問題,內部資料丟失,或者機密文件數據被盜走,明顯是有人故意製造混亂。
然而,許茉現在也顧不及去公司或去醫院看許明山。
「鄒秘書,我舅舅在哪裏的廢品站?東郊的還是南郊的?」
「南郊。」鄒秘書快步跟上許茉。
鄒秘書看見許茉身上還穿着昨天的黑白連衣裙,心裏有些感概。這個大小姐是最愛乾淨的,一件衣服從不會連續穿兩天,就算冬天的大衣也不例外。他從沒有見過許茉這樣凝重的樣子,作為許明山的老秘書,也算是許家的老朋友,看着許茉有些心疼。她肩上的擔子、壓力,該是多大。
從許家的到那廢品站得一個來小時,許茉心裏暗暗着急。舅舅,或許這是你最後一次贖罪的機會。
許茉、鄒秘書車剛開到半路,那邊跟蹤劉長鵬的人突然打電話來,說有對中年男女從廢品站後門進去了,偷偷摸摸的,樣子很可疑。
許茉暗叫不好,奪過鄒秘書手裏的電話:「快!進去把他們倆都逮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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